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潜握住她的手,“玥,相信我,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永久标记……”
容玥“腾”地起身甩了他一巴掌,指着门:“你和我谈信任?不做就滚。”
霍潜安静了,没动。
容玥捏捏眉心,本就想着事她的越发兴致缺缺,又重新恢复发懒的姿势,抱着枕头看地板。
具有压迫性的Alpha气息再次倾过来。
容玥拎过Alpha宽大的手,掰着手背向后折,“疼吗?”
霍潜道:“不疼。”
“怎么会不疼。”容玥放开手,“是让我安心才说的不疼吧。”
霍潜讶异她能冒出一句堪称“贴心”的话,但他已经不会再自以为是地认为容玥能对其他人生出体谅或心疼的情感,故而没有接话默默地等。
果然,没过多久,他听见容玥继续说:“既然动了我的人,我总要收些利息回来。”
闻言,霍潜眸光倏地凌厉,心里暗暗道:难怪。
她的“贴心”是分对象的。
霍潜闭眼藏匿起眼中的情绪,手掌抚上她的肩回道,“好。”
条条大路摆眼前,往哪走全靠个人选。
赌钱输没了家底,不怕死地去借高利贷,被催账的逼迫到处躲,听姓李的医生随便胡扯几句就起了讹钱的心
既然选了路,就没有中途反悔的机会。
香烟在肺里转了一圈缓缓吐出,容玥握住霍潜的手腕,在丝丝白气中和他对视,“这是中心区,我是正经生意人,不要弄得太过分。 ”
霍潜:“好。”
秦屿心存质疑地走出楼门。
门口有八个人正在办理交接,其中三名是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务人员,配合五名研究所的人把患者从车上抬下来。
研究所的人核对信息,确认后把患者送进提前准备好的观察房。
秦屿来时,交接已接近尾声。
他审视的目光从三名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身上扫过,暗自猜测,其中拿文件指挥的应该是二叔电话中说替代他来做讲解的人。
是名女性Beta ,说话时态度严谨公事公办。
秦屿选择中心区科学院附属医院作为合作对象的原因,有很大程度是因为秦主任。
医生是极其需要时间沉淀经验的职业,秦主任临床经验丰富,又参加过全联盟众多学术会议,同时也是医药上游研发企业的外聘顾问,再加上血缘上的连系,秦屿对他的信任是不可替代的。
他计划邀请来做病情解答的是秦主任,对临时替换成年轻医生的方案并不赞同。
但秦主任电话里言之凿凿说来人没问题,让他不要过度钻牛角尖。
他知道秦主任有其他安排,时间冲突抽不开身,可面前的女性Beta目测年龄在三十上下,作为外科主刀医生来说,并不算资历深厚。
病患交接完成,秦屿上前接过文件签字,自我介绍:“我是秦屿。”
女医生看看他,又看看文件上的签字,点头道:“成,人全都送来了,没问题我们先撤了。”
撤了?按照安排,接下来应该是去会议室才对。
秦屿疑虑中的两秒,女医生已经招呼同伴上车。
三名医务人员坐进救护车,眼看要关上车门。
秦屿忍不住问出口:“等等,秦主任没交代有讲解会吗?”
“讲解会?”女医生凝眉思索,恍然道:“你是说秦主任安排的事吧。”
秦屿:“对。”
“那是于医生负责。”
车上就三个人,除了说话的女医生,其余两个没有出声的意思。
秦屿疑惑:“于医生?”
“对。”女医生点头,又指向他身后:“她来了,你问她吧。”
秦屿转身,看到一位女性Alpha正踱步走近。
她身量高挑四肢修长,弯弯绕绕的长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穿着浅灰色长裤和奶油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廓形西装外套。
外套是秦屿眼熟的外套,他曾经为了伪装穿过一次。
人是他眼熟的人,鼻梁上的半框眼镜斯文内敛,镜片后的眼睛染着蛊惑的笑。
他忽然愣愣地定住。
于万忽视杵在车门外的秦屿和医生们说话:“要回医院了吗?”
“恩呢。”
年轻些的小医生拿起她搁在车上的包递过去,垂眸看看她的右手,
“于医生你自己多注意,我们先走了。”
于万道:“好,各位辛苦。”
直到车辆驶远,于万才转身面对一言不发的秦屿,把脸往前凑凑,唇角勾起浅淡的笑:“秦先生,不认识我了?”
