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惨兮兮的冷光,换成了护眼的三色调光。
时诀两只手盖在眼睛上。
——被徐云妮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要要慢慢体会。
如果非要压缩时间,可以以当初他们最早约的那顿饭为例。
他从集中精神,到把控节奏,到意识涣散,最后到再也不用带脑子……
这是一个逐渐沉陷的过程。
对于很多人来说,大学的记忆都赶不上高中清晰。
对徐云妮来说也一样,关于真正“大学”的内容,她没记住多少,基本就是背书,备考。
她能记住的,反而是那些旁门左道的事。
没办法,旁门左道更精彩啊。
时诀第二次来找她,没有第一次那么紧迫。他这次来了五天,前几天,徐云妮尽量都听他的安排,后来发现好像不太行。
时诀没什么计划性,他的安排基本就是出外吃饭,偶尔看电影逛街,然后就是喝酒,再然后就是上床。
他们配合得越来越好。
因为配合得好,他们在床上待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
他们就像初尝禁果的小孩,沉湎淫逸,徐云妮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这样过,但她的情感和生理需求又告诉她,时诀就来这么几天,必须得抓紧。
一日清晨,她迷迷茫茫睁开眼,被晃了一下,他们睡前忘拉窗帘了,此刻天边清晖乍现。徐云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再看看身旁沉睡的男孩,时诀喜欢戴眼罩睡觉,模糊时间,睡到昏天黑地。
徐云妮拿来手机,看看屏幕,忽然吓一跳。
她以为他刚到,原来都第四天了。
他们只要在一起,除了出去吃两顿晚饭,看一场电影,其余时间都在床上。
徐云妮莫名惊出一身汗。
这能行吗?
这不是扯淡呢吗?
时诀起床的时候,徐云妮衣服都穿好了,他打着哈欠准备去上厕所,说:“……你要上学?今天不是周日吗?”
徐云妮说:“是周日,但我们今天出门。”
他路过她身边,过来抱她,蹭了那么两下,又不对劲了,徐云妮抓住他的胳膊,再次重复:“班长,我们今天出门。”
他歪着头,眼罩还贴在额头上,额前的头发都立了起来,像个迷迷糊糊的飞行员。
“出门干嘛?”他刚睡醒的嗓音,带着绵绵气泡感。
单纯说出门透风,别总搞床上运动,好像有点扫兴,徐云妮临时编了个理由,说:“我想买个小咖啡机。”
他哦了一声,说:“那我去洗个澡……”
他们终于出门了。
他们在路口打车,时诀叼着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喃喃说着:“都快被你榨干了……”
徐云妮:“请别在外面说这个。”
时诀斜眼,看她在认真看手机备忘录,好像准备开始搞她的行程了,又打了个哈欠。
他们先去了一家家居商场。
买咖啡机只是出门的借口,主要是徐云妮想走动走动。
两人边溜达边看,结果徐云妮的咖啡机还没选,时诀先被一套家具吸引了注意。
玻璃窗内,两张复古油蜡真皮雪茄椅,棕色光泽深沉优雅,中间摆着一个小型的圆形实木边几,上面现在放着花瓶和花朵。
时诀两手插兜站在那看了一会, 然后进店询问, 跟他们订了下午送货。
这套沙发一买, 彻底点燃了时诀购物的欲望。
他又去买了窗帘,橄榄绿色的双层垂地款,和一台小冰吧。
最后他拉她去买咖啡机,颇有兴致地挑了一个功能不算很齐,但模样足够漂亮的。
他们这一天都在搞内装。
下午回到公寓,时诀联系了送货师傅,东西都送来,又在屋里弄了好久。
也用不着安装的人,时诀一个人就全部搞定了。
他装上了新窗帘,然后把两个沙发放在窗边,原本在展示厅里放花的边几上,被他放上了酒、玻璃杯和烟灰缸。
未来几年,时诀就在这张沙发上,创作了许许多多的曲子。
徐云妮看着小屋这一切,说:“班长,你要来勤一点,不然这好地方就便宜我一个人了。”
他笑了笑。
小公寓里已经多了很多东西,但这依然不是它的完全状态。
在几年后,薇薇来收这套房子的时候,她踏入屋内,便被这爱巢的精致所震撼,这种“精致”并非样板间那种刻意的精雕细琢,而是每一处,都能感觉出被居住者精心以待。
对于徐云妮来说,关于大学的记忆,校外远比校内更加深刻。
十二月底,时诀再次参加了艺术统考,徐云妮也进入了期末考试周。
寒假很快到了。
徐云妮放假回家跟时诀腻了几天,然后就开始轮着约人吃饭。
她先找了乔文涛和王丽莹。
很巧,王丽莹也学了法律,而乔文涛则考了机械工程专业,他们小聚了半天,各自聊聊大学发生的事。
在那之后,徐云妮又约了丁可萌。
丁可萌考了一个二本艺术院校,学设计,但她的主业一直就没变过,隔三岔五在朋友圈发点私图拍卖。
丁可萌穿着短款面包羽绒服,戴着个棉帽子,还是老样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两人先吃了饭,然后去咖啡馆聊天。
徐云妮把她跟时诀的事告诉了丁可萌,丁可萌一听,差点没呛到。
“哎呦,你到底还是沦陷了!”丁可萌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劝呢!”
