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青嘟囔着,凌秋余看了曹青一眼,本来想要说话,但徐韶华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
凌白藏太急,容易用词不当,更容易让本被安抚下来的曹青被激发怒,倒不如这会儿安安静静,再露出一二委屈凄凉的模样即可。
徐韶华随后搭了一句话,曹青便直接竹筒倒豆子的将一路的事儿都说了:
“这回我们九人同行,天热了,大家最多两人一个马车,多出来的一个就是凌白藏。”
曹青看了凌秋余一眼,没有说凌秋余之所以多出来就是因为大家排挤他的真实原因,徐韶华也没有追问,只道:
“这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既是一道出行,凌兄又怎会独自离开?莫不是之前你们起了什么冲突?”
曹青看向徐韶华,惊讶道:
“小兄弟,你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到?凌白藏临走前,几乎把每个人都得罪了,便是我想要与他说和,他都不理人,那他要走,我还能拦着?”
“你什么时候要与我说和了?”
“我们上路的第三天!我中午和你呛了句声儿,夜里找你,明明你马车里有动静,就是对我避而不见!”
曹青说起这事儿就来气,差点儿又和凌秋余吵了起来,可是凌秋余却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我那夜,应该睡着了……”
曹青只是环胸冷笑,显然不相信凌秋余的解释。
他亲耳听到的动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信他自己!
徐韶华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凌秋余为何被马车带走后,他的同窗视若无睹了。
原来,凌秋余早就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那夜之事,已无第三人知晓,两位也不必为此争个高低。不过……凌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车夫带走,若是他日凌兄出事被人发觉,只怕于阁下及其他人的名声有损。
况且,我虽与凌兄相处不久,却也知道几分凌兄的品性,阁下方才所言我暂不发表见解,不过,如今院试尚有十日,我倒是对阁下的处境堪忧……”
徐韶华这话一出,曹青眼睛一瞪眼立刻道:
“小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兄乃是上一届的府案首,此番却落入这般境地,若不是我们的队伍恰好经过,只怕危矣。
可是那车夫乃是为人做活计,与凌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看管马匹、马车是他的职责,如今马亡车损,他就不怕吗?
想来,是有人给了他足够的利益才是……”
徐韶华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几乎只曹青一人可以听到,而曹青表情微微一变,徐韶华继续道:
“这一次是凌兄,那下一次,会不会是旁人呢?”
曹青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了下来,随后,他一把抓住徐韶华的手:
“小兄弟,你,你说这件事儿该怎么办?我上一次府试第十名,要是没有凌白藏,是不是就轮到我?”
徐韶华摇了摇头:
“这件事说不准的,还需要阁下小心防备才是。”
曹青闻言,只得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而等曹青离去,凌秋余也忍不住道:
“徐兄弟,曹青他会不会是……”
徐韶华垂下眼帘,淡淡道:
“他只是防凌兄来此仍要科举的一把刀罢了。”
徐韶华看向凌秋余,微微一笑:
“凌兄稍安勿躁, 我听闻覃阳县富庶, 这次你与其余八人结伴来此,这里面只怕只有你与曹青家世单薄吧?”
凌秋余闻言一怔,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不过曹青为人仗义, 此番与他同来的乃是他的一位好友。不过, 徐兄弟如何知晓?”
“因为方才只有曹青出现在对面的屋子里, 一两银子对于家世普通的学子来说不多不少, 可对其他准备充分的学子来说, 他们或许更愿意花钱买清静。”
徐韶华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随后勾了勾唇:
“况且, 若是不让曹青一人独住, 又怎么会达到一石二鸟之计呢?方才若是我不曾看错,那曹青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他体内并无真气,应是外功之法。
凌兄体弱,若是曹青盛怒之下,一番拉扯, 呐, 就如今日这般,伤到凌兄的手, 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徐韶华声音轻缓,可是凌秋余听到这里, 却忍不住一颤, 半晌,他顿时觉得后脊发凉:
“这, 这应该只是巧合吧……不过,曹青少时曾因体弱,在少林寺养过几年,确实会,会些拳脚功夫……”
凌秋余自己越说便越气虚,而徐韶华闻言只是沉默的喝了口茶水,凌秋余缓缓将目光放在徐韶华身上:
“徐,徐兄弟,我,我该怎么做?若不是曹青,那会是谁,是谁一直在暗害我?!”