秦屿蓦地往后退了两步,没反应。
“哦?”于万站直与他对视几秒,见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唇,眼角的红像发烧似的突然艳丽起来。
她收起笑容转身往院内走,边走边低声道:“看来是不认识。”
“等等!”
秦屿倏然回神。
意料之外的再见,秦屿是猝不及防的。
秦主任在电话里说的是,他要出差一段时间,安排了科室里另一位有经验的外科医生过来,来人对几名病患病情的熟悉程度是全院最高的。
在外科领域要能称得上有经验,怎么也要三十多了。
而于万长得……确实很年轻。
她四肢修长体态舒展,皮肤细腻得连毛孔都看不到,眼角唇角没有一丝细纹,整张脸立挺紧致,看不出一丁点岁月的痕迹。
而且她是个Alpha,因为有可能受信息素影响出现暴动失控的原因,医疗体系里的Alpha很少见。
总之,秦屿没想到她会是二叔电话里说的外科医生。
“等等。”他加快步伐追上去,“我不知道是你来。”
“哦?我来有问题吗?”
于万放慢脚步,佯装善解人意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和秦主任自然是没法比的,来之前也提出过异议,不过既然这样安排了,还请秦博士给个机会,如果确定我哪里有欠缺,你再和秦主任商谈换人如何?”
于万是有些能噎人的。
曾经被关在容家地下室的日子里,她闲得无聊,天天琢磨怎么撬开容荇之没哭没笑的面具脸。
开始是耍贱招,比如故意往他身上舀水花,拿新长出的尾巴把他往水里拍,在他喂食物时往他脸上吹水泡。
后来随着人话越说越顺溜,她收起了幼稚的玩水攻击,取而代之的是嘴上讨人嫌。
什么他皮肤白屁股翘的流氓话,或者给容玥找后妈生二胎的瞎胡扯,总之在没接触社会前,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丝毫不顾及分寸羞耻,有好几次把容荇之都噎得几天不照面。
手段雷霆的容氏掌权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常年封闭在实验室里的秦博士。
秦屿不擅和人打机锋,但他听出了于万话里有些揶揄的成分,蓦地涨红了脸。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拿出官方的合作态度朝她伸出手;“我是这次项目合作的负责人,请多指教。”
于万停步,垂眸看他伸出的手,悠悠道:“我不方便。”
拒绝握手是很打脸的社交行为,秦屿心里开始发闷了。
还不待他再说话,不远处跑来个青年研究员。
“秦博士也在。”
秦屿收回手,看着研究员充当中间人为彼此做介绍:“秦博士,这位是中心区科学院附属医院的于万于医生,于医生,这是我们研究所的秦屿博士。”
“秦博士,你好。”于万礼貌的笑,冲秦屿点头示意。
秦屿心脏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空落感,紧接着又见研究员热络的接过于万左手的手提包,引导她往院内走,边走边介绍:“前面是办公楼,左侧是实验区和临观区,病患安排在特殊病房,最后面是宿舍,对了你刚才去洗手间其实不用出楼的,办公区每层走廊尽头是洗手间。”
于万在他介绍的途中适时点头,“嗯,好,谢谢你。”
和第一次见面的研究员相比,秦屿好像才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进入会议室后,今天的讲解开始。
大屏上播放手术记录和患者的检查报告,坐在前排的秦屿抬头便能看到一边操控笔记本电脑一边讲话的于万。
她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削瘦纤长,字字清晰地讲述患者的情况和治疗方案,在有人提问时用尽可能易懂的方式解答。
这样的于万和秦屿印象中带他伪装离家,会谎骗录了他酒后失态的证据来逗弄他的人很不同。
少了漫不经心的闲散劲儿,取而代之的是严谨的可信赖感。
另一边,进入研究所的于万正尽可能熟悉环境。
她清楚自己拟态出来的外貌在人类中是有些优势的,她会利用外貌优势配合一副温和的表情来降低他人的戒备心。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休息时间,她弯起眉眼和研究员们聊天,很快和其他人熟悉,连在餐厅就餐时都有人招呼她坐同一桌。
于万大大方方地坐过去,一顿午餐结束,她已经从七嘴八舌的闲聊中了解了整个研究所大概的布局。
下午三点,今天的日程结束,于万收好电脑和文件,拎起包告辞。
出了会议室门,她绕过走廊下楼梯,走到一半时听到后面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她回头,见秦屿正跟在身后。
“秦先生还有事?”
