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刘国元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没事来看什么热闹?两个看护在医院外打架,关他屁事啊!?
“我觉得,我们医护人员和全体护工,都应该是全心全意为病患服务的,而不是把心思放在旁门左道上,你说是吗?”李莉没有开口指责,也没有明确的指出是非对错。但越是这样,刘国元心里越慌。他是个粗人,领导们说话云山雾罩的,您老到底几个意思?您老倒是给我们说个明白啊!
不等刘国元在心里盘算出个子丑寅卯,就见李莉转身,轻轻的拍了拍廖小月的肩,温柔且诚恳的道:“抱歉,是我没约束好家属,连累你受委屈了。”
廖小月的千言万语,顿时堵在喉咙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李莉声音虽然不大,却引起了全场侧目!在场有不认识李莉的,通过低声的交头接耳,也都在短短时间内知道她是医院里有头有脸的领导。领导一句道歉,甭管真心还是假意,都比廖小月自证一百句有效!
在场未必人人都信黄凯峰的污蔑,但有些人就乐意装作相信,乐意去传小姑娘的闲话。传多了,默契的把人逼到崩溃,大家自然有便宜占。所谓逼良为娼,无外乎如是。
可领导发了话又不一样了。领导相信的人,你不相信,你就是质疑领导,你就是跟领导过不去!围观的路人无所谓,他们纯凑个热闹。但在场的医护保安和看护,以后谁敢公然再传廖小月的闲话,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还想好好工作、好好赚钱的廖小月不自觉的放松了些许。
而后,李莉转向保安:“报警了吗?”
保安赶紧道:“报了,报了!最多再有5分钟,他们就到了。”
李莉点了点头:“那好,等下你们把这个当事人……以及四周所有的监控,一起交给警察。”说着她厌恶的眼神掠过眼地上的黄凯峰,沉着脸道,“告诉后勤部门,无论警方有任何要求,我们院方必、定、全力配合!”
是派出所对黄凯峰的处罚。
廖小月的心里忍不住的发酸。尽管警察们在看完监控后,对她态度格外的温和,对她拿簪子扎伤黄凯峰的行为视而不见,对黄凯峰劈头盖脸厉声怒骂并将处罚结果蓝底白字的挂上了官网,竭尽全力的为她澄清辟谣。
廖小月知道,警察已经做到了极致。毕竟,她除了身上青紫了几块之外,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连个轻微伤都没混上,黄凯峰也只能拘留,不能判刑。
可是廖小月仍然很难受。从在蔡家开始,就有一盆一盆的脏水肆意往她身上泼。无论她对蔡立林拒绝的态度多么坚决,所有人好像瞎了一样,死活坚定的认为她在勾引,是她拜金、她不择手段的想上位当少奶奶。
到了钟阳波更好笑了,三人间的病房人来人往。即使她想动歪心思,那也得有机会啊!结果波波妈二话不说给她定了罪,甚至在黄凯峰污蔑她有艾滋时,毫不犹豫的信了,连半秒的迟疑都没有。
而周围,无一人走出来,愿给她一个公道。
廖小月步履沉重的回到临时住所。跟黄凯峰殊死搏斗之后,她浑身是土,仔细看去,还有点点血迹夹杂在其中。利落的麻花辫早乱成了牛棚里的稻草,脸上更带着青青紫紫的痕迹。
可一向爱干净的她,进门之后却没有去梳洗。而是极为疲倦的坐在了窗边,无力的靠着强,目光无神的望着窗外。
玻璃内外,两个世界。玻璃外,万家灯火、霓虹闪烁;玻璃内的短租公寓,空气污浊、噪音不绝。
脑海里,不自觉的又一次响起了那零碎的、不成曲调的片段,柔和而甜美。像天边七彩的云霞;像湖里荡漾的碧波;像春日里洒落花田的绵绵细雨;更像寒风凛冽中,偶尔能窥见的冬日暖阳。
酸意从胀痛的心脏,一点一滴的挤入四肢百骸。难受的让廖小月蜷成了一团。她想哭,但干涸的眼里,早已没了眼泪。她也曾想忘掉记忆里那浮光掠影般的梦幻美好,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廖家人,融入家庭、融入村里。
可她做不到,因为真实的生活太苦了……太苦了……
廖小月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收紧、再收紧……妈妈,妈妈,我报警5年了,我21岁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别的宝宝,已经……彻底把我忘了?
