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里出现的几个人,都在教室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下面的老师也听不下去了,把录音叫停。
“你们怎么回事?”一名老师站起来,把顾茗清和王禄叫出教室,“来,你们俩跟我过来。”
徐云妮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再瞄一眼前面老神在在的张肇麟。
原来前线斗争已经这么白热化了?
她完全不在状况。
她的脑子彻底被时诀占据了。
会议继续。
下面还有对有突出表现的部门和个人进行表彰的环节。
徐云妮跟另外两名同学一起,荣获优秀干事。
接下来是几番领导发言,然后就结束了。
徐云妮跟冯鑫源一起,跟他两个朋友对接了一下,又讨论了半个小时左右,初步了解情况,相互添加了联系方式,正式散会。
徐云妮一路跑回公寓。
天越来越暗沉,气压比较低,空气里隐隐有了水汽的味道。
时诀已经整理了一点东西。
徐云妮进屋就帮他一起收拾。
她一上手,时诀就不收拾了,坐到椅子里抽烟。
徐云妮将他叠好的衣服装到行李袋里,一件又一件。
这是什么感觉呢?
徐云妮难以形容,她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胸口像堵着什么,呼吸困难,她想缓解一下屋里的氛围,又不敢轻易开口。
就在她僵持到极致之时,时诀叫她:“徐云妮。”
徐云妮抱着衣服,回过头。
他依然坐在椅子里抽烟,静静看着她。
青色的傍晚,屋里静得能听见灯丝的震颤。
他说:“今晚不走了,行不行?”
徐云妮张张嘴,愣了大概三四秒钟,这问话代表什么,她太清楚不过了。
她说:“行。”
徐云妮觉得,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因为她感觉到难过,所以,老天给了她一个排解的方法。
时诀把烟捻灭,说:“今晚我们出去吃。”
这晚的店是他找的,就在之前她带他去吃的那家露天庭院附近不远的地方,应该是他上次出门留意到的。
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
他傍晚的时候打电话约了位置。
出门前,徐云妮回宿舍拿了点东西,她跟陶雨说,今晚她不回来,查寝的人跟她很熟,打个招呼就行。
陶雨怔怔地哦了一声,说你跟时诀约会去啊。
徐云妮说,是。
她洗了个澡,在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一条米白色的高腰缎面鱼尾长裙,和一件黑色的一字肩贴身针织上衣,她仔仔细细地盘好头发,戴上他送给她的金色手链和他亲手做的金色项链,离开宿舍。
聂恩贝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跟陶雨“哇哦”了一声。
徐云妮回到公寓,开门看到他的一刻,她又愣了一下。
有时,徐云妮感觉,她与时诀之间有很多差异性的东西,但有时候,她又莫名觉得他们很像。他们没有约定,但同时换了衣服,他把帽衫和运动裤脱了,换了一身稍正式的服装。也许是因为个人气质问题,再正式的衣服穿在他身也是一副洒脱的模样,他的头发捋起,还是只戴了手链。
这有点像在华都录制校歌,他伪装成盖茨比的那一晚。
他看到她的样子,同样也是一愣,走到她身前,说:“徐云妮,你真浪漫。”
徐云妮说:“近朱者赤嘛。”
时诀弯下腰,在她唇上轻轻一碰,直起身,说:“我们走。”
他们去吃了晚饭。
吃的不算多,时间也不算久,有说有笑。
回来的路上,天就下雨了。
下得不大不小,出租车停在公寓楼小区外面,他们跑到单元门口,他让她先上楼等他。
“我去买点东西。”他说。
徐云妮并没有上楼,站在门口,她看着他点着烟,漫不经心走入细雨的背影,心中一片徜徉。
他回来的时候,拎着个袋子,他走到一半就看到她仍站在那,便把烟和口袋都放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
他们进了房间,时诀把外套脱了,从袋子里拿出梅酒。
“喝一点吗?”他问。
徐云妮说:“行。”
还是熟悉的酒,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说:“你喝着,我去冲一下。”
他把一身雨水洗净。
徐云妮在这短短六七分钟的时间里,就站在屋子里,灌了自己三杯酒。
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些醉了。
酒精麻痹了羞涩,无限放大了激动与欲望。
远方的云层,响起阵阵闷雷。
时诀披着浴巾出来,他用浴巾擦擦头发,然后丢到一旁,就那样一丝不挂站在她面前。
徐云妮以醉眼观视这副躯体。
他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说:“可惜了。”
徐云妮:“什么可惜?”