秦屿欲语还休地瞄向她绑着护腕的右手,挪着步上前问:“你的手……”
“扭到了。”于万站在比他低一截的台阶上,侧过身低声笑:“怎么,你以为我是故意不和你握手呢?”
被猜中心思的秦屿有些不好意思。
他是听于万和其他人聊天才知道,她手腕受了伤。
秦屿脸皮薄,他站在更高的台阶上,不自觉垂下了点头。
人前清冷的秦博士好像突然从雪山之巅落下了凡尘,唇轻微抿着,眼尾晕开漂亮的红,连泪痣都更鲜明了几分。
于万一看,觉得他又高冷又容易害羞的样子独有一种欲拒还迎的媚态,拿带着护腕的右手去碰他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挠痒痒似的一划。
“你又想做什么!”秦屿被瘙得心慌,手迅速往后撤,岂料被于万更快一步捉住。
冰凉柔软的掌心握着他的指尖,于万低声笑道:“现在握也来得及,还请秦先生日后多多关照。”
秦屿顾忌她的伤没有甩开,但还是纳过闷来变了脸,反问:“这样叫不方便握手?”
这个迟来的握手礼进行得格外漫长,于万没有松开的意思,回他:“本来是不方便,可谁让我摊上你了呢。”
“什么意思?”
楼道有人经过,俩人杵在楼梯处总会惹人瞩目些,于万拽拽秦屿的手,拉着他抬腿下楼梯,淡淡道:“我可一直记得秦先生是个……”
走到楼梯拐角平坦处,她面对秦屿一字一句说:“小,心,眼。”
随着声音落地,秦屿冷白的脸隐隐泛红,显然是动了些气。
他扭身要走。
“哎哎哎,我的手。”于万用左手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拽回来,与他相连的右胳膊顺势一弯形成从后揽腰的姿势,脑袋越过他的肩膀,像是隔着他低头往自己手腕上瞅,实则一双眼睛盯的是他领口下的领带环扣。
雕琢麦棱纹路的银色圆环,正正好卡在领结下,和他眼下的泪痣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能巧妙的让周身清冷的气息变得撩拨。
后背贴过来一个人,她的头搭在颈侧,秦屿突然像被剥夺了氧气的鱼,喉咙发紧,脸上发烫。
然而他却避无可避。
于万在他耳边发出嘶嘶抽气声,握着他指尖的手松开,手腕上下反转:“又当我骗你呢?我这只手真用不上劲。”
太……近了。 ⑥
她突然贴过来做什么。
被毒蛇咬中是什么感觉?秦屿记得是紧张的,慌乱的,心脏七上八下迅速泵出滚烫且带毒的血液,让他四肢麻痹变得不像自己的。
现在,同样的感觉卷土重来。
他僵硬着转身后退一步:“你的手,很严重?”
“不要紧,养两个月就好了。”于万用调笑的语气继续问他,“现在记起我了吗?”
外科医生的手很重要,秦屿联想到,若不是她手有伤无法参与临床工作,两人估计也没有今天的再见。
他尽力忽略心里的异样送她下楼,“所以上次在我家,你是和秦主任一同去的?”
“是,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宴,是不是让你误会什么了?”
秦屿下楼梯的脚微顿,“误会?”
“我原以为你是性格多疑防备人,今天看,你和其他人交流不挺正常的么,合着又是说自大狂又是冤枉耍花招都是单独针对我,不是有误会还能是什么?”于万突然凑近他,面对面地问:“难不成是我长得不像好人?”
近距离下,于万隐去了种族特征的脸越发有冲击力,单是含情的眼睛已经让秦屿心跳加速。
他错看眼:“没,没有,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是……”
“是什么?”
误会她是为了联姻故意来接近他的Alpha ,秦屿说不出口,所以犹豫两秒后说:“没什么。”
“哦。”于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打算让他揭过话题,“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去和你,搭讪的?”