徐云妮说:“没那么夸张吧。”
“啧,”丁可萌指着她,“我跟你说,时诀,我还是坚持当初的判断,他百分百会入行。”
“入呗,文艺工作者就不能谈恋爱了?”
“怎么不能?可太能了,圈子遍地隐形嫂子,碰上时间管理好的,一哥N嫂的都有,看你自己处理了。”
徐云妮放下咖啡,身体稍微靠前一点,笑着说:“哎,丁老师,别泼冷水啊,咱就随便聊聊。我看你朋友圈,你还发过阿京的照片是吗?”
“发过啊,怎么,你追他啊?”
“不,我就问问,他很红吗?”
丁可萌说还算不上,就是他之前参加个节目,公司砸了钱,要了个好剧本,他自己也比较拼命,就刷出一点人气。
“但不长久,”丁可萌摆摆手,“这人完全没有火相,估计也就这一两年吧。”说完,她又点点徐云妮,“你男朋友,那才叫有火相。”
约完丁可萌,徐云妮又约了王泰林。
这次时诀也跟着来了。
徐云妮跟王泰林一直都有联系,她在他直播间总榜上挂着呢,虽然现在她已经不是榜一了。
王泰林没上大学,他签了公司做艺人……其实更准确说,是做网红,不过发展好像还可以,账号粉丝数已经突破百万了。
徐云妮偶尔闲暇也会去他直播间看一会,他们的四人群也一直很活跃。
刘莉顺利上了师范学院,终于跟王泰林交往了,蒋锐考了个普通三本,他也恋爱了,还是借的王泰林的光——蒋锐是王泰林直播间的管理员,跟另一个女管理好上了。
他们都知道徐云妮跟时诀的事,之前他们在群里聊天,突然聊到了时诀,王泰林说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徐云妮就把他们的事说了。
当时,群里三个人,加起来能发了四十个“卧槽”。
王泰林最后总结:“真他妈不能小瞧你啊!老徐!”
这次聚会,王泰林直接约了一个KTV大包,三对情侣一起参加。
王泰林一见徐云妮就说:“怎么有点变样了呢?”
徐云妮:“变什么样了?”
王泰林琢磨一会,有点说不好,模样没变化,却明显感觉像长大了似的。
徐云妮:“王哥还是风采依旧。”
王泰林:“哈哈!”
他给徐云妮和时诀介绍了蒋锐女朋友,一个戴着眼镜斯文腼腆的女生,叫冯冯。她跟徐云妮打了招呼,不太敢直视,跟时诀打招呼,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哎,她线下有点社恐,”刘莉说,“线上怼人手速可快了!”
老同学见面,王泰林二话不说,先霸麦高歌了半小时,然后才开始喝酒聊天。
他拿着手机跟时诀和徐云妮吹牛,说你看看我这账号,现在一百五十万粉丝,厉不厉害?
徐云妮配合道:“厉害。”
王泰林瞪眼:“厉害个屁!”
