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霍元远走过去,便看到一个收拾的还算干净的妇人正含笑看着不远处开着窗户的学舍学子。
“黑子,黑子……”
徐韶华扬了扬眉,一旁的霍元远却不由得泪如雨下,他大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娘!儿回来了!您的黑子回来了!”
霍母茫然回头,等看到霍元远的脸时,她的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随后她紧紧抱住霍元远:
“我的儿!黑子,你来接娘了,是不是?我儿在地府过的……”
霍母看着霍元远,霍元远这段时日既无了仇人,又收获了爱情,霍母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儿子在地府过的不好。
可是,看着儿子长高的个子,成熟的面容,霍母只是不住的抚摸着:
“不黑了,以后不能叫黑子了。”
徐韶华看着母子相聚的一幕,默默的退了出去,他出来这么久了,也有些想爹娘了。
徐韶华随后去拜见了两位先生,只是轻描淡写的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
只说了许青云被斩的事实,这是怎么也无法隐瞒的。
可即便如此,却听的温显臣和韩谦二人面面相觑,温显臣斟酌半晌,这才勉强道:
“你天资不凡,此事或可作经验学之。”
可这话说出口,温显臣差点儿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谁家学子入仕前的经验是当庭看着四品官被斩啊?
那可是四品官!温显臣估摸着自己这辈子都做不上去。
随后,徐韶华告假两日,回去陪一陪家人,温显臣虽然同意,可却为徐韶华准备一沓课业,让他归学前做完,倒是要看看徐韶华这些日子可有退步。
徐韶华自无不应,而等徐韶华刚出了两位先生的值房,下学的铃声便响了起来,徐韶华还在慢悠悠的走着,冷不防觉得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他伸手一捞,直接将人抓来与自己对视:
“齐哥儿!”
“叔叔!”
徐宥齐嘿嘿一笑,随后激动的抱住徐韶华的脖子,若不是徐韶华下盘稳固,只怕二人要结结实实摔一跤了。
“怎么也不稳重些?”
徐韶华点了点徐宥齐的小脑袋,徐宥齐这才撅着小嘴道:
“叔叔回来就训我,我平时可稳重了,只是在叔叔面前,我才不需要稳重呢!”
徐韶华没忍住,轻轻弹了小家伙一个脑瓜崩:
“快下来,跟个猴儿似的,也不怕被你同窗笑话。”
“随他们笑,我可想可想可想叔叔了,反正我还小呢!”
徐韶华无奈,只好负重前行,可看他步履如常,任谁不说一声好力气?
而等二人刚走到膳堂,便与早就等在门口的安望飞和胡氏兄弟不期而遇。
安望飞看到徐韶华的一瞬间,眼睛都红了:
“华弟!你可回来了!我让我爹想办法打听了数日,才知道你去了霖阳府,你,你还好吗?”
徐韶华冲着安望飞一笑:
“好极了,不过,我好了,便有人不好了。”
安望飞并非蠢人,这会儿听到这里,他不由得眸子一缩,随后不可置信道:
“许,许,他,他……”
“他死了。”
徐韶华表情平静的说着,可唯有安望飞能看懂他眸底的畅快,随后安望飞不由得大笑起来:
“好!好!好!华弟!你是我此生的楷模!”
一旁的胡文锦见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这是只有徐同窗和安同窗才有的默契。
可即便如此,待他收到马叔送来的信时,足足惊讶的一夜都没有睡着。
现如今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这里,也只是因为他提前惊讶完了。
胡文绣这会儿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他微微一笑:
“徐同窗,恭喜。”
徐韶华回以一笑,说起来,此番将许青云斩杀,也离不开胡氏一族的助力。
而此前,他却是一直瞒着胡氏兄弟的。
“今日之喜,离不开在场诸位,待来日月假,我请诸位珍食楼一聚。”
徐韶华笑吟吟的说着,随后将想要在自己身上当挂件的徐宥齐解了下来:
“乖乖去吃饭,叔叔回家看看家里。”
许青云被杀之事,徐韶华并未传信家中,一来信中白纸黑字,若有万一难免被人曲解,二来……他想亲口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徐韶华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虽然平静,可熟悉的人都能看懂他眸底的激动。
徐宥齐聪慧,只从方才徐韶华和安望飞的一通对话中便隐约嗅到了些什么, 是以这会儿他也轻轻松开了抓着叔叔衣摆的手:
“好, 叔叔早去早回,我在社学等叔叔回来!”
