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圣诞宴会上他提出的同行请求被父亲拒绝,但他并不想轻易放弃这个计划,不过在等到父亲之前,他先等到了另一个人,托马斯·贝克特出了门,看到墙角下那个孩子,他盯着他,不确定道:“你是......亨利?”
王后的儿子们都有着金雀花家族的特征,一眼看过去都很相似,但他知道她的次子是四个儿子里最漂亮的一个。“是我!”小亨利立刻抢白道,为托马斯·贝克特一眼认出他欣喜不已,“父亲在吗?”
“陛下还在忙,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先给这个人说吗?小亨利不想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他执着地认为他的诉求必须在父亲面前单独呈露,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虽然他确实看起来有些眼熟:“我就是想要见父亲!”他固执道,但他决定多花些时间去了解来人的身份,“所以,你是谁?”
“我是陛下的大法官。”他语气稍有些冷淡。
“是你啊!”小亨利反而惊喜道,尽管他的生活和玩耍的范围被限制在母亲和弟弟妹妹们身边,但不妨碍他知道亨利二世有个信任的大法官,母亲经常会提到他,“我知道你,你的名字是托马斯,你的姓是贝克特,你是一个布商的儿子,你,你是威廉的老师......”
“是。”托马斯·贝克特更加冷淡道,这就是他在埃莉诺王后心中的形象,他冷漠地想,出身高贵的女公爵看不起他,她丈夫的皇后母亲也如是,人们眼里的他是因为向亨利二世献媚才平步青云,可悲的是,他自己也不能完全否决掉这种因素,“我是普瓦捷伯爵的老师,为他和他父亲服务,所以殿下,您可以相信我可以向您父亲转述您的诉求。”
“可你只为他们服务。”小亨利泄气道,他不是很想和威廉共享老师,可他有点舍不得这个能一眼认出他的人,“为什么你是威廉的老师,而不是我的老师,就因为威廉是我哥哥吗?”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绞着自己的手,忿忿道,“因为威廉是长子,所以他可以做普瓦捷伯爵,可以跟父亲去图卢兹,可以有你做老师......为什么我不是长子呢?”
是啊,为什么小亨利不是长子,面对威廉,他总觉得这个看上去乖巧清秀的孩子有一种平静的疏离感,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亨利二世。“长幼顺序是上帝的安排,一如出身,但人应该拥有打破规则的权利。”托马斯·贝克特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有挑唆兄弟内斗的嫌疑,他及时住了嘴,“但现在,我确实是普瓦捷伯爵的老师,以后也许我也可以教导你,但不是现在。”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盯着他的背影,小亨利心中涌现出短暂的不平:这是哥哥的老师,哥哥所拥有的所有事物中唯一可以让他染指的,哥哥什么都有,那为什么,不把他的老师分给他?
第7章 退路
从结婚开始,卡斯蒂利亚的康斯坦丝便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挤压着,表面上,法兰克宫廷中所有人都对她亲切友善,赞美她举止端庄堪为王后典范,但这和他们施加给她迫切的焦虑并不冲突。
在她怀孕之后,这样的压力几乎成为实质,她的丈夫整日整夜地祈祷,而他信任的教士则一再宽慰她作为一个虔诚忠贞的女性,她必然会为国王生下强壮健康的儿子,她不必为此忧虑。但对她而言,这样的宽慰仍然是一种压力:如果我生下儿子,我当然会身价倍增,收获尊敬和感激,可如果我生下一个女儿呢,我的女儿会像玛丽公主和阿丽克丝公主一样生活在偏僻的宫室,得不到父亲的疼爱和重视吗?
