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管家:“……”
按规矩宾客是得迎花轿,但人有三急……纸人管家发现,她的确没有违规。悻悻然转过头,就见贵客们一个个眼睛亮亮的,七嘴八舌道“我尿急”、“憋不住了”、“肚子疼”。
纸人管家看向白青离开的方向,却已经看不到白青的背影。
这个人类真该死啊。
另一边,白青走进庭院里。两个正在搬桌子的纸人看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上百忙碌的纸人们纷纷抬起头,油墨画成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一般人肯定直接吓跑了。
然而,诡气森森的情景并没有让白青生出半分胆怯,问就是家学渊源。
白青盯着红木桌子看了一会,问离得最近的纸人:“桌子不是应该很重的吗?你搬着挺轻松啊。”
纸人:“……”
“忘记你不会说话了。”
白青其实并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只是难以适应活人的交际……出生决定命运,遭到活着的世界对自己的排挤,她坦然面对,但白青的世界并不孤独,她可以和贵客唠嗑。
白青伸手触摸桌子,心中有怀疑,越发觉得桌子摸起来并不像木头。
白青说:“这是纸做的吧?”
纸人:“……”
白青:“现在再装作很吃力的样子,已经来不及了。”
纸人:“……”
白青在纸人中穿梭,摸一摸庭院里的花,抓一把土,用指甲在墙壁上刮动。
纸人们依旧用水墨绘制而成的眼睛注视着她,有几个纸人在她闯进来的时候是蹲着的,现在也还蹲着,抬头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种艰难营造出的“上百诡东西一起盯着你”的恐怖早已消失,再有人走进来,也只会觉得场面莫名有些滑稽。
白青嘀咕道:“你永远不知道诡异为了吓到你,在背后做出过多少努力。”
纸人:“……”
几分钟之后,可以触碰的东西,白青都摸过了。她问道:“这些都是纸做的对吗?连宅子也是纸扎的。”
纸人们:“……”
纸人们齐刷刷移开目光,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自顾自继续做活儿。
白青却不用他们回答,纸人们如被戳破大秘密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
而且她话刚说出口,好似有一块蒙住眼睛的薄纱被摘掉。她看到的一切显露真容,花坛里装的不是泥土,而是褐色的纸屑,就连花坛也不是石头,而是纸扎的。薄薄的纸张里,篾条骨架清晰显露出来。
白青穿过庭院,来到内院。路上没有遇到纸人,他们此时都在庭院和厨房忙碌,还有一批在送嫁。
长廊尽头便是喜房,白青随机选中一间推门进去。
“咦?”
地上竟然堆放着残破的纸人。
白青一看就知道,这是“昨天”挤坏的那些。
怎么不处理掉?
可能是来不及。
喜房装扮得红艳艳的,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触碰。白青只是往床底一看——这里能藏一个人!但时间还早。
她离开喜房,从另一条路离开。
“昨天”没有去过厨房,但厨房只可能在这个方向。
果然,她很快就看到炊烟袅袅的厨房。
纸人丫鬟和纸人小厮都待在厨房外面,神情木然地将摆在长案上的菜肴一一放进托盘里。白青一眼就看出,这些菜肴全部都是纸扎的,怪不得纸人能吃。
厨房里……古代一般称呼厨房为火房,灶间火烧得正旺。
纸人怕火,怪不得都不愿意进来。
高高垒起的蒸笼里,诱人的肉香味不断飘出来。
这个香味她还记得——里面蒸的是东坡肉。
白青眼珠一转,见外面有纸人往里看来。连忙矮身躲在灶台后面,默念道:“无名阴差,来。”
一阵阴风刮过,无名阴差出现在身旁。诡牌和镇诡者心意相通,无名阴差知道此时没有危险,对着白青作揖之后,便只顾直勾勾盯着蒸笼。
“你想吃?”
无名阴差点头。
白青又问:“这肉你吃吗?”