徐宥齐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徐韶华, 徐韶华不由莞尔:
“好!若是娘做了好吃的, 也给你带一份, 如何?”
徐宥齐重重点头, 这才带着些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恋道:
“嗯, 叔叔对我最好了!”
徐韶华揉了揉徐宥齐的小脑袋,随后看向安望飞等人, 一一告辞, 安望飞这会儿心绪起伏颇大,等徐韶华走后,他直接冲着胡氏兄弟拱手一礼:
“两位同窗先行一步,我今日回学子舍用饭。”
随后,安望飞用轻快的快要飘起来的脚步朝外走去, 胡文锦看着, 不由得摇了摇头:
“若是徐同窗与许青云乃是因为父仇而结怨,那安同窗又是因为什么?”
纵使徐同窗的情绪并未泄露, 可在方才他向安同窗道出许青云的死讯时,他二人之间便有了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是以, 即便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一稳重,一欢喜, 可胡文锦总觉得这两道身影相似且重合。
而胡文绣闻言,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折扇,低语:
“兄长忘了吗?那许青云便是因为安家事,这才被贬至霖阳。当初,安家……真的有将此事呈报御前的资格吗?”
胡文绣喃喃的说着,可唇角笑意却渐渐加深。
徐韶华离开社学后,便直接租了一匹马赶回家中,租马可比租车更加便宜,多亏了马大人当初让他多番学习,现在徐韶华的马术也算略有小成。
远远的,村口那棵大树的树冠映入眼帘,而曾经那片满是碎石枯枝和泥土的土地上,已经建起了一座座屋子。
自徐韶华上次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南风天,大麦黄。
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徐韶华赶回来的时候不巧,此刻家里只有林亚宁一人,徐韶华推门而入,林亚宁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走着说:
“可是又忘了什么?还没老呢,一个个都什么记性……华,华哥儿?!”
林亚宁下意识松开了手,卷起的围裙翻卷着落下,林亚宁却已经红了眼眶:
“华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林亚宁几步走过来,一把将徐韶华抱在怀里,不住道:
“瘦了,也高了。”
林亚宁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幼子的面色,见他气色红润,眉宇畅然,应是没有受过委屈,这才松了口气:
“之前你大哥去了县衙,县令大人说,你跟着青天,不对,钦差,是这么念吧?”
林亚宁嘀咕着,随后这才继续道:
“咳,跟着钦差大人去了霖阳府,可把你爹担心坏了,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这两天在地里可劲儿的干活,累的一回来就倒床上睡了这才好些。”
徐韶华闻言,有些心疼道:
“我不是写信让爹和您放宽心了吗?不是什么大事,我心里有数……”
“你这孩子,你才多大,一个人在外头,当爹娘的怎么能不担心,更何况你还是去了那人的地界儿。”
徐韶华听了林亚宁的话,只是垂下眸子:
“是我不孝,让爹娘担忧了。”
“净说傻话!我方才听到外头有马的声儿,可是骑马回来的?饿不饿?娘给你下点儿面吃?”
“嗯!要两碗,不,三碗!还要荷包蛋!”
徐韶华说着,只觉得口腔里已经分泌了唾液,出门在外,即便是府城之中吃食花样不少,知府府衙的厨子手艺也不差,可是徐韶华还是最想念娘做的这碗手擀面。
娘的手擀面是那种不同于饭馆里各种浇头都有的花哨,只是本本分分的面汤滴了香油和醋,再配上筋道爽滑的面条,打上一个荷包蛋,若逢了时节便撒上一把绿油油的小葱花。
可这么一碗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清汤面,却总是让人牵肠挂肚。
“馋嘴猫儿,等着吧!”