当她经过痛苦的分娩,得知她生下一个女儿时,恐惧几乎将她吞没------她不敢看她的丈夫,尽管他很快就一言不发地离开,她也听不进教士的宽慰,她让他们失望了。“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她不断地问侍女们,而侍女们都不忍地告诉她她做得足够好,即便先生下一个女儿,她未来也一定会生下儿子的,“像曾经那位王后,她现在就有儿子,整整四个儿子。”
曾经那位王后,阿基坦的埃莉诺,她一切阴影的源头,如今她已经一雪前耻,奔向幸福的新生活:可她生下的是亨利二世的儿子,不是路易七世的儿子。尽管被提醒过不宜在产褥期流泪,她仍忍不住哭泣:她是阿基坦的女公爵,举足轻重的大领主,而她只是伊比利亚半岛上众多公主中的一个。
阿基坦的埃莉诺生不出儿子可以离婚回到自己的领地,并很快再嫁一个更加年轻英俊的丈夫,而她呢,她不确定巴黎宫廷对她的友善能持续多久,如果她也生不出儿子。
她的忧虑在路易七世愈发减少对她和她的女儿玛格丽特的探望愈发沉重,尽管叙热院长安慰她称她丈夫近期对她缺乏关心是因为正忧虑图卢兹的战事。“我们必须帮助雷蒙德。”路易七世疲惫地说,看到他的样子,叙热心疼地无以复加:命运为何对小路易如此残酷!“他是我的妹夫,如果不能保住他的领地,王室的威信将荡然无存,资助他,给他提供盔甲和守城器械,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前往图卢兹。”
“这太危险了,路易。”叙热不禁忧虑道,“如果亨利二世对您开战,你会有性命之忧,你还没有继承人......”
“如果亨利二世这样做,他的信用会破产,腓特烈一世在四年前进军意大利时是多么意气风发、威仪无匹,但因对上帝的亵渎之举,他一样蒙受失败,连妻子也被米兰人俘虏,只能像犯人一样仓皇离开。”听到叙热的劝解,路易七世反而放心许多,他握着十字架,开始虔诚祈祷,自信满满道,“他会在图卢兹遭遇失败,令他颜面扫地的失败,骄傲之人终将付出代价,而康斯坦丝也会给我生下儿子,一个又一个儿子......”
客观来说,对于这场征服行动,亨利二世确实全力以赴,他纠集了一支诺曼底、英格兰、阿基坦和所有效忠与间接效忠于他的征召兵和精锐的雇佣军组成的庞大军队,并且他还奇迹般地维持了这支军队的秩序,令他们士气高昂。
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威廉当然不能直接指挥阿基坦的军队,因此更多的时候他是跟随托马斯·贝克特行动。不得不说,托马斯·贝克特此前虽然没有接触过军队,但他的组织力也不容小觑,威廉粗略估算他大概组织了至少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这在中世纪已经是一项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尤其他并没有接受专业的军事教育,也许比起作为法官和主教,托马斯·贝克特更适合作为一位指挥官?
“父亲会胜利吗?”这天安营扎寨时,他非常罕见地主动和托马斯·贝克特搭话,托马斯·贝克特一惊,他看到威廉正抱膝坐在帐篷的一角,幽微的光线下他只能看清他耀眼的金红头发和湛蓝的眼睛,普瓦捷伯爵在发色和瞳色上有着金雀花家族的一贯特征,但容貌比弟弟们更加清秀,虽无小亨利那样在童年时便显露的耀眼光彩,但将来必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有人认为他无力统辖如此庞大的军队,他们看轻了他。”托马斯·贝克特没有正面回答。
“问题在于即便他能有效指挥这支庞大的军队,距离攻下图卢兹城也远远不够。”威廉说,说起这些,他心态相当复杂,尽管知晓这是中世纪的常态,但无论是感性还是理性上他对这样的恶行都不能苟同,“军队所过之处,良田悉为焦土,意识到英格兰国王的统治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图卢兹人会拼死抵抗,就像面对腓特烈一世时的米兰人一样。尽管他们的力量难以与皇帝的强大军队抗衡,但不妨碍他们对此反击,皇帝可以以军队镇压叛乱,但即便获得胜利,他的统治也名存实亡。”
“这确实是他真正的阻碍。”托马斯·贝克特同意道,他有些惊讶一个六岁的孩子对局势有如此敏锐清晰的认知,“我向陛下提起过这个问题,希望他约束士兵,但他没有听从我的建议。”
“不要伤心,他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建议,哪怕是祖母的意见能让他采纳也不算容易。”威廉遗憾地摇摇头,在托马斯·贝克特难得想要跟他继续交流时,他却敛起了披风,钻到了被子里,“既然我们都无法劝说他,我们只能祈祷他此战顺利,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胜利,永远胜利。”
如威廉和托马斯·贝克特的预料,越逼近图卢兹城,亨利二世军队的推进便越艰难,外围的军队不断受到骚扰,令一些领主颇有微词。
