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不可能考2分by云水迷踪
云水迷踪  发于:2024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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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灿刚从楼梯上来,原本还打算朝前走,脚步在这时倏然顿住。
他卫衣里还有件白T,然而两件衣服紧密贴在一起,受摩擦力影响,卫衣向上掀的时候,连带着里头的T恤也跟着向上翻了挺大一截,露出极窄的一段腰,和一片肌理分明的块状肌肉。
明灿僵站在原地,心里尖叫着我啥也没看见。
好在那T恤很快落了下来,遮住叫人心猿意马的风景。
池潇把卫衣扔到冲锋衣上面,只穿T恤,还是热,脖子上也出了汗。
楼下淼淼在沙发上边跳边嚷嚷,他下意识认为明灿正陪着他。
池潇转过身,一只手夹起刚才乱丢的衣服,打算找地方放好,另一只手直接把宽松的白T衣摆掀起来——经常打球的都习惯这么干——衣服掀到上面,随意地擦锁骨那儿的汗。
打球的时候,他里面一般会加一层健身衣,但是今天没有。
一抬眸,看到明灿就站在几米开外,杏眼呆滞,脸颊被夕阳映得金红,他动作僵住。

明灿杵在原地, 两条腿好似被水泥牢牢砌进了地面,举步维艰。
她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躲开对视, 转瞬又觉得那样太心虚了,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于是, 视线和池潇正面相撞, 她强作坦然,将几米开外那人错愕的,略微僵硬的神情收入眼底。
池潇抓着衣摆的手指先是一紧, 而后缓慢松开, 几乎撩到胸那儿的纯白布料从他指间滑落, 悄然掩住了覆着薄肌的劲瘦腰腹。
时间在凝滞的氛围中流逝,夕阳溢满房间,暖气高歌猛进,吸进肺腑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灼热。
池潇舔了下发干的唇缝,腰背挺直, 漫不经心地说:“你走路没声音的?”
楼下,某只小猴蹦蹦跳跳发出哐叽哐叽的噪音, 明灿就正常走路,脚步声能穿透那些噪音才怪。
难道他以为她是故意蹑手蹑脚,悄咪咪地摸上来偷窥他换衣服的吗?
明灿气得想笑,反过来质问他:“你又不是一个人住, 怎么能在外面穿那么暴露?”
池潇:“我哪儿暴露了?”
他语气清淡, 眼神似乎含着几分疑惑,无辜的底色是无赖。
“……”你现在当然没暴露, 但你刚才暴露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块腹肌,差一点也要把胸露出来。
明灿心里有话说不出来, 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憋得胸闷。
池潇夹着两件外衣,忽地半侧过身,远离明灿的那边唇角跳动了下,低眸,退让道:“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明灿气顺了些,几步走到堆放行李的地方,推了推其中一个粉色的大箱子,就坡卸驴似的说,“以后注意点,今天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
那箱子沉得很,明灿心思不在这上面,一下子竟没推动。
池潇本打算揭过刚才那个小插曲。他性子淡薄,从不爱与人争是非,奈何明灿的语气太过骄横跋扈,他退一步,她便一脚踩到他头上,搁从前,池潇绝不会也不敢与她争锋相对,但是今天似乎不太一样,明灿的耳朵被夕阳照得透红,一边数落他,一边却没事人似的走到他身边来推箱子。
暖红的光线里,两人距离拉近。
池潇好似能分辨出,她什么时候是真生气真反感,什么时候是心情不错也硬要摆架子装暴躁了。
男人骨子里,约莫都带点贱。
“谢谢你。”池潇弯腰帮明灿推动那个箱子,不容忽视的气息靠近,轻描淡写道,“占了我便宜,还不和我一般计较。”
明灿:……
两人一左一右推箱子,相隔仅一拳。明灿裹着羽绒服,身旁的池潇却只穿白T,修长紧劲的胳膊横在明灿眼皮底下,手随意搭着箱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巨大沉重之物朝前匀速推动。
明灿罕见地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火山爆发需要地底的熔浆酝酿压力,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冲破地表,明灿酝酿来酝酿去,身体里那点暴脾气似乎不太配合,让她想发怒,又很没底气。
她怒什么呢?
人家安分守己,不是故意暴露的。
而她没有受到任何侵害。
相反,还看得挺爽。这家伙身材是真漂亮,她纯纯获益。
明灿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还不离我远点?”
