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拦住丫鬟小厮。
真在崇学馆外打起来,多么丢人,崇学馆也会把她扫地出门,打道回府的话,任务肯定得失败。
于是,她客气笑了一下,道:“这位仁兄,我是谢家五房旁支谢兰序,敢问你是?”
男子收起扇子:“你竟还是我家亲戚?我是谢骅,我可从未听过你这号人物。”
谢骅是长房庶子,年十八,真要算,也是谢兰序的侄子,当然,他们的亲戚关系够远了,兰絮不好硬攀。
兰絮:“我就是功课太差,父母又寄予重托,便来崇学馆求学。”
谢骅明白了,花钱塞进来的。
他大笑,道:“那我来考考你。”
兰絮:“……”
她义正辞严地拒绝:“我父亲常说我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谢骅兄就不必再考我了。”
居然有人对纨绔的身份这么理直气壮,舍馆周围,一些人发出善意的轻笑。
谢骅却觉得被下了面子。
他不肯轻易放过谢兰序,坚持:“你就是再胸无点墨,诗词也是背过的吧?只要你能接出我下一句,我就不为难你。”
兰絮:“我真的不会。”
谢骅:“没关系,随便你接,只要上下句,语境通顺便好。”
这个看起来简单,实际却很难,有些没听过的诗句,他出上句,让她自个儿诌出下句,根本就是要看她笑话。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摩拳擦掌:“来吧,什么诗词,我早都会了,让我来应他!”
兰絮:“不。”
她有系统这个金手指,但没必要崭露头角,不说枪打出头鸟,就是“学渣”人设,总比“学霸”人设简单。
学渣只会做二元一次方程,就很了不起,而学霸只会做二元一次方程,就是笑话。
眼看谢骅是不给她好过了,兰絮不再推脱,也正正脸色,道:“那请吧。”
谢骅又打开扇子:“你听好,上句:北方有佳人。”
兰絮轻吸一口气。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自挂东南枝。”
谢骅:“……”
竟然通顺融合了,虽然画面是有些滑稽。
谢骅不服:“两个黄鹂鸣翠柳。”
兰絮:“自挂东南枝。”
谢骅:“空山新雨后!”
兰絮:“自挂东南枝。”
谢骅:“这什么东西!”
兰絮:“自挂东南枝。”
谢骅:“……”
周围已经有人笑翻了,还有和谢骅是熟识的学子,过来拍拍谢骅的肩膀:“罢了罢了,一句‘自挂东南枝’,足以堵了你百千句诗!”
兰絮见好就收,也赶紧朝四处拱手低头,谦逊道:“我学问也就只这么点了,还望各位海涵。”
大家看不起脑袋空空之人,但她贵在实诚,有自知之明,说话好听,又长得这般好看……
这下,就算有人因为她是花钱塞进来而不屑,也没人再像谢骅一样,直接针对她。
免得到头来,她真跑去自挂东南枝了。
而此时,崇学馆外。
谢玉君刚让人套好马车,就看丫鬟急忙跑过来,丫鬟说:“玉姐儿,不用过去了,骅哥儿碰了一鼻子灰!”
谢玉君是这一辈的嫡长女,谢家女子是可以在崇学馆进学,不可住在崇学馆舍馆。
所以谢骅为难谢兰序时,她不在场,可是,谢兰序是个旁支的,也是谢家人,谢家人为难谢家人,岂不是传笑话?
何况谢兰序那三万三的束脩,也不是白交的。
也只有谢骅那蠢货,才会闹出这样的事。
所以,她听说之后,本是要去解围的,结果谢兰序居然自己就处理好了。
听得丫鬟复述完兰絮的做法,谢玉君忍俊不禁:“自挂东南枝……好,真是好!堵了堂兄那嘴!”