无名阴差点头。
白青知道自己的诡牌与众不同,既然无名阴差觉得东坡肉吃下去没坏处,只有好处。那就吃吧!她召唤无名阴差,本来也是想有个帮手可以将肉转移。
留着是害人。
破坏婚宴会让诡新娘暴走……但宴席的硬菜,莫名其妙消失,不能找贵客背锅吧?只要没被抓住,就不算破坏规则。
无名阴差并不怕烫,也不惧怕活。揭开蒸笼盖子,张嘴一吸。满笼东坡肉化为一团漆黑的诡力,被他吞进腹中。
不一会,灶火熄灭。
一个纸人丫鬟走进厨房,揭开蒸笼一看。
木然的眼睛里出现生动的情绪——震惊。
不一会,纸人管家匆匆赶来。小跑进厨房,盯着空的蒸笼骂道:“肉不可能凭空消失……”
“哪个贪嘴的人类吃下去,也该把命留下才对。”
“肯定是有贼,得把肉找回来。”
纸人管家吸吸鼻子,却没有闻到肉香。照理来说,肉不管被藏到哪里,肉香都是掩盖不住的。嗅着肉香,肯定找到肉。
可是,纸人管家没有闻到肉香。
“难道是鼻子被昨天那碗汤烫坏了……”
他骂道:“真该死啊人类。”
第15章 另一个镇诡者
白青没有听到纸人管家的咒骂,她已经来到长街上。这会五位太太已经跨过冰盆进门,送亲的纸人进屋吃席,连喜婆、丫鬟、轿夫都有席面吃,街上只有五顶漂亮的红轿子和高高悬挂的红灯笼。
至于人类,全都被纸人管家驱赶到宅中了。
“今天”和“昨天”不一样,纸人管家的声音和耳边萦绕的歌声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没有人抵抗得住,除非一开始就躲远点。
比如白青。
长街上有数间宅院,只不过除娶亲的这一家,其他宅院都是大门紧闭,还有一间外面挂着一把大锁。大部分人下意识就会觉得,这种房子是进不去。
白青之前也这么觉得,但冯大生一家人没能从笔直的长街上找到出口,反而只是被戏耍般绕了一圈。她就意识到,出口可能在宅子里。
她在无名阴差的帮助下,翻墙进入门口挂的锁都已经生锈的宅子里。宅中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白青摸索间,听到隔壁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隔着一道墙,另一边正是办喜事的宅院。
“还好还好,今天没有东坡肉……”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顾松文。
张先生的声音响起来,“一定是白青做的。”
只瞧纸人慌乱的样子,就知道有人捣乱。
“她又不是镇诡者,哪有可能办得到。”
白青只听声音,脑海里就很自然的浮现出顾松文狗眼看人低的神情。
顾松文还在说:“我往常在学校里面也没少关照她。毕竟她是一个孤儿,可怜,在班上是边缘人物。老师不喜,同学孤立……”
莎思思觉得他嘴里的白青和自己认识的白青简直不像同一个人,救命!被人孤立?她觉得以白青的性格能一个人孤立整个学校。
“谁知道她是个白眼狼,说她几句而已。我是为她好嘛!她却差点害死我。”
莎思思说:“如果真是白青弄走的东坡肉呢?”
顾松文哪肯在姐姐面前露怯,梗着脖子道:“那我就做这家的老爷,让我娶一个诡新娘。”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刺骨的寒意席卷庭院。
莎思思浑身一抖,她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看了她一眼。围坐在她身边的保镖汗毛竖起,感官比常人更为敏锐的他们都有一种危险袭来的紧张感。
“哒哒哒——”
他们听到脚步声,耳朵抖动,嗖地转头,看向宅院大门。
那里站着一个人,不知何时来的。
狂风从门外吹来,他的衣服却平平整整的贴在身上,没有被错乱丝毫。
他一步步走进庭院。
莎思思终于看清他的脸。
这个人的年纪不好判断。他有一头白发,身躯单薄,很高,至少有两米。自然垂下的双手落在膝盖外侧,身材比例极不协调,简直像一道瘦长的影子。
比头发更白的是他的脸,不仅白,还隐隐泛青。
最诡异的是他额间的第三只眼睛,血红,正用阴鸷的目光看向庭院……
顾松文声音颤抖:“又一只诡吗?”
