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时间有限,你不能离开。”
“……我得先解决外面的人。”
“不用担心他们——我说了,我是最后一个,没人能把你抢走。”佩斯利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突然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
脚步声渐渐逼近,气势汹汹地靠近仓库。室内的两人则僵在原地没有动?作。很快,一阵短促而惊恐的叫喊声传来。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仿佛有一群人在蹦极的时候脚一滑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佩斯利听到那些悲惨的叫声迅速响起又迅速消失,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睛:“……传送又失败了。”
被枪指着的人疑惑地回过头:“什么?”
“没什么……我的数学太烂了。”佩斯利低声埋怨一句,随后把枪口?抬高了一点,“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先生。你伤得很重,所?以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夜魔侠突然笑了一下。这不像是如释重负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更加接近那种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出现的普通笑容。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向佩斯利,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今天晚上运气不太好。”
枪口?抵上他的胸膛,对方把布满细碎伤口?的手指搭在枪上。佩斯利意?识到这把枪或许没什么用,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对方蒙得严严实实的脸:“……我认识你吗?”
他抬起手,把脸上的布向上拨,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和无神?的眼睛。
佩斯利当然认识他,那个神?秘的律师马特?·默多克。她放开扳机,莫名松了口?气:“好吧……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惊讶?”
或许律师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的身体?越来越重,直到再也支撑不住,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这原本应该是个令人感动?的场面:冷酷的义警经历了一整夜的战斗和逃亡,最后在信任的同伴面前摘下了面具。可惜被信任的同伴佩斯利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尖锐的痛苦——她本能地接住对方,结果一开始就?伤得不轻的腰椎再次遭到了难以言喻的重创。两个同时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狼狈地向后倒去。
佩斯利僵硬地躺在地上,几乎无法挪动?下半身。在恍惚中,她突然想起早些时候编的那个无聊又俗套的故事——或许最后的结局既不快乐也不悲伤,只是格外的凄惨。
她抬起手,掌心全是马特?的血,湿润而温暖。她暂时不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而是在难以忍耐的疼痛中默默笑起来。
不管晚上的运气有多糟糕,现在总算到白天了。
马特·默多克在一阵酒精灼烧的痛苦中醒来。
他有点脑震荡, 左肩中了?一枪,后背和大腿有数条刀伤,断了?五六根骨头, 或许还有一点碎掉的骨头渣留在身体里。但是他已经?闻不到?血腥味, 大?量失血带来的寒冷也消失了?。他感受到?身下有一块干燥厚实的毯子, 再?下面则是木头地板。有人用一种专业但是粗暴的方式处理了?他的伤口, 擦掉他身上的血, 喂了?点抗生素,然?后把他裹进毛毯, 像抛尸一样随手扔在地板上。
他听到?佩斯利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地方安置我们吗?”
“啊哈, 当然?有。”另一个陌生的女声冷漠地回应她,“我还认识几个火葬场的朋友, 可以帮你把那家伙的骨灰撒在高速公路上毁尸灭迹——你觉得我能把两个大?活人搬去哪里?别给我挑三拣四的!”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 慢慢站了?起来。对面的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的兔子活过来了?。”格雷瞥了?他一眼。
佩斯利平躺在豆袋沙发上, 艰难地?朝着身后看?去:“哦, 嗨, 早上好——要啤酒吗?”
马特被伤口折磨得不停吸气, 他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你的早餐就是啤酒?”
“等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格雷嫌弃地?看?着他,“比如‘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你知道一个没有腿的人大?清早把两个有腿的人搬二十公里有多?困难吗?我甚至要趴在地?上才能帮你缝伤口!”
“是的……谢谢。”马特朝着格雷的方向点头。
格雷听后更生气了?:“嘿!看?着我的脸道谢!我脑袋上长东西了?吗?”
“别这样,马特是盲人。”佩斯利握着酒瓶傻笑着向她解释。格雷立刻注意?到?佩斯利不正常的笑容,她警惕地?眯起眼睛:“……你又想出来一个该死的蠢笑话, 对不对?”
