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氏脸色铁青,拿手指头指着庄氏,嘴唇哆嗦了好几下,都没能说句一句话来。
姜椿虽然嘴巴在啃螃蟹,但耳朵却竖着,旁听庄氏跟秋氏妯娌俩过招。
见秋氏被庄氏一招KO,她简直快要笑死了。
让她挑拨离间,该!
姜椿将嘴里的蟹肉咽下去,笑嘻嘻道:“哎呀,三婶您怎能说我夫君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呢?分明是母亲多了个孝顺她的好女儿!
像我这么贴心的小棉袄可不好找,母亲能得到我这样的小棉袄,可是母亲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庄氏听她抢白秋氏,还以为她打算跟自己同仇敌忾。
结果,好家伙,说着说着就自夸起来。
有她这样的小棉袄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修来的六月天裹厚棉袄的福气!
庄氏瞪了姜椿一眼,没好气道:“螃蟹都堵不住你的嘴,不想吃了可以回丹桂苑。”
姜椿当然还想吃,所以她不吭声了。
哎,她这个婆婆就是脸皮太薄,分明很喜欢自己,偏偏嘴上口是心非。
罢了罢了,自己一个当儿媳妇的,能怎么办呢?只能原谅她喽。
得亏庄氏不晓得她这番内心独白,否则高低得被气个仰倒。
姜椿将桌上所有螃蟹干掉后,又就着桌上的菜吃了三碗碧梗米饭,这才放下筷子,摸着自己略微有些鼓的小肚肚,餍足地说道:“吃饱了。”
庄氏:“……”
说她是饭桶,都委屈了饭桶,她是饭缸还差不多,大水缸的缸。
丫鬟们将饭后茶水送上来。
姜椿一连灌了三盅茶,这才拉着宋时桉的手站起来,笑道:“母亲,三婶,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回丹桂苑了。”
庄氏眼不见心不烦地摆摆手:“回去。”
回到丹桂苑后,姜椿走进东次间,就要往拔步床上躺,被宋时桉给拉住了。
他强硬道:“刚吃完饭就躺,对身子不好,我陪你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姜椿想想也成,丹桂苑里有棵百年桂花树,香气袭人,加上如今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在院子里散步倒也算惬意。
俩人手拉手在院子里缓慢地转圈圈。
转着转着,姜椿哼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事先同母亲交待了自己今日的去处这事儿。”
宋时桉闻言,倒也不意外。
姜椿向来聪明,从母亲脸上或者话语中寻找到蛛丝马迹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瓣,笑道:“娘子太聪慧了,就知道甚都瞒不过你。”
姜椿被夸得直接翘尾巴,得意地一抬下巴:“那是,我是天下第一大聪明。”
似乎有哪里不对?
姜椿顺着宋时桉的夸赞, 直接下了台阶。
将庄氏的谎言戳破,是姜椿不想让宋时桉觉得自己是个好糊弄的傻子。
而她轻易就将此事揭过,不同他闹腾, 一来是因为他出去办的的确是正事;二来他也是好意, 怕自己睡不够,这才没忍心唤醒自己。
如果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 为此责怪他,会让他心冷的。
她的宽容大度, 宋时桉如何不知?
夜里躺在拔步床上, 他将脸蛋埋进她的身前,用充满柔情蜜意的声音感慨道:“娘子你真是天下第一体贴人儿。”
姜椿扬了扬唇角, 笑嘻嘻道:“夫君你是天下第二体贴人儿。”
“噗嗤。”宋时桉一个没忍住, 直接笑出声来。
这家伙, 说话总是这般出其不意, 实在是有趣得紧。
笑了一会子后,他伸手将人抱住,用低哑磁性的声音问道:“娘子,今儿还要不要为夫?”
姜椿拿脚丫子轻踢了他的小腿一下,没好气道:“你奔波了一日, 不累么?竟还有心思惦记这茬!”
宋时桉打了个呵欠,轻笑道:“我确实有些累, 但若是娘子想要的话, 为夫肯定舍命陪君子。”
姜椿笑骂道:“浑说什么呢,我才没你那般贪吃!”