另一头,崇学馆上。
崇学馆共两层,一层为学社,二层则设有茶室,适合清谈、辩学,也可以看到舍馆的画面。
此时崇学馆还未开馆,二层的茶室,却有一缕袅袅茶烟。
蔡老一身深蓝布衣道袍,花白的头发松散地束着,朴实无华,若乡间老叟,半分瞧不出在内阁中叱咤风云的模样,唯眼中的犀利,令人觉出几分异常。
他捋捋胡子,笑道:“自挂东南枝?这孩子,还挺有灵气。”
坐在蔡老对面,是一个容貌年轻的男子,正是蔡老这次带来怀名的探花郎,傅洵。
傅洵端起茶盏,撇去浮沫,无声饮了一口。
那柔软的茶烟偏爱他,不舍离去,在他眉眼间,多彷徨了一息,却没能化开他俊容的冷厉。
他声音也若含着冷霜,无甚情绪:“只是滑头。”
这种学子,他不是没见过,仗着一点小聪明,就飘飘然,惹人生烦。
蔡老摇头一笑:“难得见你这么快对一个人下定义,不急,再看看。”
傅洵没再说什么,是因为敬着蔡老是长辈,不想做一些无意义的争辩。
实际上,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再看看的。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这种人接触。
崇学馆的名头再大,也只定了百余学额。
百余学额,谢家子弟包括女子占了五成,其余就是从各处来的学子,都得入住舍馆。
舍馆原是二人一间,兰絮有钱,就塞钱住了单人间。
她那十箱行李,只留一箱在舍馆,其余的全让丫鬟带去外面租的小院子,倒不是不想买下个院子,是谢老父怕太过招摇,引主家不满。
不过租下来也没差,兰絮在休假之余,可以去院子歇息。
崇学馆的休假,是一月一日,对这点,兰絮心里奔腾千军万马,大盛朝臣一旬二休,假期都比他们多!
果然读书人苦啊。
至于吃饭,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自己着人出去外面买,另一种是每月交足饭钱,由谢家统一安排饭食,自由选择。
兰絮没有可以差遣出去买东西的人,选第二种。
不过,在崇学馆,带小厮在身边的,才是少数,不少人和兰絮一样,一个伺候的都没留,是为了表示自己是来苦读,不是来享乐的。
所以,谢家专门安排了食肆,就在舍馆到学馆中间,天刚擦亮,肉包子的香气,就满满地溢了出来。
兰絮的困意,都被肉包子打走了。
她双眼紧紧盯着笼屉,咕咚一声,咽了下喉咙:“钱妈妈,快好了没?”
掌管包点的,是谢家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仆,姓钱。
钱妈妈可不管学子学问多少,她包的包子,能被人这么馋,她肯定高兴,说:“你这小娃娃,都说还有半刻钟才能好,这么着急啊。”
兰絮:“我不急,但我腹中那饿鬼急,钱妈妈,这肉包什么馅啊?”
钱妈妈:“这馅料,是我早早起来调的,香菇、鲜肉、鸡蛋、葱花,怎么样,听着是不是寻常?”
兰絮:“是有些寻常,可是怎么这么香?是不是先煎过的?”
钱妈妈:“你是个懂吃的,香菇鸡蛋确实先煎过,不过,得用花生、蒜、生姜、辣椒、小茴香、鱼香菜并猪油,煎出香气,捞出来,再一一煎炸,味道就出来了。”
兰絮惊讶:“竟这般废功夫,钱妈妈懂得真多,可当先生!”
钱妈妈:“哪就能当先生了,老婆子不过会做点菜。”
兰絮:“哪里当不成,会的比我多,那就是我的先生。”
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兰絮和钱妈妈聊着,身旁也来了一人。
他也为肉包子而来,突的,他对兰絮说:“诶,你是东南枝那个吧?”
兰絮侧眸。
系统:“叮,刷新新角色,【卫国公世子】江之珩,年十三,注释:符合任务对象要求。”
万人嫌变万人迷的任务对象,不是固定的,但是有门槛,必须是贵族子弟。
像昨天,兰絮遇到谢骅时,系统有出来介绍谢骅,就没有强调他可以当任务对象。
整个崇学馆中的学子,除了谢骅十八岁,大家的年龄段,分布在十三到十六,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二岁。
卫国公世子江之珩就与兰絮同岁,他明眸皓齿的,不难看出,以后应当也是帅哥。
但那是以后。
兰絮对这种毛没长齐的小子,几乎产生不了什么感情。
在心里把江之珩画了个个大大的叉后,兰絮堆起笑容:“我叫谢兰序,兄台是?”