佩斯利迅速咬住嘴唇, 沉痛地?摇头。
格雷凑到?她身边拿走她的啤酒:“跟我说说, 佩斯利, 让我也开?心开?心。”
但佩斯利态度坚定?:“不行。你会打死我的。”
“我保证不打你。我们可是好朋友。”格雷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我喜欢听你的笑话, 小?佩。那一点也不蠢。我无聊的生活全靠你给我找乐子呢——快告诉我,你的新笑话是什么?”
佩斯利实在憋不住了?,她笑着捂住眼睛:“这算不上新笑话,我以前跟马特讲过——我和他,两个人加起来一共有六条腿。你知道的……把我的拐杖和他的盲杖算进去。”
“……”马特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惊恐地?摇头:“不要,佩斯利,快停下来……”
“——现在我们三个人,还是六条腿!”佩斯利说完后很想离格雷远一点,但她腰痛得动不了?,于是格雷十分?顺利地?控制住了?她。对方手上的动作很强硬,但表情又很古怪,看?上去不像是生气。格雷坐在轮椅上盯着佩斯利,把啤酒瓶放在地?上,随后一边咒骂一边笑了?出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欠揍?”
佩斯利举起双手:“你说好了?不打我的。”
“从?来没人敢拿我的腿开?玩笑。”格雷眼中带着笑意?,“——我当然?不打你。反正你已经?被打得够惨了?。”
“我没有被打,只是遇到?了?一点意?外。”佩斯利动作僵硬地?往沙发上挪了?一点。
“什么意?外能把你的腰打断?”
“我的腰没有断,好像有块骨头出问?题了?……这里有什么靠谱的骨科医生吗?”
“第四块腰椎有点错位。”马特突然?小?声插嘴,感受到?两人的视线后,他诚恳地?笑了?笑,“之前还有肌肉拉伤……你遇到?车祸了?吗,佩斯利?”
佩斯利立刻决定?继续之前的谎言:“是的,我被一个闯红灯的家伙撞了?。”
马特慢慢走到?她面前,再?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事实上,我们已经?和解了?。毕竟我和他之间?还有一点肖像权的问?题没解决,他想撞我大?概也是情有可原……”
“那我们就得先处理肖像权的官司……抱歉。”马特把手轻轻伸到?佩斯利的腰后。格雷在一旁重新打量他:“你怎么知道她伤在哪里?”
佩斯利的表情则变得凝重:“你要帮我正骨吗?等一下,我还没——”
她一句话没说完,脊椎突然?传来清脆的响声,某种性命被捏在别人手里的冰冷感觉让她寒毛倒竖。佩斯利深吸一口气,脑袋空白了?一瞬。马特把手收了?回来,转过头去回答格雷的问?题:“我能感受到?。这大?概是瞎子的天?赋?”
格雷冷笑:“有这种天?赋的不叫瞎子,叫变种人。”
“……”佩斯利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腰后的骨头:“好像,好多?了??”
“这只是应急措施,之后你还得去找正经?的医生。”马特捂着伤口坐在地?上,“起码现在能让你正常走路……我不是变种人。”
“无所谓。”格雷又开?了?瓶啤酒,“我以前在警队的时候接到?过逮捕变种人的命令,结果第二天?又被撤销了?——那是个敏感话题。不过现在和我都没关系了?。”
佩斯利试探着站起身,后腰的疼痛已经?小?了?不少。她走到?房间?角落捡回自己的手杖,靠在窗户边上透过闭合的百叶窗观察屋外的情况,随后看?向马特:“有人追过来吗?”
马特摇头:“这里很安全。”
但安全是暂时的,外面还有一堆气势汹汹的追杀者。佩斯利穿上外套,检查自己的背包:“……我们得走了?。”
马特也慢慢起身,再?一次郑重地?向格雷道谢——这一次对着她的眼睛:“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格雷没有理会他。她捏着酒瓶,眼中闪过浓重的担忧:“佩斯利,你是因为这个男人才惹上麻烦的吗?”
