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需要与她羁绊最深的那个人来做。所以我就查到你的电话，打电话给你了。”
“我需要你，把你们曾经相处的一些细节，还有关于她的一些事情告诉我。顺便，你先把你身体养好。在你来之前，我会替你看着她的。”
“为什么帮我们做这些？”司薄夜没想到乔伊会这样做。
没记错的话，这个乔伊和念念是敌对的关系。她的姐姐，还因念念而死。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也忍受不了她忘了我啊……”
乔伊嘟囔了几句，又立马改口，“我是说，你就当我无聊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记得她的外公，她的哥哥们……还有司薄夜。
不过，在所有人还在消化这些事情的时候，司薄夜已经迅速冷静下来。
眼底是一片浓郁的寂色。
直接按了一下病床上方的护士铃，让人把他扯下来的输液针重新打进去。
乔伊说的没错，他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去M国找她。
修斯公学。
午餐时间。
江念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鼻梁上架着厚重的黑框眼镜。
藏住的纤长弯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落一片阴影。
鉴于上午她当众垃圾桶扣头，又一脚直接踹开琼斯家族少爷的事迹，餐厅里不少其他学生都在议论她的身份。
暗戳戳投来目光。
而江刃，就不发一言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向这边。
那个威尔·琼斯也在餐厅，在离江念不远处。
脸上带着愤恨与不甘，叉子碰到餐盘一划，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念直接无视。
用叉子插了一块土豆，放进嘴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过下一秒，另一个餐盘放在了自己对面的位置。
一抬眼，正是她今天在厕所碰到的那个少女。
“嗨。”
乔伊眉眼弯弯，脸上的表情熟络而纯真。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午餐吗？”
少女金色卷发至腰际，五官精致可爱如洋娃娃，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
一双琉璃似的碧绿眸子，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看过来，让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还没等江念答应，乔伊又拿出两个哈根达斯的草莓冰激凌，其中一个放到江念面前。
眨了眨眼。
“这个我觉得你会喜欢，请你吃。”
餐厅里的人觉得惊诧。
这位梅隆家族的千金，今天也是刚刚转来学校。
据说，她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交谈。
而现在，却主动坐在这个华人转校生的对面。
江念看了一眼递到自己面前的冰激凌。
——她的确喜欢吃草莓冰激凌。
不知道对面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坐吧。”
江念觉得这女孩并不讨厌。
神色淡淡，“谢谢你的冰激凌。”
“好~”
乔伊的笑容更甜了。
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和俏皮。
“我就知道，你不会讨厌我的。”
“——小姐。”
江刃不知何时站了过来。
一米九的身高惹人注目，眉头紧蹙。看向乔伊的眼神透出敌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乔伊·梅隆曾经去过华国，和小姐有过一段渊源。
而现在，她却一副也是第一次认识小姐的样子。
她会不会告诉小姐华国那些事情？
乔伊看了江刃一眼，歪了歪头：“念，这是你的保镖吗？”
露出有些害怕的样子。
“他看上去，好像并不欢迎我坐在你这里。”
江刃不为所动，低头对江念道：“……小姐，先生说，不希望你和其他人走得太近。”
江念拿着叉子的动作突然停住。
抬起头，声音透出冷意。
“只是坐在一起和我吃顿午餐，就叫走得近了吗。”
“那你天天守在我身边，算什么。”
江刃浑身一僵。
“我只是想吃个饭。”
“不要连这点自由都来干涉我。”
闻言，江刃下意识攥了攥手，沉默应下：“……是，小姐。”
见男人走远，乔伊咬咬嘴唇，仰起白皙的小脸看向江念。
声音软软：“念，我是不是不应该过来？这会给你带来不好的事情吗？”
“不会，”江念收回目光，“你吃吧。”
“你父亲好像管你很严，和我父亲管我一样，”乔伊嘟了嘟嘴，有些不满地戳了戳餐盘里的松饼，“看得这么严，好像我们是坏孩子似的。”
从小到大，陆肇坤的确管她很严。
他只允许她做正确的事情。
江念搅拌了一下碗里的蘑菇汤，淡淡道：“你父亲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才不是，”乔伊歪歪头，嘴嘟得更高了，“他只是当独裁的上位者当习惯了，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权威。”
“如果我有机会，我一定要搬出家里，逃离他的掌控。”
