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雁轻轻擦拭着她发热出汗的脸颊,温声道:“还气吗?”
沈黛末摇摇脑袋,并未从他的怀中离开,而是牵起他的手,在他清透干净的手指上亲了一下:“不气了。”
最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黛末着实震惊了一下,但是她根本来不及生气,大脑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冷静地给出了处理的方案。
她处置了相关人等,并且安排好了兵马,准备重新抢回安门,完成这一系列的部署完成之后,她再想生气的时候,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回到屋里,看到雁子温温柔柔地坐在屋里等她回来,她一下子就嗷了出来,一股脑地将心里的不满和吐槽倾泻。
其实在倾诉这些的时候,沈黛末并不指望冷山雁能像军事一样给她出谋划策,只是单纯地想倾诉。
这些年她都是如此。平时在家里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把遭遇的好的事、坏的事、或者一些搞笑的日常、乃至内心对属下的一些小吐槽,她都会说给冷山雁听。
而原本还在做针线活,或者看账本的雁子,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安静而仔细地倾听着,将她的嬉笑怒骂温柔地包裹在唇畔的笑容里。
冷山雁淡淡一笑,被亲吻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冷白的指尖在窗外的透进来的夕阳下,呈现出清透的粉肉色。
沈黛末集团虽然经历了一场败仗,但并没有损失特别大,并且在乌美的亲自带兵之下,很快就重新夺回了安门,并且俘获了当时打败了蒋丞天的将领,将其五花大绑,带回了塘州城。
这个将领名叫文叶青,经过沈黛末培养的密探的调查,发现她竟然和文丞相一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瞬息间,沈黛末心里就有了一个算盘。
她并没有处置文叶青,而是礼遇有加,既是做样子给那些想要投奔她的有志之士看的,同时也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与此同时,塘州城内来了一位西北节度使的使者。
此时师英与西北节度使打得水深火热,而西北节度使去派人来,让沈黛末直接拿下太平州,并从太平州和西北节度使一起从两侧包抄师英。
收到消息的沈黛末沉默了一会儿,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赶紧找来丰映棠等人前来商议,毕竟时间紧迫,犹豫就会败北。
但如果同意与西北节度使联盟的话,就意味着她要赌上全部的家当□□,一旦失败集团破产。
谋士将士们大家意见相左,一方主张应战,一方则主张稳妥发展,徐徐图之。
说了半天,吵得沈黛末头疼,分析了好一通利弊,最后还是得让她来拿主意,稍微有点选择困难症都得烦死。
“大人觉得如何?”丰映棠最后当着众人的面问道,大家纷纷将目光移向她。沈黛末沉吟了一会儿,道:“打!但不是打师英,是打西北节度使元素华。”
丰映棠笑着点头,这个决定无疑是此刻的最优选择。
一方面,乱世之中,不进则退,必须不断扩张壮大,否则只有被别人蚕食的份。
二则,沈黛末和师英虽然是宿敌,但毕竟她现在代表朝廷,也是打着朝廷的旗号和西北节度使对垒,沈黛末如果现在就大张旗鼓的支援她,就相当于明目张胆地造反,时机不对。
三则,比起内忧外患的师英,元素华反而是更大的威胁。双方领土接近,民风更为相似,都是异族融合之地。一个觊觎对方水草丰沛的草原,一个窥伺对方肥沃的江水平原,都伺机吃掉彼此。
而且很难确定元素华这次的联盟是不是在使诈,与师英诱导沈黛末全力出兵南下,导致北方空虚,而她则从西北出兵,一举拿下她的大后方,那沈黛末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日常的沈黛末随性温和,但工作中的她却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实干派。
定下了整体方略之后,就立马着急手下的大将雷宁、古霓、阿律云、李长生等人制定具体的作战方针,一直忙到了深夜。
这时,丰映棠追上了沈黛末。
“大姑母有何事?”私下里,沈黛末一直叫丰映棠大姑母。
丰映棠在幽静的长街上对她行了一礼,说道:“大人,这次可是要亲自领兵?”
