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薇这一开口，众人纷纷看向江念的脸。
本来还没注意，现在一看，的确是。
哪有人参加宴会戴口罩的。
这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江念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看了眼手机，又抬起头来：“我有点感冒，怕传染给大家。”
——感冒？
季雨薇内心冷笑。
明明是脸烂了，不敢在众人面前露出来！
季雨薇此刻手机响起。
【JN：确认好了吧。】
【JN：现在转账，否则我有办法让她的脸恢复正常。】
还能让江念已经烂了的脸再恢复正常？季雨薇有些不信。
但显然，这个JN肯定是有自己的方法，控制了江念的脸，虽然她不知道方法是什么。
生怕晚点打钱江念的脸真会恢复，那自己就功亏一篑了，季雨薇立马把三百万转了过去。
面上惊讶抬起头来。
“妹妹感冒了？声音一点都听不出来，想来应该不严重。而且，司夫人应该还没见过念念妹妹的脸吧？”
“就算是怕传染别人，只摘下口罩一会儿也没事。”
“不如念念妹妹先把口罩摘了，和大家打个招呼，也让司夫人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司夫人的确没见过江念。
上次撞上，司薄夜把江念挡得严严实实，愣是让她连江念的背影都没看见。
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张脸，能把自己向来眼高于顶的儿子迷成那样！
“还是不要了吧。”
江念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表情似乎有些为难。
这更让季雨薇确信，江念的脸一定是真的烂了。
内心的激动快按捺不住。
说不定口罩一摘，江念脸上全是恶心的红疹水泡，让人看一眼都想吐的那种。
她不是穿成这样引起别人的注意吗，正好让所有人看看，她这口罩下的脸长得有多恶心！
“没事的妹妹，就只是打个招呼。”
说着，季雨薇朝江念走去，下一秒，高跟鞋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只见她啊的一声，身体就向前摔去。
手慌忙去抓东西，正好抓在了江念的口罩上！

然而却在看到江念脸的那一刻，像是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
几乎是条件反射，退后两步叫出声：“你，你的脸怎么没事？！”
这不叫还好。
一叫，所有人都朝江念的脸看过去。
看到她面容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口气，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少女，实在是太美了。
不是平日里不施粉黛的样子，而是化了个淡妆。
海藻般的卷发散落在肩头，冷白肌肤在灯光下如若凝脂，找不出一丝瑕疵。
弯弯的柳眉之下，睫毛卷翘，明净清澈的眼睛宛若蕴了星海，薄樱色的嘴唇柔软莹润。
精致的五官清冷脱俗，堪称绝美。只是一个抬眸，就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一时间竟然看呆了众人。
司夫人简直不敢相信。
——这是江念？这竟然是那个江念？！
不是说这丫头从小就在僻远山区长大，她怎么会有这样白皙无瑕的肌肤？！
这哪里是那种乡下土包子的样子，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长着这样一副狐媚蛊惑人的脸，难怪把她儿子迷成那样！
宋司尘也深吸口气。
从第一次见到江念，他就觉得少女很美。
但之前吸引他的更多是少女的气质，如今是少女这张脸本身就足够惊艳。
“姐姐，你每天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看到我的脸这么惊讶。”
江念站直身体。
看戏一样，看向表情一瞬间变化数次的季雨薇。
歪了歪头：“姐姐刚才说，我的脸怎么会没事。”
“我有点好奇，姐姐本来是以为，我的脸该有什么事？”
季雨薇猛吸口气。
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不对。