时诀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尤其右腿膝盖内侧,那条十几公分长的,像条红蜈蚣一样趴在身上的疤痕。
“不是我最好的时候了。”他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第一次问你,你就答应下来,也许能看到比这更好的。”
徐云妮没说话。
时诀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质问道:“怪谁啊?”
“什么?”
“我问你,怪谁?”
“我。”
“啊……”他笑笑,“你知道就好。”
徐云妮觉得他好多话,便仰起头,把他的嘴堵上了。
他的大手放在她的背上,也回吻过来。
徐云妮闻到他口中清凉的薄荷味,闻到酒,闻到热力,也闻到花香。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她身下那一层薄薄的绸裙,根本什么都挡不住。
吻了一会,她抱住他的脖子,再次渴求呼吸,但这回他没有理会她。
他把她抱起来,徐云妮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没重量似的,被他放到床上。
这是徐云妮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后背贴实了他常用的银灰色床单。
……她该做点什么呢?
她挣扎着想起来,但没成功,他跨了过来,跪坐在她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坐在他自己的脚跟上。他两只脚压在她腿两侧,两膝岔开,大腿的肌肉被挤压,绷得紧紧的。
她看着他窄瘦遒劲的腰身,平直宽阔的肩膀,居高临下的视线。他口中说他的身体不是最好的时候了,但展示起来,又无比自信。
他手里拿着她没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我不用脱衣服吗……”她低声问。
“我给你脱。”他声音总是轻轻的,“别急。”
为什么说她急,他的身体都变样了,他自己看不到吗?
他说给她脱衣服,但其实只脱了最里面的两件,剩下的留下了,供他掀着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人和人之间,能亲密到什么程度?
耳鬓厮磨,水乳交融?
他的身体压下来,拆开她盘好的头发,鼻尖蹭了她一下,说:“我先用手,你不舒服就跟我说。”然后,不等她吭声,他又吻住她的嘴唇。
也许他想用吻来打配合,徐云妮心想,分散一点她的注意,让她别太紧张。
其实,徐云妮一点也不紧张,她甚至觉得,他有点磨磨蹭蹭的。
她抱着他的背,指尖下方温热而弹力的肌肤,稍微动一下,就牵动整片肌肉群。
人和人之间,又能信任到什么程度?
不外乎允许对方与自己融为一体。
徐云妮觉得,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因为她感觉到离别的难过,所以,老天给了她一个排解的方法。
时诀在床上,比他在地面更具压迫性,他们体格与力量的差距,又被放大了几分。
屋里关着灯,但窗帘是拉开的,月光虽淡,也不是没有,偶尔一道闪电,照在他的躯体上,刹那的清光,迷乱人心。
他依旧比她更先一步沉浸进去,他的神情,让她在胀痛之间,还要努力克制,她很怕惊扰,他们这一团因情汇集的精魄,她怕自己出了怪动静,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好小的床,他还把酒和冰块放在床边,她要看着它们别被踹下去。
她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
相较而言,他的眼里好像只有一件事。
徐云妮的第一次,记得最深的就是声音,雨的声音,床的声音,还有最令她热火焚身的,他的声音……她搞不清是因为羞耻,还是激情,她好几次都想开口,让他小点声,这是个隔音奇差的公寓。
但她最终没有开口,酒精麻醉了她的公德心,她喜欢他的嗓音,尤其在干这事的时候。
听吧,有人叫床像唱歌一样。
他做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用凌乱的视线关注着她的样子。
徐云妮也怔在那,不明所以。
时诀手抓着她的胯,摸着那光滑的缎面裙,然后,他视线再低,看他们交接的地方。
徐云妮的羞耻在一瞬间到达顶峰。
她伸手,把他的下颌硬生生掰回来。
“你别看了……”
他说:“有点疼。”
徐云妮:“什么?哪里疼?”
