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县县令认得戌亭,但他能力也就那样,不然当初,张员外也不会成了地头蛇。
如今张员外倒台了,他还没享受多久,听闻异族来犯,慌乱不已:“那群蛮夷居然翻过君子山?那我们往哪逃啊!”又对戌亭说:“你快写信给镇北王,让他来救通县啊!”
本朝地方军权在州,通县所在的州府,兵力也不够多,盖因君子山这道天险。
就算调了一些过来,还需要禀报朝廷,文书往来,都是时间。
并非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选了另一条路。
衙门内,衙役们被召集起来。
戌亭拎起县令的衣襟,说:“今天开始,你们都听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县令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句话不敢说。
这年头,朝廷的威望,远不如会打胜仗的镇北王,镇北王之子的名号,不用白不用。
因此,戌亭的强制接管,还算顺利。
至于异族进了君子山的消息,兰絮打算压下不表。
系统:“我以为你会尽快和百姓说。”
兰絮:“百姓对异族的恐惧,刻在骨子里了,不管不顾说出来,会引起大恐慌,那也是灾难。”
系统不是人类,确实没考虑到这方面,说:“那要怎么办?”
兰絮:“雇人修墙。”
镇北王走之前,给他们留了不少钱,但山中的生活用不太上,假如真的缺钱,戌亭打猎就能换到了。
而且这时节,刚过农忙,庄稼汉难得有些空。
兰絮催系统:“已知要垒一道高十米、长两千米的土墙,要多少人,多少时间,多少钱呢?有没有三个以上的方案啊?”
这种方案交给系统,最简单了,不过三秒就给出五种方案:“我比较推荐这个,花的钱最少。”
兰絮:“哇,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最少钱的,不错不错!”
系统好歹也是个系统,自得:“还有别的工作吗?”
兰絮:“没你事了,休息去吧。”
系统:“……”
突然发现,算算数学,居然是它在这个世界,做的最大工作量。
下午,衙门的告示牌,就多了一则,请青壮年来垒土墙,有偿。
消息挂了一天,第二日,来应召的人,寥寥无几。
这不在兰絮的意料之内,她喃喃:“我以为挂上有偿,就会有人来的。”
戌亭:“县令已失信于他们。”
兰絮看向戌亭。
她都不知道,他居然都看在眼里,下意识分析了人的动机与行为,还全对。
戌亭误解了她的目光,认真地说:“我来做。”
只要兰絮想,他就会做。
兰絮有意让戌亭了解人类的合作机制,阻止了他单打独斗的想法:“不。”
她握了握戌亭的手,笑眯眯:“大王,你要做幕后的男人。”
戌亭:“?”
很快,衙门的公告,被调整了,最后的落款,变成戌亭,盖上镇北王留给他们的私印。
兰絮雇了云萍来当托。
云萍一家男人都出动了,他们做了一天,当天拿到工钱,街坊邻居都羡慕了。
有了开头,百姓们纷纷前来报名,而到这时候,兰絮几乎什么都没做,交给了戌亭。
戌亭看透百姓不肯来的原因,让她意识到,完全可以交给他指挥。
绝对不是因为她又咸又懒。
防御工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兰絮和戌亭要找地方住,乡绅王老爷着人来请。
原来张员外的府邸,被王老爷买走了,还把兰絮和戌亭之前住过的小院子,收拾得妥妥帖帖,留给他们住。
不住白不住,兰絮高高兴兴搬了进去。
白天,戌亭在衙门处理突发事故,间接学习管理,晚上还带狼崽们打猎,巡逻君子山,防止异族蹲点。
即使如此,他还是能卡在兰絮睡觉的时间,回到王府。
如果兰絮睡着了,他就乖乖抱着她睡,亲一口,再亲一口,不做其他的。
要是兰絮刚好在看话本,就是另一种版本了。
府中其他院子不是没人住的,王老爷的子女多,每个人都在府中分了一处院子,虽然不常住,但兰絮和戌亭住进来后,他们有意结交,走动就多了。
今天下午,王老爷的女儿,还来拜访过兰絮。
此时此刻,烛火摇曳之中,兰絮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她忍着,戌亭的手指,按在她细白的贝齿上,摩挲着,按碾着。
他在疑惑,这和在山上不一样,她为什么不肯出声,连气息,都收得紧紧的。
是不是,还不够?