一定是哪里不对。
江念的脸竟然根本就没事，甚至她今晚还特意化了妆。
刚才她装作不小心摔倒，伸手去拽她口罩的时候，她也根本就没有躲。
她是故意等她把她的口罩拽下来的——江念早就知道，她要让她在宴会上烂脸出丑了！
……怎么会这样？
是那个JN？？
该不会是那个JN把事情告诉了江念，才让她做好了准备，故意骗她上当，挖好坑等她往下跳？！
季雨薇脸色一白。
立马把手机拿出来，想要质问JN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突然发现界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警告符号。
她整个人傻眼了。
系统提示，她的账号已注销。
——不是账号登录不上去，而是她的账号，直接被注销了。
是谁把她的账号给注销了？
季雨薇差点跳起来。
出于隐私保护，这个平台的账号一旦注销是永远无法恢复的！
她才刚刚给那个JN转了三百万，账号里还有另外两百万的保证金。
账号一旦注销，她还有什么证据把钱要回来？那两百万的保证金也直接归平台了！
这可是五百万啊，她五分之一的财产！
季雨薇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腿软站不稳了。
可眼下，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因为，大家都在等她的回答。
刚才江念口罩被摘下的瞬间，她脱口而出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
感冒，又不是过敏。
如果江念的脸一直都是这样，季雨薇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问她脸怎么没事？
这也太让人奇怪了。
“我……”
季雨薇颤抖着嘴唇，先把钱的事情抛在一边，极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挤出一抹笑容来：“妹妹说什么呢？我刚才说的是，你的脸怎么回事，不是说你的脸怎么没事。”
“这是因为，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妹妹你化妆。刚才乍一看，和以前真是很不一样，我只是太惊讶了才那样说。”
江念抬起眼。
漆黑眸子里的审视直抵人心，令季雨薇的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
“是吗，”语气带着几分冰冷，“那可能真是我听错了吧。”
“我还以为，姐姐是给我的脸下了什么药，以为我的脸出了什么问题，发现没有才那么惊讶的呢。”
季雨薇脸色更白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硬是笑出来：“哈哈，妹妹可真是会开玩笑。”
其他人当然也想不到，季雨薇会对自己妹妹做这种恶毒的事。
被季雨薇解释过去，众人的视线都回到江念身上。
司老爷子此刻看着江念，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语气酸酸的。
“老季啊，你这老小子真是有福，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外孙女。”
季老爷子一听江念被夸，自豪起来：“那是，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外孙女，念念身上可是也流着我的血，有我的基因。”
旁边的人闻言，立马附和：“确实，季老当年也是出了名的英俊。”
“你们别说，这位念念小姐，眉眼还真是和季老当年有几分相像。”
“亲生的血脉，果然是不一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其他人恭维江念长得像季老爷子，那些话像是刀子，全狠狠插在季雨薇心头。
亲生的，自然会长得有一点像。
像她这样和季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一个普通司机的女儿，又怎么会和季家人长得像！
看到所有人都在夸赞江念长得漂亮，季雨薇快要后悔死了。
她刚才为什么要手贱去扯江念的口罩？
本来江念只是有一点惹眼，此时此刻，所有人看着她压根挪不开眼。