沈黛末静默了一会儿,赌上全部身家的事,自然是亲自领兵带队才好,只是她放心不下即将生产的雁子,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
这个时候告诉他,她又要走了,实在是一种残忍。
但丰映棠直接将沈黛末的沉默,当做了不想亲自带兵的佐证。
她立马道:“大人可是因为外甥即将生产一事担忧?说属下直言,男子生产虽然危险,但您在外开拓四方,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才能保证外甥安然无虞地生下孩子。不然贻误战机,导致敌人趁势而入,到时候外甥他挺着肚子四处避难,那才对孩子没好处。”
沈黛末叹气:“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苦了雁郎了。”
丰映棠是个极为传统典型的女尊女人,她劝道:“女子就应该以事业为重,外甥他会体谅您的难处的。”
沈黛末抿唇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考应该怎么给雁子说这件事。
走着走着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到了主屋外面。
淡黄色的暖光从纱窗里透出来,散落在青砖之上,填满了里面的缝隙,纱窗中朦朦胧胧地透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是冷山雁,他还没睡。
还在等她回来,日日如此,无论她忙到多晚。
“妻主?”
就在沈黛末望着窗户凝思的时候,冷山雁已经发现了她。
他不知道已经坐在窗前看了多久,才会在沈黛末刚刚出现在院子里时,就立马走了出来。
如果沈黛末回来地再晚一点,他一个人,一盏灯,不知道还要孤独地等待多久。
冷山雁推开门,手里拿着一件一件衣衫,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迈下台阶,朝她走来:“妻主,到家了怎么不进来?夜里寒气重,小心着凉。”
沈黛末吓得赶紧小跑着上前扶住他:“当心跌倒。”
“不碍事的,这台阶我经常走,早就适应了。”冷山雁淡笑着将薄衫披在她的身上,牵起她的手在宽大掌心里搓了搓:“快回屋吧。”
“雁郎、”沈黛末一动不动。
“怎么?”冷山雁眸光一愣,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我要走了……三日后出发。因为事出突然,所以我也没预料到,但我不得不去……对不起,这段日子,我没法再陪着你了。”沈黛末声音沉闷又低落。
说完,她低下头,不知该如何面对伤心的雁子。
但令她深感意外的是,耳畔雁子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低沉:“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正事要紧。您不用担心我,大夫们都说了胎像很稳的,说不定等您下次回来的时候,女儿就生出来了!”
他微微弯着细眸,轻快的语气中微微有些懊恼:“就是这次您走得实在太急,我得赶紧给您准备,会打很久的仗吗?要不要给您准备一些冬衣?”
他拉着沈黛末回到屋里,打开衣柜给她整理衣裳,一直整理到快要天亮,嘴里还一直细碎地絮叨地说着,让她插不进话,一双黝黑的眸子里的光芒明亮地异常,像碎玻璃碴子倒进他的眼里,磨得眼窝血肉模糊,泪水翻涌。
“雁郎、”沈黛末温柔地从背后抱住他。
冷山雁喋喋不休的声音猛然顿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背脊如薄纸般在她怀里颤抖着,喉咙哽咽着发出一声酸涩发胀的泣声。
沉重的苦涩压弯了他的腰,他佝偻着身子,整个人快要被衣柜里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第200章 真正的恃宠而骄
一颗滚烫的泪珠低落在沈黛末的手背上,灼热地像一滴岩浆,几乎要烧穿她的手心。
“雁郎、”沈黛末心疼地拥着他。
冷山雁双手艰难地扶着衣柜门,瘦削单薄的身体仿佛支撑不住如此巨大的痛苦,慢慢地滑落坐在地上,转身钻进了沈黛末的怀里,沉闷的抽泣声从他的胸腔里传出来,贴着她的胸口一下下震动,无声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
他一句话一个字都没说,仿佛一切话语在极度的悲伤中都显得溃不成军。