徐云妮:“……”
然后王泰林就开始大吐苦水,说狗公司不当人,天天PUA他们,狗屁资源没有,就让他们在前面卖命。
旁边刘莉他们也说,这公司可会画饼了,什么都落实不了,吊着根萝卜就让他们当免费劳力。
“最后就是练嘴皮子去带货!”王泰林愤愤道。
天不长眼呐!
生不逢时呀!
他们喝着酒,聊了很多很多。
与稚嫩的高中相比,他们现在能聊的东西多太多了。
“现在那些公司管理层眼睛都是瞎的!”王泰林边喝酒边骂,“捧得都是些什么废物!”他说着,想起什么,戳戳时诀,“……哎,就你们舞社之前参与的那个节目,那个那个,那个什么……《舞动青春》。你跟到最后了吧,卧槽!那冠军团队,什么勾巴玩意啊?那个叫阿京的,除了装哭卖人设还会干什么?”他指着自己,“我是唱不如他,还是跳不如他,还是长相不如他?怎么就他妈没人捧我呢!”
徐云妮从桌上拿来烟,抽出一支,放到王泰林嘴里,然后亲手帮他点着。
“王哥,抽抽烟,冷静一下。”
时诀没有说什么。
他们玩到很晚才走,大家都喝了酒,散伙的时候,时诀去了洗手间,徐云妮在KTV门口等他。
蒋锐过来跟她说话。
“你学校离这边挺远的吧。”他说。
徐云妮嗯了一声,王泰林他们全都留在了本地,就她一人远走高飞。
蒋锐又说:“那边习惯吗?好像说气候有点干,我没去过。”
徐云妮说:“还行,也不算很干。”
蒋锐点点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徐云妮看着他,说:“你没怎么变啊。”
蒋锐:“你也是。”
徐云妮:“你女朋友还挺可爱的,跟你一个类型。”
“啊……”蒋锐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挺可爱……”
徐云妮:“你们仨现在一起为王泰林工作啊。”
蒋锐:“对,王哥也给我们发工资。”
徐云妮说:“挺好的。”
过一会冯冯来了,他们就走了。
身后传来悠悠清音。
“不愧是吃过巧克力的人啊。”
徐云妮回头,看见一棵大树后,有人小转半圈,显出真身,抱着手臂斜倚在树干上。
他用风凉的嗓音鹦鹉学舌:“‘你没怎么变啊’。”
徐云妮说:“难道你没吃巧克力吗?”
时诀晃悠悠过来,揽过她。
他们没有马上打车,而是顺着夜间的小路散步。
大冬天的,气温很低,徐云妮穿了一身米色的薄羽绒服。时诀则是黑色贴身毛衣,配着件深灰色的翻领羊羔绒外套,他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耳朵上的素环亮晶晶的。
他搂着她走了一会,冰冷的空气缓和了醉意。
徐云妮走着走着,抬头看。
“你看天上……”她说。
时诀抬头,看见月亮和云层。
这轻纱般的云下月,让徐云妮想起一些往事。
“跟那天很像。”她说。
“哪天?”时诀说,“我在古城墙下亲你那天?”
“不是,是你在小树林里见王泰林那天。”
时诀愣了一下:“……什么?”
徐云妮说:“那天我跟去了。”
她把之前自己跟踪他和丁可萌的事告诉了他。时诀回忆片刻,终于对上槽了。
“原来你跟去了?你偷听我们说话?”
徐云妮:“主要你们都神神叨叨的,我想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时诀笑着说:“哦,那你看到我不计前嫌为你解围,是不是当场就爱上我了?”
徐云妮斜眼看他。
他也斜眼睨来,笃定道:“肯定是。”
“不对,应该比那再早点。”
“哟,我就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
“还得早,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班长,至少也得是上上上辈子我就对你坠入爱河了。”
“你什么语气?”他掐着她的小脸,“嗯?讽刺我是不是?”