她想要害江念今晚当众出丑，结果不仅整整损失了五百万，还让江念惊艳全场，完全压过了她，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多看她一眼。
她费尽心机，反倒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丑，输得彻底！

江念站在餐台边，季雨薇几乎是咬牙切齿找过来，眼睛通红看向她。
“江念……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你故意打电话给爷爷说你不舒服，故意戴着口罩出现，就是要让我以为你的脸出了问题。”
江念转过身来，神色波澜不惊。
冷淡抬眸。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季雨薇气得牙都咬碎了，“那个JN是不是联系了你？是他和你合起伙来骗我？他骗了我三百万，还找人黑了我的账号，是不是！”
“不是。”
江念抬起下巴，眼底凉薄。
怎么能说是JN联系了她呢。
明明，她就是JN本人啊。
“你！”季雨薇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是她太轻敌了。
她的确没把一个正在上高三的丫头放在眼里，更想不到这个江念这么会装，又这么阴险。
现在，她没有任何办法。
不提她今天晚上所有算计的落空，赏金猎人平台本来就是灰色地带，交易不受法律保护。
哪怕她被坑了五百万，如今也只能硬生生吃下这哑巴亏。
季雨薇掌心都要掐烂，满是恨意地看了江念一眼，转身就走。
江念却懒得给她一个眼神。
有点饿了。
她伸手去拿餐架上最高位置的草莓舒芙蕾，身高不够有点吃力。
下一秒，便有人先一步替她取了下来，握着餐盘递到她的面前。
男人的手实在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干净。
宛若莹润通透的白玉，掌背有浅浅的脉络青筋，透着几分禁欲气息。
看手上薄茧的位置，像是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抬头一看，果然是宋司尘。
几天不见，男人仍旧是风度翩翩，一如之前的温润俊朗，惹人注目。
“……你今晚很美。”
宋司尘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女，目光专注，语调温和。
江念先是一顿，然后将舒芙蕾接了过来：“…谢谢。”
谢他帮她拿下甜点，也谢他的夸奖。
“上次从宴会回去，你还好吗？”宋司尘开口道。
“停电的事情我调查过了，的确是宋家的一个佣人去拉了电闸，但她咬定了自己只是失误，没有人指使她。”
“至于是谁趁黑把你推下水，因为停电，监控也没能拍下喷泉那边的画面。”
宋司尘深吸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对不起，我邀请你来参加我父亲寿宴，却没能照顾好你。还……”
还让那个男人，就那样抱走了她。
宋司尘回想起当晚那一幕。
当时他眼睁睁看着肆意洒脱的司薄夜，直接在众人注视下抱着少女离开，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
江念的反应，却出乎宋司尘的预料。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是谁推的我了。”
宋司尘微微错愕：“你知道？”
江念点头：“嗯，知道。”
“既然你知道，我就放心了。”
宋司尘听江念这么说，也终于松了口气。
看少女的反应，她显然能够自己应对。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
“念念，如果你在江城遇到什么应付不来的麻烦，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也算是让我表达一下，对你救下我们家老爷子，又送给他那么珍贵的药丸的谢意。”
其实对江念来说，没有什么麻烦是她自己不能解决的。
但她收下了宋司尘这份好意：“谢谢宋医生。”
“别叫我宋医生了，我比你大，不如你以后叫我哥哥吧。”
宋司尘又想起什么，“对了念念，正好我也有件事情，想和你确认一下。”
江念一怔：“什么？”
宋司尘道：“我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熟悉，前几天我终于想了起来。”
