“出轨对象?”
“大学里的某个器材经?销商,一个油嘴滑舌的男人……”艾菲突然露出了某种羞愤的表情,“她模仿我的性格,然后去讨好?他!”
佩斯利有些困惑:“你不是说她……”
“没错,马西亚不会爱人,但?是那家伙不一样。我和她分手后,她甚至为了那个男人辍学了……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她。”艾菲痛苦地捂住额头,“我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佩斯利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环节,马西亚·沃克正是在辍学之后开始行踪不定的。
“她那时有没有跟你说过和宗教相关的东西?”
“……她讨厌宗教。”艾菲抬起头,“她爸妈都?是那种狂热的基督徒,一周去两次教堂。所以她从小就对宗教没有好?感?。”
“事实上,宗教家庭中?出生的孩子很少?会反感?父母的信仰。”佩斯利快速说道,“艾菲,你说过,她会模仿其他人的人格。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在你面前厌恶宗教,其实是因为你自己就不喜欢?”
艾菲猛地喝掉了酒杯里的酒,随后一头磕在桌子上:“别说了,好?吗?我熬了三十?个小时,刚做完一个项目,现在我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佩斯利不愿放弃:“再想想。她没有提过宗教,你在她身边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好?吧……她入学的时候加入了一个民俗社团,研究印第安人的信仰之类的,但?就是拓印两张壁画,更?像美术活动。”艾菲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还有影子。”
“影子?”
“她买了一堆和影子有关系的摆件,比如那种挂在墙上用光影投射出各种形象的小夜灯……”
“是在她遇见那个经?销商之后吗?”
“……”艾菲的情绪平复了一点,“你说的没错……就是在遇见那个男人之后。”
“你能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我不敢问。”艾菲开始紧张地咬指甲,“他好?像是负责销售画具和水彩的,他们经?常在社团里打交道……马西亚那个时候是遇到麻烦了?”她没有期望得到回答,而是坚定地摇头,“——不,没人能骗得了她。她做什么事情都?是自己选择的。”
佩斯利看了眼身旁的马特,对方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紧接着?她的目光又回到了艾菲身上:“谢谢,罗兰女士。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我还记得高中?毕业舞会。”罗兰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中?,“马西亚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她之前从没穿过黑色,因为她妈妈不喜欢。我们两个跳了一晚上的舞,结束后我送她回家,然后我们在一棵梧桐树下?面接吻,被她那个当?警督的爸爸抓个正着?。”
这?一次,艾菲·罗兰真的带上了醉意:“她被打了一巴掌,但?是她把我护在身后,告诉他们,‘比起你们,我愿意选择艾菲’……十?五年了,我现在还记得这?句话——但?是你提醒了我。”她悲伤地看着?对面的听众,“她只是在做我会做的事。她很清楚我爱的人是什么样子……我只是爱上了自己的影子。”
佩斯利没有说话。罗兰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应。倾诉之后,她重新带上眼镜,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又变回了麻木的样子:“……我该回去睡觉了。”
“再见,艾菲。”
艾菲倦怠地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酒吧。
佩斯利坐在原地没有动弹,默默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过了五分钟,她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陪着?自己。她看向?马特:“你有什么感?想?”
马特面朝前方,表情温和:“她让我想起了纳西瑟斯,那个爱上自己的人。*”
佩斯利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但?她还是接上了话:“这?就是爱情,或者说被称为爱情的东西——如果暂时把性冲动放在一边,爱情就是反复爱上不同的人身上与自己相似的部分。”
律师笑了笑。
“你不同意吗?”
“只能说,我持保留意见。”
“啊……”佩斯利突然有了点兴趣,“我猜,你是那种会为情所困,然后受情伤的家伙。”
“为什么这?么说?”
佩斯利笑着?喝了口酒:“因为,可怜的纳西瑟斯——如果你拒绝承认自己爱的只是水中?的倒影,就会因为对方无法回应而心碎致死。”
马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酒杯,脸上也带着?笑意:“佩斯利,你在爱上别人的时候是不求回应的吗?”