夜渐渐深沉,超一线城市的夜色没有星河灿烂,只有灯火辉煌。同样一身疲倦的李莉回到家,瘫在沙发上,半点不想动弹,甚至懒得喊语音助手帮她开下空调。
众人只看到了她年仅36岁就窜上高位的风光,哪知道背地里因为人心不服,她又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与多少汗水。一路从本科读到博士,同年考上主管护师,卡着2年的期限考上副主任护师。再然后,是整整5年堪称殚精竭虑的奋斗,才让她在上个主任退休的机缘巧合中,险险站在了现在的位置。
她爬得太快,也太年轻。所以每一步都要做到最好,才能避免被人毫不留情赶下台的后果。三甲医院已然是工作压力爆表的存在,她这样的,更是年纪轻轻,已然有了丝丝白发。换上家居服,乍一眼看去,像个四五十岁的大妈。
所以今晚的她尤其的难受。今天那个梳着长辫子、一身土气的小姑娘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社会底层的小姑娘,被人泼了浑身的脏水;可她这样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女人,却也一样满身的非议。
我明明是一个拿起手术刀,都不逊于外科医生的强悍护师①!却因性别女,就得背负无数的诽谤与黄谣。
36岁的护理部主任有多稀奇?能稀奇过那些年纪轻轻就可以在《柳叶刀》上一篇又一篇发论文的外科医生?可那些男外科医生,永远光芒万丈,名利双收。
工作认真、收费合理,就是对男主人有所图?李莉突然哈哈大笑,好笑,真的太好笑了!
掏出手机,摁下智能开关。家里的灯光与空调依次打开,电器的轻微嗡鸣声中,李莉的手指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微信群上悬停了两秒,而后,坚决果断的点了退出,并把手机设置了智能免打搅模式。嘴角溢出了一抹冷笑。
下午亲自跟了那个人渣黄凯峰的处理,想来精似鬼的工头刘国元应该能领会她的意思。李莉眸光一闪,领会不了也没关系,她会用实际行动让他领会的。如果他够聪明的话,最好再理一理自己手底下的男护工。否则,别怪她不客气!
至于她的脑残表姐,敢在她的地盘仗势欺人?真当老娘是个菩萨了!老娘都不屑得亲自收拾你!
果然,李莉的突然退群宛如平地一声雷,在家族群里轰然炸开!
一个家族里,能混出头的人是极有限的。李莉无疑是家族亲戚里最有头有脸的那个。并非她能赚多少钱,而是她掌握的医疗资源,无疑是整个家族的底气。谁能逃过生老病死?谁又能理清纷繁复杂的医疗系统里那极其珍贵的生机?
省内赫赫威名的三甲医院里的护理部主任,你就是本省首富,也未必没有求到她头上的时候。何况仅仅是略有薄产的本地小市民。
因此,平时爱不爱说话的,都纷纷或用文字或用语音刷起了屏。慌乱的彼此打探着信息。
直到半个小时后,群里突然跳出了个截图,赫然是李莉与大家长李老爷子的对话框。
【误操作?】
【没有误操作。只是家里的亲戚一个个都挺有能耐,我一个小小的护士,难以服务到位。以后还是不要互相打扰的好。】
短短两句话,群里再次炸开了花。大家一个交际圈里的,没几分钟就把波波妈扒了出来。群里顿时热闹的宛如十一长假的5A级景区,接踵摩肩、骂声不绝!
仍在医院病房看护儿子的波波妈瞠目结舌,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随即,手机震动,她随手点了接听,却不响不等她开口,听筒里传来了丈夫的破口大骂:“我槽你妈的你在干嘛?儿子断了腿你不好好照顾,你还能抽出空来往死里得罪李莉?”
“我槽你麻痹的你个猪脑子!”
“我日你麻的一天天在家里屁事不干!我给李莉她妈陪了两个小时笑脸,才让李莉松口请曾教授动的刀!”
“特麻你以为你儿子那情况,送进医院就完事了?粉碎性骨折搞不好要致残的!你个蠢猪!我怎么就讨了你个蠢猪!家里的狗都比你有用!”