“你是季老爷子的外孙女，那你母亲应该姓季。不过，她之前有没有用过李茹烟这个名字？”
江念有些不可置信：“……你认识我母亲？”
外界只知道江念的母亲十九年前离开了江城，却不知道她改名换姓。
宋司尘怎么会叫出母亲曾经的名字？
“原来那位女士真的是你母亲……”宋司尘深吸口气，“确切地说我不是认识你母亲，只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大概十八年前，我还在上小学六年级时，周末我来医院找我爷爷。就是那会儿，我曾在就诊室外见到过你母亲。”
“你母亲应该是刚看完医生，恰好和要等爷爷忙完的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我们就聊起天来。”
“她当时怀着孕，肚子大概七个月那么大，肚子里的应该就是你。她一边和我说话，一边眼神温柔摸着自己的肚子，告诉我她准备让自己的女儿叫江念。”
“她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希望未来的你所得皆所愿。”
“你母亲长得很美，而且那时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光辉，看上去特别美好，让我记住了许多年。连带着你的名字，也被我记住了。”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我竟然遇到了你——我没想到，真的是你。”
宋司尘觉得很神奇。
仿佛有一种，跨越了生命与时间的缘分。
但江念却久久不能回神。
听宋司尘说完，眼底隐约泛红。
江念自己都从来没有与母亲说过话。
在她出生后不久，在她还是个只会咿呀没有记忆的小婴儿的时候，母亲就病逝了。
外公和家里的哥哥们怕她伤心，即使她已经回到季家来，他们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母亲。
这是江念第一次知道，母亲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有着怎样的寓意。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原来她的名字，是母亲亲自取的。
也承载着母亲对她那样美好的祝愿。
“谢谢你，司尘哥，”江念低下头，不想被宋司尘察觉她的异样，只是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听到少女叫自己哥哥，宋司尘感觉自己的心都柔软下来。
眸光里漾着温柔，轻声道：“不客气。如果早知道未来会遇见你，当时我一定和你母亲多聊几句。”
宋司尘本就身材颀长高挑，气质出尘。今晚的江念更是清冷明艳，绝美惹眼。
两个人站在那里，仿佛是很相配的一对。
不少人悄悄朝这边看来，揣测江念和这位宋家事业有成的宋院长是不是关系匪浅。
唯有赶来司家宴会的林前，冷不丁虎躯一震，倒吸口气。
出于职业素养，条件反射就拿起手机，眼疾手快抓拍了这一幕。
原本司薄夜预计回国的日期是后天晚上。
但他想着江念，所以等不及。
在国外熬了两夜把事情办完，晚上一回国就飞去京市收尾。快得话，明天下午就能回江城来。
只让林前先回江城处理事务，顺便来老宅跟老爷子报个平安。
自从上次飞机失事“死”了一遭的事情过后，司老爷子就定下了每次出国回来都得报平安的规矩。司薄夜没空，自然只能林前来。
但林前也没想到，他会正好看见江念和那位宋院长在一起。
——这可是老板眼里，提前拉了警戒线的头号情敌。
【薄总，您要不还是今晚就回来吧。】
林前斟酌许久，发了条消息过去。
【司薄夜：怎么。】
【您自己看……】
会议室里。
司薄夜看着林前发来的照片，眯眼。
尤其是当他看见，照片上宋司尘面对低头少女时温柔的眼神，整个人气压骤降。
挑了挑眉。
他这是，被偷家了？

得知江念的身份后，司夫人内心也是纠结得很。
本来她以为，江念就是个穷乡僻壤长大的，江家这种小暴发户出来的女儿。
这种出身，别说是嫁进他们司家，就是来他们司家当佣人，她都得考虑考虑。
哪怕自己儿子对这个江念着了迷，她也绝对不可能同意。
可现在，江念竟然是季家的千金，未来还会继承季老爷子的千亿财产。
至少在身份上，现在倒是能匹配得上了。
但她还是看不惯这个江念。
小小年纪，打架退学，没有半点乖巧懂事的样子。