佩斯利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所以我不会爱上别人。我只爱我的鳄鱼。”
第64章
每周五晚上, 阿卡姆医院都会在一楼开放唯一的活动室,持续一个半小时。在即将过去的一周内表现良好的病人都可以在服用镇静剂后由警卫陪同着在室内自由活动。他们可以在里?面下国际象棋,弹钢琴, 或者围在一块泛黄的投影幕布前观看纪录片《地球脉动》中关于鲸鱼的那一段。可惜大部分有幸来到活动室的病患都没什么精力进行娱乐互动, 他们永远昏昏欲睡, 只会没精打采地倒在沙发上发呆。
马西亚·沃克在活动室里?为?自己挑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经过多?日?的努力争取, 她终于获得了一张像模像样的白?纸。此刻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把纸片对折, 继续制作自己的千纸鹤。她脸上温驯平和的笑容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仿佛在审视着什?么——就好像折纸鹤是件多么严肃的工程似的。
过了一会?儿, 一个矮胖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马西亚面前坐下,身上穿着和她一样的白色病号服。马西亚抬起头, 简单笑了一下:“晚上好, 科波特先生。”
“企鹅人?”科波特高傲地扬起脑袋, 不屑一顾地瞥她:“听说你想见?我。”
“我的确和几个护士谈过这件事?。”马西亚把折了一半的纸鹤放在两?人?面前,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你在这地方的人?脉也挺广。”
“阿卡姆对你们这种精神病来说是监狱, 对我可不是。”企鹅人?臃肿的身体像没充满气的气球一样瘫在椅子里?, 他仿佛坐在属于自己的王位上,屈尊降贵地同下人?说话:“我的家族曾两?次资助这间医院,按理来说,这地方的员工都该叫我老板。当?年我在这里?还?有专门的套间呢。”
马西亚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在精神病院里?有套间也是值得炫耀的事?吗?”
“我说了,对我来说, 这不是精神病院。”企鹅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你找我到底是要?干嘛?”
“别激动, 先生。首先, 我有一个问题。”马西亚惬意地靠在椅子里?,“你为?什?么会?来和我见?面?我是说, 像你这样的大人?物,连阿卡姆医院都是你家的后花园。一个精神病想和你聊天,结果你就真的来了?”
企鹅人?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他的小眼睛里?满是嘲讽:“我要?是在外面,想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还?得花钱买票,而在这里?,看乐子是免费的——反正我很无聊。”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当?然,如果我发现我特意来看的乐子不是那么有趣,那搞笑的就变成?我自己了……你不会?想知道那样的结果的。”
对于企鹅人?隐晦的警告,马西亚并不在意。她低头笑笑:“我会?努力让你开心的。”有那么几秒,她的眼神里?出现了某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很快,冷静而友善的情绪把一切都掩盖了过去。
“你打算怎么做?”企鹅人?问道。
“我准备离开这里?。”
“……”企鹅人?看上去真的开心了一点,“你?怎么离开?把床单打成?结从?窗户外面爬出去吗?”
“不,只是简单地走出去。”马西亚开始摆弄桌上的纸鹤,“——在你的帮助下。”
企鹅人?这次真的被她逗笑了。他笑得几乎合不拢嘴,看上去更像一只丑陋年迈的企鹅了:“哎呦!你的妄想症真是挺严重的!我就喜欢这种满口疯话的傻子!”
马西亚安静地等着对方笑完。她注视企鹅人?的眼神是如此专注,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仿佛她才是那个站在围栏外面观看大猩猩表演的游客。很快,企鹅人?也注意到了这种不对劲的气氛,他干咳两?声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绸手?帕,擦了擦刚才情绪激动时额头留下的汗水。
他小而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你不在说疯话?”
马西亚耸肩:“至少医生没有诊断出我有妄想症。是的,我不在说疯话。”
“好吧。那我得告诉你,再过两?个星期我的观察期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阿卡姆,干嘛要?冒险帮你越狱?”常年做生意培养出来的敏锐让企鹅人?嗅到了马西亚身上有利可图的气息,“你准备怎么说服我?”