凌秋余忍不住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性子孤傲,不招人喜欢,所以也尽量避免和同窗起冲突,可是方才听曹青所言,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不被队伍所接纳。
可,这一切他一概不知!
细思恐极!
“凌兄慌什么?现下该着急的,可不是凌兄了。”
徐韶华含笑看着凌秋余,眸中一片平静,可却让凌秋余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笑容苦涩:
“我,只是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等不知情的情况下,落入这般田地。
方才曹青说的不错,徐兄弟便是我的贵人。若无徐兄弟方才的仗义出手,我只怕又要着了旁人的道了。”
凌秋余这话并非空话,方才他的腕子只被曹青攥了一刹,这会儿已经微微发青,若是再久一些,院试之时能不能提起笔还两说。
“凌兄言重了,这段日子,凌兄且先在这里安心住下便是,毕竟,凌兄孤身一身,在外也总是不让人放心的。”
凌秋余沉默了一下,拱手应下,他知晓,这是徐兄弟担心自己,况且,现在让他一人独居,他也害怕自己说不定哪日醒来,便又如同做噩梦一般出现在飞驰且无人赶车的马车之上。
凌秋余随后冲着徐韶华道了一句谢,这才起身去选一处自己心仪的屋子。
至于旁的感激的话,凌秋余没有多说,他只需要默默记在心间便是。
而等凌秋余离开后,胡文锦和胡文绣并肩走了进来,而徐韶华已经斟了两杯茶水:
“听壁角可非君子所为,胡同窗和文绣同窗今日这是怎么了?”
随后,徐韶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纷纷入座,胡文绣微微一笑,端起一杯茶水:
“方才站了许久,倒是有些渴了,徐同窗真会体贴人。”
而一旁的胡文锦却只皱着眉道:
“徐同窗,凌案首此事只怕水不是一般的深,你当真要插手吗?”
只凌秋余能无知无觉的被人从队伍中带走,并且出现在于府城截然相反的方向,那便能窥其幕后之人的手段,更不必提方才徐韶华与凌秋余分析的曹青之事了。
“这件事看看平平,可对凌案首来说却是步步杀机,徐同窗你可以帮他一次,还能帮他十次,百次吗?”
以胡文锦的出身,那些腌臜手段他看过不知多少,自然也从这两件事中看出了幕后之人想要断了凌秋余前途的意图。
“帮。”
徐韶华轻轻说着,他偏头看向胡文锦,眸中含笑:
“从我救下凌兄之时,便已经牵扯其中,胡同窗,这世上从来不是你不惹事便可得以安生的。”
“可……”
胡文锦还要说什么,胡文绣却开扇轻摇,他笑吟吟的看着徐韶华:
“兄长,若是徐同窗当真对于此事不闻不问,那还是你我认识的徐同窗吗?
况且,徐同窗说的不错,自从我们救下凌案首后,只怕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并非是怕事,只是不愿徐同窗你为自己招惹麻烦罢了。”
胡文锦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却不再多言,而胡文绣与徐韶华对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徐同窗若是个怕招麻烦的人,那现在许青云还好端端的在隔壁霖阳知府府衙里坐着呢!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风平浪静,唯有曹青时不时的过来串串门,等得知徐韶华便是去岁凭一己之力为瑞阳县扭转风评之人,顿时肃然起敬,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嗯,具体表现在他的彩虹屁上。
在此之前,徐韶华从不知道还有人这么会夸人,以至于徐韶华对为此磨练了脸皮,现在面对寻常的夸赞也不过一笑置之。
“曹同窗走了?”