江之珩也通了姓名,叙年齿,他生辰比兰絮早一个月。
兰絮拱手道:“世子兄。”
江之珩摆摆手:“入了崇学馆,不分贵贱,你叫我江兄吧。”
兰絮从善如流:“江兄。”
两人这一嘀嘀咕咕,那肉包子也好了,钱妈妈掀开抽屉,香味四溢,真叫人口齿生津,恨不得赶紧往嘴里塞几个。
钱妈妈用铁钳夹起两个肉包子,放到纸袋子,递给江之珩。
江之珩:“劳烦,我要再来一个包子。”
钱妈妈解释:“小江世子不知,食肆的份例都是固定的,我按你们人头捏的包子,一人两个,若不够吃,前面的摊位还有苞谷、鸡蛋、小米粥,种类丰富得紧,也不限量。”
江之珩接受了这个回答,他走出两步,想问兰絮要不要一起吃饭,多个饭搭子总比自己吃好。
他一回头,却看钱妈妈迅速往纸袋子塞了四个包子,递给兰絮,又使了个眼色。
兰絮感激地朝她眨眨眼。
江之珩:“……”他还没走远呢!
不过,他也不该小瞧了东南枝兄弟,竟能凭一张巧嘴,哄得钱妈妈动了别人的份例。
就是不知道动的是哪个倒霉蛋的。
自然,兰絮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离开了包子摊位,又对江之珩说:“江兄,我分你一个包子,你别卖了我啊。”
江之珩心情好了:“行。”
半大少年,能吃穷家里,光是早餐,江之珩吃了三个肉包子不够,还添了一个苞谷,两个鸡蛋。
相比,兰絮吃了两个包子。
不过她吃得慢,江之珩也没留意。
而此时,没有住在舍馆的谢家人,也纷纷到来了。
江之珩身份摆在那,谢家有几个郎君,来和江之珩打招呼,连带着和兰絮见过礼。
系统一条条播报跳出来,有的可以当任务对象,有的不行。
但看一张张十二、十三岁的稚嫩的面庞,就是再好看,也还是小孩。
兰絮心里稳如老狗,恐怕这个任务要等三年后才能有所进展了。
这时,十二岁的谢小郎君,眼尖地见到大姐姐的轿子,忙说:“我大姐姐来了。”
那就是谢玉君了。
轿子停下,一个女子被丫鬟扶着下轿,她身上一件银地葡萄缠枝对襟,一条八幅百蝶湘裙,姿容清丽,气质出尘。
她分明也才十四,便叫一众谢小郎君乖乖束手,露出听话的模样。
谢玉君好笑,道:“都站着做什么呢,学馆可开了。”
小郎君们:“是是,大家一起去吧。”
江之珩和小郎君们在前面,兰絮和谢玉君落后。
兰絮是因为和他们格格不入,不想橘瓣装蒜硬挤进去。
谢玉君则另有缘由。
在寒暄时,她身边的丫鬟暗暗跑走了,如今丫鬟折回来,丧气:“玉姐儿,早餐只有小米粥和水煮肉片了。”
谢玉君用手帕,捂了下嘴角。
最近谢家老祖宗身体不适,谢玉君早上会去侍疾,今早亦然。
只是,今天崇学馆开馆,时间定得很早,她不得已把早餐带去轿子上吃,丫鬟却手忙脚乱,打翻了。
这才要来食肆吃。
可如今天气渐热,吃小米粥和水煮肉片,不说携带去小厢房,容易给人瞧见,影响不好,也难免吃得满头大汗,又临近开馆,叫先生看到了,极为不雅。
最好是包子、鸡蛋、苞谷之类的。
可惜崇学馆的学子也知道这个道理,把不容易吃落汗的抢着吃完了。
难道早上要饿着肚子?