“不要胡说,”莎思思呵斥道:“这位是特勤队的镇诡者阁下。”
若非来人身上穿的是镇诡者总部的制服,家里又曾特地教过小辈辨认制服,她也一定会以为来人是诡。
因为比起人来,这位镇诡者实在是更像是诡。
阴森可怖的气质也更接近于诡。
围墙另一边的白青比任何人都更早发现这位镇诡者的到来,无名阴差在旁,她虽没有见到镇诡者的真容,却知道:这个人正驱使着的诡牌比无名阴差更强,等级大概率为C。
无名阴差和孟婆都是D等级卡牌……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白青没有执着于立刻找到诡域的薄弱地带,从原路线回到喜房,躲在床下。
不多时,一个纸人喜婆扶着诡新娘走进房间。白青手里攥着两张诡牌,随时准备出手,却见纸人管家乘着阴风狂飙而来,冲进喜房,站在诡新娘面前。
诡新娘伸出一只青白的手,缓缓撩起盖头一角。
白青看到,她细长的脖颈露出来,肉皮青灰,遍布血红的瘢痕。喉咙处有几个血洞,糊着一层白纸。
那脸庞也是由皮肉和白纸拼接而成,边缘白纸染血,肉皮翻起。一对油墨绘制成的细长眼睛里泛着诡异的绿光,虽不显呆滞,但又不像真的眼睛一样灵活,显得极为怪异可怖。
白青正惊讶,原来诡新娘是半个纸人,就见诡新娘拨开嫁衣裙摆,尖锐的指甲如刀一样锋利,在白嫩的腿上一割,一大块肉被割下来。
大腿上的血窟窿很快长出纸皮肤,却又被血肉染红。
诡新娘把割下来的肉交给纸人管家。
纸人管家接过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喜道:“肉又有了!肉又有了。这肉蒸上,宴席终于能像个样子了……”
白青:“……”
这是自割腿肉置办席啊……牺牲也太大了。
当然,诡异肯定不会吃亏的。
这种东西做出来的东坡肉,你吃一块,诡新娘必要用你十斤的肉补贴回来。
令白青奇怪的是纸人管家拿着肉走了,昨天送新娘进喜房坐着就离开的喜婆竟然没有离开,而是走向堆在角落里的残破纸人遗骸。
喜婆抱起一个残破的纸人,来到诡新娘身边。两诡坐在喜床下方的矮几上,将篾条和完好的纸张都拆下来。
白青略往后缩,怕两诡突发奇想朝着床底看来。
幸好她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新娘伸出青白干瘦的手,上下翻动,一个新的篾条骨架就扎好了。
这是在扎纸人???
接着,糊上纸张。
取来油墨,绘制五官。
短短几分钟,一个纸人活过来了。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大家都是D等级诡域里的BOSS,相比起满街逮人拖进水坑里吃掉的路诡,诡新娘的日子过得简直太不容易了……大喜的日子,还得掀开红盖头干活。
白青的脑海里,浮现出五位诡新娘坐在小马扎上日复一日扎纸人的劳作场景。
哎!她们也是没办法。已知,婚礼是很累的一件事。不弄出来点帮手,五只诡怎么做得完所有事情?怪不得五只诡的婚礼一起办,分开办更要命。
这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我帮你们解脱吧。
变成诡力一切痛苦都消失了。
白青心想:正好,我需要钱更需要空白卡牌。大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我真是个好人。
另一边,特勤队的镇诡者走进庭院,径直来到莎思思坐的这一桌。坐下来,双腿岔开,额头的第三只眼锁定莎思思,说道:“女娃儿,你知道得还挺多。”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语调更是怪异。
“家里长辈在总部任职,回家自然要教我们这些小的。正是特遣队的诸位阁下顶着危险出入诡域,中心城的普通人才能过上平安的日子。”
“哦,不必恭维我。讨生活而已。你进诡域也有一天了,告诉我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他自己的双眼是黑洞洞的,看人的时候也让人害怕,但给人的压力远不及第三只血眼。莎思思心中惊骇,有一种迫不及待照他的话讲述一切的冲动。
说完,他就会移开目光吧。
莎思思从进诡域说起,说到席上的人吃下东坡肉。前有司机老王血肉枯竭而死,后有顾松文被打晕依旧执筷夹肉。白青召唤出诡牌……莎思思停下来,白青是镇诡者的事情,以她原本的性情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怎么回事?