马西亚把椅子往前挪了两?步,上半身前倾,缓缓地凑近他:“或许你搞错了一件事?,科波特先生。不是我来说服你帮忙,而是你说服自己不帮这个忙。”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已经等不了两?个星期了,先生。”马西亚轻轻摇头,眼睛始终注视着对方,像盯住猎物:“你太无聊,太烦躁了。我看得出来。这个该死的恶心的精神病院里?除了疯子就是马上要?变成?疯子的医生,而外面的世界又是如此有趣……你确定,再等两?周,你不会?堕落成?和我一样的神经病吗?——或许你不相信,有些东西是会?通过脑子传染的……”
企鹅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生怕对面的女人?真的传染什?么东西过来。
“你想早点离开,但是你不知道怎么做。而我可以提供方法。”马西亚轻声说道,“简单易懂的方法——你有能力,我有计划。”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个天才疯子的计划失败了,我又会?受多?少罪?”企鹅人?面带愠怒,却不自觉地放低声音,眼睛朝周围乱瞟,“哥谭不止有几个蠢货警察,她还?有蝙蝠侠……蝙蝠的眼睛时刻盯着阿卡姆呢。”
马西亚怜悯地皱眉:“天呐,科波特先生,看看你现在胆子有多?小。”
科波特咬牙切齿地反驳她:“那可是蝙蝠侠!”
“我不相信蝙蝠侠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马西亚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我能看到你的野心,科波特。你在谈论自己家族,自己在医院的套间,还?有那个动物园的比喻的时候。你喜欢掌控一切,对不对?但现在的你只能穿着一件薄薄的系带睡衣,呆在这个充满呕吐物的味道的房间里?,和我这个小人?物聊天,像被霸凌的低年级小孩一样哭诉蝙蝠侠有多?可怕……”
“给我住嘴!”
“你怀念过去。”马西亚没有住嘴,她的笑容逐渐扩大,“啊……那些辉煌的日?子。大家都不像现在这么老实,所有人?都叫嚣着把蝙蝠碎尸万段,孩子们长大后更愿意当?毒贩而不是当?警察——小丑还?活着的那些日?子。”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蝙蝠侠并没有变得更可怕,亲爱的。只是因为?现在还?没人?敢站在小丑的位置上看他,他的形象才那么高大……你想往上走一步吗,科波特?看看小丑眼里?的蝙蝠侠是什?么样子?”
不知何时,企鹅人?浮肿的脸上血色全无。他露出一口尖锐的牙齿,眼中的轻蔑变成?了某种欣赏:“马西亚·沃克,我看过你的资料,上面说你是个普通的护士……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可以把我看成?一个演员。”马西亚拿起桌上的纸鹤,慢条斯理地拆开它,“我可以是温柔胆小的护士,正直勇敢的导师,聪明体贴的妻子——我也可以是一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女人?,身体不好,但脑袋很灵光,喜欢咄咄逼人?。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会?看见?你的灵魂,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她把留着折痕的纸片撕碎,轻飘飘地撒在企鹅人?面前,“如果你和我相处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我的演技很好,以至于根本看不到破绽。”
企鹅人?咧开嘴:“那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好演员的修养,科波特。”马西亚做出一个和企鹅人?一模一样的张狂笑容,“——没有‘真正的我’。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如果真实本来就不存在,判断真伪又有什?么意义呢?”
企鹅人?猛地起身,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病服,然后朝马西亚伸出手?:“既然如此,沃克小姐,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的越狱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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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个阴天,薄薄的云严丝合缝地盖住纽约上方的天空。
佩斯利背着包爬上了圣约翰大教堂的楼顶。长而曲折的楼梯让她的后腰又开始隐隐作痛。
马特·默多?克把一个沉重的布包放在地上。随后他脱掉外套,露出黑色的紧身衣,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面罩戴在脑袋上。
佩斯利蹲在地上喘气,看着对方把自己包裹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小声提醒:“我觉得你应该换个面具。”
马特微笑:“为?什?么?”
“现在这个把你的眼睛遮起来了。”佩斯利从?包里?掏出一堆马克笔,“这是特意设计的吗?”
“我没有……因为?我其?实用不到眼睛?”