“我本来就有一堆麻烦……”佩斯利抬手看?表,“一星期后我会把那两个男人的调查结果给你——下次不要把冰镇啤酒当早餐。你会把自己喝死的。”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而且你明明也很喜欢。”格雷又叛逆地?喝了?一口,“没关系,反正我认识火葬场的朋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和我交朋友吗?”
佩斯利轻轻打开?门,先把律师推了?出去,然?后回头看?她:“为什么?”
格雷笑着拍了?拍仅剩的半截大?腿:“因为我付一样的钱,只要做半副棺材!”
“……你不是说没人拿你的腿开?玩笑吗?”
“是啊。因为每次我说完这个笑话,大?家都会变得像参加我的葬礼那么严肃。”格雷把酒瓶举到?面前,“不过你那个六条腿的笑话也挺不错,我会讲给其他人听的。”
“——再?见,佩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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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大?道?”
马特皱眉:“的确是群毒贩。但他们还会做别的生意?。贩卖人口,女?人、孩子……大?部分?是孩子。”
佩斯利和他并肩坐在地?铁月台的长椅上,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栋楼的地?下室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以前大?概住过人,但我去的时候是空的。”马特凝神听着地?铁轨道上的动静,“佩斯利,你在找什么?”
“一个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来过这里。”佩斯利叹了?口气,“这几天?要找的人真的很多?……”
律师笑了?一下:“起码你找到?我了?。”
“是啊。我还发现你招惹了?整个曼哈顿的□□。”佩斯利继续叹气,“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我会解决的。”
佩斯利看?向默多?克。几个小?时前他还生命垂危,倒在格雷家的地?板上经?历了?两次心跳骤停。现在他已经?能支撑着站起来,并准备去“解决”问?题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猖狂吗?”佩斯利突然?说道,“蝙蝠侠也在做和你一样的事,但是没有人追杀他——他们畏惧他。”
马特似乎不太愿意?和蝙蝠侠比较:“佩斯利,我才刚刚开?始……带上面具。而且我和蝙蝠侠不一样。”
“没错,蝙蝠侠在一开?始或许也像你一样狼狈,但问?题不在这里。”佩斯利冷酷地?分?析着,“犯罪集团的本质和原始时代的人类部落差不多?,他们自认为站在食物链顶端,会成群结队地?追杀狼、兔子或随便什么动物,因为他们只有愤怒,没有恐惧。唯一能让他们害怕的只有另一个人类部落——一个庞大?的,神秘的集团,伤害其中的个体等于伤害所有成员。人类之所以饱含求知欲,是因为只有未知的东西才能引起内心的恐惧,剩下的则被我们踩在脚下。”
隧道深处传来地?铁的呼啸声。夜魔侠缓缓转过头:“所以,我现在只是只兔子?”
“如果没有遇见我——是的,你只是只兔子。或许你要花上一番功夫才能让追杀你的人开?始害怕你,在这期间?还得注意?不被咬死。”佩斯利微笑,“但是,我正好有一个这样的原始部落,可以帮你走一条捷径。”
地?铁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缓缓靠站,年久失修的自动门朝两边滑开?,车厢里幽幽的绿光撒在月台上。
马特笑着起身:“好吧,你的部落,也是用来贩毒的?”
“我们贩卖更加有害的东西——信仰。”佩斯利坐在长椅上不动。
“……”
“你是天?主教徒,不在我的潜在信众里。”佩斯利补充道,“——但是你可以用这些东西包装自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拿蝙蝠侠举例,但是除了?你,我只了?解那一个义警。我从?他的身上学到?了?某些……成功的义警该有的特质。”
“是什么?”
“放弃人类的身份。”佩斯利轻轻托起马特垂在身侧的手,“成为无形的怪物。你不能流血,不能受伤。只要你还是一个人类,那就总会被其他人类挑衅。你需要把你自己,和夜魔侠分?开?,然?后再?把夜魔侠借给我。”
列车关上门,再?一次呼啸着冲进黑暗的隧道中。
马特·默多?克站在佩斯利面前,用轻柔平缓的声音问?道:“这好像是我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真相。”佩斯利抬头看?他,“我希望你能带着我找到?剩下的人贩子,这关乎我的一个承诺。而且我们把格雷牵扯进来了?,我必须保护她,包括她现在的生活。”
“……我们该怎么保护她?”