她是洪水猛兽,靠近了就会被她占便宜。
是这个意思吧?
池潇蓦然失笑,眼见身旁的少女弓着身,两手用力压在箱子上方,一鼓作气冲出去老远,他缓步跟在她身后,淡声问:“你去哪?”
明灿头也不回:“去房间啊。”
她能听到池潇慢悠悠的脚步声,正跟着她。
刚才不还一副被她占了便宜,苦大仇深的模样?
叫他离她远点了,又要跟过来。
明灿不禁怀疑,这人只是表面高冷,端冰清玉洁的架子,实际根本不介意被人看光。
甚至还有点上赶着。
“主卧在那边。”池潇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去的是次卧。”
明灿停下脚步,扭头瞥他,耳根子的薄红还未完全褪去:“淼淼和你住主卧,我住次卧就行。”
这里的房间虽然足够他们一人一间,但是陌生环境里,让淼淼单独住一间房,她不放心。
明灿自然不介意和淼淼住一间,但是爸爸和妈妈都在的情况下,在两者之间选择,男孩子显然更应该和爸爸一起住。
男女有别,性别意识要从小培养。
池潇赞同她的安排,脑子里闪过他带着淼淼住次卧,让明灿住主卧的想法,但是明灿已经推着箱子进了一间次卧,他站在外面目测了下,那间次卧朝南,比主卧小不了多少,便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兵分两路,明灿将自己的东西扫荡进房间,听到外面客厅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池潇也把剩下的箱子转移进了主卧。
楼下那只猴终于蹦跶腻了,踩着漂亮的运动鞋噔噔噔爬上楼梯,换了个地方继续造。
“耶!今天和爸爸一起住!我好久没有和爸爸一起睡觉了!”
他在卧室里跑来跑去,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卧室过道上躺放着两个大箱子,淼淼跑酷似的,一只手撑在箱子上面,把自己从箱子这头甩到那头,来到另一个箱子面前,他两只手向下压,两条腿张开往上跃,表演了一个中途卡在箱子上面的失败的跨栏动作。
池潇最怕吵,这会儿被他闹得头皮发紧,同时又觉得很好笑,抬手鼓了两下掌。
淼淼冲他努了努嘴,觉得爸爸的鼓励好敷衍。
小孩子来到他喜欢的新环境就容易兴奋,精力过剩,池潇由着淼淼闹了一会儿,直到他打算把从家里带出来的玩具朋友们撒到地上玩,池潇才无奈地制止他:“要不换个地方玩?我在整理行李,要是不小心踩到你的玩具就不好了。”
淼淼点点头,听话地抱着玩具到外面客厅玩,不给爸爸添堵。
这趟旅行,池潇自己就带了雪具和一个18寸小箱子,随手搁放在角落,他弯腰打开明灿带来的一个印有卡通图案的大箱子,里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儿童用品,琳琅满目,整齐严翼,还附带了一张打印出来的物品清单。
隔壁房间,明灿脱掉厚重的羽绒服,挂到柜子里,接着整理带来的其他衣服。
亲力亲为照顾淼淼半个学期,她已经从四体不勤的千金大小姐,成功进化为手脚麻利的生活小能手了。
对于这个变化,明灿不知道该得意还是该伤感。
忽然间,她想起隔壁那位仁兄,他是第一次和淼淼一起住,对她装在箱子里的儿童用品肯定一知半解,无从下手。
明灿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房门,踱到主卧门前,听见里头的动静,她脚步又顿住,拐了个弯走到坐在客厅玩的淼淼身边,摸他圆滚滚的脑袋。
今天之前,明灿也曾在班级旅游、社团聚会、学生会团建这样的场合,和同龄的朋友一起外出玩耍,住轰趴别墅,其中有男有女,虽是异性,处在同一屋檐下,也并不觉得尴尬。
但是今天不一样。
这幢别墅里只有两个成年人,一个她,一个池潇。
明灿与异性交往向来谨慎,她从来没有和某个男生单独约出去玩过,更别提像今天一样,在没有同性朋友的陪伴下,和同龄的男孩子住在同一屋檐下,一墙之隔就是对方的房间。
若淼淼的爸爸不是池潇,换作其他任何男生,明灿都不可能接受他的建议,退掉她订的那个酒店,改和他住同一幢别墅。