红眼镇诡者本来听得漫不经心,此时却露出兴味。
“哦,这个诡域里还有另一个镇诡者啊。你见识过她的诡牌,告诉我她用什么办法救人的?”
莎思思开始觉得这位阁下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好事了。
因为他说起救人二字,用的是十分戏谑的语调。
该怎么不得罪他的拒绝呢。
莎思思一张口,就把孟婆一碗香汤可让人遗忘一切的能力说了,就连香汤灌进纸人管家嘴里是什么效果都毫不保留。
红眼镇诡者听到一半,已经坐直身体。听到最后,黑沉沉的眼睛里浮现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位镇诡者小朋友,现在在哪里呢?”
莎思思说:“我不知道。”
幸好她是真的不知道。
红眼镇诡者说:“她叫白青对吧?”
莎思思点头。
“这个小朋友挺有趣的,你对她有多少了解,都告诉我。这有助于我破除诡域。”
莎思思说:“我只知道她的名字。”
“是吗?”
诡异的红色眼睛从镇诡者的额头消失。
镇诡者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手背血肉蠕动,皮肤破开一条口子。红色的眼睛从里面钻出来,盯着莎思思。
距离更近了。
镇诡者用右手捂住左手,背脊绷直,似乎忍耐着什么。一双黑色眸子里反复闪过对莎思思的垂涎,又被理智压制住。
他的状态不对劲。
莎思思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诡牌复苏。
“阁下、阁下,我很了解白青。”
顾松文迫不及待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他其实很想厚颜无耻的说白青是自己的女朋友,但不太敢欺骗这个一看都不好糊弄的镇诡者。
“父母都是镇诡者,已经死了……”
“刚激发出诡能不久。啊!真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啊……”
“还没到诡域大学报到。嗯,那么就还没有官方身份。也是了!哪怕只是一个学生,都该”
这时,纸人管家端着做好的东坡肉走来,看到血眼镇诡者,步伐一滞。停在原地,不敢过来。
席上的人类心中大定,不愧是政府派来解决诡域的厉害人物。
却见血眼镇诡者站起来,朝着内院走去。
顾松文一愣,喊道:“阁下,你不管我们啦?”
血眼镇诡者道:“我得先找到那位镇诡者小朋友,和她联手才好破除诡域。”
“那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没有办法啊。你们自求多福吧。”
“您至少杀死纸人再走啊。他之前逼我们坐下,我们无法反抗。等会他肯定要逼我们吃肉……”
“贸然出手,我没准也会遇到危险的。”
“可您不是政府派来保护我们的吗?”
“没错啊,”血眼镇诡者“桀桀桀”笑起来:“但我都说不能贸然出手了。你的命是命,镇诡者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16章 螳螂捕蝉
喜房里的诡新娘一口气制作出八只纸扎人,才停下来。一旁给她打下手的喜婆站起来,扶着诡新娘坐到床上。这才领着八只纸人出去,关上门。
时机到了。
白青心念一动,两张诡牌从手中消失,化作两道阴风刮出床底。一道化作满身书生气的无名阴差,手执勾魂锁链,脚踩染血皂靴。手中锁链抛出,如长蛇一般游向端坐在喜床上的诡新娘。
诡新娘没有想到有人会偷袭,而且来得这样突然,连忙伸出双手挡在身前,以锐利无比的指甲为刀,撞向锁链。她本以为锁链会被切断,没想到能够轻易切碎人类骨头、也能从她自己身体上轻松割下肉来的坚硬指甲,竟然被锁链一撞就一节节碎裂。
指甲也是诡新娘的一部分。
她昂起头颅,盖头之下的嘴巴张开,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
白青没有听到过诡新娘说话,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仔细观察诡新娘,心中早有判断。诡新娘或许是不能说话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这就不能向同伴求救了。
痛得要死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不过人类是不会同情诡异的。
阴差纵然有思想,却也没有怜惜诡异的想法。堂堂酆都地府的公务员和区区诡异根本不是同一个物种,只想着趁她病要她命。扯下腰间木枷,丢向诡新娘。
诡新娘凶性已被激发,双臂张开正要还击,却被迎头砸来的木枷撞个正着,藏在盖头下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脑袋歪斜至一边。
这是脖子被砸断了……
无名阴差拉动锁链,眼见木枷就要套住鬼新娘的头和手,绣着一对鸳鸯的红盖头忽然旋转起来,竟将诡新娘的身躯吸入其中,飘向门口。
她要逃!