他说:“身上缝针的地方,好痒。”
徐云妮伸手,摸了一下他肋下的伤疤,他皮肤稍稍收紧。是被欲望刺激了吗?这伤口的颜色似乎变鲜艳了……
好神奇,他可能真是外星人也说不定。
徐云妮认真道:“可能要开出花了。”
他看着她不说话,片刻后,忽然呵了一声,然后又一连串地笑起来,笑得眼睛黑如曜石,像泛着水波似的。
徐云妮心想,虽然真的有点像变态,但他唇红齿白……
还是该多笑。
时诀再次俯身。
很热……
非常热……
不管是身体外的,还是身体内的。
徐云妮渐渐在这些重复性的动作里,体会到一种抽紧的感觉,她脚趾扣住,不由自主抱紧他。大雨滂沱,让这空间变得更加封闭,须时,时诀发出了长长的呻吟,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像条跃水而出的鱼一样,眉头轻蹙,整个上身都扬了起来。他的身体白得像瓷器,但眼周,嘴唇,身上的伤疤,又红如嫣霞。
一道光从窗外,或者从徐云妮的脑中,一闪而过。
她整个身体,带着灵魂,被针密密麻麻扎了一遍,视觉声音,嗅觉触感,甚至口中残留的酒精与唾液……一切的感官,都像不要钱似的争相灌入。
徐云妮头晕脑胀,又敏感异常,睫毛颤动着泪珠,轻轻咬住自己的手背。
这是徐云妮的初恋,带给她的感受,已经快要容纳不下了。
别人的爱情也是这样的吗?
他们安静了很久。
他慢慢坐起来,依然跪坐在她身上。
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微张着嘴喘息,头发已经全乱了。
他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徐云妮躺在那里,真情实感地说:“我腿好酸……”
“哈,哈哈……”他笑了,“你的韧带和肌肉都得锻炼。”
他看了她好久,然后也看看自己,有点陷入了幻境似的。
徐云妮问:“你在想什么?”
“你听外面的水声,”他琢磨着,喃喃道,“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点像……”
徐云妮:“像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身体向下,整个人趴在她身上。
“哎,太重了。”徐云妮象征性地推他,纹丝不动。
他把她体内的空气都压出去了,就这么躺了一会。
徐云妮说:“我要喘不过气了。”
“不会的,”他摸摸她,“你感觉到了吗?你那还在抖。”
她不说话。
时诀撑着脸,大大的手掌,指尖进入了发梢,他说:“你喜欢吗?我俩这方面好像很合得来。”
他太过自然而然享受性爱了,以至于,徐云妮也去掉了一层羞涩,而全身心地去体验。
她很喜欢。
一切不安与躁动,都在与他做爱的过程中被抚平了。
这合得来的结果让时诀非常高兴,他坐起来,拿来手机,弄了一会,又丢到一旁。
很快,从那传来音乐声。
一首纯音乐,空灵的,梦幻的,像是黑暗中扑面而来的浪潮,非常适配下着大雨的夜。
徐云妮故意问:“这是谁的曲子?”