目前的情况还谈不上动摇军心,但浮动的人心令野心家看到机会,比如布洛涅伯爵威廉:他是斯蒂芬的幼子,从母亲处继承了布洛涅伯爵的头衔,除此之外,他在英格兰还拥有大片领地,尽管过去近十年他十分安分,但不代表他真的对亨利二世心悦诚服。
在图卢兹久攻不克时,他开始大声抱怨炎热的夏天、层出不穷的骚扰和常常腐败的食物,并屡次在军事会议上驳斥亨利二世的意见以打压他的威信,对此,亨利二世不堪其扰,但他维系军队的最大依仗是他的慷慨和宽容,因此面对布洛涅伯爵的挑衅,他只能忍气吞声,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满足布洛涅伯爵的诉求。
但这样的行为只是暂时的,随着战事的进一步胶着,会有越来越多的贵族对此不满,亨利二世再富有也禁不起这样的勒索,何况他还需要承担高昂的雇佣兵开支,对当地的掠夺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胃口,只会激化他和当地人的矛盾。
雪上加霜的是,入秋后,亨利二世惊闻路易七世已经以探望妹妹为由亲自前往图卢兹,若攻击图卢兹,不论是作为阿基坦公爵征服领地还是丈夫替妻子索要宣称亨利二世都有充足的理由,但攻击国王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得知这一消息,亨利二世彻夜不眠,也就是这个夜晚,他第一次生出退兵回国的念头,并且他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想法分享给托马斯·贝克特,不出意外地,他遭到了坚决的拒绝。
“已经晚了,亨利。”托马斯·贝克特道,能够直呼亨利二世名字的人不多,托马斯·贝克特算一个,他眉头紧锁,意识到他的回答令亨利二世不快他也坚决强调道,“我很早就告诉你,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但你已经压上如此巨大的资本,那你断然不可半途而废,这会令你威信扫地。”
“我总可以重建威信!”亨利二世烦躁道,“托马斯,你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我能拿下图卢兹的唯一办法是截断他们的水源,直到他们弹尽粮绝,可路易七世也在城内,我不能连同他一起围困......”
“那就在现在猛攻!把你所有的攻城器械都拿来,所有精锐的骑士都招来,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图卢兹,到时候路易七世只能承认这个结果!”
“那如果我又失败了呢?”亨利二世也激动道,他脾气不算好,多月苦战的苦闷此时已经彻底爆发出来,全无保留地倾泻在他的密友身上,“如果我攻城失败,我将真正威信扫地,此时退兵,我起码还能保住颜面!”
事已至此,托马斯·贝克特意识到多说无益。他带着满腔怨气离开了亨利二世的帐篷:总是这样,亨利二世不会听从别人的劝诫,他总是固执己见,而他确实也有这样的资本,他被上帝眷顾。
他望着头顶的月光,深深吸了口气,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威廉竟然在帐篷外:“你什么时候来的,殿下?”他问。
“我跟着你来的。”威廉回答道,“你们的对话的都听到了,我早就说过,父亲真正的敌人是图卢兹人,他的军队足够强大,但敌人也同样坚韧。”
“是的,你是对的。”托马斯·贝克特语调冷漠道,“可就像我们无法劝说他攻打图卢兹一样,我们一样无法劝说他不要撤军,他是个固执的君主,虽然现在他或许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但他很快就会撤军。”
“对,他很固执,不过,我父亲对此犹疑是因为他认为他还拥有退路,他可以撤军回国,他的财政状况可以支持这一场失败的远征。”威廉说,他抓着托马斯·贝克特的手,托马斯·贝克特看到他眼底罕见地出现激动的光彩,“但如果,我们把他的退路斩断呢?”
亨利二世近日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日复一日沉重的经济压力令他不堪重负,贵族们更是频频给他施加压力,路易七世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留在图卢兹就是对他的威慑,为了这该死的战局,他已经焦头烂额,威廉来找他玩,他也只能敷衍打发他,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母亲是对的,他不该发动这一场远征,他征服的极限并没有抵达比利牛斯山。“这是个教训。”他自言自语道,一如玛蒂尔达皇后所说,挫折也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以后必然更加谨慎谦虚。“召开会议,商议撤军。”天明之后,他对侍从吩咐道,而侍从一脸讶异,“陛下,我们不应该进攻吗?”