佩斯利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就是问题所在,马特——你用不到眼睛,所以没有给你的面具准备眼睛。你知道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在想什?么吗?这家伙可能是个盲人?。如果你想保持神秘,就不能让自己的身份范围显得太小,不然很快就会?暴露的。举个例子,没有人?会?怀疑蝙蝠侠是盲人?,因为?他面具上的两?个眼睛简直能发光。”
夜魔侠深感赞同:“你说的对,佩斯利,之后我会?考虑的……下次能别再拿蝙蝠侠举例了吗?”
“对不起,我尽量。”佩斯利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堆马克笔和好几罐喷漆,再走到另一边,揭开那个布包,里?面是一盏增光瓦亮的聚光灯。
“听?说这东西比太阳还?刺眼。”佩斯利摸索着聚光灯,“希望它对得起那个价钱。”
“你明明可以租一个。”马特有些无奈,“连三分之一的钱都用不到。”
“这怎么行?不能让别人?以为?我的教团没钱——而且我花的是别人?的钱。”
“谁的钱?”
佩斯利开心地笑了一下:“未来的我。”
“……你的意思是借钱,是吗?”马特又切换到了严肃的律师状态,“签合同的那种?利息是多?少?”
“哎呦!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关注这种事??”佩斯利摊开手?,“我了解我的财务状况,真的。不用担心!”
马特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强硬,只能暂时住口。他收拾好自己,然后转过身:“那我出发了。”
“我们其?实可以换个地方。”佩斯利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圣公会?教堂,和天主?教的区别不大。如果你觉得我们接下来会?亵渎什?么,换一个地点也无所谓的。”
夜魔侠在手?上缠上绷带,笑容看上去并不生气:“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记得纽约还?有一所东正教教堂……”
“不用了,佩斯利。”马特温和地打断了她,“这里?的地理位置最合适。谢谢你的体贴,我不会?被这种事?冒犯的……说老实话,我很久没去过教堂了。”
佩斯利走到他身边,把一片小小的黑色羽毛插在他领口:“那好吧,一路顺风。起码要?拖十五分钟再过来。”
马特摸到那片羽毛:“这是什?么?”
“你上次受的伤够多?了,这是能保证子弹不会?打中你的东西。”佩斯利又蹲下去继续查看聚光灯的说明书,随口补充道:“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请放心。”
“……”
夜魔侠没有多?说什?么。一阵夜风吹过,他悄无声息地从?教堂楼顶消失了。
佩斯利研究完聚光灯后就把它放到一边,随后从?笔记本里?撕下两?张纸,开始在上面写字。写到一半时,黑色的渡鸦乘着风飞到了她的身边。
堂吉诃德已经习惯了佩斯利各种让人?看不懂的行为?。它好奇地眨动眼睛,看着佩斯利手?上的动作:“佩斯利,你在做什?么?”
“做准备工作——堂吉诃德,你这几天去哪了?”
“我去给你找东西了。”堂吉诃德跳上佩斯利的背脊,得意地扬着小脑袋。
佩斯利随口应道:“什?么东西?”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我让罗西南多?帮我们看着呢。”
“罗西最近怎样?”
“她好着呢!那个帮忙照顾她的人?类,这几天恨不得给她买一身粉裙子套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不会?说话的动物?”
“因为?会?说话的动物只有你一个呀。”佩斯利笑着把渡鸦从?身上拨下去,“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给你买一条粉裙子。”
“不要?!我要?金色的裙子!”
佩斯利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小心翼翼地折纸,没空敷衍渡鸦。堂吉诃德又凑了过去:“你把我的羽毛送给了一个人?类!为?什?么?”
“因为?我得保证他能再活着回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干嘛非要?找他呀!我不行吗?”
“事?实上,你有另外的任务。”
渡鸦立刻兴奋起来:“是什?么?”
佩斯利正忙着把纸片折成?一个复杂的形状:“当?替身演员。”
“……我不要?当?替身演员!”堂吉诃德生气地大叫,“我要?当?主?角!”
佩斯利突然抬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它:“堂吉诃德,你当?我的主?角还?不够吗?非要?去别人?的世界里?当?主?角?”