少年眯起眼眸,盯着她遍布红霞的脸颊,他立刻从心地得出一个答案——嗯,是这样的。
于是,他抱着她站了起来。
兰絮一惊:“你……”
趁着这个间隙,他将手指,探进她口中,兰絮一声闷哼,怕声音从唇中倾泄,便用力咬住他的手指。
他的指节,勾住她的舌尖,摸着她的牙齿。
她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使劲,只觉得,连牙根都在发软、发酸。
像是漂浮在波涌的海面,时而沉入水中,窒息感挤压胸腔,时而破开水面,让人得以大口呼吸。
将人逼得徘徊在理智的边缘。
唯一能救命的浮木,是一双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的手臂,他掐着她的腰肢,指肚几乎泛白。
她指节用力扣住浮木。
看她的指甲没坏,戌亭埋头便又是继续,直到后面,兰絮直接睡过去了。
连戌亭抱着她去洗澡的记忆都没有。
第二天晚上,兰絮提醒系统设置好时辰。
系统:“为啥?”
兰絮平静中带着一丝疯感:“不想艾草了。”
系统:“……”什么是艾草啊?
她算得好好的,卡在戌亭回来的时间,赶紧滚去睡觉。
戌亭也成精了,他今天刻意提早一刻钟回来,步伐放得很轻很轻,悄无声息的,直到兰絮看到他。
兰絮生气了,卷着被子,滚到床里面,背对着他,不理他。
戌亭戳戳她:“絮絮。”
兰絮:“听不见。”
戌亭提起手里的东西:“烤鸭,周记的,你说它皮脆肉嫩,咬下去都是汁水,咸香适宜……”
兰絮“咕咚”咽了口水。
系统眼睁睁看着她被一只烤鸭收买了,它捏了捏拳头:精明的宿主终究败在美食之下!
不过今晚,戌亭就温柔了很多。
洗漱完,他拥着她,声音闷闷的:“絮絮,想把你揣在口袋里。”
兰絮困意微微消散。
他这段时间很忙,在昨晚之前,他们快一周没温存过了。
用世人的价值观看,他无“大志”,只想每天都想着回山上,和兰絮过两人的日子。
兰絮心中一软。
她摸着他的耳朵,贴在他耳际,说:“事情完了,咱们就回山上。”
她也没打算一直待在山下,戌亭镇北王之子的身份虽然好用,但也有一些麻烦的应酬。
戌亭眼底终于一亮,高高的鼻梁用力蹭着她的脸颊,欢喜的“咕噜噜”声,从鼻间发了出来。
他也不贪心,只是想要她一句承诺。
这次动员,工期比预计的两个月,整整提早了一个月。
虽说是日夜兼程,但防御工事能做得这么快,简直开挂了似的。
云萍和兰絮说:“这土墙,或许真有老天庇佑呢!”
兰絮好奇:“细说。”
云萍:“我听我阿哥说,常常是一天才做了三四十丈,一个晚上过去,却莫名多了三五十丈,垒得还特别好,莫不是天兵神将来帮忙的?”
兰絮:“……”
她看了眼戌亭,后者看别的地方。
好吧,她理解他归心似箭了。
这人的精力,真的离谱。
土墙垒好后,民众还不知到底为何而垒,某日夜半,外族突袭。
事实上,开垒前,兰絮让戌亭放异族的斥候过去,放走他们,后面又不让任何斥候成功翻山,导致异族有信息差。
他们跋山涉水,绕过君子山,突袭通县,早已做好准备的衙役,在墙上推下一块块巨石。
百姓们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是为了抵抗外族。
有人恐慌外族突袭,更多的人,相信是镇北王英明,其子戌亭不劳民伤财,却能完成一道重要的防御工事。
戌亭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众人口中。
百姓是朴实的,他们围住衙门,然而,戌亭早就不在衙门了。
人们感念他年少成熟稳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真的是个好人啊!