宋时桉见她确实没这心思,这才将脸蛋在她身前蹭了蹭, 寻到个最佳位置后,闭上了眼睛。
不过片刻功夫, 气息就变得平稳且绵长,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姜椿伸手轻抚了下他的墨发,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只觉满满都是幸福。
然后她便也闭上了眼睛。
后头三日,姜椿都在库房那头“忙活”。
咳,忙活的其实是宋时音、宋时玥两姐妹以及正房的丫鬟婆子们,没姜椿什么事。
但姜椿觉得自己还挺重要的。
有她这个力大无穷的大奶奶在这里充当监工,新从外头买进来没几日的仆人个个老实听话,指哪打哪。
只用了两天半时间,就完成了所有归类工作。
第三日下午的时候,就有一样接一样的物什被送到正院。
珊瑚忍不住夸赞道:“大奶奶这法子,乍一听麻烦了些,但却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省了后头不少功夫。”
“有甚了不起的?当时也就是我腾不开身,若我在当场,也未必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庄氏嘴硬地反驳了一句,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这件事上头,姜椿办得挺漂亮。
珊瑚是庄氏的丫鬟,又是庄家的家生子,自然向着庄氏,闻言立时附和道:“那是自然,这等小花招,太太这样的当家主母如何想不出来?
不过是那会子您太忙,腾不开身,这才叫大奶奶捡了这个挣表现的机会。”
庄氏轻哼一声:“她要挣表现就挣,我一个当婆婆的,还能跟她抢不成?
这些都是小事儿,我只求她明儿去锦乡侯府赴宴时,能有点子数,别闹出甚没法收场的幺蛾子来就成。”
不闹幺蛾子是不可能的,自己又不是没听见她跟音姐儿那番“如意算盘”。
小幺蛾子自己能帮忙善后,但要是闹得太大,她被人告到太子妃或是太后娘娘跟前,可不就没法收场了?
姜椿倒没这顾虑。
大不了被人告到太子妃或是郑太后跟前,然后挨一顿不痛不痒的申斥。
她可是个连字都不会写的文盲,就是她们想罚她抄经书都罚不了。
有甚好怕的?
于是她就抱着这样的态度,坐上了去往锦乡侯府的马车。
宋时音本该与宋时玥一辆马车,结果她硬要同姜椿一辆马车,还拉着宋时玥一起。
庄氏气得直咬后槽牙,但赴宴在即,她也懒得浪费时间掰扯这等小事儿,眼不见心不烦地上了自己的马车。
除了宋家主子乘坐的三辆马车外,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挤了三辆马车,一行六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勋贵云集的东华大街行去。
从桂花巷到东华大街,中间正好路过东市。
姜椿如同猫儿闻见了腥味一般,将车窗的锦缎布帘扯开一条小缝,仔细挑选合适的店铺进行打卡签到。
[叮!在【燕京城钱庄】签到成功,获得金子8两。]
[叮!在【燕京城当铺】签到成功,获得红酸枝木罗汉床1张、金镶玉耳坠子1对、云锦2匹。]
[叮!在【燕京城铁匠铺】签到成功,获得熏笼12只、铁桶15只、顶针20枚。]
[叮!在【燕京城医馆】签到成功,获得党参1斤、燕窝1斤、枸杞8斤。]
[叮!在【燕京城药铺】签到成功,获得胡椒8斤、百合6斤、板蓝根6斤。]
[叮!在【燕京城首饰铺】签到成功,获得玉扳指12枚、赤金嵌红珊瑚花冠2顶、头绳20根。]
[叮!在【燕京城书铺】签到成功,获得水纹纸12刀、竹管笔20支、玉镇纸4方。]
[叮!在【燕京城布庄】签到成功,获得细棉布16匹、细麻布8匹、锦缎26匹。]
一长串电子音播报完毕,姜椿喜上眉梢,乐得嘴角都差点笑歪了。
不愧是天子脚下,每回出来打卡签到,都是一通大丰收。
这规格,别说红叶县没法比,就是绍兴城都差远了。
啧啧,自己果然天生就该是京城人,既然她来了京城,谁都别想将她弄走!
她就是赖也要赖在这里。
宋时玥见大嫂眼神直勾勾的,脸上笑容也奇奇怪怪,忍不住拿手指头悄悄戳了宋时音一下,朝姜椿的方向努了努嘴。
宋时音不以为意道:“大嫂时常这样,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你甭瞎琢磨,啥事都没有。”
姜椿闻言,将手伸进钱袋里,借着钱袋的遮掩,从系统仓库里掏出三枚才得到的玉扳指,自己挑了枚白中透红的戴到右手食指上。
剩下两枚,也没刻意挑拣,随手给宋时音跟宋时玥各塞了一只。
嘴里笑嘻嘻道:“大嫂新得的玉扳指,来来来,见者有份,你们一人一枚。”
宋时玥见自己手里这只玉扳指通体泛着莹润的光泽,算是羊脂白玉里头的上品了。
连忙推辞道:“大嫂,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宋时音却是美滋滋地戴到了自己的手指上,笑嘻嘻道:“多谢大嫂。”
甚至还吐槽了一句:“大嫂进京后,可比在乡下时大方多了,那时候我在姜家住,大嫂还收我每天五文钱的伙食费呢!”