来江城第一天，就和自己亲爹断绝关系。
不带半分留恋地离开江家，可见这丫头冷血冷情，一点血缘亲情都不顾念。
还打电话和她退婚，把锅甩在自己后妈身上，引导她去找江家的麻烦。
再说前几天撞见的那一幕。
司夫人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上高中的小丫头是怎么跟自己儿子搞在一起的。
难不成，是费了什么心机手段，主动靠近薄夜，再加上故意勾引？
靠着那张狐媚漂亮的脸，竟然把薄夜迷得和她对着呛，还说什么要去结扎——真是疯了。
现在看，两边的老爷子都还压根不知道他们的事。
那她对这个江念，到底是接受，还是不同意？
就在司夫人纠结的时候，季雨薇已经找了过来。
说话娇娇柔柔：“司夫人，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对季雨薇，司夫人印象还是很好的。
再怎么说，孙女的地位总归是比外孙女更高。
更何况，这个季雨薇还是正当红的女明星，证明她能力也不错。
“雨薇啊，既然你过来了，我正好问问你，”司夫人索性问起季雨薇，“你这个妹妹江念，人怎么样？”
司夫人问季雨薇江念怎么样，可真是问对人了。
季雨薇内心顿时狂喜。
面上却转了转眼睛，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一副替江念遮掩的语气。
“这个……司夫人，念念妹妹人还是不错的，要不司老爷子怎么会那么喜欢她呢。”
司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支支吾吾，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我知道你跟她是姐妹，说话向着她。但你跟阿姨说实话，这丫头到底人怎么样？”
见司夫人追问，季雨薇咬了咬嘴唇。
最终左右看了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口气道：“司夫人，雨薇今天第一眼见到您，就觉得跟您投缘。既然您都追着我问了，我也不想撒谎。”
“我跟您说实话吧，我这个江念妹妹，小小年纪心机就很重，很会蛊惑人心。”
“自从她回到季家来，把我家里几个哥哥都哄得眼里只有她。爷爷也是只把她放在心尖上，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待我。”
说着，季雨薇吸了吸鼻子，“更过分的是，念念妹妹她还在我面前说过您的坏话。”
“你说什么？！”
季雨薇前面这些话，这对应了司夫人之前的猜测。
这个江念，果然是个面上看着不争不抢，暗地里会装会蛊惑人的！
但季雨薇刚才的话，直接让司夫人瞪大眼睛。
“那丫头竟然敢说我的坏话？她说我什么？”
季雨薇语气柔弱：“其实也没什么……她当时就是说，觉得您心思恶毒，竟然好意思让活人嫁给个一个死人。”
“还说和我们季家相比，司家算不上什么。别说是个死人了，就算您儿子还活着，也配不上她。”
“当然，那会儿江念妹妹是以为薄总他已经死了，所以看不上。”
“但现在薄总人好好的，我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了……
“那丫头真是这么说的？！”
司夫人简直被气得浑身发抖。
说她心思恶毒就算了，从来没有人敢瞧不起司家，更没有哪个女孩敢这样轻视她儿子！
既然之前那么瞧不上，现在怎么又愿意和薄夜在一起了？
这是看到薄夜没死，又惦记上司家少奶奶的位置了？！
江念根本不知道，季雨薇在这里和司夫人说了这些。
坐在那里把草莓舒芙蕾吃完，其他人都动身起来，似乎是要开始鉴赏那幅司夫人送给司老爷子的画作了。
季老爷子也招手叫她过去。
江念才刚走进内厅，就看到司夫人站在不远处。
一见到她的身影，就狠狠剜了一眼过来，像是恨不得将她生吞了似的。
——莫名其妙。
江念脑袋里就这四个字。

不过在江念看来，这也正常。
毕竟她和司夫人第一次通话是放对方鸽子退婚，第一次碰面是司夫人撞见她和司薄夜在玄关……接吻。
虽然最开始的江念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除了那荒唐的守归婚之外，还会和司薄夜再产生任何交集。
但人留下的第一印象，的确是很难改变的。
江念当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季雨薇在背后造谣污蔑、推波助澜的“功劳”。