白青等的就是此刻,喊道:“婆婆。”
那两道阴风中的另一道早已落在门外,化作孟婆和她拐杖、陶釜。一锅汤早已煮沸,正冒着滚滚白烟。
红盖头从门缝里挤出来,迎面就被一柄汤勺击中,掉进陶釜之中。
那孟婆汤不是寻常之物,掉进重物,竟然没有一滴溅出锅外。
“老身平生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贪吃的孩子,”孟婆叹息一声:“毁我一锅好汤……罢了!罢了!这锅汤也不能再给别人喝,那便都给你喝吧。”
说着,手执长勺搅动汤水。这一块猩红的绸缎做成的盖头,便是连一对鸳鸯都已吸饱香汤,如同一件最平常的婚嫁需用到之物,漂浮在釜中。
孟婆这一搅,釜中出现一个漩涡。红盖头顺着漩涡沉到最底下,咕噜噜冒起几个泡。
“喝吧!”
孟婆声音慈祥,但不停用汤勺搅动香汤。
红盖头似乎被搅得非常难受,只得“咕噜、咕噜”喝汤。
那香汤的高度逐渐降低。
只剩半釜时,红盖头再无动静,像一块普通的盖头一样,随波逐流,摊开得平平整整,似乎在说:饶命,喝不动了!真的喝不动了。
孟婆看向白青。
白青连忙说:“婆婆,我以后尽量想别的办法,不毁了您的汤。”
孟婆有些浑浊的目光落在白青的身上,竟有些无限的温情。她将红盖头取出来,递给白青。
“你叫我一声婆婆,我又怎能与你计较微末小事。一釜香汤而已,便是婆婆也随你驱使。拿着!”
白青接过来时,发现红盖头已经干了。触感冰凉,放进怀中,像是怀中揣着一块寒冰一般。她打了一个寒战,才习惯胸口的凉意。
短时间之内……两天之内,诡新娘是不能出来作祟了。
喝下半釜孟婆汤,她现在连自己是诡异都不知道了。
那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一万块到手。
无名阴差随后走出房间,站在相邻的喜房门前,做侧耳聆听状。几秒之后,他转过身,视线扫过通往厨房的一道小门。
阴差不会说话,但白青和诡牌心意相通,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镇诡者走啦?”
无名阴差点头,又看向小门。
这次的意思是——快跑!
阴差对恶意极为敏感,刚才躲在小门后偷看的镇诡者恶念滔滔,一定会对白青不利。
白青相信无名阴差的判断,哪怕她没有见过那名镇诡者的真容,哪怕此人是镇诡者总部身份清白的镇诡者,进诡域的目的本该是救人,哪怕方媛曾经对原主说过,镇诡者之间是禁止私自厮杀的,哪怕她对镇诡者总部的印象还不错——闯进路诡诡域的三个人,都是按照规矩办事的。
那为首的被称之为检察官的那人还救了方媛一命。
白青现在已经知道,检察官是很厉害的存在。当然,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多,但检察官的数量,十个手指头应该是能数得过来。
反正是有数的厉害人物。
她遇到的要是这样的人物,那肯定没办法跑。
现在却还能跑,那就要快些跑。
白青跑向宅子的高墙,在无名阴差的帮助下,攀上大树,翻墙来到隔壁的宅子。她本来的打算是一个个击破诡新娘,还是那句话,她缺钱也缺空白卡牌。
现在却只能放弃了。
白青放翻过高墙,那棵她借过力的大树之下,泥土鼓起一个小小的包块。一个满口獠牙的青皮小诡破土而出,他的额头上有一只血红的眼睛,四肢并用,爬上围墙。看着白青逐渐远去的背影,发出一声狞笑。
离开的血眼镇诡者与小诡有所感应一般,脚步一顿,喃喃自语:“跑啦?跑不掉的。”
说罢,大步来到庭院之中,席间众人正在被逼着吃肉。有些是已经吃上了,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全身心沉浸在美味之中。到此时还坚持着,没有动筷子的人类还有理智,求他救命。
血眼镇诡者并不搭理他们,额头上的血红色眼睛闭合之间,一股气浪荡出,席桌皆被掀翻。纸人宾客们身体太轻,全部被击飞。顾松文倒在地上,脑袋还在发晕,就被人一把抓起来,正要骂娘,却见抓自己起来的是血眼镇诡者。
自己在手中如小鸡仔一般,顿时露出讨好的笑容:“阁下,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不要老是指望别人救你嘛,人要学会自救。”
血眼镇诡者说:“我现在需要几个人帮我将诡异吸引到一个地方。我之前好像听到你说想要做新郎,对吗?”