发生了什么?亨利二世心中一惊,连忙召集几个绝对忠诚于他的骑士询问,这才得知他们昨夜已经奉命捣毁路易七世的据点,拔掉卡佩王室的旗帜,这无异于宣战。
他确信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喝酒,他也没有下如此荒唐的命令,他下意识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找,作为他标志和印章的豹子戒指已经不见踪影,他没有让任何人进入他的营帐,除了......威廉。
“把威廉叫过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时候召唤儿子,但骑士们还是忠诚地执行了亨利二世的命令,“你做了什么,威廉!”亨利二世几乎是立刻质问道,面对亨利二世的愤怒,威廉的表现显然非常平静,他拿出了亨利二世的戒指,重新递给他,“不过是借用了一下您的戒指而已,您不会生气吧,父亲?”
“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看着自己一脸无辜微笑的儿子,亨利二世很快狐疑,“还是有谁指使你?说,威廉,是谁,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就会原谅你!”
“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的决定。”虽然这件事上托马斯·贝克特确实是他的同谋,但威廉并不打算把便宜老师供出来,“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那么在乎路易七世,父亲,不论是作为阿基坦公爵还是母亲的丈夫,您都有攻打图卢兹的天然权利,路易七世也不能完全否认这一点。如果担心路易七世被误伤,为何不下令让骑士们及时控制他?路易七世虽然虔诚,但还没有成为殉教者的觉悟,他会亮明身份的。”
“你想让我绑架他?”亨利二世难以置信道,“你在想什么,威廉,我会被绝罚!你知道绝罚的危害有多严重吗?”
“如果您到雪地里跪上三天三夜,或者来到罗马祈求圣座亲自鞭打您,圣座会原谅您的。”反正真实历史上亨利二世因为托马斯·贝克特的事就不得不当众挨鞭,不如提前体验一下,不过意识到亨利二世已经快到六亲不认的边缘,他还是没有把内心OS说出来,“不过,谁能证明您是绑架路易七世,您不过是担心前来探亲的路易七世被战争误伤,因此抢先一步将他保护起来,事后再将他送回巴黎就行,当然,如果您想要绑架路易七世也不是不行,但我还是建议您粉饰一下自己的行为,比如派一支上千人的军队‘护送’......”
“可我明明可以撤军!”亨利二世怒喝道,“是,我可以进攻,不惜一切代价豪赌,可你想过失败的下场吗?布洛涅伯爵还在军队里,我,我可能连王位也会失去,别忘了我是你父亲,我失去王位等于你也失去!”
“可我还是普瓦捷伯爵,未来的阿基坦公爵,何况不是还有路易七世吗?不能从图卢兹伯爵身上拿到的利益,就从路易七世身上讨回来。”威廉平静道,他望着亨利二世,语气严厉地不像面对父亲,“从您整军出发开始,您就必须拿下图卢兹,即便不能进行有效的统治,也需要一个威震敌人的胜利。现在您已然挑衅了路易七世,他不可能对此侮辱忍气吞声,不只是您,父亲,您的军队,贵族们,还有我,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事已至此,不论亨利二世内心有多不情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并且肉眼可见,他跟路易七世已经彻底不死不休,当然,路易七世是不可能释怀昔日的奇耻大辱的,在这段效忠关系中抱有幻想的反而是亨利二世。
斗争不彻底,等于彻底不斗争,一切统治的根源都是武力,不论是守成还是扩张。拿后来的理查一世举例,不管理查的内政能力有多么抽象,他骄横的作风又会吸引多少敌人,有傲视整个中世纪的T0军事水平和个人魅力的buff他就是能压得腓力二世不能翻身,扩张不了王室领地腓力二世把内政外交玩出花来也约等于零。
只是这样高度依赖君主个人能力(还专精军事)的统治毕竟是不可持续的,换了约翰上来腓力二世立刻就咸鱼翻身,父兄统治时积累的矛盾直接总爆发,布汶战争的最后一搏也一败涂地,等到卡佩王室在金雀花家族的昔日领地实现了有效统治,加上民族主义抬头,就算后来英格兰又出了黑太子爱德华和亨利五世这样的猛人也扭转不了大势,后来伊丽莎白一世的黄金时代和更后来的日不落帝国属于赛道更换版本更新,另论。
为什么理查还只有两岁呢,他心想,如果这个时候的安茹一方的主将是东征归来完全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狮心王理查,那他根本不用费劲折腾这一通,理查是真的能A上去。
回去要督促理查赶紧加油锻炼了,已经还有四千天你就该打仗了你这个年纪是怎么能睡得着的啊!现阶段,亨利二世气得再狠,倒也没有气到带着儿子上战场,因此在亨利二世为这最后一搏压力爆炸时,他还可以在后方好整以暇。
此战是成是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因此威廉相当心大地在营帐里睡得昏天黑地,事实证明,不逼爹一把,爹都不知道自己多优秀,三天后,他听到捷报,亨利二世攻下了图卢兹,雷蒙德五世投降并同意效忠,路易七世也被控制,就是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作为普瓦捷伯爵和未来的阿基坦公爵,他也应该参加效忠仪式,侍从一边服侍他穿上礼服,一边难掩骄傲地称颂亨利二世的英姿:“陛下不仅慷慨敏锐,在战场上更是英勇无畏!攻城之时,他身先士卒冲在前线,几乎是以一当十!图卢兹人根本不敢抵抗这样一支军队,我们大获全胜!而且上帝庇佑,陛下竟然毫发无伤,他果然是上帝钟爱之人!”