江念动作一顿。
抬眸看了乔伊一眼。
是巧合吗。
她的想法，被眼前这个女孩说了出来。
江念背着包走进家里。
餐桌上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女佣们低着头站成两排，守在旁边。
餐桌旁的陆肇坤，墨色长衫勾勒出颀长宽阔的身形，坐在轮椅上依旧气质淡薄卓越，修长的手翻着文件。
听到动静，缓缓抬起眼，看向她：“放学了？”
江念头也没抬，应了声：“嗯。”
“在学校还适应吗，”陆肇坤语气淡淡，气场却有笼罩般的压迫感，“有没有认识新的朋友？”
江念顿时脚步停住。
看向轮椅上的男人。
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有没有，您应该知道的吧。”
陆肇坤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叫她过去。
少女深吸口气，还是在轮椅旁蹲下身。
男人宽大的手掌覆在她脸上，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角。
垂下眼帘，若有所思：“让江刃跟着你，生气了？”
江念没说话。
“那明天开始，就不让他跟着了。”
“……别气，乖。”
陆肇坤声音低沉，诱哄一般。
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让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我想搬出去。”
听到这句话，陆肇坤的动作霎时停住。
江念抬起头来，看着男人墨色深沉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搬出去住，一个人。”

睁开眼睛后，被告知丢失了最近一年的记忆。
背后被烙痕抹除的文身，更换的新号码和丢失的联系人，江刃在面对她时的隐忍沉默。
这些都让她笃定，父亲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待在他的身边，等于待在他的掌控之下。
她想靠自己查出真相，或者把丢失的记忆找回来，第一步就是先离他远一点。
“我已经成年了，我也有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住。”
江念半晌才道。
陆肇坤面色不变。
想去摸烟，才想起自己已经让人把所有烟都扔了。
大概是戒断反应，心脏刺痛了一下，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都想探听神隐继承人的真实身份和下落。”
“你从我八岁开始，就教我怎么杀人和自保，”江念看着他。
“如果我在外面，轻易就被人查出身份或者杀死，那我也不配当神隐的继承人。”
紧接着，陆肇坤忽然看向她，声音低沉。
“那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呢。”
江念怔了一下，有些诧异。
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从来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父亲是说，你舍不得我？”
“嗯。”
又淡淡地应了一声。
出乎江念的意料，眼前的男人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陆肇坤开口道：“我年纪大了，不想当空巢老人。”
“……”
江念刚才莫名提起的心脏，一下子落回去。
“父亲今年才三十五岁，也能算老么。”
“而且家里佣人这么多，一点都不会空巢。”
“……也是。”
陆肇坤扯了扯嘴角，只是却没有半分笑意。
只有淡淡自嘲。
江念没想那么多。
“所以，您同意了吗。”
“嗯，”陆肇坤抬起眼，一脸平静，“既然是你想做的，那就去做吧。”
“去洗手吃饭。今天我找了几个华国的厨师，做的都是中餐，尝尝看。”
江念这才注意到，今天餐桌上摆放的，不像以前和早上那样西式。
都是华国的家常菜色，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
“好。”
入了夜。
陆肇坤坐在轮椅上，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看向窗外。
屋内灯光昏暗，檀香袅袅。厚重而繁复层叠的暗色窗帘，偶尔被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微风拂动。
陆肇坤最忠诚的手下陈骥端着一杯清水，拿着几粒药，小心翼翼敲门进来。
“先生，该吃药了。”
陆肇坤转过头。
没什么表情。
只是接过那些大小不一的药丸塞进嘴里，又就着水吞下。
陈骥犹豫了一下。
“先生，您真的要让小姐搬出去住吗。您好不容易才让她重新回到身边。”
“您的身体……如果告诉小姐您生了病，我想小姐会愿意留在家里多陪陪您的。”
“哪怕是小姐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只要您告诉她那件事背后的真相，我相信，小姐会试着去理解您的……”
“不必了。”
陆肇坤冷淡吐出三个字，打断了他。
真相另有隐情，又如何呢。
事实就是，他在没有和她商量过的情况下，就杀了她的朋友。她所怨恨和无法接受的，也不只是朋友的死，还有他的残忍冷血。
说什么，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至于他的病。