小院里有一处花圃,中有亭台,方才徐韶华便是在这里见的曹青,曹青听闻徐韶华也是今年的府案首,且今年试题与以往大不相同,故而时时打着求教的名义来此。
“凌兄来了?快坐吧,这是厨房今日刚做的茉莉花饼,清甜可口,幽香雅致,方才曹兄也很是喜欢。”
凌秋余只是一笑:
“曹青哪里是喜欢花饼?只要徐兄弟陪着,他喝西北风都欢喜!曹青素来仰慕才华出众之人,当初他对我也颇有几分好感,只可惜……”
凌秋余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如今称得上友人的,也就只有徐兄弟了。
徐韶华闻言,便知道凌秋余又想到了此前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同行同窗离心之事,当下只是带过了这个话题:
“听起来,凌兄这是吃醋了呀?不过,谁让曹兄来此之时,凌兄一直避而不见呢?
曹兄可是说了,他自知自己当日太过冲动,本想寻凌兄致歉,却没有想到竟是无法得见凌兄一面。”
“当真?可哪里是他需要致歉,应是我才对……下次,下次曹青来此,还请徐兄弟遣人与我说一遭。”
“那是自然。”
徐韶华看着凌秋余眉间的郁色散了几分,可依旧还有愁绪,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听闻这两日凌兄屋子里的灯从未熄过,我那几位同窗都说凌兄实在刻苦,要好生学习呢。”
凌秋余闻言却不由自嘲道:
“那怕是要让人失望了,我不过是太害怕了……”
徐韶华扫了一眼凌秋余眼下的青黑:
“若是如此,那凌兄才是正中背后那人下怀。凌兄以为,那人此前布局为的是什么?”
凌秋余愣了愣,这才试探道:
“为了,不让我院试?”
“所以,凌兄这两日夜不能寐岂不是正中其下怀?如今还有六日便是院试,届时凌兄要以何面目去参加院试?”
凌秋余一时无言,他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
“我,我亦知道此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不知我可否与徐兄弟同住两日?我,我睡软榻就好了!”
凌秋余这话一出,幸好徐韶华没有在喝茶,不然怕是要喷他一个茶水淋头了,可即使如此,徐韶华还是默了默,这才道:
“凌兄这是早就想好了?”
“嗯,我思来想去,还是在徐兄弟身旁最安心,若是徐兄弟今日不说,我,我也要厚颜提起此事了。”
凌秋余前半生并不太平,可他却如同被风带进夹缝里的种子,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得一份活下去的机会。
徐韶华随后,点了点头:
“也好,不过如今这么久了,凌兄的屋子也该做些布置了。”
随后,徐韶华让凌秋余夜里睡在自己的屋子,而他则去了凌秋余的屋子。
“这不成!徐兄弟,我不能置你于险境之中!”
徐韶华说出这话后,凌秋余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自己尚且惶惶不可终日,更何况是徐兄弟呢?
徐韶华闻言,只是目光温和的看着凌秋余,这便是他欣赏凌秋余的原因,哪怕明知危机重重,可他却从未有过用别人挡刀的心思。
“凌兄莫急,此事我心里有数。”
随后,徐韶华轻轻松松的将真气凝聚指尖,在亭子的石几上,风轻云淡的写下了一个“一”。
凌秋余不由得瞪大的眼睛,他看了看字,又看了看徐韶华,忍不住自己伸手上去划一下——
这石几莫不是豆腐做的?
可是,凌秋余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有让这大理石做的石几留下一条印儿!
“咳,这是,好字。”
凌秋余有些艰难的说着,徐韶华抬头冲他一笑,凌秋余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少年,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
难怪那日曹青能那么轻松的被徐兄弟拦住,现在看来,是曹青差得远啊!
这会儿,看到徐韶华这一手后,凌秋余终于松口了徐韶华方才的提议,二人趁着夜色,交换了屋子。
而徐韶华随后依着凌秋余的习惯,点了一夜的灯。
前半夜,一片安静,一如既往,直到后半夜,正是人睡的沉的时候,外头终于响起一阵轻之又轻的脚步声,随后也被一阵蛙鸣掩饰。
而徐韶华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睛,但随后他却未曾挪动,便见那半开的窗户边,一抹黑影渐渐靠了过去。
徐韶华随后顺势翻了一个身,用背对着那人,发出几声呓语。
不多时,一阵烟雾飘了进来,少年似乎一下子睡熟了,而那黑影,小心翼翼的在外面上窗户合上。
睡吧,睡吧。
黑影随后将自己带来的一小桶火油泼在了屋子的一角,可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火油泼的地方,是距离床榻最远的地方,黑影随后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还未打开,便听到一声清润的少年音:
“漏夜在旁人院里纵火,依律要判斩立决的,阁下手且稳着些呀。”
黑影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将火折子扔了:
“你,你是何人?!”