却不知道,少年正在山上,抱着兰絮玩泰山。
是夜,起夜的张财,被一根绳子拽住,猛地拖走。
张府倒了后,他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欺压别人,只敢缩在一个小屋子里,此时,以为是以前的人寻仇,吓得他鬼哭狼嚎,但周围地广人稀,无人搭理。
很快到了平地,他心口被踢了一下,一个异族拽着他的头发,示意一个翻译的汉人,汉人道:“你们这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垒起了土墙?”
“还有,之前派过来的斥候,到哪去了?”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先遣兵都死在山上了,还以为被汉人绑走。
毕竟在他们看来,中原除了北方的镇北王,都是软脚虾。
张财哆哆嗦嗦:“我不知……”
话没说完,那个汉人又狠狠给他一脚。
张财哭爹喊娘:“那,那就只能是住在山上的镇北王之子……”
“镇北王”这三个字,足够让那几个异族人,露出惊异神色。
他们或许对中原朝廷,没多少感情,但与戌家,是不共戴天之恨。
杀不了镇北王,杀了镇北王的儿子,也可以鼓舞士气。
秋冬时节,天干物燥。
在山上住,尤其要小心火烛,当初建造山上小屋时,就在四周划出一片开阔地,还竖起了防火墙。
每天用完火,兰絮也会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火星子。
夜里,戌亭突然睁开眼睛,猛地起身。
他动作之大,兰絮在熟睡中,都感觉到了,她迷迷糊糊睁眼,问:“怎么了?”
戌亭:“着火了。”
兰絮顿时清醒:“是不是厨房的火星子……”
戌亭:“不是我们。”
兰絮皱起眉。
她什么都考虑得好好的,却没想过,别人往山上放火。
在第一支带着火的箭,射进山林中时,虽然不能引起一点火光,戌亭就察觉了。
但火箭不会只有一支。
外族不在乎君子山烧了后,会怎么样。
于是,千千万万的火箭,凌空而来,总会落到干燥的草木上,被秋风一吹,连绵的火,倏地烧了起来!
兰絮问系统:“烧成什么样了?”
系统采集地貌:“不好说,你们最好下山吧!”
它是知道的,曾经伪女主张芝如也有过烧山计划,但一来季节不对,二来她没能力调动这么多烧着火的箭。
放火烧山真的太缺德了。
大狼小狼,都围着戌亭和兰絮,它们夹着尾巴,惊恐地“呜呜”叫着,山林中飞鸟扑棱着翅膀,传来许许多多动物的惊嚎。
戌亭双眼赤红。
兰絮一直叫他山大王,就是因为君子山是他的家,他熟知每一处土坡,每一处水沼,乃至每一种植物、动物。
而此时,他的家正被熊熊烈火吞噬。
他喘着粗气,龇起了牙,在失控边缘,恨不得穿过重重烈火,一个个捏爆罪魁祸首。
直到,兰絮握住他的手,他才猛地回过神。
她眼神坚定,说:“来得及!只要在着火区,和非着火区,把树木砍掉,没有树木烧得过来就好了!”