“很简单,你都用不着问?。”佩斯利露出冰凉的笑容,“——干掉所有敌人。”
第63章
在曼哈顿, 一些从冷战时期留下?来的老房子都会配备和自身占地面积差不多大的地下?室,墙壁中?嵌着?铅皮,一半用来储存物资, 另一半则添置简单的家具。这?是民众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核战争准备的。后来, 直到苏联解体, 冷战结束, 核武器被束之高阁, 这?些地下?室始终没派上用场,逐渐成为了房屋下陷的元凶或者黑心中?介坑害留学生的利器。
佩斯利找到的这?间地下?室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里被曾经的住户用来做洗衣房。顺着被蛀坏的木头楼梯走下去, 可以看见一排老式的滚筒洗衣机。天花板上用铁丝拉着?两根晾衣绳, 被老鼠咬烂的废旧床单堆在角落里。靠近出口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发不了光的灯泡,四处乱飞的灰尘呛得人嗓子发痒。
佩斯利站在地下?室的中?央, 一大滩发黑干涸的血迹像某种胎记一般留在水泥地上。或许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些激烈的打斗, 但?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过来的时候没发现这?里有人。”马特·默多克跟在佩斯利身后, 站在楼梯半道上, “佩斯利, 为什么你会知道地下室里有人待过?”
“我不知道。”佩斯利走到那扇狭长的窗户面前, “……或许是我做梦梦到的。”
透过向?外倾斜的窗户,她能看到路口的那个黑色电话亭。佩斯利缓缓蹲下?去,背过身靠在墙上,侧头往上看,对面大楼上画着?的太阳也映入眼帘。
此处坐南朝北, 光线昏暗, 空气也不怎么流通。如果有一个人被困在这?里, 唯一的光源只有这?扇窗户, 在意识不清时抬起头,只会看到那个虚假的、巨大的太阳从电话亭后面冉冉升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看到如此景色。
“他们会在港口交易。”马特继续说道, “违禁药物、走私品、被绑架的人……已经?是个产业链了。”
“你发现了这?些黑色交易,然后决定一个人赤手空拳挑战整个地下?组织。”佩斯利疑惑地看着?他,“……应该不止这?样吧?告诉我,律师先生,你有另外的计划,对不对?”
马特露出诚挚的微笑,“我很想说有,但?是我一时想不出来。”
“啊……”佩斯利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决定换个话题:“到这?儿来。”
等到马特走到她面前,佩斯利抓住他的手放在窗户下?面的墙根处,他摸到了一层凹凸不平的东西。
“这?是……划痕?”
“指甲的划痕。”佩斯利点头,“很新鲜,不超过一个月。曾经?有个人像我一样坐在这?里,双手被绑在身后,挣扎的时候在墙面上留下?了抓痕。”她再次抬头看向?窗户,“……看来我的梦还挺灵验的。”
既然如此,佩斯利决定再试一次。她从包里翻出维多利亚的项链、照片以及圆珠笔,然后开始在周围寻找平坦的地面。
“你在做什么?”
佩斯利跪坐在地上绘制符号:“在生命体存在或者存在过的基础上运用某种抽象装置与其建立因果联系——你可以理解为招魂。”
“……字面意思吗?”
“是的——我可是要创建宗教的,如果没有一点超自然力量,那不就是普通的传销组织了吗……”
律师惊讶了几秒,然后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所以你之前也是用超自然力量,把追杀我的人传送走了?”
佩斯利盯着?地上的符号皱眉:“空间传送很困难,我只学会了前面一半。”
马特笑了:“你不知道他们会被传送去哪里吗?”
“大概会在地球上吧……”佩斯利心有余悸地扶住后腰,“我一开始以为那和现实中?的数理逻辑差不多,但?是它?比我想象中?更?加混乱,似乎和施术者的思维有很大的关系……总之,我现在只会一点很浅显的东西。”
“比如招魂?”