秦屿瞪大了眼:“你!”
“秦主任说,那晚你父母给你安排了好几个相亲对象,结果双方家长谈得热火朝天,你半路跑了,让秦董事长很为难,而且第二天他还问我择偶理想型,我猜,总不是突然八卦我的私生活吧。”
秦屿这下更脸热了,“他们,误会了。”
“嗯,我知道,和你一样误会了。”
只能说当晚太巧合了,她不知道是生日宴,更不知道秦父秦母安排了相亲环节,想到醉酒的秦屿晕晕乎乎的被她带出秦家,于万感觉有些好笑, “难怪你说,不要把对别人用的花招用在你身上,我还在想哪来的其他人和花招,原来是你以为我交友经验丰富在撩你。”
“我,我……”
在秦屿试图解释时,于万猛不丁勾了下他的手,忍俊不禁道:“秦大法官,我得为自己的清白解释一句,我,从来没有过男朋友。”
秦屿眨了眨眼睛,觉得听到这句话后心跳得更快了。
为什么要说没有男朋友?是解释,调侃,还是什么意思?
于万又不往下说了,下楼大步往外走,坐车离去。
半遮半掩的话总是更能引人遐想。
后几天的病例分析安排在下午,于万去研究所前会先绕去军区送孕期营养餐。
昨天从通讯上发现裴丛隶失眠有些严重,晚上十二点还能秒回消息,所以于万炖了盅安神汤。
她在军区接待处做好登记,等待裴丛隶或者他的副官来拿便当。
于万站的位置靠近门口,她正百无聊赖地等,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风驰电掣的声音。
一辆和裴丛隶车型款式相近的汽车急速驶来,近到大门时,车尾漂亮地甩了个弯停车,驾驶位下来个很引人瞩目的男人。
脚踩高帮军靴,腰间绑黑色皮带,衬衫最上面三颗扣大喇喇地敞着,走路时微微仰着下巴。
有人从院内向他小跑过去,他随手把车钥匙抛给对方,连话都不说,只侧了下头示意对方去停车。
毫不掩饰地傲慢不羁。
接待处设在大门旁边,他路过时打量了眼于万,胳膊搭在登记台上问里面的守卫:“找谁的?”
守卫恭敬地答:“找裴上将的。”
“裴丛隶?”他用夹杂着玩味的目光看看于万和便当包,单手插着口袋走向她,在她面前懒懒散散的站定,“来送东西?”
于万微笑:“嗯。”
刚才接钥匙的人返回来,站在他身后,“闫上将,车停好了。”
闫铎打量着于万,也开始笑。
和她春风化雨的浅笑不同,闫铎的笑透着七分嚣张的坏劲儿,“裴丛隶应该在训练,他这人忙起来是顾不上时间的。”
于万平淡地回:“没关系,我等等。”
闫铎自来熟的用手指去勾便当包的提手,懒洋洋地出声:“别等了,我替你送进去。”
他身形和裴丛隶接近,是肩宽腿长典型的Alpha身材,但裴丛隶总是板正严肃的,不像他这样站没站相穿没穿样。
外套敞开,没系领带,于万只稍稍垂眸便能窥到两块呼之欲出的胸肌。
她任由闫铎拎过便当,扶了下眼镜问:“怎么称呼?”
“我啊?”闫铎眼中划过一抹兴味,抬起便当包晃了晃,“怎么?怕我带着你的东西跑路吗?”
“这倒没有,不过……”于万很温和地提醒:“里面有热汤,当心不要烫到。”
从他的衣着和其他人恭敬的态度,于万确定此人级别不低。
一份营养餐而已,她没有道理坚持自己等。
不过毕竟是入口的东西,还是给裴丛隶发个信息说一下,若此人有问题,他不吃就是了。
于万走后,闫铎身后的人问:“闫上将,需要我给裴上将送过去吗?”
“谁说我要送了?”
闫铎毫不犹豫地打开便当包,见里面是三盒菜和一个矮胖的汤罐。
他打开汤罐闻了闻。
用料丰富的鸽子汤,鲜香的味道挺勾食欲。
他拿起罐子喝了一口。
“操!烫死了!”他猝不及防被热汤烫到,不悦地皱了眉,抬步往里走。
“裴丛隶装残废把老子支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当苦力,老子账还没和他算,难道还犯贱地去给他送外卖?”