幻视一些阿尔苏夫之战里的理查一世,威廉毫不怀疑亨利二世在冲锋时甚至抱了死志,这令他对爹稍微产生了一点愧疚,以后也应该对父亲好一点。“你来了。”当穿戴华丽的威廉来到图卢兹的宫廷后,亨利二世的表现相当冷淡,威廉于心有愧,因此相当乖巧地小步跑到父亲身边,看上去无辜弱小又可怜。
不过不管是图卢兹伯爵雷蒙德五世,还是被迫前来见证并承认效忠的路易七世,此时都没有精力关注一个六岁小孩,威廉倒是分出精力去关注了一下母亲的前夫,在心里认定抛开性格能力不谈埃莉诺另嫁也是个正确的选择,虽然亨利二世并无传闻中若弗鲁瓦五世那样惊人的俊美,但也比路易七世更加英俊。
效忠仪式的主角是亨利二世和并不在场的埃莉诺,威廉只需要做一个乖巧的NPC就行,仪式结束后就是针对图卢兹后续问题的谈判,虽然已是案上鱼肉,雷蒙德五世仍然提出了一些要求:“战争对农民的损伤不可避免,但现在在战争已经结束,我还是希望您和您的妻子都能善待图卢兹人。”雷蒙德五世道,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同时保障清洁派教士在图卢兹的权益,我知道,诺曼人或许不喜欢我们的信仰,但我们都是基督教徒。”
他此言既出,路易七世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更加阴沉,虽然此时的清洁派还未被宣布为异端,但鉴于埃莉诺留给他的心理阴影,他多少对法国南部的清洁派也有迁怒。“我们会尽力保护,但如果教皇需要我们做出一些交代,我们也不得不稍加表示。”威廉冷不丁道,他开口的一瞬间亨利二世就神经绷紧,不过好在他的话不算太过分,因此他也点头默认,雷蒙德五世松了口气,痛快地签下地产转让的协议,对雷蒙德五世,亨利二世也算手下留情,虽然夺走了他图卢兹伯爵的称号,但并没有把他个人占据的地产和土地也一并剥夺。
总体而言,虽然其间颇有波折,但亨利二世此行还算圆满,加上他的觊觎者布洛涅伯爵在战后意外因病去世,接二连三的好运终于令亨利二世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在威廉执着地求和下他总算原谅了他,只是再三警告下不为例。
我知错,但下次还敢。对于威廉来说,除了图卢兹,他另一个意外的收获大概是他和托马斯·贝克特的塑料师生关系在此行之后诡异地亲近起来,毕竟,他甚至还让托马斯·贝克特提前准备了一篇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讲,这是他的专长,而精神压力巨大心态已崩的亨利二世当时确实没有闲心管这个。
事后论功行赏,托马斯·贝克特自然榜上有名,并且他也因此在不少贵族和骑士间收获了不少威信,在亨利二世指派他同路易七世谈判时,也没有人对这个安排有异议。“听说您的妻子刚给您生了一个女儿。”一进门,托马斯·贝克特便道,提到心头的隐痛,路易七世简直要发疯,“世界上不是只有埃莉诺一个女人会生儿子!等我回巴黎,我也会有儿子!”
“前提是您能回去。”托马斯·贝克特道,他换上一副恳切的口气,“亨利国王绝无扣押伤害您的打算,相反,他是在为您提供保护,现在图卢兹的战事已经结束,他会将您护送回巴黎。”
“希望他说到做到!”路易七世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想到亨利二世和埃莉诺带给他的屈辱,他简直恨不得将他们活活撕碎,“如果亨利二世想证明他别无二心,他最好动作快一些!”