左不过就是给他的自私和占有欲，找到了一个更为心安理得的借口。让他心安理得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
可他亲手养大的少女，他怎么会不了解。
她从来都不是愿意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
用精心打造的笼子圈起来的结果，只会是她更想打破禁锢逃离出去。
“那，之后需要派人看着小姐吗？”陈骥问。
“让人保护她的安全，”陆肇坤沉沉吐了口气。
“除此之外，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要去干涉她。”
“……是。”
江念用了几天的时间，找了一幢独栋小公寓。
这幢公寓离修斯公学不远，离神隐的总部也不远。
面积不算很大，甚至只有一个房间，但装潢环境都非常舒适，客厅有柔软沙发，庭院还带了一片小花园。
其实只要她想，随时可以有更好的住处任她去挑选。
但江念不想让自己住的地方，和神隐或者陆肇坤沾上什么关系。
所以公寓是她自己找的，也没有动用陆肇坤给她账户上打的，她甚至数不清总共是几位数的钱。
这几天，乔伊和她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
除了安妮之外，这些年江念从来没有和什么人走得这么近过。
乔伊算是个意外。
出身显赫，却丝毫没有大小姐的娇气矜傲。古灵精怪又纯真可爱，喜欢对她撒娇，但并不惹人厌烦。
江念也就默许了她在身边。
新公寓收拾好后，乔伊就主动问她要了地址，过来看了一圈。
“好棒的地方！”
“不过念，你没有动用你父亲给的钱，你是哪来的钱租下这个公寓的？”
江念没有隐瞒什么。
“我查到有个赏金猎人平台，叫星澜。”
“我前几天注册了一个账号，接了几个任务，就把租金赚到了。”
本来她是想利用自己的医术，做点药丸放到黑市上卖的。
只是她不想直接联系买家，而且新人卖的新药根本不会有人买。除非有口碑好的中介验证过药的效果，来帮她来宣传和卖。
但是短时间内，她找不到这样的中介。
“还有这种平台？”乔伊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江念在手机上打开星澜的界面递给她。
乔伊好奇地翻了翻，指着一处。
“诶，这里还有个赏金猎人的排行榜，你之前有看过吗？”
排行榜？
江念一脸平淡地摇头：“没有，我不关注这些东西。”
“你看，这个第一名叫JN，她的积分比第二名断层高出很多，好厉害。”
乔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递过来。
江念看了一眼。
黑色的头像，简单两个字母的ID。
不过，JN……
和她名字的缩写是一样的。
怪不得她准备用这个当ID的时候，显示已经被人注册过了。
所以她随便换了个ID。
乔伊似乎对这个人很感兴趣，继续翻看：“你看，这个人前不久还发过一条动态呢。”
“【这笔悬赏一亿杀司薄夜的单，谁接，我杀谁】——哇，这个姐姐好酷，我好喜欢～”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江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有些恍惚。
这个名字，听上去莫名熟悉。
甚至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轮廓。
只是想要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直到乔伊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回过神来。问了句：“为什么是姐姐？”
乔伊一脸理所当然：“因为这个司薄夜，一听就是男人的名字啊。”
“这样强势保护一个男人肯定是出于喜欢，这个JN不是女孩子，那就是gay了。”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
一亿的赏金，是个会让人疯狂的数字。
也不知道这个叫司薄夜的男人，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过，江念也没有对别人的事情太过关心。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暴风雨。
所以天色还没黑下来时，她就带着工具去了庭院的小花园，在那些花花草草上搭了一个简易雨棚。
如果风雨太大，这些花草大概还是会被风雨吹倒。
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所有生物适用的准则。
雨棚搭完的时候，周围已经昏暗下来。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抬起头，能够感受得到，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空气闷热潮湿。
也就是几十秒之后，起了风。
风席卷着愈大的雨开始往人的脸上拍，带来了一丝缓解燥热的凉意。
站在屋檐下，眼见着雨越下越大，江念想了想，准备回屋子做点东西吃。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院子的门传来砰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到了门上。
这让她瞬间神色一凛。
“什么人？”
没有人回应。
江念不由得皱紧眉头。
淋着雨，从腰间掏出枪，屏住呼吸朝着门的方向去。