“唔……”
时诀半身的重量都压下来,徐云妮咬着牙使劲撑着他。
笔直的道路,在他们嘻嘻哈哈的玩乐间,走出了点歪歪扭扭的轨迹。
徐云妮一开始有担心,时诀看到阿京的近况会不高兴。
跟王泰林聚会完,她仔细观察了几天,时诀一切如常。
其实,时诀远比徐云妮更早知道阿京的情况,甚至在节目播出前就知道了。因为乐阳那几个男生的节目都是他负责的,群舞里面,公司都给了阿京最好位置,只要他稍花点心思,不可能没动静的。
虽然这动静确实比他预想的要大一点。
时诀当然也有别扭的地方,但他最难受的时候——也就是受伤住院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现在,就还好。
这个假期,时诀和徐云妮在一起做了许多事,他们吃喝玩乐,顺便学习。
他们把恋情告诉了几个朋友,但还没告诉父母,也许是想再享受一段彻底自由的时光。
徐云妮倒是把这事告诉回国过寒假的赵明栎了。
赵明栎也很惊讶,他惊讶的点在于:“你们居然才谈吗?我以为你俩高中就搞上了呢。”
他兴致勃勃地让徐云妮喊时诀出来吃饭,然后把崔瑶也约上。
时诀是出来了,但崔瑶没来。
《舞动青春》播出后,男生是火了阿京,女生里崔瑶也算小火了一把。跟阿京那种充钱拿剧本的不同,崔瑶没有走到最后一轮,但因为底子好,长相气质实在天然纯净,自然吸引了一波粉丝。
乐阳传媒近水楼台,向崔瑶递出了橄榄枝,崔瑶蛮感兴趣的,但崔浩不同意,说她今年才十五岁,至少也得念完高中再说。崔浩怕她心思飞了,自打节目结束,盯得超级紧。
三个人撸串聊天,赵明栎说:“那阿京还能火啊?”
时诀:“能啊。”
赵明栎:“那他这回能买块真表了吧,哈哈。”
时诀笑笑:“应该可以了。”
过年的时候,时诀趁吴月祁不在,带徐云妮去了他家里。
他带她玩了他的乐器,给她介绍了音乐制作设备,教她做歌和编舞的流程,然后,他们在他那张“正版”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徐云妮先醒过来,被阳光和他的气息包裹着。
不知不觉,假期都快要结束了。
有人说,人在幸福之中,时光就会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生。
徐云妮每次看着时诀的睡颜,都会生出这种“既定”的感觉,他们演绎的这个童话故事,可能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徐云妮坚信着,接下来只要踏踏实实往下走就可以了,老天一定会给认真生活的人该有的回报。
这种感觉,时诀也产生过。
最强烈的一次,是在他第二次参加高考前一周。
某一天,他收到一条短信,是林妍的经纪人小纪发给他的,说想约他聊聊。
小纪找了他好几次了,都是定制歌曲的事,磨磨蹭蹭没完没了。
时诀当时正在临阵磨枪背知识点,几页资料,是徐云妮帮他总结的,她说他拿分的地方就那么多,得针对性复习。
收到小纪的消息,时诀本来不想去,但正好徐云妮又传给他两张新的复习材料,他出去打印,顺便就去见了他。
小纪把地点约在一家比较偏僻的茶楼,时诀按他给的包间找过去,一推门,停了一下。
除了小纪和林妍,还有一男一女两人,正有说有笑聊着天,时诀认出其中那个男的,是个摇滚风格的歌手,叫刘潇。时诀有一首给林妍的歌,被她转给了他。
“哟,时老师来了,”林妍笑着招手,“快坐。”
屋内氛围很轻松,小纪将桌面的杯子推了推,说:“外面热坏了吧,我们提前给你点了杯凉茶。”
时诀进去,关上门。
这应该是时诀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天。
他在茶馆里待了很久,出来后,在路边点了支烟。
一走一过的人都看不出来,这面容平静的年轻人,心跳得有多快,他拿烟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时诀感觉自己这样有点丢人,但又实在控制不住。他顶着大太阳站了半天,然后拿出手机,把消息告诉了徐云妮。
徐云妮很快回复,发来一大长篇的问号。
他就在路边笑了起来。
这年,时诀二十一岁,他穿着一件六十块钱的T恤,手里握着女朋友给他总结的高考复习材料,定下了他人生第一个七位数的商单。
在往后的人生里,时诀赚了很多很多个七位数,但他再也没有过这次这样兴奋的感觉。
他抽着烟,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也产生了徐云妮曾有过的强烈的信念,觉得他的生活一定会一直这样“既定”下去。
茶楼里,那四个人还在讨论他。
刘潇问林妍:“他条件这么好,怎么不签了?”