若肚子发出叫声被人听到……
谢玉君刚这么想,她肚子就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道声,不啻于平地惊雷,把她轰得摇摇欲坠。
还好前面的郎君们正兴致勃勃说着话,没人发现。
但是,她旁边还有……她看了眼那过分俊美漂亮的小郎君,小郎君显然听到她肚子在叫,也看过来。
谢玉君面上烫得能热鸡蛋。
下一刻,却见他塞了一个纸袋子给自己。
丫鬟接过纸袋子打开,里面竟是一个肉包子。
兰絮:“我没吃完,你吃吧。”
谢玉君忍住羞耻,又很感动:“我……”她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兰絮:“谢兰序,家中行十一。”
谢玉君这才反应过来:“是你,东南枝那个。”
兰絮:“……”
完了,她昨天的自挂东南枝好像出圈了,一个个都记得她。
谢玉君捧着还热乎乎的包子,她脸颊粉粉的,对她一笑:“谢谢。”
兰絮:“客气了。”
过了春节,崇学馆开馆第一日,在二楼聚集所有弟子,在正式开馆授课前,进行一场论述会。
二楼开阔,左边是茶室清谈室,右边一大片空地,四周镂空,仅以柱子撑住,雕栏玉砌,垂下轻纱幔。
最前面的墙上,则挂着孔孟二圣的画像,庄严端肃,颇为尚古。
空地摆上一个个矮案,轻纱幔另一旁,则是十多女君的席位。
郎君们随意择席而坐,兰絮不抢前排,直接走到最后一排,盘腿坐下,舒舒服服地叹一口气。
没一会儿,崇学馆的谢馆长来了,四周的吵闹声顿时收敛。
谢馆长是谢家人,一身仙风道骨似的,他之后进来的,就是崇学馆原来的三位先生,也是原来谢家私塾的先生,都是当世有名声的儒生。
在之后,才是蔡老与傅洵。
他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格外引人注目。
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多说一句。
谢馆长:“三位老先生,将分别针对儒家经典、算学、律令等,进行传道受业解惑。”
“想必诸学子也听说了,今年我谢家聘了蔡远忠老先生,进了崇学馆授业。今日的论述会,便不再有我操持,交给蔡老先生与傅探花。”
众多学子起身,拜见先生。
兰絮想起自己在街上听到的八卦。
她看向台上。
那精神矍铄的老人,就是年近七十的蔡老,老人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负手而立的年轻人。
他看着二十岁出头,头发挽得一丝不苟,天庭饱满,眉眼清冷凌厉,光是样貌,就俊逸非凡,最难得的是,他身上一种松柏之风,将他雕凿出一种可远观却不可接近的冷。
便是站在阁老蔡老身旁,气势也半分不逊色。
这种男人,就很有深度,很有让人琢磨的劲儿。
兰絮欣赏了会儿,系统播报:“刷新新角色,傅洵,年二十二,太康三年探花郎,注意:强烈不推荐将他当做任务对象。”
强烈不推荐?
兰絮:“什么意思?”
系统:“我也不清楚,这是后台母系统的指令,不过一般情况下,只有他身上存在让你任务失败的极大可能,才会强烈不推荐。”
兰絮明白了,就是傅洵虽然符合任务对象要求,但风险系数太高,不推荐。
她也觉得,看看就得,他大她这具身体九岁,她才不要给自己找个大爹。
蔡老讲了几句,无非是让他们来了崇学馆,要专心研学等,末了,话锋一转:“我与谢馆长商讨过,按说一百学子,我们五六人教你们学问,是够了的,不过我有一些新想法。”
“我会发一张卷子给你们,按卷子,将你们分为甲乙两个学次。”
话音刚落,学子们跃跃欲试。
蔡老强调:“甲乙学次,并无高低之分,知识一样授予你们,只是二者授课的方式,不尽相同。”
即使如此,众人心里也明白,甲学次,必定更受蔡老的青睐。
兰絮看透本质。
她有点想躺倒了,怎么这里也搞实验班、重点班啊。
不多时,卷子分了下来,是一张空白的纸。
所有人的笔墨纸砚都备好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蔡老方清清嗓子:
“考题是:若忻王,兆王,杭王三位王爷,同时请你当入幕之宾,你会选哪一位?一刻钟内作答。”
当是时,学生们或惊讶,或畏惧,亦或不满。
因为这道题,竟直点当今时局!
三年前,太康六年,太子行巫蛊之术被废,幽禁于平亭夹道,太子党羽悉数被剪除。
如今朝中,除了尚在襁褓的九皇子,仅剩忻王,兆王,杭王三位成年皇子。
将来登顶大宝之人,必定是三王之一。
蔡老的问题,稍微做了掩饰,可聪明人一听便知,这是变相询问,他们认为谁会登顶大宝。
他们中,最大也不过十八岁的谢骅,最小的才十二岁,遇到这种问题,不少人傻眼了。
他们面面相觑,想从彼此眼里,看到点什么。
谢馆长便冷声:“不必沟通,也不准偷看旁人所写,否则,一律逐出崇学馆。”
学生们赶紧低头。
只是,这种问题,背地里和至亲好友,都不好明聊,怎么可以写在纸上?