然而，就在她把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高大的身躯竟然就猝不及防，直直朝她撞了过来。
是个男人。
头发凌乱湿漉漉的，在雨夜中一时看不清面容。黑色衬衫的领口敞开着，湿透紧贴在身上，腹肌的轮廓清晰可见。
因为男人是直接朝她身上靠过来的，江念下意识伸手把人扶住。
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身上带着雨夜的寒气，肌肤透过衬衫布料却滚烫，明显是在发烧。
鼻翼间隐约能闻到血腥气。
手一摸，摸到男人胸肋处有纱布。
索性直接把对方敞开领口的衬衫撕开，果然看到纱布处在往外渗血，混着雨水一片刺眼的猩红。
“你受了伤，还在发烧？”
江念眉头紧蹙。
被雨水浸透的纱布捂在流血的伤口上，一定会加重感染。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来到她这里的。但这个人看上去伤得够重，显然对她不会有什么威胁。
像是终于找到了救星，男人似乎贪恋她身上的温度，双手直接环住了她的腰身。哑着嗓子，“好冷……”
“……”
江念从来没跟一个男人这样亲密接触过。
但眼前的人，算病人。不算男人。
发着高烧，出于本能汲取她身上热度，勉强能忍。
江念把枪收起来。
“你先别乱动，我现在给医院打电话。”
可手机刚掏出来，就被男人的手，连同她的手一起抓住。
“不要打电话。”
男人声音听着可怜兮兮，“有人想杀我，我不能去医院。”
江念一怔：“谁想杀你？”
对方摇摇头，似乎很苦恼。
“我不知道。我撞到头，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宝宝，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宝宝？
江念整个人被这腻歪的称呼麻了一下。
发烧会胡言乱语到这种程度吗？
对着她一个陌生人叫宝宝。
但男人那句撞到头，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下子戳到了江念。
是巧合吗。
她自己受伤失去了记忆。
现在，有个和她同病相怜的男人，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受着重伤发着高烧，跌撞着来到了她这里。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男人伤口处的纱布已经被血和雨水完全浸透。
她终究还是心软下来。
“……还能走路吗？”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可以短暂收留他一下。
雨太大了。两个人要靠得很近，说话才能听得清。
江念感觉到男人贴在她耳边，在确认：“宝宝，你要带我回家吗。”
“…我不叫宝宝。”
“我知道，宝宝。”
“……”
这一看就是真撞到头了。
感觉不只是失忆，脑袋像是被撞傻了。
江念无语道：“……你先别说话了，跟我进屋。”
江念连拉带拽，把男人弄进屋子里。到了玄关，先随便把人往地上一放。
“你先别动，我先拿条毛巾给你简单擦下。”
转身就进了卫生间。
过会儿拿着一条毛巾出来，蹲在男人身边。
先帮对方潦草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接着抬起对方的脸，准备顺便擦一把。
可当男人仰起头时，两个人对视的那一刻，江念整个人都愣住了。
男人长着极其好看的一张脸。
轮廓清晰的脸庞，五官分明，像是受尽造物主偏爱的耀眼。
玄关处昏黄的光线滑过高挺的鼻梁，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就那样直直看着她。
“宝宝，我好看吗？”
“……”
闻言，江念面无表情。
手里的测温枪直接抵到男人额头。
随着滴的一声，显示体温39度半。
的确是高烧。
到底是发烧烧坏了脑子，还是撞头撞坏了脑袋，很难判断。
但对方脑袋有问题，是肯定的。
“宝宝，你看我的眼神像是看傻子。”
男人还先委屈上了。
“因为正常人不会对着陌生人这样叫。”江念总归对病人还是有些耐心的。
“你不是陌生人，”男人靠过来，眯了眯眼，“你一定就是我的宝宝，不然我怎么会刚刚好，找到这里来。”
江念也想知道，这人是怎么误打误撞过来的。
翻了翻男人的西裤口袋。
钱，手机，身份证件，什么都没有。
而伸手把那块被雨和血浸透的纱布撕开。江念看到对方身上的伤口，神色也不由得一沉。
是枪伤，应该有几天了。
男人没有乱说，真的是有人要杀他。
“我这里没有男人穿的衣服，”
江念站起身，“你现在在发烧，先把身体擦干，我去附近的店里给你买几件……”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一阵窸窸窣窣。
一转头，江念整个人都麻了。
这个不知身份的男人，竟然以一种超绝执行力，已经自己动手把衬衫脱下来了。
只见男人赤裸着上半身，靠在玄关处的墙上，发梢还湿漉漉的。
有水珠滑过他的脸颊，又顺着胸膛滑落，向下湮没在块垒分明的腹肌。
配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像极了那种战损风格的模特。极具性张力和蛊惑的意味，让人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江念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不是，你在干什么？”
司薄夜的手停留在腰带上，正准备脱自己的裤子。
神情一脸无辜。眼睛像发梢一样，也湿漉漉的。