波波妈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丈夫的骂声又劈头盖脸而来。
“就算现在你儿子动完手术了!可你把李莉惹到翻脸退群,我将来怎么跟你三舅谈生意?啊!?我怎么帮客户牵线搭桥找医生?啊?”
“玛德你在家里吃老子的用老子的!老子没指望你帮忙,你踏马送儿子住个院!把家里的生意摊子砸了!”
“死八婆!丧门星!”
“老子讨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艹!”
电话啪地挂断,波波妈懵了好一会儿,都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把电话拨回去问问丈夫,却始终是忙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没得到任何回应的她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干什么了呀?她也没干什么呀?李莉退家族群关她什么事啊?为什么外公要骂她,舅舅要骂她,表哥表嫂要骂她,丈夫还要专门打电话来骂她?
她辛辛苦苦把儿子养这么大,不说功劳,难道一点苦劳都没有了吗?作什么要骂她丧门星。谁家丧门星能养出那么好的儿子啊!
波波妈委屈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被吵醒的钟阳波躺在床上,侧头看着母亲,沉默。
医院是个信息交流极快的地方,加上现在的看护人均无数个群,肾内科的八卦能5分钟内抵达神经外科。所以,刚才他妈妈去帮他打水的间隙里,他已经听隔壁床的看护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傍晚医院门口的冲突。
因为钟阳波算是当事人之一,隔壁床的看护说得尤其起劲。引得最外床的那个胯骨骨折的大叔都忍不住追问,他跟廖小月是否有一腿。
钟阳波重头到尾抿着嘴,一言不发。年仅17岁的他,确实应付不来这眼花缭乱的桃色八卦。可他知道,之所以自己会成为桃色新闻的主人公,正是因为他母亲在下午时莫名其妙的发飙。
17岁,早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这代人,早熟的在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到了高中,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没见过?钟阳波本人也是背着老师家长,跟女同学偷偷牵过小手的。他太知道什么叫暧昧、什么叫勾引了。
廖小月勾引他什么了啊?他再没出过社会,也不至于连崇拜和喜欢都分不清楚!是,被个小看护崇拜着,心里确实很得意。网上常说在别人面前显摆天文地理的是中年油腻男。可有几个男的能忍得住对漂亮小姑娘孔雀开屏的嘛!那是生物本能好不好!
因此,对于他妈妈突然跳出来,害他背了个嫖小看护的黑锅,他心里是很有怨言的。只不过按照他过往的经验,这事儿只要他提个开头,那至少得花俩小时听他妈从他小时候不肯好好吃饭,害得妈妈每个月搭车一百多里去某某亲戚家背米回来给他煮饭开始哭诉,一路到他这次骨折妈妈三天三夜没合眼为止。
想到此处,钟阳波两眼一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安安静静的睡觉去了。
而轻描淡写就让得罪了自己的波波妈一家在整个家族交际圈里社会性死亡的李莉,再次靠回了沙发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李莉重新拿起手机。犹豫着在微信的对话框里,试探着输入……
“苏姐,之前听说你们特需病房,有个患者家属想要找个出院后能做饭的看护……”
“现在找到人了吗?”