此刻，众人都汇聚到了内厅来。
只见古色古香的墙壁上，挂了一幅长约两米，宽近一米的巨大画作。
哪怕是不了解古画的人，目光触及这一刻，也震惊睁大眼睛。
眼前的画，竟然钱瑞大师的画作！
钱瑞是华国沅代最著名的国画大师。他喜画重山复岭之繁景，画法善变而多巧妙。
他的画作往往山林树木苍郁茂密，空间宏远，具有极高的欣赏和收藏价值。传世的几幅画，都曾在国内外拍出过天价。
比如他那幅《山岭草堂图》，高山崇岭，茂树蓊郁。山脚草堂临水，水际荻花萧瑟，堂内隐者怡然自得，意境悠远。拍卖成交价高达五千万。
而眼前这幅画，比《山岭草堂图》还要厉害。
“我没看花眼吧？这是钱瑞的那幅《秋川隐居图》？！”
有人忍不住惊叹，“难怪司老您邀请我们一同来赏画，我们今天也算是跟着您沾了光，开了眼了。”
不怪其他人震惊。
这幅《秋川隐居图》是钱瑞的绝笔画作，但多年来一直只流传在众人口中。
据说上一次出现，是在国外被人在拍卖之前就高价截拍，之后这幅画就没了消息。也不知是还在那位截拍的大佬手里，还是流传到了别处。
如今竟然出现在了司家。
今天站在这里的，也都是江城最上流阶层的人物，但也没人亲眼见过这幅画的真迹。
说一句跟着沾了光，开了眼，并不为过。
司老爷子听了呵呵一笑。
“都是我这儿媳妇有孝心，知道我喜欢钱瑞，也不知是费了多少心思功夫，才为我寻来这幅画。”
“就是这画稀奇，才正好叫上大家伙儿一起来看看，也算是个聚聚的由头。”
司夫人被老爷子一夸，立马将对江念的厌恶抛在一边，顿时红光满面。
“爸，只要能让您开心，花多少钱多少心思功夫，那都是值得的。”
司夫人惦记老爷子在国外的一座庄园很久了，送画自然是为了讨老爷子欢心，把庄园拿到手。
这幅《秋川隐居图》，是她托一个朋友走黑市渠道收来的，花了整整两千万。
卖家声称是急着出手，才卖这么低的价格。要是这画拿去拍卖，现在的价值可能得上亿。
黑市售卖又着急出手，这画是怎么得来的，想想就知道不是正常途径。
但司夫人根本不在意这画是偷来抢来还是盗墓盗来，只要是真品就行了。
拿到画之后，她立马找了几个鉴宝专家看过，都说是钱瑞的真迹。
她也就放下心来，立马把画送给了司老爷子。
也是她主动提议，让老爷子邀请这些客人们来家里一同欣赏这幅画。
花了这么大价钱，当然得让这个钱花得值，让自己好好露露脸。
就在司夫人心里得意的时候，江念也在看这幅画。
这幅《秋川隐居图》是钱瑞晚年的最后一幅画作。依旧是重山叠嶂式画法，风格却与他前期的作品迥异。
不同于以往惯用的写意或兼工带写，这幅画树形复杂多变，树干精勾细描，树叶全用双钩填色。山石用小笔细写，并用墨、青、赭等色反复渲染。
整幅画上山岩重重，林木丰茂，色彩斑斓。流泉回环，曲径通幽，意境隐世而出尘。
画得的确很好。
或者说，仿得很高明。
江念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眼前这幅画是赝品了。
原因也很简单。
她见过真品，甚至对真品比任何人都熟悉。
更知道，这幅画没有在别的地方，在陆肇坤手里。
十二岁时，陆肇坤让她去学习鉴宝。师父给她上的第一节 课，就是带她研究钱瑞。
钱瑞的画作鉴赏要点都被师父讲了个遍，唯独这幅《秋川隐居图》，连师父也没有见过真迹，有些唏嘘。
第二天，陆肇坤就把这幅画买了下来，送到了她和师父面前。
“严老，我家念念要是上课缺少教材，您就跟我说。”
当时，那个男人坐在轮椅上，膝上盖了一条薄毯，语气平淡。
即使半边身体隐没在阴影里，上位掌权者的气场依旧充满压迫感。
八千万。
说得就像八块钱买来教材一样。
江念回过神，在场的人已经纷纷赞叹起这幅画来。
“不愧是钱瑞大师啊，这幅画画得真是绝妙。”
“我看这幅画，比钱瑞之前的那些画作水平都要高。”
“司老，这画您可得好好收藏，当个传家宝也够格。”
“司夫人这是花了多少钱才给老爷子搞来这幅画，您对司老爷子可真是用心啊。”
司夫人被恭维得十分受用，立马摆摆手，一副大气的样子：“区区几千万而已，还是那句话，我们家老爷子喜欢，花多少钱都值得！”
即使知道眼前的画是赝品，江念也没想过要说出来。
司爷爷兴致勃勃邀请亲朋好友来鉴赏，如果当众说出这画是假的，太驳人颜面。
而且司夫人看起来，并不知道这画是赝品，更像是花了高价被人骗了。
如果是这样，宴会后她提醒一下司老爷子，把这画再找人鉴定下就是。
别真是把一幅赝品，当成司家的传家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