“拿着,跟大嫂别客气。”
姜椿先是笑着安抚了宋时玥一句,随即扭过头,白了宋时音一眼:“一斤肉都要卖二十文呢,五文钱伙食费能顶甚用?最多也就吃几个菜包子,连肉包子都吃不起。
我之所以要收你伙食费,不过是为了给你找点事情干,省得你成日太闲,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宋时音不太信,那时候大嫂是真抠,但又不敢提出质疑。
虽然现在不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但她今儿还指望大嫂帮自己杀鸡儆猴呢。
所以她十分识趣地道歉道:“大嫂我错了,我可真是太笨了,竟然没领悟到大嫂的良苦用心,真该打嘴。”
说着,还用手掌轻抽了自己脸蛋一下。
姜椿撇她一眼,轻哼一声:“罢了,你大嫂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懒得同你这小丫头计较。”
宋时玥推辞不掉,到底还是将那玉扳指给戴到了手上,嘴里真诚道谢:“多谢大嫂。”
姜椿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多学学你三姐姐,脸皮厚吃不够,自己才不会吃亏。”
宋时玥乖巧应道:“多谢大嫂教诲。”
三人就这么一路说话说到了锦乡侯府。
马车停在二门口,姜椿躬身从马车里走出来,撩起裙摆直接跳下马车,然后转过身,伸手去扶后头的俩堂妹。
直接给了二门内两位才刚下车的女眷一个“小小”的震撼。
相公才刚调任回京的张娘子好奇地问旁边马车上下来的女眷:“娘子可知这是哪位武官家的小娘子?倒是个飒爽的。”
那位女眷娘家姓曹,乃是北城兵马司指挥副使陆振宁的娘子,闻言好笑道:“还小娘子呢,娘子你没瞧见人家梳着妇人发髻?至于是哪家的娘子嘛……”
曹娘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她身边那两位小娘子是宋家二房跟三房的小娘子,我猜这人多半就是宋时按宋卿知的娘子。”
张娘子闻言立时惊呼一声:“就是宋郎君的那个乡下杀……?”
还未说完,就被曹娘子眼疾手快地给捂住了嘴巴。
瞅见宋家女眷走远后,曹娘子这才松手,没好气道:“娘子你疯了?吆喝这么大声,被正主听见了,岂不得罪人?”
张娘子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得罪她又如何?一个乡下杀猪女而已,你怕她我可不怕。”
曹娘子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话都懒得同她多说,搭着丫鬟的手就往内院走去。
拉开一段距离后,她这才咬牙切齿地对丫鬟吐槽道:“我今儿出门没看黄历,竟然遇上这么个蠢货!”
不等丫鬟回应,她又没好气道:“也怪我自己犯贱,竟然跟这样的蠢货搭话。”
丫鬟先谨慎地回头瞅了一眼,随即小声道:“娘子兴许不认得,那位张娘子乃是程大姑娘的表嫂,而程大姑娘,恰好就是宋郎君的前未婚妻。”
曹娘子先是一怔,随即了然地“唔”了一声:“我说那人怎地对宋大奶奶有敌意,感情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委。”
丫鬟点了点头。
曹娘子又不屑地冷笑一声:“她还有脸对宋大奶奶有敌意,又不是宋郎君退了程家的亲事另娶,是程家见宋家倒霉着急慌忙退了亲事!怎么,现在见宋家平反,又后悔了?”