而长洲分院特需病房已经忙碌开来。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妆容干练的中年女人推开了病房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病床前。
后背立起的病床上,靠坐着一个五官精致秀丽的青年。只不过此刻的他形容憔悴,原本略带丰腴的脸颊,已经瘦得脱了形。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却保持着微微垂头的姿势,连眼皮都懒得抬起。
“芃芃,”中年女人的声音无比的轻柔,“你醒了?阿姨给你带了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青年好像没听见般,苍白至泛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曾经墨黑灵动的双眼,也失去了焦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
中年女人见此情状,忍不住心里发酸,差点掉下泪来。芃芃全名麦亦芃,取自先秦许穆夫人的《载驰》中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麦”,寓意为像田野里的麦子,蓬勃旺盛。
就如唐朝沈佺期的诗句里描述的那样,芃芃秋麦盛,苒苒夏条垂。
可谁也没料到,从小顺风顺水的孩子,会在那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遭遇飞来横祸。父母转眼双亡,自己重伤濒死,师长因此旧疾复发,至今还在监护病房。
肋骨刺伤右肺是那么的痛,却痛不过父母双亡的剜心刺骨。
中年女人是麦亦芃之母的至交好友秦蓁蓁,她一生无子,从小看着麦亦芃长大,宛如他半个亲妈。见到麦亦芃失去灵魂的样子,她心如刀绞。试图安慰,可语言在此情此景下,是如此的苍白。
但日子,总得往下过。逝者已矣,活人总得向前看、往前走。秦蓁蓁轻轻的揉了揉麦亦芃的头,低声道:“你当时右肺受伤,左肺代偿呼吸,导致左肺长了几个肺大泡。医生说得等你血气胸彻底康复后,才好做手术。”
顿了顿,秦蓁蓁安抚的道:“放心,现在都是显微外科,肺大泡用胸腔镜就能做了,很小的手术。但再小的手术,也得先养好了现在的伤。所以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麦亦芃依旧没反应。
秦蓁蓁又劝了半天,劝不动。只得换了个话题道:“说来你也不能一直在医院住着。我的意思是,咱们先在隔壁那个玉衡小苑先买套房,再请两个退休的护士在那边照顾你。”
说着,似乎是怕麦亦芃误会,又解释道,“本来想请私人医生的。但打听来打听去,发现但凡好点的医生要么在三甲医院,要么在高端私立医院。很少有愿意到别人家做私人医生的。
也是我一开始没经验,不了解这一行。后来还是听苏护长说,与其找个野鸡医生,不如找两个从ICU退下来的护士。她们经验丰富,比一般医生都强。只不过ICU劳动强度过大,她们十个有九个一身的职业病。有些实在做不动了,就转行做私人高级看护。”
秦蓁蓁细细喁喁的介绍着,也是跟麦亦芃说说话,让他分分神,别老陷在负面情绪里,“价格呢,是比一般看护贵不少。不过咱们家也不缺这点,你也不用请太久,我就让苏护长去帮我们打听了。只是高端人才哪都缺,你可能得等等。”
面对始终沉默的麦亦芃,秦蓁蓁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起身把小桌板推了过来,从包里掏出了一沓纸,接着道:“护士先不提,前两天你病房里的观察护士,那个叫王诗云的姑娘提醒了我一句。你出院后上哪吃饭呢?
外面的不干净,你倒是能来医院里打饭,但那个味道,你又不爱吃。我觉得她提醒的对,现在会做饭的也不好找,咱们得提前准备起来。所以我索性拜托了苏护长,让她帮忙在熟悉的看护找找。刚才我来的时候,她给了我一沓资料,你这会儿精神还好,自己挑一个?”
纸张推到了麦亦芃面前,秦蓁蓁见麦亦芃不肯动,又强行塞到了他手里。无论如何,得把这孩子的注意力转开。否则人一旦抑郁到器质性病变,那治疗起来更困难了,一辈子走不出来的都不在少数。秦蓁蓁可不敢赌这个。
“呐,第一个,伍阿姨。有在消化内科照顾胰腺炎病人的经验,做饭很清淡,听说味道不错。”秦蓁蓁一边说,一边指着资料上的文字介绍道,“人我去悄悄看了一眼,至少表面上挺爱干净的,也不爱说闲话。”
“你年轻没经验,你要记得,找保姆保洁,最要紧是手脚干净、守口如瓶。尤其是你的工作性质,随手丢的一张纸,都有泄密的风险,没得莫名其妙挨个处分。所以别怕贵,要找就找最好的。”
说着,秦蓁蓁又担忧的看着麦亦芃:“要不,你别接着读博,就……继承家业算了?”
哪知半天没反应的麦亦芃,听到这句,仿佛终于灵魂归位了般,坚定的摇了摇头。
秦蓁蓁:“……”霸道总裁不好嘛,做什么非要跟那些什么高压电之类的危险物品死磕。那里头受个伤,可不比车祸好多少。但她毕竟是个外人,有些话不好劝。当初麦亦芃的父母都没反对,她更没立场了。
好在,经过秦蓁蓁孜孜不倦的努力,麦亦芃终于勉强打起了精神,翻看起了手中的资料夹。
因为是拖护士私底下打听而不是公开招聘,所以资料里的介绍大多数只有描述,不像简历一样有照片有格式,看着颇为费尽。
不过,麦亦芃天生聪慧,专业又是有名的晦涩难懂的高饱和凝聚态物理学,高难度的文献不知读过了多少。这点信息量,都犯不着动脑,便一目十行的快速扫了过去。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页,视线停在了“廖月娣”三个字上,手指不自觉的摁在了“娣”字上,再次陷入久久的沉默。
秦蓁蓁暗道了一声不好,资料上的人,她早把情况摸了个明明白白,毕竟她不能指望麦亦芃一个重病患有心力去挑合适的家政。但她记得很清楚,最后一张是刚才护士长苏元梅临时加塞的,只大概听了听介绍,还没去仔细打听过呢!