林亚宁一边笑着说着,一边拉着徐韶华回屋坐了下来,这才直接撸起袖子朝厨房走去,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倒像极了女将军,显然是要大干一场的。
没多久,徐韶华便听到厨房里传来敦实的闷响,那是娘揉面的声音,徐韶华听着听着,忽而觉得有些疲倦,随后便靠着椅子,头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纵使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可也不免觉得疲乏,可现在他是在家。
那熟悉的气味,令人安心的声音,终于让少年微弯了脖颈,斜倚着椅子,眯了过去。
而等徐韶华再醒来,便是被徐远志用跟狗尾巴草扫了鼻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喷嚏,这才懵懵的坐了起来,徐远志不由一笑:
“可算是起来了,这么睡下去,晚上还睡不睡了?”
“娘!你看爹,我一回来他就作弄我!”
徐韶华转头就告了他爹一状,林亚宁笑吟吟的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出来:
“华哥儿,快来吃饭了!别管你爹,那就是个傻的,都巴巴看了一个时辰了,就是忍不住,手痒!”
“我那不是听到华哥儿肚子叫了吗?”
徐远志小声嘀咕着。
徐韶华揉了揉肚子,原本只有些饿意的肚肠这会儿已经彻底翻脸抗议起来,徐韶华看着桌上的清汤手擀面两眼放光,林亚宁乐不可支:
“华哥儿,快来吃啊!刚让你爹杀了只鸡,正是肥嫩的小公鸡,炖了一个时辰就烂了!”
徐韶华拿起筷子,刚一挑起面,便看到那两个鸡腿骨露了出来,林亚宁这会儿也和徐远志一人一碗鸡汤,一脸心疼的看着徐韶华:
“出去了这么久,累了吧?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睡一觉!”
“瘦了,多吃点儿,补一补。”
徐韶华点了点头,直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随着他的埋头苦吃,竟是一气吃了五碗面,连汤带水的吃完后,徐韶华这才露出一丝愉悦:
“还是娘做的面吃着舒坦!”
林亚宁高兴的合不拢嘴:
“华哥儿,够不够?不够娘再给你做!”
“够了够了,娘不用忙了。”
徐韶华都有着怕了,有一种饿,叫娘觉得你饿!
他方才吃了第四碗的时候,本来只准备来碗鸡汤溜溜缝,可是架不住娘一面心疼,一面端了满满一碗面上来,这会儿……徐韶华是吃撑了!
林亚宁随后这才抱着碗去厨房清洗,伴着水声,徐韶华看向徐远志:
“爹,事情已经解决了。”
少年的语气分外平静,就好像说的只是一件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事儿。
可作为知道幼子去了何处的徐远志这会儿却不由得手一抖,手里的茶碗直直落了下去,可却被徐韶华一手捞起来,放在了桌上。
徐远志憋了憋,这才问道:
“是,是如何解决的?”
“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圣上更是赐下重赏,爹以后可以安心入睡了。”
徐韶华一脸认真的看着徐远志,而徐远志听到这里,神情恍惚了一下,这才不可置信道:
“许,许青云就这么死了?他,他不是四品官儿吗?那么大的官儿……”
“可他做下的恶事太多太多,只要做过,便可留痕,而我不过是让他的恶行显露人前罢了。”
徐韶华淡淡的说着,看着徐远志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模样,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本来他不会死这么早,可谁让他先欺负到我爹头上了!我这人,护短,所以只好请他早点下黄泉了。”
少年那带着些许嘚瑟的声音终于让徐远志找回了神智,他看着幼子一脸求表扬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
“臭小子,拿你爹开涮!”
可随后,徐远志沉默了一下,道:
“做得好!华哥儿,你做得好啊!”
徐远志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放肆的大笑,是那样的畅快淋漓,像是要把曾经压抑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曾经,他才从风洄口中得知自己前半生那荒谬的换考之事后,差一点他便想要提刀杀了风洄,再冲到霖阳府杀了许青云。
可他忍下了。
他有子有孙,他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痛快,他只能将满腔的恨意压抑下来。
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的冤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以伸张!
徐远志抬眼看向幼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呼吸急促,眼白处也迸溅出红色的血丝,可却那样的欢喜,他恨不得即刻便冲出屋门,告诉每个人自己此刻的欢喜。
徐远志深吸了几口气,直接站起身,朝厨房走去,随后提着把菜刀走了出来,徐韶华眼皮子一跳:
“爹,您这要去干嘛?那许青云的尸身现在都被臭鸡蛋盖满了,可别脏了咱家的菜刀!”