之所以接受池潇的建议,是因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对池潇这个人的人品比较有信心。
他来过她家几次,除了第一次淼淼摔倒那天,他进来得比较果断,之后每次到访皆是克己复礼,从不乱看,也不乱走,更不会乱动家里的东西,边界感极强,连明灿这样眼光苛刻的人,也挑不出他的错,相处下来很是放心。
然而,相信他的人品是一回事,真和他住到同一个屋子里头,尴不尴尬又是另一回事。
或许因为这里是酒店,不是明灿的私人空间,池潇在这儿比在她家放松得多,整个人透出一股疏懒劲儿,不克制了,不像个规规矩矩的客人了,于是乎,明灿心里那种和异性近距离接触的不自在的感觉被放大,更何况,刚才还发生了有点暧昧的小插曲,导致她这会儿来到主卧门前,整个人很局促,直到踱来踱去的把淼淼的眼睛都看花了,她才硬着头皮下定决心,敲了敲本就敞开的主卧房门。
池潇对着淼淼的行李正头疼,一下子就猜到她来干嘛的:“麻烦你了。”
和聪明人交流就是省心,明灿一脸淡定地走进去,目不斜视,蹲在行李箱旁边就开始帮他整理。
她脱掉了臃肿的外套,穿着质感高级又修身的米色羊毛衫,柔软富有弹性的布料勾勒出纤秾身材,细腰盈盈一握,往下是宽松的纯棉栗色长裤,脚踩一双毛茸茸不染纤尘的棉拖,显然是从家里带过来的。
长发在脑后束成慵懒的低马尾,发色如缎子般乌黑润亮。明灿低头理东西的时候,马尾时不时滑到胸前来,再被她不太耐烦地甩到后边。
池潇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唇角翘了翘,有点挪不开视线。
明灿先整理了淼淼的衣服,三套常服,两套雪服,有的布料不能久折,她拿出来挂好,顺便告诉池潇这些衣服一套套要怎么搭,不能搞混了,她的儿子在雪场也得是最靓的崽。如果池潇能记住,那她早上起来就能省不少事。
“这个是淼淼专用的吹风机,洗完头发你给他就行,他自己会用。这个是儿童拖鞋,有两双,我先拆一双,还有一双就放在……”
明灿仰起头,环视房间,池潇也扫了眼,道:“放床头柜下边的抽屉吧。”
话落,明灿走向床头柜,弯腰拉抽屉的时候,蓦地瞥见柜子上面一座由彩色小盒子叠成的三层小塔。
正常酒店放两盒也就够了,这里为什么放这么多?搞批发吗?
明灿赶紧收回视线,手上用力,拽了两下,愣是没拉开抽屉。
“怎么了?”
池潇从后面走过来,灯光下,高大的影子渐渐罩住明灿。
这一瞬间,明灿心脏重重跳了下,也不知哪来的牛劲,双手猛地向后拽,然而抽屉没打开,整个床头柜却被她拽得朝前一滑,柜子上方一摞小孩嗝屁套哗啦啦倾倒下来,其中一盒落到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正好停在池潇脚边。
四下寂静,落针可闻。
明灿恨不得一把火把这个柜子烧成灰。
余光里,一只冷白修长的手出现,池潇弯下腰来,极快速地把落在桌上地上的盒子通通捡起,丢进垃圾桶。
“可能是滑轨卡住了。”
池潇单膝跪下,手从柜子下方探到抽屉后部,轻轻推动,感觉下一秒就能就推开,这时,他转眸看了眼一屁股坐在地上生闷气的明灿,心念微动,到嘴边的话忽然改口,
“算了,这破床头柜修不好,我现在就给它劈了。”

明灿一辈子英明神武, 就没遇到过这种滑铁卢,还是被一个床头柜给制裁了。
她尴尬得想要遁地走,可是落荒而逃不是她的作风, 于是她破罐子破摔赖坐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池潇高高大大的身子折下来修理那个床头柜, 看似要弄好了, 她也准备好冲他翻白眼了,没想到他忽然放下柜子,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扬言要劈了这个床头柜。
明灿愣住, 下意识的, 被逗出了一丝笑意。
她抿紧唇瓣,眼睫微微抬起,才发觉他们距离如此之近,池潇半跪在她身旁,那张脸真是得天独厚的俊俏, 琥珀色眼睛低垂,她几乎能一根根细数他的睫毛。
一股浅浅的薄荷味道扑面而来, 不知是香水还是衣柜香薰,总之来自他身上,莫名好闻。
明灿粉唇微张,轻吐了口气, 别开眼, 没什么气势地说:“那你快劈吧。”
池潇:“嗯,等我找个斧子。”
天杀的冷面笑匠!