顾松文急忙摇头:“我没有……”
果然flag不能立啊。
“桀桀桀,莫废话,难道我还能听错吗。跟我走罢!”
血眼镇诡者一连又抓起几人,用屋檐下挂着的红色绸缎装饰物捆在一处,走出门外,径直朝着隔壁的宅子走去。身后传来奇怪的动静,血眼从前额游走到脑后,看到追来的红盖头,露出垂涎的神色。
血眼镇诡者伸出一只手,捂住血红的眼睛,阻止它攻击红盖头。谁知手心一阵剧痛,他连忙撒手。
低头一看,手心已经被洞穿,留下一个大洞。幸而高温烫熟边缘,倒没出现鲜血喷洒的场景,不然一定会引得血眼发狂。
血眼镇诡者喃喃道:“越来越不受控制了……没关系,只要我能制作出那样的诡牌……一定能阻止你复苏。”
第17章 第一波危机
四周漆黑一片,幸好包里有手电筒,白青才能借着微弱的光看到脚下的路和宅中建筑物隐约的轮廓。先前她就发现,这间宅子和旁边迎亲有喜事的宅院格局大致相同,穿过庭院便是内院。
可她跨进内院,黑暗倒是退去一些,不借助灯笼也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但房屋是没有的,只有一条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
“看来,我或许找对地方了……”
诡域没有破除前就想离开,只能寻找诡域的边界。哪怕是普通人类,也可以从那里离开诡域。
白青本以为自己还要多翻几次墙,把长街上的宅子都寻摸一遍才有收获,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当然,不排除每间宅子的内院都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冯大生一家人不也是从长街的一头跑啊跑,最后是绕一圈,从长街的另一头出来了吗?她遇到的有可能是和冯大生一家人一样的情况。
可不管怎说,现在总是有希望的。她快步往前走着,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差点摔倒。幸好身体灵活,腰肢一扭,竟然重新找到平衡,上半身晃动两下又站稳了。
她低头一看。
脚下踩的是平整的道路,别说能把人绊倒的东西,就是铺地的青石板都没有一块是凹凸不平的。
“什么东西?”
无名阴差很少说话,出口都是敕令,这次他也没有说话。而且,他其实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略一思索之后,走到前方开路,不断催促白青快走。
白青点点头,跟上无名阴差的步伐。不过,她也注意着留心脚下。
当迈出去的脚再次绊到东西时,她抬起另一只脚往下狠狠一跺。
嗯,踩到一个绵软之物。
此时再低头去看,便看到脚下有一个小土包。一只青白的手从土包里伸出来,吃痛般颤抖着,迅速缩回小土包里。
这只手那么小,应该是一个小诡吧。
白青想着,就见小土包里探出一个脑袋。娇小的东西一般都带着可爱的属性,但诡异例外。
这颗脑袋明显属于一只小诡,只有成人脑袋的三分之一大小。脸上布满皱纹和斑点,嘴角生着好几个大脓疮,还有不知名的乳白色液体粘在稀疏的头发上,让人一看到他就会生出恶心的感觉。
那细细的脖子、与脑袋极不协调的脖子上还长着一只血红的眼睛,贪婪地看着白青。那满满的恶意简直快要溢出眼眶,小诡嘴里更是发出怪异而高昂的笑声。
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就该胆怯逃跑了。
白青……白青很难被贴上正常人的标签,她一脚踹在小诡的脑袋上。
踹得非常准。
踹完一踩,直接把小诡踩回土坑里。
小诡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再冒出来头,伸手欲抓白青。
她再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