这是一种阻止山火蔓延的重要方式。
她的目光,和她的手,让戌亭焦躁与恐惧的心,缓缓沉淀。
絮絮说来得及,那就是来得及。
他相信她。
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先跳进水中,弄湿身体和衣服,兰絮在脑海里系统的指导下,找到合适的分隔区。
哗啦啦声中,戌亭只用一把斧头,一棵棵大树,缓缓倒下。
黑灰的浓烟滚滚,火势带来一团团扑面的热气,灼得人心肺疼痛,他身上的衣服干了,兰絮就会趁机给他浇水。
劈到后面,斧头开裂了,他丢掉斧头,本打算徒手劈树,兰絮丢一把新的柴刀给他。
就这样,他只要出力,其他的事,兰絮都会为他考虑好,准备好。
他把后背交给兰絮。
一整个晚上过去,黎明熹微之际,君子山上,出现了一片隔火的空地,剩余的火烧不过来了。
戌亭浑身灰扑扑的,他望着保留下来的山林,用力抱住兰絮。
但很快,他想起兰絮不喜欢自己脏脏的,松开了她。
可是,他没等来兰絮的嗔怒。
她只是一直在咳嗽,勉力弯起唇角,提了一口气,声音似乎没了,发不出来:“太、太好了……”
戌亭脸色突变。
他目光逡巡她浑身上下,没事,他一直看着的,絮絮没有被火烧到,没事的。
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虚弱。
戌亭这时候还不明白,对脆弱的人类而言,火灾的致命伤害,不是高热度的灼烧,而是那些黑烟。
兰絮虽然有用布巾捂住口鼻,但在高浓度的灰烬里,没有用。
她不像戌亭,没有不科学的体质。
其余狼们围着兰絮,一直“嗷呜”“嗷呜”地叫着,大头更是叼着兰絮的衣角,示意戌亭下山。
戌亭当机立断,他横抱起她,疾步往山下跑。
天际露出鱼肚白,墨色未褪,被火侵略过的山上,地面厚厚的黑灰,在一个往下的山坡,少年抱着女孩,身后跟着一群狼,留下一串黑色的剪影。
静谧空旷的山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与戌亭说话的声音。
他道:“絮絮,快到山下了。”
到山下就好了。
曾经在一个暴雨夜,她浑身发烫,虚弱得吃不下任何东西,他背着她下山,山下的人,治好了她。
这次也能一样的。
他看到山下的屋顶了:“絮絮,快到了。”
怀里的女孩,却那么轻。
她的手没有力气,圈不住他的脖颈,只是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着。
“絮絮、絮絮……”
他一直在叫她。
须臾,她缓过神,喉咙勉强找回了声音,嘶哑不成样:“戌、亭。”
戌亭:“快到山下了。”
他一遍遍说着这一句。
兰絮眼睛无法聚焦了,她抬起手,摸着他的脸颊,一手的灰。
她努力喘着一口气:“你很少笑过。”
很多时候,他并不靠表情来表达心情,就是蹙眉,也是少的。
隐约记得,上次除夕,他就笑了一下。
但就一下。
那时候,直到昨晚,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教他去笑。
可是,来不及了。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只能用手指,描摹他的嘴角:“你要笑。”
戌亭想起兰絮笑的时候,弯起月牙般的眼儿,眼底恍若搅乱了一汪清澈的泉水,扬起的唇角,明媚又动人。
他学她的模样,用力弯了弯唇角。
兰絮指尖,触到他唇角弯起的弧度。
她的手快要撑不住,落下之时,在他脸颊上,摸到了湿漉漉的水。
他用力抱着她,蹭着她的脖颈,鼻音很重:“絮絮,快到山下了,就快了……”
然而,兰絮听不见了,只听到了系统的播报:
“叮——恭喜宿主,因救火,死于吸入有毒气体。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
“叮——【女配翻身计】第一个任务成功。”
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微微合起眼睛,感知着生命力,从心口慢慢流逝。
想抓住。
很想抓住。
系统:“宿主,我帮你修改了疼痛……等一下!”
一刹那,萦绕在兰絮身上的那种无力感,突然停止了,就像把一个本来快要流完的沙漏,突然翻了过来。
生命的沙子,一点点流了回来。
一阵迷茫中,兰絮慢慢地,听到了周围嘈杂的声音,似乎很多人在叫,终于汇集成一句:“兰絮,兰絮!”
她勉强睁开眼睛,晨色光晕中,云萍喜极而泣:“醒了醒了!”
兰絮:“?”
她大脑一片空白,明明自己快要脱离世界,怎么又回来了?
系统在她脑海小声:“咳咳,是【狼】。”
戌亭的不科学,已经刻入兰絮的脑海,她下意识以为他做了什么傻事,撑着手臂,爬了起来,问云萍:“大王呢?”
云萍松了口气,好笑:“他没事,你们两人真是……”
时间拨回一刻之前。
这一夜,其他县民也在救火,大家齐心协力,扑灭在山脚的火势,见山上火势被控制住,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君子山是他们的父母山,山上,还有能带他们抵御异族的戌亭和兰絮。
他们猜火肯定是他们扑灭的。
有人大喊了一声:“戌公子下山了!”
云萍丢掉水桶,高兴地冲了过去:“絮絮呢?”