林妍:“你想签人家不答应啊,说要念书。”
刘潇就说:“他早晚会签的。”
林妍:“你怎么知道?”
刘潇:“你给我的那首歌,里面不是写着吗?”
林妍想想,笑着哦了一声。
时诀给林妍的那首歌叫《蝴蝶》,歌曲是以蝴蝶的第一视角进行描述的,少了平常此类歌曲的梦幻与美丽,更专注于蝴蝶本身“虫”的概念。
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
我曾是个坏种
后又变成了益虫
这一切的前提是
破茧成功
对于时诀来说,这个二十一岁的上半年非常圆满,他最后压着文化课的线,考上了家附近的那所音乐学院,编曲专业,他选择走读,并不住校。
吴月祁也满意了,好像完成了一件里程碑似的重要任务。
而对于徐云妮来说,整个大一下学期平平无奇。
除了刻入脑髓背了无数遍的专业课内容以外,她印象比较深的,就是食堂小程序的事。
她遇到了点麻烦。
顾茗清之前因为被曝光了请客画面而颜面尽失,大家都以为她会退出学生会,但顾组长自有坚持,下场例会就当众做了五千字检讨,要从最基层的工作干起。
主席团认为她反省得还算深刻,值得给个机会,然后老师也是听风就是雨,觉得徐云妮跟顾茗清关系比较好,就把顾茗清加到她做食堂小程序的工作组里了。
一开始顾茗清还有点正面作用,因为她的性格,俗话来讲,比较会来事,人长得又漂亮,三言两语把那两个技术人员哄得服服帖帖,每天加班加点,半夜十二点还在群里讨论功能。
但慢慢的,就出现了问题。其实问题也不是出现在顾茗清身上,顾茗清非常认真地搞着这个项目,指着做出成绩东山再起呢。
还是张肇麟。
这男的真的是少见的小心眼,就是不肯放过顾茗清,现在连带着徐云妮也跟着倒霉,一股不把她们逼出学生会誓不罢休的劲头。
他也不亲自出面,就让新提了组长的王禄天天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她们,不是去搞卫生,就是去帮人拿快递,非常耽误工作进度。而且因为是有意找茬,请假都请不掉,有时甚至还会影响到徐云妮和时诀的相处。
时诀高考结束就来找她了。
在第三次与时诀亲热时被王禄发的消息打断后,徐云妮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她沉着脸看着手机,一手捋过头发。
时诀问:“谁?”
徐云妮说:“学生会的人。”
时诀:“什么事啊?”
徐云妮转头亲了他一口,说:“没事,他们最近有点犯病,我来想办法。”
徐云妮去找顾茗清了。
她带顾茗清去了LAPENA。
顾茗清以为她就单纯找她喝酒沟通感情,在那大发牢骚,这该死的张肇麟,居然敢说她不识抬举!还私下找人录音,真他妈小人!以为这样她就能退会?别做梦了!等姑奶奶找到翻身机会给你好看!
徐云妮点了一杯桑葚汁,听她磨牙。
顾茗清说着说着,忽然认出台上演出的黎杰。
然后她们自然而然地聊了点跟黎杰有关的事。
徐云妮也没说太清,每句话就点那么一点,简单介绍了黎杰对整个乐队的赞助,和对音乐社团的捐赠。
她说:“主要是他妈妈很支持,所以学校对音乐社团也比较重视。”
顾茗清一脸懵:“他妈?他妈跟学校有关系吗?”