不说有因言获罪的可能,将来,被拿去当他们站队结党的证据,仕途也都毁了!
一眼望过去,不少人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落笔。
但有一些学生,早就奋笔疾书。
譬如谢家嫡长女谢玉君、卫国公世子江之珩、长宁侯次子冯嘉……
傅洵替蔡老掌眼,这些动笔的孩子,全都是他们事先了解过的可塑之才。
果真没出他们所料。
傅洵正要收回目光,突的,在堂屋的末尾,最后一排,也有一人在挥洒着笔头。
蔡老认出那位是自挂东南枝的谢十一,他摸着胡须,露出笑容。
傅洵则拧起眉头。
他袖手,从台上走了下去,他所过之处,本来正焦头烂额的学子,都僵硬了,屏住呼吸,等傅洵离开,才敢继续思考。
兰絮是等到傅洵走到她身后,才发现,他的目标是她。
他即便尽力敛起呼吸,将自己融入空气似的,存在感依然很强。
兰絮笔下一撇颤抖了。
救命啊!
被监考老师看试卷是什么感觉,头皮都要炸了啊!
兰絮欲哭无泪,调整了一会儿心态后,才又埋头,拖拖拉拉地写着。
傅洵也看清了她卷上的字。
第一反应是丑。
都说字如其人,他承认,谢十一生得端正,但笔下的字,就像螃蟹爬似的,扭扭歪歪,一看就是腕上无力导致的。
若谢十一姓傅,他高低会让她挂着小沙包练字。
自然,谢十一并非傅家子弟,傅洵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她费心费力,这个念头,就仅在傅洵脑中留了一瞬。
兰絮还不知道姓氏救了自己狗命。
她已经自暴自弃了,瞎写吧,反正在监考老师的眼睛里,她写的都是狗屁。
兰絮在纸上,那三位王爷里,选了忻王。
理由有如下几点,第一,忻王的封地就在庆湖省一带,她讨厌车马劳顿,不想跑太远,不如就去忻王那。
第二,忻王对吃的很懂行,他著有《食天下》《庆湖水生食物烹煮记》等著作,跟着他肯定能吃好喝好。
第三,听说忻王爱钓鱼,钓鱼佬一般不是什么坏东西……
傅洵:“…………”
一刻钟转瞬即逝,蔡老在台上咳嗽:“停笔。”
学子们纷纷搁笔。
傅洵也回去了,兰絮得以松一口气。
谢馆长道:“诸位,把试卷反过来,盖在桌上。”
这么一盖,没人能看到他们到底选了哪位王爷,学子们也松口气。
几个先生负责把卷子收了上来,下一刻,又一个先生,从门外搬了火盆进来。
蔡老并没有看任何一份答案。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试卷丢到炭盆里,火舌一下舔舐试卷,将众人的担忧,也都烧得一干二净。
这下,有些学子反应过来,蔡老为何这么做了,可他们已经错失良机,一个个面露懊悔。
接着,蔡老点学生:“甲等学次,此次一共有二十一名学生入选。”
“谢玉君、江之珩、冯嘉、谢骢……”
饶是谢玉君,知道自己进了甲等,也难免露出一丝欣喜。
这毕竟是一种来自长辈的肯定。
越念到后面,名额越少,众人越紧张。
末了,第二十一个,不知蔡老是不是故意的,他停住了。
而兰絮骤然心跳加快,有种要被点名的预感——
蔡老:“谢兰序。”
兰絮:“……”啊啊啊!
前面二十个学生,学识颇丰,被点进甲等,众人不服也得服。
但是这第二十一名,乃是花钱买进崇学馆的!
场上哗然,兰絮木然。
谢骅大声道:“蔡先生,这是不是弄错了啊?”
有人应和:“就是,他可是只会一句自挂东南枝的纨绔之辈!”
兰絮心里也希望,是蔡老念错了。
她真的只想随随便便苟着的啊!
面对不服之声,谢馆长想替蔡老解释,蔡老却拦了一下,亲自道:“方才我出了题之后,只有上面这二十一人,没有犹豫,立刻作答。”
“其余人或是犹豫,或是不解,或是焦急。”
谢骅还是不服:“这不公平,这种问题,叫我们如何能够立即作答呢!”