沈黛末温柔而怜惜地抚着他的后脑,无奈又心疼道:“我也想一直陪着你,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当初你生冬儿时我就不在,让你一个人面临难产,几乎疼死过去,我真的好难过,每次看到冬儿时,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生他时的场面,所以我才会那么疼他,因为他是你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轻吻着他的发丝,他被泪水打湿的眉眼,抿尽了他眼角的湿润。
冷山雁湿漉的长睫微微颤抖着,仿佛被暴雨浇打淋湿的黑蝴蝶,拼命扇动着沉甸湿重的蝶翼,却怎么也飞不起来,低压压地垂着,遮住的眼里尽是哀伤。
沈黛末更加拥紧了他,第一次泄露出她心中的不安:“其实我也很害怕……你生冬儿的时候都那么艰难,这次还怀着两个孩子,这里又没有血库、没有医院、产夫死亡率那么高……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没办法……”
就像丰映棠说的那样,这样她如果不主动出击,那么等她们喘过气来了,就会反手过来打她,乱世之中,每一刻都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他们紧紧地抱着彼此,没有一丝缝隙,仿佛都像将对方吞噬进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融为一体,就不用再忍受分别的痛苦,体会让人血肉模糊的折磨。
“我明白,我都明白,这是您该做的,只是黛娘……”冷山雁抬起泛红的眼眸,狭长上挑的狐狸眼眼尾被低垂的睫毛压着,湿哒哒的透着狼狈的可怜,却更显艳丽非常的哀媚。
他捧着沈黛末的脸,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上已经结痂淡去的齿痕。
看着一道伤疤,沈黛末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被冷山雁哭着哀求着咬他,咬破他的皮肉,咬碎他的骨头,在他的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证明他是独属于她的东西。
细腻冷白的肌肤被她尖尖的牙齿咬破,鲜血涌入她的口腔,强烈腥甜的铁锈味渗透进她牙缝,流进她的肚子里,雁子流了好多血,哭着喊着,幸福地又兴奋地抱着她,神态极尽癫狂诡魅,仿佛吸血鬼的狂欢之夜。
此刻,他再次用当时哀求的眼神看向她,沙哑的嗓音虔诚无比,痴迷又绝望到了极点。
“黛娘、再咬咬我吧……像上次那样好吗?不、不对——”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刀身锐利,镌刻着精美的图案,似乎是蔷薇。
“黛娘、不要像从前那样,那样太轻了,伤口会很快愈合、会很快结痂、会让我感受不到你……”他将小刀塞进沈黛末的手中,锋利寒气的刀尖对着他自己。
“剜掉我的肉、剐下我的骨头,这样伤口才不会恢复,好吗……”他的声线平静地诡异,可眼睛里哀伤却仿佛在尖叫。
他快要到达崩溃的临界点,像个受虐狂,像抑郁成疾的笼中鸟,疯狂的拔下自己的羽毛,承受不了精神上的酷刑,只能用痛苦能够缓解哀伤,只有肉体上的剧痛才能抵过她不在的这段时光里的折磨。
“……好。”沈黛末神色复杂地握住刀。
在冷山雁脆弱欲碎的眼神中,她猛地将他压倒扑在在的身上,牙齿带着一丝狠劲在他的锁骨上撕咬,手掌却温柔地托着他的后脑,血腥味再次涌了上来。
冷山雁瞳孔微微放大,失神恍惚地望着房顶的横梁,蚀骨之痛从身体传递到他的神经,痛的他几乎扭曲,可他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眼里碎光明亮异常。
“哈、黛娘、”他蜷着双腿环上沈黛末的腰,紧紧扣着她后背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濒死一般的冷白色。
沈黛末撕裂了他的衣裳,坐在他的身上,他的胸膛已经被蜿蜒的鲜血染红,像一幅即将在大火中被焚尽的绝世名画。
“啊啊啊、、、”冷山雁眸光涣散,身子摇摇颤颤地涌着,痛苦与愉悦交织在一起,嘴角溢出痴态的口涎。
“喝下去。”沈黛末掌心握住刀刃,划出一道口子,一滴滴温热的鲜血低落在他的脸上。
冷山雁眸子一颤,他似乎意识到滴在他脸上的液体是什么,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张开苍白的嘴唇伸出舌头,竭力抬起脑袋去接沈黛末居高临下施舍的血液。