明灿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噗嗤的气音, 肩膀轻颤了颤,十分费劲地咬紧唇才把笑憋回去, 她手支着身后的床站起来,拍拍屁股,居高临下道:“剩下的你自己弄。”
“嗯。”
池潇也站起来,明灿从俯视一下子变成仰视,看他像座山似的拔地而起,忍不住问了嘴:“你多高啊?”
池潇:“大一体检189。”
明灿:“说自己189的一般都有190,甚至更高。”
“也许吧。”池潇视线落下来,反问她,“你多高?”
明灿:“你猜。”
池潇不假思索:“168到169,更接近168。”
明灿诧然,这也太准了,她去年体检的精确身高就是168.3。
她用目光比划了一下和池潇的身高差距,她头顶才到他下巴那儿,眼睛平视的话只能看见他的喉结,若要望见他的眼睛,必须把头仰得很高,距离越近仰得越高,他们这会儿相距不过一臂,明灿为了和他对视,脖子都仰得酸了,脚后跟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将距离拉远。
在这一瞬间,池潇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往回拉了一些。
明灿露出被冒犯的神色:“干什么?”
池潇淡淡道:“怕你摔倒。”
好端端的,我怎么会摔倒?
明灿不以为意,余光瞥了眼身后,才发现她的小腿已经抵着床沿,那是张两米宽的kingsize若再往后退,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坐到床上。
池潇的床上。
明灿光脑补一下那个画面,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她镇定地冲他微微颔首,向侧边平移,从他与床之间狭窄的空间里撤出。
“你忙你的吧。”
明灿说罢,转身离开了这间房间。
算不上落荒而逃,只是脚步迈得很快,好像赶着去做什么事。
晚餐叫了餐厅送上门,吃完快七点,池潇带淼淼出门,在度假村逛了圈。
明灿没有和他俩一道。她心里惦着池潇舍友也在度假村里,尽量避免三人行被撞见的尴尬场面。
散步回来,差不多就到淼淼睡觉的时间。
池潇之前已经给淼淼洗过一次澡,有了点经验。那天淼淼玩秋千摔了个狗啃泥,洗起来可比今天费劲多了。父子俩对那天的事守口如瓶,所以明灿并不知道池潇给淼淼洗过澡。
今天晚上,明灿特意来帮忙,走进主卧,就看见淼淼已经洗好澡,香香白白的一只躺在床上,睡衣穿得整整齐齐,蓬松柔软的头发似乎还吹了个酷酷的小造型。
明灿表情复杂地夸了池潇一句:“挺厉害的嘛。”
淼淼歪歪头,听见妈妈的心声:「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选爸爸哥?看来没我啥事了,你们两个过去吧。」
淼淼:?
爸爸都做得这么好了,妈妈的心声怎么听起来更不高兴了?
她为什么不高兴呢?淼淼的小脑瓜努力思考起来。
池潇隐约察觉到明灿有点儿阴阳怪气,但他想不通为什么,只当她日常看他不爽,没有太过在意。
明灿转身欲走,床上的小人人突然像毛毛虫似的蠕动起来,小手在身上乱抓:“妈妈,我身上突然好痒!”
“怎么了?”明灿回到淼淼身边,手探进他睡衣里头,仔细摸了遍他的脖子和背,没摸到蚊子包也没摸到疹子,她想了想,很快得出结论,“这里暖气太猛了,洗完澡身上干燥就容易痒,抹点身体乳就好啦。”
用温软的语气安抚了淼淼,明灿转头,换了种语气批评起池潇来:
“学长,小朋友细皮嫩肉,给他洗澡不能用太热的水,洗完也要记得涂抹身体乳,我看你只给他抹了脸,那怎么够?以后要注意点。还有,等会儿睡觉的时候暖气记得调低,别把淼淼闷坏了。”
池潇被她劈头盖脸一通说,那张冰块脸不见怫色,反而挑了挑眉,虚心接受。
淼淼听见妈妈的心声一扫阴霾,变得很得意:「男人果然还是不靠谱,这个家离不开我。」
这个家?