渡鸦立刻被哄好了:“怎么会?!我只做你一个人?的主?角。”
佩斯利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那太好了——到时候听?到我的指令,你就飞下去吓人?。我们全靠你了,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严肃地挺起胸脯:“没问题!”
佩斯利终于折完了纸。她举起自己的成?品,一只有棱有角的蝙蝠出现在手?中。渡鸦酸酸地问:“这就是主?角?”
“暂时还?不是……”佩斯利反复观察那只纸蝙蝠,“变形之后就是了。”
渡鸦突然发出嘲笑:“佩斯利,你的这个变形的把戏比传送门要?厉害多?了。”
“嘿!别急着笑我。”佩斯利挠了挠堂吉诃德的脑袋,“我最近好像知道传送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和变形一样,不是把一个物体变成?另一个物体,是把一种意义变成?另一种意义,在这之后,外在的性质才会?随之改变。”她摁住太阳穴,“写对公式只是一部分,重要?的是我的意识……”
“你得小心点了,佩斯利。别陷得太深了。”
“我明白?。”她拿出一罐喷漆扔给渡鸦,“好老爷,再帮我干件事?吧?”
“要?干什?么?”
“写几个字。”佩斯利举着纸蝙蝠慢慢站起身,“要?写得非常大。”
“有多?大?比我还?大?”
“我们头顶上有一颗卫星,那颗卫星之后会?清楚地拍到你写了什?么——就得这么大。”
渡鸦飞走后,佩斯利站在楼顶边缘,靠着巨大的哥特式尖顶,轻轻抚平蝙蝠的翅膀。她看向脚下曼哈顿的灯火通明的街道,把纸蝙蝠举到面前,口中喃喃自语:“想不到你最后是在纽约亮相……”
随后,她开始耐心地等待。
————————————
格雷·拉斐尔推着自己的轮椅从?便利店里?出来,膝盖上放着一扎啤酒。
今晚很冷,路上的行人?都缩在厚厚的大衣或者棉袄里?。格雷逆着人?流前进,把身边的嘈杂声抛在脑后。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今天似乎格外地热闹。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盯着天空大声惊叹,顺便举起了手?机。格雷按耐不住好奇心,她坐在轮椅上勉强转过身,抬头朝着上面看去。
“……”
她的酒慢吞吞地从?膝盖上滚了下去,但格雷无暇理会?。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如果这是幻觉的话,大概会?是整个曼哈顿所有人?的幻觉。此时此刻,包括为?了剧本精神崩溃的情报贩子安迪,以及流着眼泪追忆痛苦青春的艾菲·罗兰,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目瞪口呆地盯着阴沉的天空。
在那里?,一束巨大的光柱倾斜着照在云端,中间则是一块似曾相识的黑色影子——大部分时候它会?在新闻里?出现。
“那是……蝙蝠灯吗?”
那是蝙蝠灯吗?纽约有蝙蝠灯?纽约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事?情就变得有点恐怖了——那块蝙蝠形状的东西似乎并不是影子,因为?它在移动。它缓慢有序地收拢、展开巨大的翼膜,按比例计算大概有一栋楼那么大。在高空中滑翔一段时间后,它猛地收缩身体,随后像一枚杀气腾腾的炮弹,迅速扎进了曼哈顿的西北方。尽管离自己很远,许多?人?还?是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
空无一物的光柱闪烁两?下,随后也熄灭了。
佩斯利一枪打碎聚光灯,随后背上包看向教堂底端。她没有发现夜魔侠的身影,只看见?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风风火火地包围了这里?。佩斯利再一次感叹夜魔侠此人?当?义警的能力:他招惹的敌人?大概和救下来的人?一样多?。
但是很快,一切都会?改变。
佩斯利看见?堂吉诃德走到他们面前。它变回原来的模样,身体藏在黑暗中,只露出翅膀里?面上百只红色的野兽的眼睛。
——它真的很会?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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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赶到圣约翰大教堂门口时,到处都围满了记者和路人?。
他们费劲地拨开人?群,大嚷着布置警戒线,然后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教堂。