徐云妮:“应该有吧。”
顾茗清若有所思,微蹙眉头。
她拿出手机跟人联系了一会,似是在打听什么,然后再抬头,看见徐云妮侧过脸,静静看着演出台的方向。
顾茗清也转过去,不知何时,黎杰他们演出结束了,换了一个人上来弹吉他。
跟黎杰那种听不懂的诡异音乐不同,这人的吉他非常动人。
他长得更动人。
他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白色衬衫,软绵绵的质感,袖口挽至小臂。他弹琴的样子非常优美,跟顾茗清印象里那些恣意潇洒的吉他表演很不同。
顾茗清当然分不清古典吉他和民谣吉他的演奏区别,她只觉得台上人抱琴的姿势很庄重,像是在与琴跳一曲内敛的华尔兹。
那人穿着一条黑裤子,在演出灯光的照射下,长腿下方的鞋子反射出皮泽精致洁净的亮光。
他戴着耳环,长了一张俊美的脸。
刚才都只顾着喝酒的顾客们,现在终于有了“观众”的身份,还有人拿手机出来拍,好像专门为他而来。
顾茗清的精气神突然回来了,颇有兴致地坐直身体,还撩了一下头发。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什么,一偏过眼,就与徐云妮的视线对上了。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顾茗清对徐云妮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个画面——她静静坐在那,叠着腿,一手在桌面上,一手在腿上,舞台上幽蓝的灯光从她眼中抹过,她带着淡淡的笑意,半开玩笑地对她道:“这个不行哦,组长。”
于是,顾茗清就知道了,原来徐云妮有男朋友。
在徐云妮的“点拨”下,顾茗清终于查明黎杰的底细了,她立马就活泛过来了。
徐云妮找时诀问了一堆关于前卫摇滚的知识,还有一些“特别细节”,比如玩前摇的人一般喜欢什么乐队,爱喝什么酒,爱听什么话,事无巨细。
“……哈?”
当时,时诀和徐云妮刚刚一起洗完澡,穿着同款的浴衣出来,时诀问她:“你问这些干什么?”
徐云妮擦着头发,说:“黎杰你知道吧,我要帮顾茗清追他。”
“鬼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时诀说,“你要当红娘啊,你好闲。”
“这也是为了我们俩,我们学生会人才济济,麻烦事超多,需要黎杰这座小金人帮忙。”
“小金人?”时诀掏了支烟出来,“他很有钱吗?”
“有钱。”徐云妮擦完头发,把毛巾挂起来,然后制作了一杯拿铁,她一边打奶泡一边说,“但光有钱没用,主要你得在那个位置上。”
“哦。”
时诀点完烟,打火机随手丢在桌面。
人的理念,人的目标,以及未来的决定,很多都是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慢慢架构起来的。
时诀走过来,盯着徐云妮做咖啡拉花。
然后徐云妮就画了一个吉他给他看,时诀咬着烟笑了。
当时的徐云妮和时诀,都非常笃定,他们已经走到了童话故事的结局。
那个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是无敌的,是看破一切的,是不可能变心的,接下来的内容就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然而,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童话世界,生活的变奏也远不是故事书可比。
不管表现得再怎么成熟,他们也只有二十岁左右,两个初出茅庐,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洞悉了世事呢。
事后,徐云妮曾无数次复盘整个大学过程,想到最后都魔怔了。
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出现问题的呢?
徐云妮并不是一个喜欢推脱的人,她思来想去,觉得虽然最后他们俩都有点迷,但整体讲,应该还是她的责任多一些。
如果她的心态能平和一点,不那么好斗就好了。
但是,即使后来真的出了问题,甚至将这问题带来的负面情绪放大十倍,徐云妮每每回忆大学时光,依然是幸福更多。
与时诀相爱,真的太爽了。
徐云妮原以为时诀上了大学,来找她的时间会减少,结果正相反,他复读的时候一个月只来四五天,上了大学经常一来就是一周多,有时中间回去看看吴月祁和舞社的情况,然后马上又回来了。
徐云妮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在经济上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来去明显自由多了。
徐云妮担心他出勤率不够,到时候毕不了业,他完全无所谓,笑着说,你信不信,就算毕不了业,这学校也会给我列成优秀校友,用不了几年就会请我回去演讲的。
徐云妮哇哦了一声。
如果要问,时诀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云妮还是坚持最初的印象,他是一个神奇的物种。
他有时很神秘,比如创作的时候,经常像被夺舍了一样,叼着根烟,要么窝在沙发里,要么躺在床上,两眼发直一待就是大半天。
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有时候又像小孩。
大二的时候,聂恩贝的动漫社团想请时诀在漫展上出个cos,他欣然应允。他从学校专门请了假过来,还按照角色设定把头发染成了金色。这角色有多个造型,可以穿铠甲,也可以穿西装,还可以赤着上身。他果断选了赤裸造型,自己化妆,在身上画上红条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