烫劲过了,闫铎咂摸咂摸嘴,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又吹吹汤小心地喝了一口。
“闫上将,那食盒……”
闫铎二五八万地往前走,勾勾手让身后人靠近点,“你什么时候见裴丛隶收过其他人送的东西,还是不值钱的汤。”
“您的意思是?”
闫铎吸溜着汤,从唇缝里流出一句话:“她是谁,查查。”
秦屿貌似是朵高岭之花,其实内里纯得跟白开水似的,打消了对于万的猜忌后全然变成了稍微撩拨就能脸红半天的小年轻。
前天于万给裴丛隶做蔬菜卷做多了,分装了一盒给秦屿,他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尤为仔细,还操心地问起手腕的恢复情况,在于万三言两语的装疼哄骗下,他竟真的把她带到自己在研究所的宿舍,先用热毛巾给她敷手腕,又捏着她的手掌揉了半天。
他身量偏瘦,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白,再加上眼尾总是晕开一片红,垂头认真揉手时当真有点温柔小意的感觉。
秦屿没抗拒,于万又是有意接近,俩人最近在研究所出双入对打得火热。
秦屿是否意识到交往甚密不知道,于万却是通过他熟悉了环境布局,有两次还顺利跟他进了实验室参观。
另一边,裴丛隶愈发心绪不安。
虽说上次发现军牌事件过后,于万嘴上说接受了他的认错,也每天通讯上和他发消息问病情,来军区送汤送饭,没有再提起过上次不愉快的事,可裴丛隶就是感觉不踏实。
已经,连续很多天了。
去医院守不到人,有新的工作调动也没告诉他,连被流言所扰伤了手这么大的事都没和他说过只言片语。
明明他是流言中涉及的人,可以为她做证明,她为什么没和自己说?
还没消气?或者对她来说,自己是个独断专行会随便拿枪指人的危险分子?
他心里发苦,在收到于万的信息后更苦得揪心。
因为这条信息的内容是,有位闫上将帮她送进去,她先走了。
裴丛隶脸色阴沉。
他找上门去,闫铎正翘着二郎腿吃着本该属于他的食物,见到他后不缓不急地喝掉最后一口汤,邪笑着舔唇角:“裴上将伙食不错啊,难怪瞧着你都胖了一圈。”
裴丛隶的脸冷得要掉冰碴子了。
要知道于万的工作调动并不难,为难的是,未经允许查探行踪是侵犯隐私的,他不能贸然去研究所找人再惹她不快。
但闫铎为人偏激与他针锋相对,今天闫铎看到了于万,会不会说了不该说的话?
裴丛隶犹豫着,终究定不下来心,决定去看一看。
白日里天气不错,气温不高不低,午后阳光照在身上暖乎乎的,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研究员们时间安排得紧,左右于万手上的伤要休养一段时间,所以全程配合研究所的日程安排,每天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分散着来,病患出现反应了就从旁指导护理方法,倒是耐心得很。
从病患观察房出来后,她在楼后的院子里找了个有树荫的长椅,坐在上面犯困。
她本体皮肤是偏向软体动物的冷滑,常年习惯穿剪裁宽松布料柔软的衣服,尽量减少衣物和皮肤的摩攃感。
此刻她歪着头阖上眼,双腿自然交叠,裤腿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脚踝,手臂袖子下露出带着黑色护腕的手。
黑色的护腕衬得手愈发白净透光。
秦屿通过楼上窗户寻到她的身影,急走几步下楼到后院,临近了又放慢脚步,悄悄地走过去坐到她旁边,瞧着她熟睡的模样放缓了呼吸。
他抬头看看天,阳光和煦。
他又侧头看看于万,呼吸轻缓均匀,睡得安静。
秦屿坐了会儿,觉得她一直没动静准是睡得正沉,耳边少了戏谑的调侃,他胆子大了些,小心翼翼地拖住她的右手,放轻了力道查看手腕。
正在这时,旁边熟睡的人突然哼笑了一声,脑袋凑到他面前,一双墨蓝色的眼瞳漾着蛊惑的笑:“乘人之危呢?”