将近五十个男人?蜷缩在台阶上,他们有的抱在一起流泪,有的在大声祈祷,更多?则是在呆滞地盯着虚空,身边散落着各种危险的武器,仿佛一群疲倦而狂热的朝圣者。但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们。
从?教堂大楼的中段一直到台阶下,有人?用鲜红的喷漆写下了三个歪歪扭扭、无比庞大、几乎难以辨认的字母。颜料张狂地遮住了十字架和石墙上刻着的圣经,没人?会?相信这是人?类所为?。在闪光灯下,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念着那段简短而高调的宣言,或者说警告。
——“BAT IS HERE”。
一个?鼻青脸肿, 面容模糊的男人被扔到佩斯利脚边。
佩斯利放下手中?的笔,低头看向这个外形悲惨的家伙,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 满脸是血, 正闭着眼睛痛苦地咳嗽, 整个人像一条被拧散又被泡烂的麻绳。
“……”她有些迟疑地看向走到面前的夜魔侠, “他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夜魔侠把人拎起来?靠在?墙上, 对方立刻弯腰吐出血沫,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缩成一团, 充分展现了一个饱受折磨的人质该有的形象。
“这个?人之前出现在?我们去过的公寓里。”他脱下沾满血的手套, “负责放风的,或许知道点什么。”
佩斯利对夜魔侠自觉且高效的办事方法感到十分感动?, 决定暂时忽略他有点过火的暴力行为:“那太好了。”她蹲在?那个?男人身前, 不急着问话?, 而是拨开他破破烂烂的夹克外套, 从鼓鼓囊囊的内袋里掏出一块警徽和一本警官证。
佩斯利翻开证件看了一眼:“你好——奥利弗。你赚外快的时候也要把身份证明揣在?身上吗?”
替犯罪分子?打工的黑警奥利弗看上去并不害怕。他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佩斯利, 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虚弱地开口?:“用不着……你们打算玩好警察坏警察那一套?”
佩斯利故作惊讶地皱眉:“什么?咱们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坏警察?”
“他。”奥利弗瞥了眼夜魔侠,“我听上去好像在?告状,但是这人的确差点把我打死。”
“真的吗?这太糟糕了,绝对不是我们的本意……”佩斯利话?里话?外都在?义正言辞地谴责队友。夜魔侠叹了口?气,随后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敷衍道:“对不起, 我不该打你的。原谅我吧, 奥利弗。”
“瞧!这就是好警察和坏警察。”奥利弗突然有些激动?, 一脸痛苦地指着两人, “先让凶巴巴的那个?打我一顿,然后你再过来?阻止他, 好像和我站在?一边似的。这样就能让我依赖你,方便你后面问话?。等你们得到想要的信息,我就真的没命了!”
“别激动?……”佩斯利把警官证放回奥利弗的口?袋,亲切地安慰他,“看来?你真的是警察,对审讯的流程很熟悉——你在?警局是负责什么的?我是说明面上的那种工作。”
奥利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情不愿地回答:“失踪人口?调查。”
“最近手头上有什么案子?吗?”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蒙面的坏警察突然出手,敲了敲他晕眩的脑袋:“回答她的问题。”
奥利弗瑟缩着翻了个?白眼:“好吧,别碰我!……都是些普通的案子?,有个?银行职员上班的时候失踪了,然后就没了。”
佩斯利点点头:“非常好,奥利弗。你看,我们是能正常交流的。不用紧张,我只会问一些简单的问题,不涉及你的核心利益——其实我当年毕业后的目标本来?也是警察来?着,我想进缉毒组,说不定干个?两年就会被调到纽约。我们俩差点就成为同?事了。”
“……你真幸运。”奥利弗咳嗽两下,面带嘲讽,“还好没当上警察。”
“是啊。你管着失踪人口?,处理那些来?历不明的尸体就很方便——他们就是看上这一点,对不对?”佩斯利从包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不是在?谴责你。我了解刚当上警察的那种心情,那时候你的世界里只有好和坏,选择了一边就必须对抗另一边。但是你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混乱的灰色地带,没有纯粹的好坏之分。如果大家都在?干坏事,你就必须融入进去,不然日子?就会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