“没错。”佩斯利往后退了一点,随后回头看他,“——要开始了。”
在最初的几分钟,什么也没有发生。佩斯利以为这?一次电话又会响起来,但?是没有。马特的面色变得凝重,身体紧绷。他意识到周围的声音和气味正在慢慢消失,他陷入了久违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佩斯利注视着?那面留着?划痕的墙壁,耳边出现了某种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刀片用力在黑板上划过去。生理性的寒冷包裹着?她,佩斯利的眼前一片模糊,随后,幽暗的深蓝色逐渐晕染开,几缕光从头顶上照进来。佩斯利眯起眼睛,看见远方有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在左右摇摆。她想走过去凑近点看,肩膀却被猛地抓住,她被迫停在原地。
幻觉像被扑灭的火焰一样消失了。
佩斯利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呼吸。她的嘴唇上一片温热,抬手碰到了鲜红的血。
“佩斯利,你流鼻血了。”马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手上的动作有些颤抖,“……你确定这?种‘超自然力量’是安全的吗?”
“我不确定……”佩斯利迅速擦掉脸上的血,面色平静,“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拉进来的……上一次不是这?种效果。”
“有没有一种可能,上一次你离得很远,而这?一次你就在现场?”马特看上去有些生气,“佩斯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接触到这?些知识的。但?是如果你不了解,就不该轻易使用它?们。”
佩斯利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和人争论?。她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一会儿?”
“你认真的?现在想支走我?”
“不,只是有别的工作在等着?我。”佩斯利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我要去找另一个人……”
“然后再招一次魂?”
“别这?样!”佩斯利的脑子里一团乱,“我一开始想找的是这?栋房子里曾经?的住户,一个叫艾菲·罗兰的女人。现在我只知道她以前在中?城高中?读过书——别这?么紧张,我暂时不玩那些魔幻的把戏了,我保证。”
马特似乎并不相信佩斯利的誓言。他低下?头,缓缓收拢手指:“你现在要去学校里找人?”
“没错——你可以回去再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找人的话,为什么不试着?调阅户籍系统呢?”
佩斯利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她无奈地耸肩:“黑进系统太麻烦了。我有警徽,但?是搞不到搜查令。”
“但?只要作为律师,就可以很轻松地调取当?事人的户籍信息。”
“……”佩斯利看向?现在唯一的律师,“那也得搞到一张受理通知书吧?”
“起码比搜查令更?容易拿到。”马特露出神秘的微笑,“这?是合法的——部分合法。考虑到我们又不需要真的出庭……或许不用太在乎程序正义。”
————————————
下?午五点,就职于斯塔克工业的程序员艾菲·罗兰缓步走出办公室。
她有一头乱糟糟的深红色头发,带着?厚厚的近视眼镜,脸色发青,肩挎淡黄色的布包,手上还拎着?巨大的保温杯,里面装着?小半瓶没喝完的咖啡,整个人的形象和神经?质的漫画家兼情报贩子安迪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罗兰走出公司,疲倦地看了一眼天上西沉的太阳,然后行尸走肉般走向?路边,等着?出租车送自己回家。
突然,她的侧后方闪过一个人影,随后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
“艾菲!”一个绿眼睛的年轻女人十?分自来熟地贴着?她,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我都?不知道你还住在纽约,这?太巧了!”
艾菲一脸麻木地望着?对方,仿佛早被工作抽干了生命力,连惊讶的反应都?做不出来了。她用比人工智能冷漠单调一百倍的声音回道:“你好?,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佩斯利朝她眨眼睛,“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
“马西亚·沃克。”佩斯利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你认识她吗?”
艾菲的表情有了变化。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透露出迷惑和惊讶掺杂着?的复杂情感?。她朝四周望去,发现另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站在她身后。从效果上看,她被这?两个陌生人挟持了。
“呃、我快有十?年没和她联系过了。”艾菲抱紧自己的保温杯,“……你想知道什么?”