徐远志:“……”
徐远志一脸无语的看了一眼徐韶华,这才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杀鸡!”
“我去杀鸡!今个你爹我高兴,咱们家也吃一回全鸡宴!”
徐韶华闻言,沉默的换成了他。
随后,院中响起鸡的悲鸣,它们实在不懂,为何自己的性命与人类的喜乐息息相关。
开心了杀它一只庆贺,生病了杀它一只补补!
鸡生艰难!
徐远志刚走到院子里,林亚宁便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方才也听到了父子二人的对话,这会儿她眼睛通红,可随后她又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老头子!你要是把我的母鸡杀完了,我跟你没完!杀两只就够了!”
“哎呦!鸡血!鸡血!别浪费了!”
“这么多鸡,咱们家也吃不完啊,不行完了承平媳妇身子也重了,给她送一碗补补身子……”
林亚宁碎碎念着,徐远志埋头杀鸡,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手起刀落,鸡已经不再扑腾。
且当是他手刃仇人了吧。
徐韶华倚门看着,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这也是他此行最大的意义。
徐家这顿全鸡宴,徐易平夫妻二人吃的糊里糊涂,而徐远志则在吃到鸡肉的那一刻,终于一发不可收拾的痛哭出声。
林亚宁头一次拿出了酒,还给徐易平使了个眼色,让他陪着徐远志痛饮一番。
结果……父子二人一人一碗便直接撂倒了,徐韶华见状,不由默了默,幸好两人喝酒前吃了不少,家里的鸡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一夜好眠,等徐韶华翌日醒来,青兰村却是已经热闹起来——
无他,徐韶华当初未曾带走的赏赐,由霖阳府驿站派人送了过来,这是魏平特意叮嘱的事儿。
只不过,此前徐韶华和霍元远二人轻车简从,脚程快了一日。
可这会儿,徐远志也是人都傻了,驿站的人来的早,他本要去地里干活,却没想到刚一开门,便看到一车两车三四车的赏赐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等听是给徐小郎君送赏后,徐远志连忙去看向幼子的房间,便看到那小子这会儿正倚门笑的开怀,冲着他眨了眨眼:
“爹,昨个你可把咱家鸡杀完了,今个你高兴了可要如何是好啊?”
徐韶华笑嘻嘻的说着,徐远志没吭声,直接冲过去把徐韶华一把抱住,胡乱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小子!这回你可真是干了件大事儿!”
这可是圣上的赏赐!
说明了啥?
说明他家华哥儿连圣上都知道了!
对于徐远志来说,自己的那些旧事,他可以忍,可以放下。
可这是儿子的前途!
徐远志那叫一个欢天喜地,连村长都被惊动了,等过后听说徐韶华手里还有一道圣旨,当即便直接下令开祠堂,连给徐韶华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原本只是徐韶华的一家之喜,变成了阖村同庆。
再加上这一个月中,泰安府其他县有不少人前来订购青兰,村长带着村民在狼群的看护下,已经挖到了足够的青兰——
因为客源便广,村长已经放宽了青兰的养殖数量,从以前的两株变为每户十株。
只定金便已经让刚刚遭受过山洪危机的青兰村重新回血,这次的庆贺所有人都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是以,这一次青兰村继山洪后办的这场庆贺宴,连邻村的百姓都被吸引而来。
“嘶,这青兰村当真是好命!县案首,府案首都是他们村儿的就不说了,现在明明刚遭了灾,可这排场!”
“我可是听说,这次咱们跟前的县都想要来青兰村买青兰,还说要帮青兰村把青兰卖的更远!”
“能看不能吃的东西,花那么多银子干啥!啧啧,看看这些席面,巴掌大的肉片,真舍得!”
“不就是青兰?进山找找总能有!”
“你怕是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其他玄机!这青兰村后头的万木岭上可是住着一群狼,可那些狼就只认青兰村的人!以后这青兰怕是他们独一份儿的了!”