他喉咙飞快吞咽,艳丽的血红色染满了他的嘴,像嘴边开出一朵红花。
“黛娘、”他哽咽着,抓着沈黛末化开伤口的掌心,将温顺地将脸颊贴在掌心落泪。
沈黛末笑着,像蛊惑像洗脑:“你我的鲜血都融为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冷山雁愣住,眸子几乎在顷刻间呈现出一种令人炫目失明的狂喜。
一滴血,一个呗撕咬地血肉模糊的胸膛,成功缓解了雁子的不安。
他牵起唇角,紧紧抱着沈黛末的腰将她不断往身前带,从纤瘦的腰间到伤痕累累的胸膛、从胸膛到脆弱的脖子,最后从脖子滑上了他艳丽妖诡的脸。
他笑着,被鲜血染红的薄唇风情万种,层层叠叠的裙摆落在他的脸上,他咬一口,闷热的汁水滴滴答答的淌,强烈的窒息让他双腿不受控制地高高抬起,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心中的苦痛也慢慢被她挤榨了出来,幸福落泪。
日上三竿,房门紧闭,冷山雁窝在沈黛末的怀里,纵情地享受着沈黛末的爱抚。
“我会速战速决的,说不定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你生产。”沈黛末剜出一大块冰冰凉凉的药膏涂抹在他惨不忍睹的胸口,上面有些血迹还未干涸,蜿蜒的流淌在他冷白的肌肤上。
因为失了许多血,导致他的肤色更加苍白,惨状似被凌虐……也对,被她凌0虐。
冷山雁却摇头,认真道:“不必速战速决,黛娘切莫因为心急而乱了阵脚,给敌人留下破绽,伤了自己。”
此刻的雁子就如同世间所有的小夫妻、小情侣一样,哪怕吵架了闹别扭了,但对方一旦出远门,还是会因为爱意和担忧,不断地叮嘱着。
“好。”沈黛末笑了笑,继续给他涂抹着伤药。昨天虽然激烈,但沈黛末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以前的雁子独自承受了太多,这次他至少能将心中的不安和谷欠望全都抒发出来,这样她走了之后也会安心。
因为即将分离,所以雁子这两天格外黏她,几乎霸占了她所有的时间,溺在她的身上。
孟燕回听说她要出征的消息,想来见她,被雁子直接回绝。
甚至连冬儿想她了,要和她一切玩,也被他丢给乳父打发,根本不顾冬儿的哭闹,以及下人们的议论。
从前的他好歹还会做一些表面功夫,现在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孕晚期的他,真成了一只独占欲爆炸强烈,攻击性也极强的公雁子,恨不得将沈黛末藏进自己的翅膀底下,谁也不给见。
他这样的做饭,自然惹恼了一群人。
孟燕回和他的下人们。
“原来主君是这样当的,跟个小侍似的独占着娘子,公子只不过听闻她要出征了,想见见娘子关心一下,他竟然都不肯?天呐,这哪里是主君的架势?也太霸道了,简直犯七出!”采绿道。
丹枫也附和道:“就是。他们都成婚那么多年了,难道还在乎这一时半刻吗?二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跟咱们世子争宠,世子等了这么久了,连娘子一面都见不到!”
二十多岁、老男人、霸道、犯七出……
他们背地里的这些话,都被冷山雁的小眼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正好沈黛末不在,她正跟雷宁视察最后的准备工作,明日就要出发。
分别在即,此刻的冷山雁就像一壶即将烧开的沸水,稍有一点反应,壶嘴就会发出滚烫高亢的尖叫,采绿和丹枫正好就撞在了冷山雁最极致的怒火上。
“他们在哪儿说的?”冷山雁睨着白茶。
“在花园。”白茶道。
“那就让掌事的将他们带到花园里,拿竹板子狠狠打他们的嘴,打四十板子!”冷山雁怒道,眸子里满是浓稠流汁的怨毒。
“是。”
采绿和丹枫被管事从从霞光阁带走的时候,孟燕回百般维护,但还是在冷山雁极度强硬之下带走了。
比起孟燕回,一个怀着双胞胎女儿,又受娘子宠爱的当家主君,话语权不是一般的大。
采绿和丹枫就这样被拎到了花园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冷山雁居高临下,凶残轻蔑的目光里,被打得满嘴鲜血。
行刑时,沈黛末正好回来了。
被孟燕回派出去找沈黛末的下人立马对她说道:“娘子,您快去救救侧君吧?”
沈黛末:“怎么了?”
“侧君的奴才不过是在背后抱怨了主君两句,主君竟然直接将两个奴才从霞光楼里抓了出来,在花园里当众打嘴,他们可都是侧君的贴身奴才,这不是在欺负侧君吗?”