但麦亦芃从小倔得很,认定的东西轻易不动摇。何况既然是护士长苏元梅特意加塞的人,想必差不到哪里去。要知道各三甲医院特需病房的护士长,那可不是一般的能耐。其专业性与管理能力毋庸置疑。
念头在秦蓁蓁心里转了一圈,又瞬间通达。于是她从善如流的介绍起了那张被麦亦芃攥在手里的那张资料上的人。
“廖月娣,越东人,今年21岁。可能嫌名字不好听,她自称廖小月。之前当住家保姆的,但跟雇主家闹了点不愉快,刚辞职做了看护。”
“护理部李主任那边的意思是,小姑娘没什么问题,是雇主家无事生非。之前照顾慢阻肺晚期的老人非常细心,很有口碑。考虑到你的肺有个康复期,她倒也专业对口。只是做菜水平怎么样不清楚。”
秦蓁蓁顿了顿,“如果你有意向,我安排人跟她接触一下,顺便试试她的厨艺。你要是吃得惯,那咱们就先把家政定下来。另外,玉衡小苑的房子,因为你在住院,暂时没办法去房管所办理过户。所以先落我名下了,等你好了我再转给你。”
说着,秦蓁蓁略带歉意的道,“就是临时着急买的房,面积很小,只有三房两厅两卫。装修也都陈旧了。你先委屈几个月,等咱们把肺大泡的手术做了,再搬回家里去住,好不好?”
“我不住外面,我要回家住。”麦亦芃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秦蓁蓁嘴里犯苦,她也知道自己找的临时住所条件太差。尤其是麦亦芃这种没吃过苦的少爷,人小时候跟着亲爹住省大绿树成荫的家属院,长大后亲妈发家,跟着父母住豪宅大平层。玉衡小苑那都什么玩意儿?
然而,直到麦亦芃从ICU转出,大主任查房时,发现血氧饱和度格外低,猜测是否心脏有问题。结果补了个检查才查出来,麦亦芃居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以往没发病,加上年纪轻轻的人体检也没谁想过去仔细查心脏的!这么多年竟然完全不知道!
秦蓁蓁当时真是眼前一黑,差点吓死。她外行人不懂什么“房间隔缺损”,只知道心脏病要命。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啊!好端端的,怎么还赶上心脏病了呢?
肺大泡就够吓人了,心脏病更恐怖。私人医生没有靠谱的,传说中经验丰富的退休护士连个影儿都没看见。秦蓁蓁哪敢放麦亦芃住自己家去。高档小区的物业管家再能干,他也不会抢救心脏病啊。
于是秦蓁蓁一琢磨,与其指望暂时确定不下来的退休护士,不如索性住医院边上。且因为麦亦芃的手术时间暂时定不下来,为了避免他被房东赶来赶去,干脆在隔壁买套房得了。
然而,隔三差五要住院的有钱人多了,谁都这么想。弄得隔壁玉衡花苑的房源少得可怜。抛开朝向、面积实在不好的。能入眼的总共只有两套。一套四房、装修也新,但四周住的多是病患。冲着医疗买房的秦蓁蓁接受不了。
于是又各种找人托关系,才在7栋9楼找到一套三房。05年的装修一言难尽,但妙在对门租给了急诊科的三个大夫。秦蓁蓁想,急诊科轮班制,总有一个在家的吧?那就保证了麦亦芃万一心脏病发的时候,有人抢救啊!
此外,那房子正楼上,住着个ICU的护士,你看这不是巧了吗?再往下二层,恰好是脑外科大主任的家。
剩下的邻居秦蓁蓁还没摸清楚,可冲着7栋903那医护环绕的风水,再差也是宝地啊!
问题是,麦亦芃,他肯住么?
秦蓁蓁想着麦亦芃的心脏病,心里发狠,别的都好说,这风水宝地,这小子住也得住,不住也得住!