丫鬟回道:“宋家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程家不后悔才怪。”
主仆俩这边将程家狠狠一通吐槽,那头姜椿乖乖跟着庄氏去拜见锦乡侯府的太夫人廖氏。
廖太夫人生了张富态的圆脸,身子也圆滚滚的,有几分像《红楼梦》里的贾母。
见姜椿给自己行礼,还站起身来,亲自将她拉起来,摸着她的小手将她好一通夸:“好个标志的娘子,身量还这样高挑,我就爱你这样的,偏没你母亲有福气,能得个你这样的好儿媳妇。”
说着,让人拿了见面礼来,是一对青玉绞丝镯。
“多谢太夫人赏赐,太夫人您面相可真好,慈眉善目的,就跟庙里的菩萨似的,一看就是个长寿的。”
姜椿将镯子接过来,反手递给桂枝,然后笑着将廖太夫人好一通夸。
把廖太夫人夸得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庄氏又让姜椿依次拜见锦乡侯夫人赵氏、锦乡侯府二太太马氏以及廖太夫人的闺女,丧夫后带着一儿一女寄居在娘家的大姑太太路娘子。
三人也都给了姜椿见面礼。
不光这些人,其他来做客的女眷,但凡比姜椿辈分高的,也都给了见面礼。
桂叶斜挎在身上的背包都差点被塞满。
姜椿觉得自己忒有先见之明了,提前让擅长针线活的桂叶给她自己做了只斜挎背包,今儿果然就派上用场了。
收了这么一大堆见面礼,姜椿觉得自己今儿这一趟来得简直太值了。
见完所有长辈后,姜椿就被宋时桉的同窗好友,锦乡侯府世子路舒羽的娘子,也就是锦乡侯世子夫人萧氏给拉着去了后头的花厅。
萧氏握着姜椿的手,笑道:“我家世子爷跟宋郎君是至交好友,听闻大奶奶进京,我早就盼着与你相见了,等到今日这才总算如愿。”
姜椿忙道:“世子夫人别如此客套,我姓姜,单名一个椿字,椿树的椿,世子夫人您唤我姜椿或者姜娘子都成。”
萧氏斜眼看她,嗔道:“让我别客套,姜娘子你却一口一个世子夫人!
这样,咱们也别娘子来娘子去了,我比你年长几岁,觍脸唤你姜妹妹,你唤我萧姐姐,可好?”
人家主动示好拉近关系,姜椿当然顺杆就爬:“萧姐姐。”
萧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如此才好。”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花厅。
锦乡侯府这花厅占地极大,分了明间大厅以及东西两小厅三处地方。
西小厅坐着的都是未婚的小娘子,年轻的娘子们则坐在东小厅。
萧氏领着姜椿进了东小厅,安排在她的好闺蜜曹娘子身边,交待曹娘子:“我前头还有事,麻烦曹姐姐你替我好生照看下姜妹妹。”
“好,你只管去忙。”曹娘子嘴上答应得干脆,心里恨不得把她这位从小处到大的好闺蜜揍一顿。
这位姜娘子,明显是颗烫手山芋,自己刚进二门就先惹一身骚,这会子又将她安排在自己身旁,生怕自己不被溅一身血啊!
事实证明曹娘子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姜椿坐下后,才刚吃了一杯茶,坐她身后的张娘子就跟身边人“小声”嘀咕起来。
张娘子道:“原本我姑母跟表妹要陪我来的,毕竟我才刚跟着相公进京,谁都不认识,可不得她们带着我认认人嘛?
谁知听说了那位要来,未免那位见着表妹尴尬,她们便改主意不来了。
叫我说呀,大可不必如此,大家都是接了锦乡侯府请帖的客人,哪有甚来得来不得?
偏姑母跟表妹心善,处处替旁人着想,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儿如今可真不多见了呢。”
旁边那位王娘子的相公是程大老爷的门生,自然是跟张娘子站在一处的。
闻言附和道:“张娘子你说得在理,程大姑娘那人我还能不知道?出了名的模样好性情好,我家老太太前些日子还念叨,说这样好的小娘子,也不知道哪位郎君有福气得了去?”
张娘子幽幽道:“多得是人家托人上门求亲呢,我姑母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可惜表妹一个都没应。
唉,许是伤情太深,一时间很难接受另嫁他人。”
这会子时辰还早,东小厅里统共也才坐了三四拨人。
姜椿本不认识这位大嗓门的张娘子,直到坐她旁边的娘子说出“程大姑娘”四个字,她这才如梦初醒。
感情这是冲自己来的啊。
宋时音那头暂时还未出现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她这里倒是先出现了一只。
姜椿腰腹一个用力,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面向那张娘子而坐,甚至还将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架起二郎腿。
她回身抓了把五香瓜子在手里,边用手剥着瓜子,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位娘子昨夜宿醉未醒?竟然大早上在这里说起醉话来了,真是怪好笑的。”
张娘子一怔。
她以为这个乡下来的杀猪女,头一次来到锦乡侯府赏菊宴这样的大场合,就算不畏首畏尾,也会谨小慎微。
即便听到了自己夹枪带棒的话语,也只能在心里生闷气,不敢反驳半句。
谁知自己才刚开个头,她就跳出来了,她是怎么敢的啊?!