沈黛末原本就是往花园的方向去的,她明日就要走了,准备走之前从花园里采点鲜花,插在床头这样她明日离开的时候,雁子看到床头鲜花心情也能好一些。
但是在她听到下人这样说之后,她立马转身就往回走。
“郎君和善,不会无缘无故惩罚下人,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娘子?”下人十分意外,却还是紧追了上去,说道:“娘子,我们世子才受了腿伤,心情本就容易伤感,主君他这样趾高气昂,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是真的伤心啊!娘子,您真的忍心看着世子他难过吗?”
“你也说了,是下人先在背后嚼舌根议论主子,既然是他们不对在先,郎君处置也是合情合理,侧君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会明白的,我之后会去看他。”
“可是娘子、”
“够了、”沈黛末抬手,强硬道:“女不管内,男不管外,内宅的事皆由郎君做主,不必知会我。”
沈黛末的偏爱如此明显,下人也不敢再说了,只能讪讪地离开。
但不远处,冷山雁的人早就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并在之后汇报给了他。
冷山雁才处置了采绿与丹枫,即便他们被打得满嘴鲜血淋漓,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但他依然没有消气,寒狭的眸子逆着盛夏的强光,阴沉到了极点。
但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眸中的阴霾沉郁散去,微微上挑的眼尾与他细眸中细碎斑驳的光芒呈现出一种极为强烈的反差,满脸的肃杀冷厉瞬间变为讶然。
黛娘竟然任由他在后宅里为所欲为。
他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锁骨处传来细细密密的温柔疼痛,他因为疼痛而微微颦起淡眉,薄冷的嘴唇却轻微地勾起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等到沈黛末估摸着冷山雁已经处置完下人了,她才慢悠悠地回到屋中。
推门进入,屋里并没有下人,冷山雁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替沈黛末整理着明天即将出行的行李,将她的衣服、鞋袜、护腕等一样样整齐的叠好。
他侧身对着她,面朝着窗户,下午最灼热强烈的光线照射进来,仿若照进神殿中的一道圣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肌肤照得几乎透明,冷艳矜贵的五官朦胧在这片光芒中,美得奇异不真实。
沈黛末慢慢走了进去,冷山雁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仿佛才发现她一般,转过身来看向她,语气诧异:“妻主?”
沈黛末笑着向他走来,走近了她才发现他的眼眶微红,清冷疏离的眸光染着点点湿润的水光。
“这是怎么了?”沈黛末伸出手,掌心轻柔地托着他的侧脸。
冷山雁微微掀起单薄的眼皮,沙哑的语气略带委屈道:“今天我让下人打了孟侧君的贴身仆人采绿和丹枫,但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他们骂我是老男人。”
沈黛末眸子微微睁大。
她虽然知道是下人们先在背后议论雁子,才把雁子给惹毛了,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在背后议论这个。
女尊男子各个都希望自己永远年轻貌美,永远不会有年华老去的那一天,更何况雁子,他可是最最爱漂亮的,每天涂香抹粉保养自己。
冷不丁听到下人在背后这样说他,可不就生气了吗?再加上他孕期本就敏感,也难怪雁子哪怕不给孟燕回面子,也要处置俩人。
“妻主,雁真的老了吗?”冷山雁用脸颊蹭着她的掌心,狭长的狐狸眼淋漓妩媚地望着她,问道。
沈黛末连忙抱着他,道:“你哪里老了,你才二十岁好不好,一点都不老。”
冷山雁长睫微颤,神色略显低落,不是很自信地说道:“都说生了孩子,为人父的男人,容貌会瞬间衰老,我生了冬儿,又怀着女儿,往后会一日日地苍老下去,是怎么敷粉都补救不回来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哭吗?”沈黛末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我与你一样大,你为人父,就说明我也为人母呀,你若变老了,那我肯定也成老婆婆了。可在我眼里你一点都不老,模样还是和我初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特别好看。”
冷山雁薄唇微微颤抖,拼了命地想要隐下嘴角的笑容。
他刻意在沈黛末回来之前逼自己掉了几滴眼泪,刻意逼自己带着委屈的哭腔,在沈黛末装可怜,除了想要洗白自己的恶行,更想得到沈黛末甜言蜜语的哄。
如今听到了他想听的,知道了在沈黛末眼里,他并没有明显变老,他心满意足。
于是故作贤惠道:“那是我方才太冲动了,拂了孟侧君的颜面,让您也不好做,我会去给他道歉的,和会给采绿和丹枫送些活血祛瘀的药膏。”
沈黛末静静看着他,目光似笑非笑。
其实冷山雁具体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满脑子想的都是,眼眶红红的雁子好可爱,漂亮白皙的脸又软又有弹性。
像奥利奥雪媚娘,软软的,糯糯的,心眼也黑黑的。
等到冷山雁说完,她才拉着他的双手,将他带起来跨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告诉我,你真的想跟他们道歉吗?”她搂住他的腰,水眸含笑凝视。
冷山雁的狐狸眼下意识睁大,微微怔住。
他当然不想!