他重新倒了酒,拿在手中,他似乎也明白她在明知故问,所以也懒得回答,他喝了酒,含在口中,俯身给了她一半。
半口酒,几块冰。
唇齿流动间,她再次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她就闭嘴了,再次抱住他。
时诀是个有点自恋的人。
他是一个喜欢在做爱的时候,放自己写的曲子的人。
在未来的几年里,他为了上床,专门创作了一套曲子,命名《银鱼组曲》。
在他正式取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距离这大雨滂沱的第一夜,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那时,徐云妮也终于得知,那天的他们,在他眼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取名之时,时诀光着身子穿着浴衣,坐在窗台边,抱着琴抽烟。
他解释说:“其实,‘银’应该是‘淫乱’的‘淫’,但写出来有伤风化,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她坐在桌旁看书,瞥他一眼,心说,原来你的字典里还有“风化”一词呢。
雨过天晴。
云开雾散。
时诀该走了。
说实话,这一晚徐云妮休息得很不好,首先,有些地方感觉就不对,他太能折腾了,他的体能对比她来说,几乎是无穷尽的。
他一直弄到后半夜,然后抱着浑身发抖的她去洗了澡。
她满身都是痕迹,在洗澡中途就差点睡着了。
他从后面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帮她清洗。
她的记忆就到这里,后面就断掉了。
结果第二天,他醒得还比她早,她睁眼的时候,他行李都打包好了。
她苦撑着快散架的身体,送他去机场。
时诀心情很不错,他在机场大厅,以一种非常古早的形式对徐云妮进行告别。
他指着她,一本正经道:“要一直想着我,记住了吗?敢看别的男人你就死定了。”
安检口的工作人员斜视过来。
徐云妮垂眸,轻不可闻地嗯一声。
时诀明显感觉到,徐云妮非常担心他们这尴尬的台词被周围人听见。
他被逗得笑起来,抱了她一下,进去安检。
在安检口,他再次回头。
她依然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时诀冲她摆手,转身离去。
飞机上,他看着这座城市慢慢变小,终归虚无。
他戴上耳机和眼罩,开始补觉。
时诀笑了,去更衣室换衣服。
那天晚上他上完课,跟崔浩出去吃饭。吃完东西,他们在外散步,再次走到那座距离SD不远的天桥上。
兄弟俩在那抽烟。
崔浩还是看他有点怪,说:“你心情不错啊。”
时诀望着远方,片刻后,淡淡道:“哥。”
“嗯?”
“我最近超顺。”
“……”
崔浩举手告饶:“不是……别,你真别,你上次说完这话没感觉吗?我他妈都有点应激了。”
时诀侧过身,半倚在栏杆旁看他。
崔浩瞧他这一副潇洒模样,问:“你采风采得这么顺利?”
“嗯?”时诀这才想起来,他给崔浩的出门理由是为了作曲出门采样。
他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
“……什么?!”崔浩听一半,瞪俩眼珠子,“你甩我一堆事原来是为了出去泡妞!艹——”他伸出手,疯狂指指点点,“哎,当初我谈恋爱翘班,你们一个个都什么反应?现在轮到自己了是吧?”
时诀反问:“你翘班我没帮你顶吗?”
崔浩哼了一声,接着抽烟。
“行,谈吧,”他摆摆手,“小徐是吧,挺好,小徐是个好人呐。”他后知后觉,慢慢品了一会,又说,“你俩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不对,是当初你带她来店里那次,我看着就不对劲!”
“哪不对劲?”
“说不好,反正就是不对。”崔浩斩钉截铁,“我就是看得出来!”
时诀翻了一眼,你什么都懂。
他重新看向远方,灯火辉煌的街道。
崔浩知道,时诀肯定觉得他在说大话,一个二十岁的男生,多少沾着点觉得世上没人真正懂自己的孤芳自赏的气息,时诀尤甚。
但崔浩虽然嘴上不一定说得明白,可心里对时诀真蛮了解的。
店里有个时诀这样的人物,私下肯定好多人都讨论过,崔浩不止一次听见会员开会,研究时诀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有胆大的还去问过他,时诀只说,他喜欢美女。
这太宽泛了吧,大家就自己研究,搞出了诸如风情白富美、纯欲女文青、阳光辣妹,知性富婆等各种人设。
崔浩没参与过讨论,别人问他这方面的事,他总说不知道,但他心里其实一直朦朦胧胧有个感觉,只是不好形容。
直到那天,时诀带着徐云妮进到店里,崔浩的感觉突然有了具象的体现。
很多人都说,时诀骨子里太冷,过于早熟。
崔浩基本从小看着时诀长大,知道他肯定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虽然有时他确实矫情又固执,拧巴又挑剔……但说得感性一点,他的隔阂和戒备,也是因为他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些欲望深重的人。
时诀父母缘浅,他从小就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崔浩始终感觉,店里那些人讨论的人设太花哨了,时诀喜欢的其实没那么复杂,首先必须是个好人,一个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害他的好人——在这个以发疯为乐,以利己为荣的时代,光这一条已经筛掉一多半的人了。
那接下来,如果这个好人,她能比他更聪明,更成熟,能欣赏他,甚至还能懂他……
那他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了。
这就是当时,崔浩跟徐云妮见面的感觉。
“……行,”崔浩琢磨了一会,再次认可,“行,挺好的,你就跟小徐处吧。我看她家里条件应该也不错,你问过吗?她爸妈是干嘛的?”