“没有!”秦屿惊得有些羞,在她调笑的目光中感觉耳朵和脸颊烧了起来,轻咳一声故作镇定道:“我好心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是吗?”
于万盯着他媚意横生的眼愈发凑近,被他托着的手故意伸开拇指,用指甲轻轻刮他的手:“秦先生真厉害,一双眼睛不仅生得漂亮,还能当X光用。”
刹那间,秦屿脑袋“轰”的一下,好像什么都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形容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是陌生的,无法自控的,有些悸动又惶恐的。
和生日那天醉酒后有些类似,头重脚轻,眼前发晕,连风都变得更热了。
他往于万相反的方向挪了一些。
长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吱的响声。
“别动。”于万俯身靠过去,和他对视两秒后缓缓低头。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秦屿能清晰地听见她轻缓的呼吸声,只要稍稍抬下巴,就能碰到她红润饱满的唇。
他的心被高高悬起,心跳一下一下越发有力。
接着,他感觉她的头靠近了他的肩膀,用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下。
于万抬头,漫不经心地笑:“借你肩膀扶下眼镜。”
扶眼镜?秦屿高高悬起的心突然空空的。
他站起身往办公楼方向走。
于万摇头笑了两声。
她故意把人逗得又羞又恼,觉得他生气时眼睛红得像兔子,脾气也跟兔子似的爱生闷气不出声。
她跟上去走在秦屿身侧,没几句话又把人哄得消了火,一起去实验室看透皮实验结果。
而裴丛隶站在百米开外的视线盲区,一直凝视两人背影消失。
暖阳,无云,微风。
秦屿觉得热的微风吹在裴丛隶身上反倒让他觉得冷。
冷得刺骨生寒,冷得血管里的血液都快冻凝固了,冷得他眼眶发胀,心头存得好像不是血,而是发酵了九年才揭开密封的陈醋。
他一边走一边解开领口的扣子,近乎强迫似地大口呼吸。
于万会在医院给他买甜牛奶和小蛋糕,会关心他身上的伤,会捧着他的手问疼不疼,会看到他吐后亲手做食物……
她真的很好,哪里都挑不出瑕疵的好,好到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及得上万一,好到他忘不掉,放不下,舍不得,又不敢碰。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忍住的。
一阵阵风吹到他身上,吹动了他的衣角,吹乱了他的短发。
裴丛隶近乎逃亡般快步走出研究所大门,把自己关进车里,手指发颤地把烟送进口中。
烟雾缭绕中,裴丛隶闭了闭眼。
他心想,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早晚会出现那么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侧,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他们会牵手,拥抱,接吻,结婚,生儿育女……
只是那个人不可能是他裴丛隶而已。
他参加过太多战斗,过多使用精神力导致近两年已经出现精神□□的情况,上次易感期时甚至会完全失去理智,以至于发生了……
情[yù]会激发信息素和易感期,他不能在她面前发疯,不能像少年时那样用不正当的手段,更不能失控做出强迫伤害她的事。
他是个不干净的Alpha,能保持现在的关系已经是奢求了。
裴丛隶的理智在来回拉扯,一根烟很快燃尽。
他又点燃一根,脑海中出现她和其他人并肩而坐,两人头抵着头几乎吻上的画面。
他狠狠砸向方向盘,眼底已是一片赤红。
为什么,他不可能?
九年前他就遇见了,动心了,惦记了,要是没有再见到,再过几年裴丛隶也许就慢慢死心了,但现在明明重遇了,明明有了联系,明明……
他死不了心!
他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没求过其他,从十八岁有欲望起,他想得到占有的目标就没变过。
于万下午大半时间和秦屿在实验室度过,等一起吃过晚餐才走出研究所的门。
秦屿送她去坐车,两人慢悠悠地散步消食,相谈甚欢。
到等车处时,二人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裴丛隶。
他一身威压地迎过来,手上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手提袋,里
面全是洗干净的便当盒和汤罐。
秦屿率先打招呼:“裴上将,有事?”
“嗯,有事。”裴丛隶漆黑的眼眸目不转睛注视着于万,用低沉的烟嗓缓缓道:“最近送餐的便当盒还没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