他们的欢喜,在看清少年的身影,与抱着的女孩时,慢慢地熄灭了。
少年面无表情,眼角却一滴滴淌着血泪。
不知为何,女孩唇角也有一些血迹,他们很快发现,是他割血喂她,因为他的手腕也在涌着血液。
为了救火,兰絮“死”了。
却也没全死,隐隐一口气吊着,郎中被推了过来,把脉后,他摇头:“气息凝滞,等她体内的气耗尽,就会……”
戌亭面色苍白,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云萍这时候突的说:“我去投奔亲戚时,说是有一种方法,能把人心肺的滞气压出来,但是……”
戌亭蓦地回神:“什么办法?”
云萍学到的,就是心肺复苏。
在这个被伪女主穿越过的世界,本就是“易穿越世界”,角落存在一些现代来的穿越者,他们太渺小,在一次次世界重启,也随角色一起,洗刷记忆,重新开始。
而心肺复苏,派上了用场。
戌亭一直压着兰絮的心口,渡气。
一次次失败,他一次次坚持。
周围县民不忍再看,有些去处理火灾残余,有些赶着回去务农,所有人都在摇头,低声说: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可惜……
戌亭不要可惜。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渐渐的,少年连麻木都感受不到了。
第八次,他渡完气息,捧着她的脸,又强自将自己的血,涂在她口唇之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这是有用的。
他道:“絮絮,你醒来,我笑给你看。”
周围的人,也只剩下云萍。
她喉咙忍得有点疼,正要站起来时,突然,听到微弱的一声“唔”。
是女孩挣扎的声音。
戌亭自然也听到了,云萍忙扑过来:“二公子,快去叫那个郎中,兰絮、兰絮……”
也便是这时候,兰絮睁开眼睛。
她能感觉口鼻里的腥味,听了系统解释,满脑子问号:为什么戌亭的血给她,会有这种效果。
太逆天了。
她暂时还没想通,戌亭已经拎着那个郎中赶了回来。
见到她,他双眼微瞠,猛地抱住她,这一瞬,有水珠浸湿了她的衣襟。
少年无声地哭着。
似乎害怕出声,会把兰絮吓跑似的。
兰絮抬起手,轻轻摸摸他的后背。
她想,她怎么舍得教会他哭泣呢。
最后,兰絮捡回一条命,系统都觉得惊奇。
兰絮:“我是不是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苟着?”
系统:“任务是完成了的,没问题。”
它也不会急着催她,能完成这么个任务,宿主要的要求,它基本都能满足了。
而且世界和现实时间,是等比例兑换,不会影响其他任务。
兰絮欢呼:“好耶!那我要继续活着。”
系统:“那就活到自然走吧~”
这边兰絮确定下来,戌亭却是每天都在磨刀。
唯有靠磨刀,才能暂时压住他对突厥的恨。
因为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兰絮。
磨完刀,他又赶紧给兰絮做饭熬药,因为药太苦,他一口一口哄她吃。
切换自如,半点看不到他磨刀时的戾气。
十日后,兰絮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她也决定和戌亭聊一聊了,两人秉烛卧谈,她问:“大王,你一定会为君子山报仇么?”
戌亭本来就是睚眦必报之人。
他道:“为君子山,为你。”
兰絮就怕他单刀赴会,超人也轮不过人海战,她说:“我们投奔镇北王吧,他知道怎么杀突厥。”
戌亭目光闪烁了一下。
兰絮警觉:“你是不是想翻过君子山,独自去杀异族?”