“宝宝，不用出门给我买衣服。”
“我可以不穿的。”
要疯了。
十三岁那年，她捡了江刃回来，江刃成了守在她身边最忠诚的人。
现在，她这是捡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男人本来就在发烧，湿透的衣服继续穿着，只会烧得更厉害，脱了也好。
“你既然已经脱了，就用毛巾把身上都擦干。”
想起什么，又立马补充一句。
“裤子先别脱！等我找套衣服给你换。”
把中枪发烧又失忆被追杀的人一个人扔在公寓，她的确也不放心。
但也不能真就让人脱光了和她同处一室。
她的衣服，男人肯定穿不了。
正当江念思忖着要怎么办时，乔伊却突然发了条短信过来。
【我今天去你公寓的时候给你带了搬家礼物，放在了你的卧室，你有没有看见？】
【礼物？】
【嗯！是个盒子，你去找找。】
江念不明所以。
进了卧室，果然在衣橱旁边看到了一个挺大的灰色礼盒。
冷白纤细的手指敲击屏幕。
【里面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江念动手拆掉礼盒的丝带，打开一看，目光都震了一下。
里面是男人的睡袍、拖鞋、洗漱用品。甚至……还有几盒避Y套。
尺寸还是最大码的那种。
江念看着这些东西，头都大了。
电话打过去：“你这是送的我什么？”
乔伊在电话那头笑眯眯。
“念，你都已经成年了，而且现在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说不定哪天就有艳遇，有帅哥跟着你回家了。”
“你自己肯定不会准备这些东西，我给你准备，这叫有备无患~”
“省得你们在关键的时候缺东西，那多扫兴啊。”
江念知道国外在这种事情上，观念很开放。
但，这是不是也太开放了？
她看上去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不过，竟然有男人能穿的睡袍。拖鞋和洗漱用品什么的，也刚好能用上。
也算是误打误撞，省了她的事。
江念挂了电话，拿了睡袍出去。
看到她拎了一套墨蓝色的睡袍出来，靠着墙的男人怔了一下。
下一秒眼神变得幽怨：“……宝宝，你有男人了？”
她突然也有些心虚是怎么回事。
江念不想多说，直接把睡袍扔过去。
“……别胡说八道。”
“这是我朋友送的，新的，你先换上吧。”
然后转身就去找医药箱了。
等她再回来，男人已经乖乖换好了睡袍。
只是为了避开伤口，上半身敞开着，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系着，感觉随时都要掉下来。
算了，就当看不见。
“去沙发上躺下，我帮你处理伤口。”
“好。”
虽然脑袋不正常，倒是很听话。
个人腿长的大男人，躺在一米六的小沙发上十分违和，甚至腿都放不开，表情委委屈屈。
江念哪顾得上关心这人躺得舒不舒服，敷衍着哄了几句，就低头仔细察看起对方的伤。
伤口显然是缝合处理过的。
只是应该是今天动作幅度比较大，把线崩开了，才会流那么多血。
她虽然是跟着师父学的中医，但西医的基本缝合手法也是会的。
重新缝合，给伤口包扎后，她别过眼把男人敞开的睡袍裹上。
“好了。”
“把这几粒退烧药和消炎药吃了。”
把药塞进对方嘴里，看着他咽下去，江念站起身：“你饿吗，我去做点东西吃。”
男人回答得很自然：“饿。”
“那你别乱动，坐在这等着。”
江念利落转身，去了厨房。
没有注意到，身后沙发上的男人看着她的背影，眸光陷入深邃的沉寂。
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他们曾经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回忆。
但是没关系。
念念能想起来，当然好。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至少他现在陪在她的身边了。
能让她爱上他一次，就能让她爱上他第二次。
算命的说过，他们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的相合。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无神论者。开始相信命运。
陈骥匆匆踏进陆肇坤的书房，前来汇报：“先生，小姐她……”
就见江刃已经跪在陆肇坤的轮椅前。腰背挺直，不发一言。
“我让你杀了他，你故意射偏了子弹。”
陆肇坤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只是在陈述事实，却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江刃表情麻木，语调同样没有起伏：“小姐爱他。杀了他，小姐会难过。”
当时他并不知道，陆肇坤会给小姐洗脑。
但就算知道，他也不会真的就那么把那个男人杀了。
因为只要小姐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只要小姐未来有可能会因为那个男人的死而痛苦，他就不会那么做。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陆肇坤抬起眼。
江刃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低垂着眼。
“我可以死，但我不会做让小姐难过的事情。”
闻言，陆肇坤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半晌才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