不想,麦亦芃看着清清冷冷,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洞察力却是惊人。他只略看了看秦蓁蓁的表情,便知道她给自己安排的住所必然有目的。想着秦蓁蓁堂堂一个副总裁,在自家出事后,宛如他家老妈子似的忙上忙下的,就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好意。
何况,麦亦芃眼眸微垂,她还是妈妈的好朋友……
因此,麦亦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手里的资料上。半晌,他把写着廖月娣的那张纸递给了秦蓁蓁。
“叫她做顿饭试试。”
秦蓁蓁脸上一喜。
麦亦芃艰难的扯出个笑,就在秦蓁蓁拿着资料要出门之际,他又突然开口。
用极轻的声音道:“你找人的时候,不要叫她大名。”
秦蓁蓁转身:“嗯?”
“就叫她小月吧。”
秦蓁蓁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轻柔地应了声:“好。”
嗡——嗡——
又是凌晨7点,又是同一个号码。摸着手机的廖小月糟心的不要不要的。前天从派出所回来之后,她一直提不起精神。想着手里的存款,她确认自己有底气玩好几个月的,所以就没勉强跑去找活干。
何况,前天跟黄凯峰的那一战,其实是有点落工头刘国元的面子的。她还得先跟刘国元打声招呼,才好去上工,以免刘国元背地里给她使绊子。
然而,李莉办公室打过来的电话,那是不想接也得接。不过廖小月暗自下了决心,这次说什么也不沾妈宝宝妈的了。连续两份工作都毁在太子妈上,她再不长记性她就是猪!
深吸一口气,摁下了接听键:“你好,我是廖小月,请问是李主任吗?”
“是我。”李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谈谈,怎么样?”
廖小月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我现在不太方便去看护小钟先生。”
提起钟阳波那表外甥,再想起大表外甥他那个妈,李莉都觉得脑子眼儿疼。廖小月的话,真是太让她感同身受了。于是连忙出声道:“跟钟家没关系,只是有些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如果你有空咱们抓紧交班前的时间聊两句,你要没空,我们再约时间。但最好不要超过今晚。”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暗示道,“有些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廖小月眼皮跳了跳,不过想着自己跟李莉前日无怨近日无仇,与波波妈的冲突也错不在自己,倒也不怵跟她面谈。因此,她再次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临出门前,廖小月看着大镜子里自己脸上的青紫,又摸出了个口罩戴上,才急急往医院赶去。
早交班的医院一片忙碌,来的早的医生已经在换衣服,准备大查房。李莉却没在办公室等她,而是从行政楼下来,站在住院部门口,朝小跑过来的廖小月招手。
廖小月觑了觑李莉的笑盈盈的脸色,心下大定。也跟着扬起了个笑脸:“主任早上好!”
廖小月带着口罩,看不见她翘起的嘴角,只能从她弯弯的双眼里看到真诚的笑意,李莉也跟着笑了起来:“是这样的,特需病房那头有个患者过段时间要出院,但他病情复杂,随时需要回医院复查。情况有点像蔡老先生。因为病重,胃口特别不好。他们家现在着急想找个会做饭的保姆,我跟他们推荐了你。”
廖小月恰到好处的露出个惊喜的表情:“真的?”
“那当然。”李莉一边用眼神示意廖小月跟着她走,一边继续道,“但你知道,越是有钱人,要求越高。我先带你去跟家属见个面,家属没意见的话,会要求你先做一顿饭。病号餐,你会做的吧?”
廖小月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道:“会做。低糖低脂高蛋白,清爽软烂好消化。我知道的。”
李莉笑出声来:“你总结的还挺到位的。除了消化内科的胰腺炎,能适应绝大部分患者了。”
走在路上,廖小月忍不住问:“主任,患者是什么情况呢?”
“外伤,”李莉含混的道,“总之,有点来头。我们得过五关斩六将,你可得打起精神来。”
廖小月顿了顿,迟疑着问:“好相处吗?”
“说实话,我不清楚。虽然特需病房的护士理论上也归我管,但里面的患者情况是绝不外传的。我都不知道你要见的是哪一个。只不过……”李莉苦笑道,“前天那事,我也有责任。当时我只想到你靠得住,没跟波波妈进行充分沟通。弄得你平白遭了个大委屈,是我的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