张娘子冷笑一声,扯着她的大嗓门吆喝道:“姜娘子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正与王娘子说家事呢,你却突然跳出来打断我们,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也忒不懂规矩了些?”
姜椿将剥好的一把瓜子仁送进嘴里,咀嚼一番咽下去后,这才好笑道:“少装相了,你在我背后十分没规矩地说我夫君的闲话,被我听见了,不道歉不反省就罢了,还玩倒打一耙的把戏。
不愧是程家的亲戚,恶人先告状这套玩得贼溜。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装什么聊,纯情呢?
伤情太深?全京城的人谁不晓得,宋程两家婚事之所以作罢,乃是因为程家见宋家被抄家下狱,忙不迭地退婚撇清干系。
到你嘴里程家却成了无辜的那个,被退婚后另娶他人的宋时桉却成了负心汉。
是想笑死谁呢?
宋家人要脸面,不愿说别人的是非,但我姜椿可不是,我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她说顺口了,差点将“聊斋”两字给秃噜出来,还好及时改了。
张娘子被如此直白地抢白一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一时间竟寻不到理由来反驳。
只能一下站起来,疾步冲到姜椿面前,大声嚷嚷道:“谁是脏东西?你说谁是脏东西?你怎么骂人呢!”
姜椿抬眼,居下临上地瞪着她,好笑道:“哟,张娘子你年纪轻轻,耳朵怎地就不好使了?说谁是脏东西?说的当然是——”
她故意拖长腔调,好一会子后,才掷地有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你呀!”
张娘子气急攻心,伸手用力推了姜椿的膀子一下,把姜椿推得上半身往后一仰,脖颈连同上头的脑袋都抖了三抖。
“呵……”姜椿直接笑了。
看来离了红叶县,她姜椿这个巡海夜叉的名声就不管用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自己上手了。
看来今儿这“首杀”,宋时音确定是拿不到了。
姜椿将手里的最后几个瓜子剥完塞进嘴里,站起身来,掏出手帕往桌上一搁,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摘身上的首饰。
她先将手指上的玉扳指给摘下来,又撸下手上的一对玉镯,接着又一支接一支地从头上往下拔簪子跟发钗。
拔到头上只剩下一支绒花。
曹娘子见情况不好,连忙伸手招来锦乡侯府的丫鬟,让她立时去请世子夫人萧氏。
姜椿摘完首饰,然后果断提裙,一脚将张娘子踹趴下,紧接着自己跟过去,一屁股坐到她身上。
然后边撸袖子边恶狠狠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对我动手,今儿我就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看你下回还敢不敢手贱!”
撸完袖子,她抬手先抽了张娘子两个大瓜子,抽得张娘子脸上立刻浮现两个五指手印。
然后她又用拍马屁股的架势,手掌朝后,“啪啪啪”抽张娘子的屁股。
这显然没有脸上抽耳刮子疼,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强。
张娘子被她压在底下,发出痛苦的嚎叫:“好……好疼……你放开我!别打了!你快点放开我!不要打我的屁股!你这个泼妇,别打了!”
嚎叫好一会子,都不见姜椿停手,又气又羞又疼的她,口不择言地骂道:“住手啊,你这个乡下杀猪女,只会全武行的野蛮人,快点给我住手!”
姜椿被骂了,却不生气,反而笑嘻嘻道:“你说说你,明知道我是乡下杀猪女,只会全武行的野蛮人,你却还有胆子招惹我,可见你是个没脑子的。”
她使多几分力气,“啪”地一巴掌拍到张娘子屁股上,然后冷冷道:“没脑子,被人拿来当木仓使的人,活该多受罪!”