“不光如此,我可是听说,这次青兰能卖出去,还是跟那青兰村如今的府案首有些关系,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三天流水席,连遥远的长松村人都来蹭了一顿,可以想象青兰村此番耗费之大,可即使如此,青兰村人个个都欢喜不已。
这会儿,徐氏一族的众人看着最前面的少年,背脊挺直,神态平静的将圣旨供入祠堂,纷纷跪了下来。
族长高兴的老泪纵横,恨不得给徐韶华单开一页族谱,他家华哥儿还没有官身就得了圣旨!
放眼看去,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徐韶华本不喜欢古代繁复的礼节,可是村长已经一请二请过了,他实在不好继续推辞。
可是,随着徐韶华将圣旨供入祠堂后,在族长那一声声严肃的告祭文书中,族人们郑重且庄严的神态,家人与有荣焉的笑容。
一样一样,如同千万缕丝线自四面八方穿来,让徐韶华的灵魂越发安定下来。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何为同姓同宗,同气连枝,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整场祭祖,来的突然,可却并不突兀,村长的种种言辞颇为流利,显然他早就已经在脑中构思多日了。
而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之下,便是徐韶华眸中都不由得有了一丝激动。
两日后,徐韶华精神充沛的回了社学,两日时间虽然不长,可却让徐韶华补足了精神,调整好了情绪来迎接接下来教瑜大人的魔鬼式训练。
是的,徐韶华从教瑜大人发给他的课业里便已经可以窥到一二。
这会儿,徐韶华坐在特一号学舍之中,这里面除了少了几人外,与寻常无异。
只不过,如今留下的学子与徐韶华都有几分交情,见到徐韶华一面关怀徐韶华的近况,一面又悄悄吐槽温显臣近日的严苛。
徐韶华含笑听着,对于同窗们的好意都一一谢过,对于这些备考院试的同窗们来说,他们的时间不可谓不宝贵,可他们都没有一个准备浅浅打个招呼的意思,倒像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
可众人还没有说几句,上课的钟声便已经响起,随后温显臣缓步走了进来。
“学生等见过教瑜大人。”
众人起身行礼,温显臣微微颔首,示意众人落座,这才看向那面容秀丽,气度不凡的少年,微微一笑:
“可算是回来了,可让我好等。”
“让教瑜大人久等,是学生之过,这是学生这两日的课业,还请教瑜大人过目。”
徐韶华随后将自己答完的课业呈交上去,温显臣有些讶异,其实他留下的这些课业乃是寻常学子五日的量。
毕竟,做学问总是需要思考的,若要精益求精,自不能随手敷衍,相较于学子们只顾完成课业而忽视质量,他更希望学子们可以全心全意的去做文章。
随后,温显臣将徐韶华的课业放在掌下,点了点头:
“可,你且入座吧。”
等徐韶华坐好,温显臣这才开口,他今日并未直接讲课,而是说起了院试:
“今日我特一号学舍的学子可算是齐了,那今日我便说一些可能攸关诸君未来的大事。”
温显臣声音不高,可是这会儿学子们都坐的端端正正,一脸向往的看着温显臣,徐韶华虽然也从一些书籍中听说过院试的流程,制度等。
可是,他相信今日教瑜大人要说的不是纸上那寥寥几笔的敷衍。
“我知道,这些时日诸君中有人认为我对汝等太过严苛,汝等过了府试,童子试已经算是成了一大半,心中有所松懈我亦可以理解,毕竟,我也算是过来人。”
温显臣玩笑了一句,气氛轻松了起来,但随后,温显臣声音平缓道:
“可,我要告诉诸君的是,你们脚下的路,也才刚刚开始。我大周七省八十四府,你们过了院试后,只不过是进入这八十四府府学之一。可这八十四府学之上,尚有国子监。”
温显臣这话一出,胡文锦不由道:
“教瑜大人,学生请问,这国子监与我等寻常学子,又有何关系?国子监,顾名思义,乃是培养大周国子之意,在此前,可都是京城子弟居之。”
胡文锦如是说着,面上带了一丝讥诮,前朝时,国子监的名声极差,即便被先帝扭转,可对于胡文锦这样耳濡目染前朝之事的人来说,并不看在眼里。
温显臣对于胡氏兄弟的身世略有耳闻,这会儿只平静对待:
“你所言乃是前朝的国子监,而本朝的国子监,乃是培养真正的国子。
是以,每年我大周八十四府便会向国子监贡入一名监生,而这样的监生……十有八九乃是院试头名。”
国子监地位拔高,要掐尖自然也是掐最高最嫩的一茬,是以非院案首不取,已经都是潜规则了。
而后,温显臣环顾众人:
“这次府试,我瑞阳社学中有几位学子成绩骄人,而我今日所言,则是希望诸君可以在院试之前,好生努力一次,这国子监中与寻常府学,可谓是天差地别。”
温显臣说这话的时候,重点看向了前排的几人,而徐韶华听到这里,眉梢动了动,似乎有些理解教瑜大人这些日子的急迫了。
毕竟,除了他之外,胡氏兄弟和望飞兄三人也颇有潜力,而教瑜大人也是想在这最后的节骨眼,让他们都能加一把劲儿。
“学生等,谨记教瑜大人教诲!”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温显臣摆摆手,这才叹了一口气:
“都坐吧。除此之外,除了院案首之外,府学情况颇为复杂,若是汝等可以自持,他日自有青云梯,如若不然……怕是只能吃老本了。”
温显臣语重心长的说着,这才是他一直逼着众人努力的原因。
等温显臣抬起头,便看到了学子们认真的看书的模样,这才欣慰的抚了抚须。
随后,温显臣这才打开了徐韶华的课业,却不由得面色一变。
第79章
温显臣这会儿捏着徐韶华的课业, 一错不错,一字一句的看过去,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作为瑞阳社学的教瑜, 此前除了前往学政大人处听赏外, 更是得了学政大人对于如今科举方向的提点。
府试的律法便是信号,而院试自然也不是循规蹈矩的孝经论一类敷衍了事的题目了,这里面, 温显臣用了晏南省所出的考试纪要的一部分, 但更多的却是偏向于实事论。
所谓实事论, 便是以实际发生之事, 要求学子以此来作答, 这里面涉及民律、商律、官律等等数不胜数。
而更偏的还有一些关于数理、工匠用料、测量等题目,可以称得上一句浩如烟海。
当然, 这样的题目温显臣不可能每道都出成这样, 是以这一个月以来,温显臣每日只出一道难题。
然而,徐韶华此前“旷课”一月,温显臣自然不能让他躲过,这便将这样的题目都一一整理出来, 让他私下去做。
也算是给他敲一个警钟, 让他勿要以为社学知识便不重要了。
可让温显臣没想到的是,徐韶华竟然真的就用了两日便做完了。
而更让温显臣没有想到的是, 徐韶华不但做完了,这题目的完美程度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徐韶华, 此题你如何想到这样来解?”
温显臣深吸一口气, 终于出声唤道。
徐韶华问声应了一声,随后缓步走过来,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是教瑜大人所言当初晋朝时期锦江改道之事。
题目大意为,晋朝战时以水代兵,使锦江改道至晏南成安府,对今人之鉴。
题目平平无奇,甚至此前科举纪要中也有类似题目,但这里又用到了战时二字。
而在大周律中,战时不同常时,自然律法有所不同,当初晋朝名将白深照临危受命,以千人之兵试图抵抗五万大军,随后不得不使锦江改道,以水代兵,成为有史以来最惨烈,也最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但温显臣出此题目,显然不是让学子对曾经的战事发表意见,因为……这次锦江改道之事,对于沿岸百姓带了难以磨灭的灾难。
富庶如晏南,当初成安府遇灾,也是倾一省之力,这才堪堪让成安府有了喘息之机,便更不必提晏南省之外的普通府县了。
是以,徐韶华就此事对于洪灾建设发表了一系列的见解,从防洪到抗洪,再到灾后重建,一字一句皆有出处。
便是那里面估算的修筑堤坝的数据也是有理有据,那数据精准的连温显臣自己都有不知之处。
“回教瑜大人,学生以为白将军以水代兵固然得占地形之势而守城之便,可锦江改道所带来的种种天灾,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是却是一件近乎灭顶之灾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