好一会儿,戌亭才说:“刚在想。”
兰絮:“那你本来想什么时候去。”
戌亭:“今晚。”
兰絮:“……”还好她问得及时,她忙又说:“不要冲动,如果你要丢下我一个人的话,就去吧。”
戌亭亲了她脸颊一下,弯弯唇角一笑:“我听你的。”
好像自从发现兰絮喜欢看他笑后,他慢慢地,也学会笑了。
兰絮忍不住亲亲他唇角。
戌亭把狼群,暂时托付给长女。
长女非常可靠,他们两年内回来,狼群也不会散的,然后,他带着兰絮投奔北方。
说是投奔,实际上,在知道戌亭要来北方,镇北王高兴得不行,让心腹来接他。
不过戌亭有要求,必须带着兰絮。
虽然她没法去军营,但会留在北方的城池里,明面上一个月只能见一次,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
不过,规则是为了约束能力一般的人,军营纪律就是再严苛,对戌亭来说,偷溜出来依然易如反掌。
这让兰絮每次和他在一起,都有种“幽会”的感觉,太藐视纪律了。
戌亭倒是很无所谓,经常和她腻歪许久再回去。
半年后。
对突厥的战斗,朝廷大获全胜。
又一年,戌家军直捣东.突厥王庭,王庭破碎,西突厥也没躲过一劫。
戌家军名声大噪,百姓只知戌家军,不知朝廷,也成定局。
镇北王府戌家两代人,出了一个镇北王,一个定北侯,是无上的荣耀。
朝廷希冀用这种方式,安抚住戌家军。
大头是一个跟在定北侯戌亭身边的副官。
别的将军,身边都至少有两三个心腹副官,但定北侯身边,只有他一个,别人都羡慕大头,觉得他军功拿得手软,还来问他如何能入定北侯的眼。
大头这时候,只好挠挠头,说:“因为,头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定北侯并不想要人跟着,但他头长得大,有个绰号叫大头,让定北侯似乎记起了什么,就让他跟着了。
大头没办法,谁让定北侯会打能打呢,他爹娘也死在突厥手里,他肯定跟着定北侯复仇去。
如今据民间传,西突厥几乎全是定北侯一人杀完的。
大头知道,这不是据传,这几乎是实情。
这也是定北侯加入戌家军前的第二个要求。
至于第一个要求……是安置好定北侯的夫人。
这一年多,作为定北侯最信任的副官,大头经常不得不给偷偷溜出军营的定北侯望风。
如今,大军凯旋,大头想去京城做官,定北侯却要回通县。
他就知道,他的上峰是个奇男子,什么都不要,只要回最初的地方。
更奇的是那位夫人。
其实大头清楚,夫人的话定北侯都听的,再离谱的要求,他也会答应,可是,她竟也不求诰命和功名利禄,当真活得潇洒自由。
在他们回通县之前,大头终于见到这位夫人。
马车上,侯爷在剥桔子。
兰絮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白裙,头发不像时人,而是简单挽了个篡儿,眉眼明丽动人,朱唇微抿,言笑之间,四周都褪色了般。
侯爷把桔子给了她,她抬了抬手,捻下一半吃了,又分一半给侯爷。
当真蜜里调油。
大头心想,也不难理解,侯爷为何每次都归心似箭了。
通县的君子山改名了。
百姓感念定北侯与兰絮驱逐异族之功,改名成戌兰山。
兰絮知道这个改名后,真是哭笑不得,行吧,一下变成cp山了。
经过一年多修生养息,山上被烧坏的地方,全都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痕迹。
而这往后,她和戌亭一起度过了二十年。
兰絮的身体,到底因为那场山火,落下了病根子,尤其这两年,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
然而,戌亭即使快四十岁,依然健壮,他带的狼群,一直在迭代,如今狼父,是大头的儿子。
他不得不送走过很多狼,但他永远不想送兰絮走。
他抱着她,两人躺在床上,小声说着话。
像是每一次温存过后的惬意。
但,兰絮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迷迷糊糊中,蓦地,她听到一声:“絮絮,你等我。”
“我会去找你的。”
…………
她突的睁开眼睛。
一片白茫茫空间里,她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了。
系统播报着后台母系统的判定:
“叮——脱离世界!”
“由于该世界属于较高难度世界,员工将获得积分+300!积分是员工的工资,同时,也可以抵扣世界规则,获得金手指加成哦~”
“根据宿主完成世界所花费的心力,后台系统判定,建议将此类世界加上……呃,【田园】和【悠闲】的标签,推荐给适应这两个标签的员工。”
播报完,它自己小声蛐蛐后台母系统:“这样会不会太缺德了……”
听到这里,兰絮才回过神,发表买家秀感言:“这个世界,确实蛮【田园】和【悠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