“你在我赁的屋子里纵火,却要问我是谁,真是好没道理。”
昏暗的月色下,少年穿着雪白的里衣缓步而来,却仿佛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飘然若仙。
“小子,这是一百两银子,烧你一间屋子,莫管闲事!”
黑影眼神冰冷的看着徐韶华,一张银票如利刃一般飞向徐韶华,但随后,徐韶华抬手捏住,这才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
“一百两,便想买我的命?看不起人?那便请你以命相赔吧。”
“什么?你的命?”
“你要烧的可是我的屋子,不是我的命是什么?”
下一刻,徐韶华不等黑影消化了这个信息,便直接飞身过去,黑影只觉得手臂一麻,那火折子直接易了主。
随后,少年随意折下一根树枝,上面的叶子都没有捋掉,便直接冲着黑影的面门而来,黑影瞳孔一缩,连忙抽出腰间的软剑,立刻迎击上去!
“剑?你的剑虚浮无力,杀气不足,你是官场之人的护卫?”
徐韶华一击不中,却并未纠缠,而黑影这时却面色巨变,他不知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一时忌惮颇深:
“你到底是谁?这院子里不过是几个普通学子罢了!”
“我是谁不重要,你来的地盘想要我的命,那我们就要好好说说这件事儿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随后提着树枝直冲而上,那抹白色身影看似极缓极轻,有如柳絮飞扬,纷纷若雪。
可等黑影戒备的注视着他的身影时,下一刻一抹寒意自他的脸色滑过,那少年竟已至他面前!
黑影连忙抹了一把脸,那湿漉漉的手感,与空气中的一丝血腥味让黑影心中大骇不已。
疯了疯了!
这少年才多少年岁?
他竟然可以伤到自己!!!
“这时候发呆,你又看不起人了。”
少年一声叹息,黑影差点儿炸了,他那是发呆吗?
他那是震惊!
这少年当真是人吗?
可徐韶华却不听他的解释,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再度轻飘飘的向黑影飘去,黑影这次涨了记性,将自己练习多年的剑法舞得虎虎生风,让那人影不能近身。
“怎么只看前面,背后不管了吗?”
下一刻,黑影只觉得脖颈一凉,他立刻僵住,手中的剑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不错,审时度势,你们这些护卫还是挺聪明的。”
黑影都差点儿疯了,什么叫他们这些护卫?!!
说的好像这少年有多么了解他们护卫一样!
“别动。”
黑影觉得荒谬之极,明明只是个少年,提着根树枝指着自己脖子,若是有第三人在场怕是要笑破肚子了。
可是,唯有他知道那树枝上的一片叶子,都凝聚着让他胆寒的冷意。
随后,黑影只觉得脖颈一疼,便人事不知。
不多时,闻讯而来的凌秋余看着黑衣人,直接软了腿:
“竟然,竟然真的有人……”
徐韶华将树枝随手丢到一旁,走过去将凌秋余拉了起来:
“凌兄,先起来说话吧。”
凌秋余扶着徐韶华站了起来,他看着黑衣人与那滩火油,心有余悸,当下只紧紧抓住徐韶华的衣摆。
明明他比徐韶华足足高出一个头,可是这会儿整个人却恨不得缩进徐韶华的影子里。
若不是徐同窗今日与他更换屋子,那么自己此刻是不是就在火海里了?
“徐兄弟,这,这黑衣人应该如何是好?”