淼淼第一次从妈妈心里听到这样的词汇,他很高兴,卷着被子在床上连翻了两个跟斗。
明灿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底深处已经把他们三人视作一个紧密关联的集体。
数落完池潇,又亲自帮淼淼涂好身体乳,明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主卧。
夜渐渐深,池潇把卧室大灯关了,只留一盏床头壁灯。洗完澡出来,发现床上的小人人没睡觉,还睁着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池潇不禁有些头疼,边擦头发边走到床边,问:“怎么还不睡?”
淼淼眨巴眼睛:“我在等你呀。”
池潇眼神不自觉变得温和:“等我做什么?”
“好久好久没有和爸爸一起睡觉了。”淼淼说,“上次和爸爸一起睡,也是来雪场,我还记得那天住在酒店很高的地方,房间大大的。不过,我更喜欢今天这个房子!”
看来在另一个时空,池潇也曾带淼淼来滑雪,不用猜都知道,那场旅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没有明灿。
“爸爸,妈妈好像还没有见过你滑雪。”淼淼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你明天记得给她展示一下。”
池潇被他逗乐了:“为什么?”
“因为你滑雪超酷的!”上次和爸爸一起滑雪,在淼淼的时间线里并没有过去很久,所以他记忆挺深刻,“那天你带我玩公园道的时候,我看到旁边好几个阿姨一边尖叫一边给你拍照,还说什么原地结婚,别和我抢之类的怪话,可是你明明已经结婚了呀?我都这么大了,她们就当看不见,哼。”
池潇:……
他想告诉淼淼,你妈妈绝不是那种看到男人耍帅就会心动的女人。
迎着淼淼亮晶晶的大眼睛,池潇叹了口气:“我们明天的首要任务是看你滑雪。你再不睡,明早可要起不来了。”
淼淼踢了踢被子:“我还不困呢。”
池潇第一次陪小孩子睡觉,坐在淼淼旁边像个雕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
片刻后,他灵机一动,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算盘玩具,明灿带来的,出门玩也不能忘了学习。
池潇:“既然睡不着,就来算几道数学题吧。”
淼淼:“……”
池潇靠着床头给淼淼出题,才算了五道20以内的加减法,刚才还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的小孩,薄薄的眼皮已经开始往下耷拉。
“七加七,先凑一个……十,还多了一二三……四……”
淼淼嘴巴还在嘟嘟囔囔,脑袋一歪,眼皮彻底合上,就这么抱着小算盘睡着了。
池潇将淼淼身子放平,拿走他怀里的算盘,掖紧被角。
晚上九点,远不到池潇平常睡觉的时间。他从包里翻出笔电,坐在靠窗的悬浮桌边,凝神敲起了代码。
别墅一楼。
明灿找了个离主卧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支好乐谱架,练习音乐会上要表演的曲目。
身前是一面落地窗,窗玻璃映出她纤瘦的身影,执弓的手臂微微绷紧,线条流畅又富有力量感,琴弓滑动在琴弦之上,清越至极的乐声在空旷的室内蔓延开来。
即便已经疏于练习许久,只要一握住琴弓,明灿还是轻而易举就找回了曾经的手感。
她很喜欢小提琴。
可是,她也喜欢金钱、权力,想成为家族继承人,掌控整个明家,创造新的财富。
照理说,掌握权力和艺术并不冲突。
明灿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以全市前五名的成绩考入B大,在为她举办的升学宴上,明灿意外听到爷爷和父亲私下聊,女孩子学金融没有用,灿灿小提琴拉得那么好,应该去读音乐学院,以后在舞台上当个漂漂亮亮的演奏家。
沾钱的事儿,交给男人就行。
那一天,明灿忽然发现,她妈妈是画家,姑姑是艺术系教授,堂姐在国外学声乐,而家族里的男性,小时候可能学过一段时间的艺术,但是没有一个人以此为生计,毕业之后就纷纷加入家族企业,担任或高或低的职位。
明灿的脑子告诉她,艺术没有错,小提琴更没有错。
但是她的双手,选择放下琴,放下弓,面对长辈让她在家宴上表演小提琴的要求,她婉言谢绝,说自己已经不太会拉了。
这一次,在朋友怂恿之下,她一时脑热,冲动地答应了参加寒假音乐会。
直到现在,明灿也并不后悔。
等音乐会结束。
她应该会再次放下手里这把琴,彻底屈服于心里那股对于家族、对于性别不公的叛逆。
连拉了三十几分钟,明灿肩膀有点酸。短暂的休息时间,她抬头瞭了眼窗玻璃,才发现身后黑暗的空间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盏暖黄色落地灯。
明灿回过头,看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倚着吧台,正在喝水。
“学长?”她有点诧异,“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池潇:“刚刚。”
“哦。”明灿边活动肩膀边说,“我要接着练了。”
池潇:“你拉你的。”
他语气淡薄,好像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明灿没好气地觑他。除了落地灯,池潇身边还有一抹荧光,来自吧台上一台摊开的笔电。
“你要在这儿写代码?”