佩斯利观察着?她的反应:“十?年?那你应该不知道,马西亚在不久前被捕了,因为谋杀。”
“……”艾菲的表情又变了。这?一次她没有惊讶也没有迷惑,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她摘下?眼镜,用迷离的眼神盯着?佩斯利:“如果你请我喝一杯,我就跟你讲讲她的故事。”
佩斯利想不到对方会这?么配合,她迟疑地试探道:“……你不先问问我是谁吗?”
“我不在乎。”艾菲揉揉眼睛,“但?是总有人会因为她过来找我的——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她很神秘?完全看不透?”
“出于我的职业性质,我很不想这?么承认……”
“承认吧。”艾菲假笑着?,“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个马西亚·沃克,如果你试着?了解她,只会被她愚弄。”
佩斯利也对着?她假笑:“看来我找对人了。”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请我喝酒?”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了某间安静的酒吧里。
艾菲像所有被颈椎病折磨的程序员一样僵硬地靠在椅背上,冷淡地看着?马特·默多克:“这?人是你的保镖?”
“我是她的律师。”马特露出律师的营业性微笑,“出于某些遗产分配的问题,我们不得不从户籍系统中?找到你,罗兰女士。”
“……真的?”
“假的。只是一个找你的借口。”
艾菲冷笑一声:“你知道吗,即使是这?样,你也比我的律师讨喜多了——你们上法学院的时候都?会把‘变成?全世界最讨人厌的家伙’当?成?必修课吗?”
“那不是必修,我只是比较好?学而已。”
“我们能等会儿再互相厌恶吗?”佩斯利举起一只手,“现在先谈正事,好?吗?”
艾菲换了一个更?别扭的坐姿:“……马西亚。她现在在服刑?”
“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服刑的地点在精神病院。”
“……”艾菲有些萎靡地低下?头,“当?年分手的时候,我就诅咒她进精神病院,想不到还挺灵验的。”
佩斯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是什么样的人?”
“完美的女人。漂亮,聪明?,家境好?……而且很勇敢。”艾菲怀念地盯着?面前的酒杯,然后抬起头反问佩斯利:“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
佩斯利毫不犹豫地回答:“虚伪。”
艾菲真心实意地笑了:“你不能用虚伪来形容马西亚,她比这?厉害多了……她是个空壳,和高级百货商店里那种穿着?上千块的裙子的塑料模特差不多。大部分人只是路过她,欣赏一眼,只有我最倒霉,把她当?成?了真人。”
她没有碰酒杯,而是习惯性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咖啡,整个人却莫名?带上了一点醉意:“她甚至都?……不是同性恋,你明?白吗?哪怕一条金枪鱼从海里跳出来请她去约会,她都?会很高兴地同意——我就是那个该死的金枪鱼。”
“你的意思是她不在乎性别?”
“她连种族都?不在乎!我都?拿金枪鱼做比喻了!”艾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的意思是——她没有爱,或许也没有别的感?情。她只会去,模仿那些爱她的人,把他们身上好?的特质复制给?自己……就像镜子。”
“……我之前见过她的母亲。”佩斯利若有所思,“她们两个很像。”
“如果你见过十?五岁的马西亚就不会这?么说了——这?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马西亚的一举一动都?参照她妈妈,衣服、发型,再到那种假惺惺的表情。我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没发现这?个问题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没有人格吗?”
佩斯利看着?愤愤不平的艾菲:“我想,你当?初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是啊,因为她遇见了我,就多了一个模仿对象……我就是这?么被她吸引的。”
“她一定很讨人喜欢。”
“那当?然。”艾菲露出嘲讽的神色,“谁会不喜欢另一个自己呢?”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佩斯利撑着?脑袋看她,“如果马西亚·沃克擅长模仿,她就会让你越陷越深。”
“我的确陷进去了。但?是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一条金枪鱼,还有鲨鱼、鲸鱼、比目鱼或者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艾菲疲惫地合上眼睛,“但?是我们分手甚至不是因为她出轨——那时候我就是这?么蠢——因为我发现,她对待那个出轨对象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