这回,是傅洵开口了。
他声音冷冷沉沉,音调不高,那股子收蓄不发之势,却让谢骅一下闭了嘴。
只听他道:“读圣贤书,切忌闭塞思想,失了主见。”
“不论错对,你们都该有自己的想法,时局不会写在课业里,让你们去背诵,能够在突击检查里,从容不迫答题之人,心性皆足够坚定,为人不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如此品性,足以进甲等。”
兰絮闭上眼睛。
终究是吃货,害了她。
她之所以了解忻王,也是因为那些食录记事,兆王和杭王,她是半点不了解啊!
而且,傅洵还看过她的回答,他比谁都清楚,她就靠运气,成为这第二十一名的,怎么还能让她进甲等呢?
论述会后面,谢馆长与几位先生,都分别讲了几句,不过,能听进去的是极少数。
会议结束,下午,便正式授课。
甲等二十一人,被分到学馆单独的学社。
他们虽然彼此对彼此对有耳闻,也有人以前就认识的,关系还不错的,作为崇学馆学子,便也重新介绍一轮,互通姓名年龄。
兰絮站在二十人开外,感觉自己像混入狼群里的哈士奇。
入选的女孩,包括谢玉君在内,共有四人。
谢玉君便也不必太顾及男女大防。
她看向垂头丧气的兰絮,不由一笑,叫她:“谢十一,你也快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谢家子弟谢骢道:“昨日谢十一说的自挂东南枝,当真是好法子,诸位对我堂兄谢骅有所不知,若不是谢十一,他没那么快偃旗息鼓。”
江之珩也说:“是了,十一他可能现在学识不够,后起之秀,可不能轻视。”
众人善意地笑。
兰絮也笑,偷偷瞪了一下江之珩,秀个鬼啊大哥,给你肉包子就是给我戴高帽的?
江之珩莫名遭兰絮一白眼,摸摸脑袋。
另一边,从傅洵口中,蔡老知道了兰絮写的是什么。
他笑着拍桌:“这孩子。”
傅洵:“他误打误撞进的甲等,不若将他划掉。”
蔡老:“我们定的规则,是不论写什么,只要立刻动笔,就能进甲等,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再者,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进了甲等,又踢出去,得到又失去,过于残忍。”
傅洵垂眸,默认了让兰絮留下。
蔡老又说:“孺子可教也,既然你觉得他资质不好,日后,多加关照他就是。”
察觉出蔡老偏向谢兰序,傅洵道:“自有老师教他。”
蔡老:“我一把老骨头了,你也说他滑头,我就怕教着教着,我被他带偏了,得请你替我多关照他。”
蔡老都用上了“请”字,傅洵哪有不应的。
他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学生知道了。”
第63章 老鹰捉小鸡3
崇学馆正式授课后,三位崇学馆原来的老先生,教导这百名学子的学问,确实足矣。
所以,蔡老和傅洵不是日日都来的。
蔡老像精神标杆,一般七日为甲乙学次上一堂课,掌控众学子的进度。
傅洵则隔两三日,来崇学馆讲课,他来甲等学次的次数多一点,相比较,去乙等学次的次数稍微少点,但一堂课时间更多。
这水端得挺平。
过了一小阵子,两个学次的学生,偷偷对比傅洵所讲,却还是发现微妙的区别。
如蔡老所说,分甲乙后,所讲内容还是一样的,只是节奏与方式不同。
傅洵对甲等少量多次地精讲,对乙等相对笼统,虽然时间是花得多,要顾及八十个学子,进度还是落后甲等。
这叫乙等又狠狠羡慕了甲等二十一人。
今日,是崇学馆的彭学究授论语与四书。
兰絮到座位坐好。
甲等学次的学社,座位是单数,分了五排四列,多余的那个位置,在最后一排角落,靠近后门。
那个位置几乎等同于发配边疆,谢玉君还想提出个合理分配座位的办法,但兰絮就霸着它不走了。
在她看来,这可是风水宝地,离台上够远,摸鱼万岁!
可惜周围没有同学作为掩体,不然她能摸鱼摸得更安心点。
兰絮拿出书籍,把一本游记,夹在书中,被过来攀谈的江之珩看到了。
江之珩震惊,不理解:“你你你,你怎么敢……”
兰絮:“嘘!”
江之珩闭嘴,见左右无人,兰絮压低声音:“你放心,彭学究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