“报官吧。”
徐韶华拍了拍凌秋余的手臂,以示安慰:
“此人应该是哪家的护卫,交给知府大人处置,届时害头疼的便不是我们了。”
凌秋余没有任何意见,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徐韶华,等徐韶华将安望飞和胡文锦他们也叫起来后,一行人这才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直接将黑衣人送到了府衙。
袁容本来正悠哉悠哉的吸溜着豆花,听说有学子差点儿被人暗害,差点儿没跳起来。
在一听说,这院子里住了两届案首,整个人直接崩溃了,连忙让人将众人迎了进来,他看着全须全尾的学子们,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们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袁容随后看向那还穿着夜行服的黑影以及他带来的火油桶,面色一厉:
“来人,速速将此人压入大牢,纵火伤人,还是我泰安英才,罪不可赦!”
那黑影还未申辩,便直接被人捂着嘴带了下去,袁容这才一脸关切的看着众人:
“如今院试分量加重,自少不得有这些不法之徒,你们虽是侥幸逃脱,可院试前还是要注意才是。
本官这两日也会令城中加强守备,定不会让我泰安英才寒心!”
袁容认真的说着,随后众人纷纷道谢,袁容也还不曾正式见过自己的府案首,这会儿也与几人闲谈几句。
却没想到,等众人一一自报家门后,袁容彻底笑不出来了,两届案首、胡氏后人、安家后人,这幕后之人敢在他们住的院子下手,好,好,好极了!
他要是不把其揪出来,这知府也不必当了!
而等一行人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光大亮,仆从取来早饭,众人一边吃饭一边谈及方才之事,凌秋余这会儿才终于定下心来:
“方才多谢诸君同往,白藏在此谢过!”
凌秋余并不是蠢人,从方才知府大人听过几人自报家门的改变之后,他便知道徐兄弟此番的用意。
可他没有想到,此事这般凶险,自己与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们竟然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一地步。
胡文锦只摇了摇头:
“不必言谢,我听徐同窗的吩咐罢了。”
“我听兄长的。”
胡文绣微微一笑,安望飞好容易将口中的包子咽下,这才道:
“我也听华弟的。”
凌秋余有些讶然,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他看向徐韶华,起身一礼,认真道:
“徐兄弟,这是第三次了。三次救命之恩,白藏永世不忘,他日若有差遣,莫敢不从!”
“凌兄不必如此。”
徐韶华扶起凌秋余,面色有些冷冽:
“我今日之所以如此行事,除了想要让幕后之人安生下来外,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手段实在狠辣。
昨日夜起南风,那人只在凌兄的屋角倒了一小半火油,凌兄以为……那些剩下的火油归处又在何处?”
凌秋余呼吸一滞,胡氏兄弟二人面上的笑意也不由散去,安望飞更是忍不住冷笑一声:
“好霸道的作态!扰了他计划的人就要死吗?”
要知道,他们不过是随手救了人而已,却没想到,竟要遭此报复!
“而且,那黑衣人乃是官员护卫。凌兄,你可有头绪?”
徐韶华看向凌秋余,凌秋余直接懵了:
“官员护卫?”
“我朝四品以上文官可在府邸养不过百人的护卫,这也是先帝时期,多处征战,文官无自保手段下的无奈之举。”
“四品?”
凌秋余更懵了,他对于此事没有一点头绪,徐韶华见状也不强求,等吃过了早饭便让众人皆回去补眠了。
而等到午后,徐韶华刚起没多久,曹青便来拜访了,曹青照例说了几句彩虹屁,随后这才小心翼翼道:
“徐兄弟,我听说昨个有人潜进来想要纵火?”
徐韶华微微点头:
“曹兄消息倒是精通,不过那人已被抓送官,想来可得几日安宁。”
徐韶华这话一出,曹青直接身子一软滑了下去,徐韶华将他扶起来后,曹青连忙抓住徐韶华的袖子:
“徐兄弟,凌白藏他还好吗?他没事儿吧?”
徐韶华见状,不由一笑:
“没想到曹兄倒是关心凌兄。”
曹青直接炸了:
“谁关心他了!一身的狗脾气!我,我那不是看在同县,同县之谊的份上?”