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竟然敢在背后骂他是老男人,他没毁了那两张脸就已经是他仁慈。
还有孟燕回,身为主子,管不好自己的狗,他没连坐就已经是开恩。
可是他不敢说实话,更不敢在沈黛末面前暴露自己暴戾凶残的一面,哪怕她早已知晓他的真面目,可他承诺过,以后要洗心革面,做一个温柔善良的好郎君。
他今天本就破解了,沈黛末不怪罪他,他已经感激不尽,只想着尽快找补回来,哪里还敢得寸进尺。
“说话、”沈黛末轻轻颠了颠腿。
冷山雁身形不稳,下意识抱住沈黛末的脖子,正好对上她柔润的眸子,阳光下她的睫毛似乎在发光,让他忍不住沦陷,将身心全部奉献。
他的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妻主不会生气?”
沈黛末笑眼盈盈,像狗狗毛一样顺抚着他的后背:“不生气。”
“……我、我不想。”冷山雁小心翼翼地剖开心脏,将自己阴暗面的小小一角展现在沈黛末面前,随即狐狸眼眸光微微闪躲,想要看沈黛末的反应,却又不敢去看,害怕看到她的不悦,深深敛着眼眸。
直到听到沈黛末一声轻笑。
紧接着,冷山雁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亲了一下。
“那就不道歉。”沈黛末含笑地看着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出一丝过分的甜腻。
“妻主?”冷山雁眸光一怔,狭长的狐狸眼底摇荡着雾气氤氲湿润:“……您不怪罪我?”
“为何要怪罪你?也该给他们一个教训,不然以后你这个主君如何立得起来?”沈黛末温声软语地说。
冷山雁鼻尖一酸,整个人像被泛滥的酸水泡的皱巴巴的小人,她的偏爱和包容,叫他浑身酥麻,牵动着血液兴奋逆流,无力地依偎在沈黛末的怀里。
“黛娘、”
“嗯?”
冷山雁狐狸眼泛红,这次是真的落下一滴泪,体会被她无条件的爱护之后,他开始恃宠而骄起来。
“他们骂我老男人,我还没骂他们丑男人,凭什么要我道歉。”他哑着嗓子。
“对呀。”沈黛末淡笑着。
“孟燕回也不对,明明知道这是以下犯上,还拦着我不抓他们,他要面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就是就是!”她点头附和。
“若我今天就这么走了,我以后怎么服众?”冷山雁越说越气,在她怀中肆无忌惮。
“是啊。”
冷山雁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地像只猫:“他是个瘸子,我还是个孕夫呢,若我动了胎气他赔得起吗?”
沈黛末莞尔一笑:“孩子重要,你更重要。”
“……黛娘、”冷山雁旖旎艳丽的眸子地望着她。
“怎么?”
“我真的不老吗?”
沈黛末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
翌日,天色未亮,整个世界呈现出一种清冷的蓝色,地面上翻涌着湿润的雾气。
冷山雁半坐在床边,挺拔修长的身子只轻拢着一件丝绸质地的黑色长袍,深深的衣襟露出他伤痕斑驳,凝结着薄痂的胸口。
他轻抚着脖子上微微有一抹淡红色的掐痕,神情十分温柔,仿佛那不是掐痕,而是月老缠在他脖子上的红线。
他静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呼吸很轻,仿佛时光中的雕塑,静静地凝视着熟睡中的沈黛末。
昨夜,他们并未很激烈,反而十分温柔而绵长。
他惦记着沈黛末第二天就要出征,即便身体难受得紧,也不敢让她多耗费体力,早早地就让她睡下,养足精神。
可是他彻夜未眠。就像一个永远不知足的饕餮巨兽,趁着她还未离开,想贪恋地多看她一眼,再一眼,恨不得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