“没问过,”时诀完全不在意,“他们干嘛的能怎样?难道还能看不上我吗?”
“呦,给你美的。”
时诀笑了笑,迎着远方吹来的晚风,把烟放入口中。
这次时诀回来,崔浩有一个感觉,他好像安定了。
这是他极少在时诀身上看到的状态。
时诀一直就像一艘漂泊在夜海里的船,他有冒险的心,又有诸多顾忌,现在这艘船像是有了稳定的锚,也像有了指引的星。
崔浩说:“人家家里条件好,要求肯定也高啊,你赶紧好好挣钱吧你。”
“你说的有道理,”这一点时诀很赞同,他弹弹烟,悠然道,“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的。”
“苟富贵勿相忘啊。”
“哈,放心,有你的份。”
“还有谁?”
“我妈呗。”
他说的这些话,像半开玩笑似的,但又带着莫名的确定性。在崔浩看来,时诀如果真下决心赚钱,根本没有不成的道理。
他诡异地冒出一句:“那把暖儿也加上吧。”
谁他妈是暖儿?
时诀狐疑地看过来,崔浩瞪眼道:“怎么着,就你有女朋友吗?”
“……”
时诀一百万个不愿意,但见崔浩这模样,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说:“行吧,到时候看情况吧。”
朦胧月色下,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人玩着五岁小孩过家家的游戏,看看把谁加入自己的阵营,然后一起刮分还没到手的彩票。
但两人依旧聊得开心,乐此不疲,他们走下天桥,崔浩问时诀,跟徐云妮谈恋爱什么感觉?
时诀没说。
他们回到SD,又把最近的事情都捋了捋,然后时诀就回家了。
面馆已经闭店,吴月祁正在家里休息。
时诀给吴月祁的出门说法,是去进修专业课,吴月祁也没有多问,他答应了她复读重考,她就不再管他了。
时诀又有点饿了,吴月祁给他做了碗面条,时诀问了她一点关于制作番茄牛肉面的细节,又问了她他找的钟点工干活怎么样。
吴月祁以前是不肯接受钟点工的,但是被时诀没参加高考这事刺激了,后来时诀答应她复读,她也妥协了很多事。
“其实用不着,”吴月祁说,“她干活也不怎么利索。”
“是吗?”时诀吃着面,说,“那我找平台投诉她,扣她工资。”
“哎……不用,何必难为人呢。”
“那就接着用她了。”
吴月祁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时诀吃完面,去洗澡,然后回到卧室。
他躺在熟悉的床上,拿手机发消息。
飞机落地,他与徐云妮报了平安,然后他们就各自忙了。
他问她在干嘛。
徐云妮说,在整理买的东西。
时诀问她买什么了。
徐云妮说下午没课,她去了家居市场,公寓里有很多少的东西,她趁有时间买一点。
时诀说你怎么不等我一起买?