“这样吗?凌兄昨日还说,他觉得此前对曹兄不住,正想要乘此机会,与曹兄致歉呢。”
徐韶华这话一出,曹青顿时卡壳了,半晌这才扭扭捏捏表示:
“那,那什么,我也有错,我性子急,总是误事,还是,还是我向凌白藏致歉吧。”
徐韶华但笑不语,只让人请凌秋余过来,随后他便将空间留给两人,而等两刻钟后,二人满面笑容,相送出门。
那黑衣人被送入知府大牢后,袁容下定决心要狠狠查他一通,更是让府衙最有经验的狱卒和捕头一道动手,不过两日那黑衣人便有些招架不住,可却不想,其趁着众人一个不妨,直接咬舌自尽,气的袁容直接让人将他的尸首拖出去示众,更是又下令将府衙的巡逻强度加了一重。
是以,等到院试开考前,徐韶华所在的小院皆一片安宁。
永齐八年八月初一,泰安府院试正式开始。
随着熟悉的钟声响起,学子们早就趁着夜色收拾妥当,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徐韶华提上考箱,走到院子里和同窗们会和,凌秋余听着那钟声,方才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终于熬到院试开始了。
“我们该出发了。”
徐韶华说了一出,众人纷纷应是,这会儿天色微明,已经可以看清前路,众人便不曾提灯。
而等到贡院外,此时已经站满了人群,黑压压的,纵使晨风微凉,可这么多人站在一起,总让人觉得心里烦躁。
随后,徐韶华等人排队入内,他们来的不早不晚,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得以进入考场。
徐韶华在童子的指引下,寻到了自己的座位,只不过,一坐下他便不由眉头一皱。
只听一声脆响, 下一刻,随着徐韶华起身,那考凳的一条腿直接断了。
而若非徐韶华习过武, 只方才那考凳腿突然的一断, 便足以让他狠狠摔一跤,不说答卷,便是心态也会为其所扰。
院试如此重要, 自然方方面面都要图个圆满才是。
徐韶华眸光微闪, 随后将那断腿考凳挪到一旁, 将考箱挪了过来, 坐在上面, 这才将那考凳微微抬起来,低眸去看它的断腿。
那断茬层次分明, 倒像是自然损毁。
徐韶华不语, 只将其安置在角落,而对面的考生看到这一幕,也不由面色一变,立刻检查起了自己的桌椅,没有发现问题后, 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当下只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徐韶华。
这考生真是既倒霉又幸运,倒霉的是, 府城贡院之中难得出岔子的桌椅都出了岔子,可又幸运的是, 他所携带的考箱刚好顶上用。
徐韶华并未将对面考生目光放在心上, 对于他来说,现下最重要的就是院试, 无论是何种东西,都无法影响他。
况且,这次考凳的问题,追根究底,无论意外与否,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得院试罢了。
随着天色大亮,徐韶华又一次检查过桌子后,只安安静静的等着院试的开始。
不多时,远远传来了一声“龙门落”,以此院试正式开始!
随后,便有两个兵将挑着担子挨个与考生发放题目和答卷,徐韶华这次的位置较远,起初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
徐韶华对于贡院的布置心里有数,这会儿只垂眸静候,可是对面的学子只等了一炷香,便忍不住东看西看。
此刻,考卷还未送到,是以巡逻的兵将只是看了他一眼,以示警告,随后便不再理会。
那学子被吓了一跳,随后只老老实实坐在原位,可是心却已经浮躁起来,他忍不住去看自己对面的徐韶华。
只见少年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哪怕方才发生了那么一件不如意之事,也未曾让他因此焦虑半分。
稳重如山。
那学子心里不由自主的浮起这个词。
可是,他实在不知道一个少年自己为何要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
考场之中的小插曲不知几何,而本次院试共计五百余人,虽不及府试人多,可也算是泰安府今年来所有有意考取秀才功名的学子都汇集于此。
他们有今年的新童生,也有往年的老童生,可是随着考卷的发放,考场之中不由得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肃静!”
兵将大喝一声,众考生立刻消了声,可即使如此,他们的呼吸也不由沉重了起来。
曾经,他们以为府试已经足够难了,可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府试之时,主考官已是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