“嗯。”池潇长腿一跨,懒懒地坐在吧台高脚椅上,“卧室里太闷了,这儿比较宽敞。”
“……”明灿无言,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吧台位置离她拉琴的地方并不近,两个人各居一隅,倒也不会互相打扰。
明灿自认为拉出来的曲子绝不是噪音,说不定还有激发大脑灵活度的功效,真是便宜他了。
回过身,她拾起琴和弓,装作没池潇这人,继续专注地拉琴。
落地窗外夜色昏昧,陌生的度假村,枯槁的树影,寒凉的雪色,时不时还有黑暗的人影从不远处的路上晃过。
明灿并不胆小,但她刚才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拉琴,为安全考量,免不了分一部分心思,注意着室外的风吹草动。
而现在,身后暖色的灯光遥遥投映过来,她忽然就能够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中,不再管其他事情,只安心拉她的琴。
时间在泠泠乐声中缓慢流逝。
练了一个半小时,明灿有点累了,收拾东西准备回楼上,洗洗睡觉。
经过池潇身边,瞥见他电脑屏幕上一长串闪烁的代码字符,明灿没忍住,凉凉地说了句:“学长,你卷到我了。”
没有告别,没有晚安,撂下这么一句风凉话,明灿抱着她的乐器乐谱,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
池潇单手支着额,眉眼散漫,没出声,似是懒得理她。
回到房间,明灿玩了会儿手机,发现时间已经将近十一点,明天他们得早起送淼淼去上课,池潇这个卷王现在还在楼下写代码,明天起不来怎么办?
思及此,明灿走向卧室门口,想下楼催池潇睡觉。
刚打开门,她眸光一怔,发现外面的灯全熄了,入目一片漆黑。刚才她上来的时候,一路上的灯明明都亮着,这才过了几分钟?
明灿摸黑走到楼梯处,往下一瞭,一楼也是黑洞洞的,不见一丝光线。
池潇已经回去了么?
这么快。
明灿望着漆黑的空间,不知想到什么,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忍不住瞥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目光微微发怔。

次日清晨, 天还蒙蒙亮,池潇便被被窝里不断蠕动的小东西拱醒。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床上除了枕头被子不会有任何多余物品, 习惯了身边空空荡荡, 这会儿忽然有个软软热热的东西贴到他手臂上, 很快又灵活地朝前攀, 小手抓在他胸前,膝盖碾过他腹部,整个人趴到他身上之后, 又开始自由自在地滚动。池潇极不适应地抬手捏了下眉心, 睁开眼, 就见胸口钻出一颗乌黑脑袋,白净的小圆脸抬起来,兴致勃勃冲他喊:“爸爸,起床啦!”
池潇手挡在额上,闭了闭眼, 无奈地“嗯”了声。
嗯完又没反应了。
“爸爸赖床!”淼淼掀开被子爬到外边,“我还是更喜欢和妈妈一起睡。”
池潇微微掀开眼帘, 嗓音含着点哑:“为什么?”
“妈妈睡觉会抱着我,有时候抱得太紧了我都喘不上气。”淼淼埋怨地看池潇,“你睡觉都不理我的。”
淼淼和爸爸妈妈睡一张床的机会不多,每次他都很兴奋, 很想和爸爸妈妈贴贴。明灿睡觉的时候手里喜欢抱东西, 如果淼淼在,她就会拥有一个热乎乎的小人人抱枕, 池潇就不同了,他睡觉直挺挺的, 和躺尸没区别,如果有人凑近他还会下意识躲开,睡梦中都能让人感觉到他那种拒人千里的不耐烦。
淼淼跳下床,两只脚丫子套进拖鞋里,似乎要离开卧室跑到外面去。
池潇:“回来。”
他懒懒地支起身子,抓了把头发,眸中困意未散。
淼淼仰头看着爸爸掀被下床,边打哈欠边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不由分说把他往卫生间带:“收拾好了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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