“嗷……”张娘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尖叫。
在场众位女眷,包括才刚从门口走进来的几位女眷,全都惊呆了。
她们打小就在达官贵人圈子里长大,从来只见过打嘴官司的女子,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上演全武行的。
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竟然无一人想起来上前拉架。
当然,想不起来是一回事,害怕这位姜娘子把她们当成跟张娘子一伙的,直接连她们一块打了也是重要缘由。
而真正跟张娘子一伙的王娘子,更是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摔下来,脸色煞白,手脚都在颤抖,仿佛随时都能厥过去似的。
要不是她如此大反应,姜椿还没想起来有她这号人。
既然想起来了,姜椿果断松开张娘子,走过去,直接踹了王娘子的屁股两脚,冷哼道:“你这个伥鬼,也不是个好的。”
踹完了王娘子,她又返回来,一屁股坐回张娘子身上,继续抽她屁股。
坐等来拉架的人将自己“劝”住。
锦乡侯府的赏菊宴起始于太夫人廖氏的太婆婆荣昌大长公主, 至今已经办了好些年头了。
京城达官贵人圈里每年办赏菊宴的人家不少,但都没锦乡侯府的赏菊宴名气大。
名气大,自然来的宾客就多。
今年锦乡侯夫人赵氏想偷个懒, 将赏菊宴的一应事宜都交给了世子夫人萧氏, 并让二儿媳妇刘氏从旁协助。
这个二儿媳妇刘氏,就是刘二姑娘, 人称路二奶奶。
当初路二奶奶跟锦乡侯府的二爷路舒泽赶热孝里成亲,如今才刚过去一年, 论理锦乡侯府这会子应该尚未守孝结束才对。
但这里头其实还有个旁的缘故。
锦乡侯府二爷路舒泽其实兼祧了锦乡侯老太爷的亲弟弟, 路二老太爷那边的香火。
去岁路二老太爷过世,因路二老太爷的儿子陆七老爷尚在世, 所以不管是路舒泽这个名义上的孙子, 还是锦乡侯府众人, 都只需要守一年孝即可。
所以, 锦乡侯府今年的赏菊宴这才照旧正常举办。
但即便有二弟妹帮忙,世子夫人萧氏仍旧忙得团团转。
一会儿去后花园查看菊花摆放情况;一会儿去大厨房查看宴席准备情况;一会儿又跑去二门口迎接公主、郡主以及县主等身份显赫的贵妇。
所以等接到丫鬟禀报,她急匆匆赶到廖太夫人院子后头的花厅时,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刻钟。
姜椿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张氏的屁股,无聊得差点睡过去。
要不是没长第三只手, 她都要让桂枝给自己抓把瓜子,她边嗑瓜子边等人来劝架了。
还真别说, 锦乡侯府这五香瓜子的滋味十分不错, 有那么点后世焦糖瓜子的味道。
回头她得跟她的好姐姐萧氏讨要一包,带回家慢慢吃。
没办法,对于各大世家来说, 食谱是不传秘方,她讨要瓜子可以, 讨要人家的秘方,那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萧氏进门后,就见姜椿骑坐在新任顺天府通判孙程远的娘子张氏身上,正拿巴掌抽张氏的屁股。
被她骑坐在身下的张氏,发髻散乱,衣裳皱成了麻花,嘴里撕心裂肺地嚎叫着,眼泪鼻涕横流。
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萧氏故意用疏远的语气大叫一声:“姜娘子,这可使不得,你且停停手!”
她边快步往里走,边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同自己的贴身丫鬟如意“小声”嘟囔道:“方才我走的时候,姜娘子还有说有笑地在那嗑瓜子呢,怎地眨眼间功夫就跟人上演全武行了?”
如意会意,立时与自己主子打配合,做出个懵懵懂懂的模样来:“不晓得啊,许是谁招惹到她了?”
主仆俩一唱一和地“快步”走到姜椿跟张娘子面前。
萧氏伸手去拉姜椿的胳膊,打圆场道:“姜娘子,有甚事慢慢说,大家都是来参加赏菊宴的宾客,开开心心才好,可别因为甚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伤了和气。”
姜椿轻轻挣扎了几下,冷哼一声:“张娘子说我夫君的坏话,这能算小事儿?
我夫君可是我的心肝宝贝,素日我都不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岂容旁人中伤他?”
萧氏好脾气地劝道:“张娘子背后说人坏话确实有些不妥,但姜娘子你打也打了,再如何也该消气了。
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姜娘子你就别同张娘子计较了,好不好?”
姜椿做出个为难的模样来,抿唇沉吟半晌后,这才勉为其难地对张娘子道:“罢了,今儿是锦乡侯府的赏菊宴,看在世子夫人的面上,我就暂且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