她说,你来我们再去。
时诀叼着烟,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月光。
崔浩问他,与徐云妮恋爱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再演变一下,变成——被徐云妮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要慢慢体会,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友,他们因为异地恋而聚少离多,但感情很稳定,他们主要靠手机联系,有时候两边都忙,他们就像所有平凡的大学生恋人一样,连着麦,各干各的事。
但有时候,她又不那么普通。
就像他在十一月底,再次前往她的城市,当他用钥匙打开公寓的门,推开门的瞬间,就停在那了。
屋里完全变了样。
房间的布局变得跟他的卧室一模一样。
因为原本公寓里的家具就特别少,更适合彻底的改造。
不光是布局,甚至连家具的款式都跟他家里的一样。时诀走进屋,都不太敢动,行李也不敢放下。太邪门了,时诀眉头紧皱,在脑子里疯狂回忆,徐云妮去过他家吗?不可能啊。他在屋里跟她视频过吗?也没有啊,他们几次视频都是在SD的舞房里,还有一次是在华都的空教室。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很久之前,他们第一次约吃饭,在那家火锅店门口排位的时候,他的手机掉在她面前,她捡起时,看到过他的屏保。
他的屏保是流动的,并不只有一张照片,只是那个瞬间,恰好滚动到了那张卧室图。
时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把床也换了,跟他家里一样的款式,床垫也是新的,明显是高级货,还有刚刚拆封的香味,墙边有两排他最常用的挂式衣架,床边新放了一个书桌。
她把那套破得缺角的桌子也丢掉了,酒吧的椅子也还回去了,换了一套新的餐桌桌椅。
身后有声响,时诀吓一跳,一回头,看见徐云妮进门,才想起他跟她约好了到达的时间。
十一月底,天气很冷了,她穿着驼色的大衣,束着腰带,她手里拎着一个装着热饮的袋子,放到灶台上。
她收钥匙的声音叮铃铃的,沾了点冬日的寒气。
她看过来,淡笑着问:“喜欢吗?”
超喜欢欸。
时诀从没这么深刻地体会,徐云妮身上的这种禁欲的性感,他有点受不了了,丢了行李就去抱了她。
她也抱住他,耳鬓厮磨间,呼吸渐渐急促。
“……不先吃饭吗?” 她问。
他把她抱起来:“先吃你也一样。”
他将她放到他熟悉的床上,像拆礼物似的,几下功夫就把她衣服脱了。
然后他直起身,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空调还没开,他们用彼此的体温柔化了寒凉。
晚上,时诀想让徐云妮住下来,她说今晚她要查寝,得回去安排一下,周末再来陪他住。
她坐在床边穿衣服,正系着内衣扣,他伸脚过去,挡在她后背中间。
她连续几下都没系上,扭头看他。
他赤着身子躺床上抽烟,四目相对,赖着笑。
徐云妮说:“我回去得越晚,事情安排得越慢。”
“哟,”时诀闻言坐起,一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低头看她,“你威胁我啊?那就慢吧,我看能有多慢。”他含着烟,大手放在她的腹部。
“哎,”徐云妮薄薄的后背弯折了点,讨饶道,“班长,别闹了。”
“谁闹了?”他搂着她过来,“你叫我班长,不该听我的吗?”
“听,都听你的。”
可惜,就嘴上听而已,徐云妮最终还是卡着时间回去了宿舍。
时诀一身精力没处使,大半夜又去了LAPENA,打算这次一口气两天内解决演出时间。
结果,他到店以后,从薇薇那得知,徐云妮去找罗克谈了,具体怎么谈的没细说,可能跟房屋家具更新有关,总之,他现在不再有强制性的演出时间要求。
但他仍然可以选择演出,时间由他自己来决定。
“你女朋友挺会说啊,”薇薇说,“我小舅没那么容易妥协的。”
时诀没说话。
薇薇又说:“上个月你就来那几次,好多人打听你,我小舅想跟你谈个固定点的演出模式,后来你走了,你女朋友来了,反正谈来谈去,最后就是你自己定。你女朋友说,你应该有时候自己也想演,你多来店里呗,不演就坐一会。”
这一晚,时诀没有演出,他在店里挑了几瓶喜欢的酒,买回家中。
……是吧,他已经开始觉得,709室那个破落的公寓是他的家了。
他躺在崭新的床垫上,床单被褥都是新洗干净换好的,刚刚用了一次,混了一点他们的汗液,气味更加令人沉溺。
他看着天花板,恍然一瞬,才发现原来灯也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