“亨利国王当然希望尽早澄清误会,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和您商议一件事。”
“什么事情!”
“婚约。”托马斯·贝克特平静道,“为了感谢我的国王对您的保护,您决定和他结为儿女亲家,将您刚出生的女儿许配给他的继承人,而嫁妆就是维克桑。”
第9章 骄傲
维克桑,维克桑.......“如果得到维克桑,诺曼底公爵随时可以兵临巴黎!”路易七世难以置信,“你们对我的欺辱还不够吗?你们对我的挑衅还不够多吗?你,你一个卑贱的布商之子,你有什么资格同我商议我女儿的婚事!”
“因为我是亨利国王的代表,我当然有权利同您谈判。”面对路易七世的羞辱,托马斯·贝克特反应相当平静,相反,他内心深处对国王的怒火相当受用,他侮辱他的出身意味着他无计可施,“维克桑是诺曼底公爵的传统领地,亨利国王随时可以出兵征伐此地,如拿下图卢兹一样,将维克桑当做法兰克公主嫁妆不过是出于善意和忠诚,我的君主只是希望为他的儿子找一个合适的新娘而已。”
他的目标不是维克桑,他的目标是玛格丽特,如果他没有儿子,他的女婿就是他的继承人,玛丽和阿丽克丝是埃莉诺的女儿,玛格丽特是她的儿媳......他们就这么肯定他生不出儿子!“如果我不同意会如何?”他感到他的牙齿都在打颤。
“我们可以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意味着他会一直被迫留在图卢兹,亨利二世敢这么做必然已经做好了承担非议乃至被绝罚的准备,他就那么自信?“好,好,我同意。”在未来的隐患和当下的困境面前,他最终还是决定牺牲女儿的利益,他必须赶紧回到巴黎。见他从命,托马斯·贝克特心满意足,命人拿来已经拟好的文件,签名时,路易七世几乎恨不得用笔划破羊皮卷,但他心知肚明这样的行为除了发泄怒火外毫无意义。
初步料理完图卢兹的事务后,亨利二世便写信让埃莉诺来到图卢兹巡视新领地,由于不知内情,埃莉诺只以为强攻图卢兹是亨利二世的决定,因而为他自豪不已,亨利二世也不打算告诉她威廉在其中搞的鬼,因此选择默认。某种意义上,来自妻子的崇拜也很令他受用,毕竟他确实做到了路易七世没有做到的事,他不介意在这种小事上满足妻子的虚荣,因为他自己也对骑士们的称颂相当受用。
但在图卢兹的宫廷中共度良宵后,望着身侧美丽动人的妻子,亨利二世仍然心事重重。“我仍然有些愧疚,埃莉诺。”他冷不丁道,埃莉诺看到他正不安地抱着双臂,“我彻底得罪了路易,我发下过效忠他的誓言,我宣称我是为了保护他,可谁都知道我其实是在冒犯他。”
“你早就彻底得罪他了。”埃莉诺不以为意,她了解路易七世,即便他出于心软或懦弱原谅了亨利二世,他身边那群教士也不可能让他释怀的,“若我没有生下儿子,或许路易还会为此窃喜,进而大发慈悲地认可你的忠诚誓言,但现在哪怕抛开你所拥有的领地对他造成的威胁,仅仅是你们的个人恩怨,他也不可能放弃对你的憎恨,这样的前提下,你任何试图缓和关系的准备都是徒劳的,如果他发现你竟然真的对他存在希望和善意,他会拼命利用这一点,最后付出代价的只会是你。”她抬起头,明亮的眼眸和美丽的红头发在夜晚的房间中如火焰一样,“何必苦恼呢,亨利?和你拥有的一切相比,路易的妒忌不值一提。”
是啊,他不必为此苦恼,他有睿智的母亲,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们,以及王冠和广阔的领地,并且他的家人和臣属都爱他、服从他。“你知道我们的帝国接下来该做什么吗,埃莉诺?”他忽然问妻子,不等埃莉诺回答,他便难掩激动地坐起身,滔滔不绝道,“德意志的亨利四世想要从教会手中收回任命主教和惩戒犯罪主教的权利,我母亲的丈夫也矢志于此,我一直希望在我的领地也推行同样的政策,而现在,我应该做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