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末叹息般的喘声,柔软的吻星星点点落在他纤长雪白的颈上,肌肤下淡青色的血脉因为兴奋而显现。
“雁郎。”恍惚间,他听到沈黛末在唤他。
她的手温柔的拂过他的脸,冷山雁痴迷地看望着她,侧了侧脸,主动用脸蹭着她的掌心。然后他牵着她的手,羞赧又渴望的伸进了松垮的衣襟里,指尖触碰顶端的那一刻。
“……嗯、”他咬紧牙根发出一个压抑破碎的音节,寒狭的眸子溢出水光。
沈黛末另一只手扯开了他摇摇欲坠的腰带,伸了进去。
冷山雁颤抖着又哼了一声,声音喑哑暧昧如春,修长的脖颈高高仰起,喉结不停滚动,纤瘦而有力的腰身在近乎痉挛般的颤着,漂亮的眼眸似痴了一般。
淡淡的薄红色如桃花般一路从脖颈蔓延到胸膛,每一个吻都像是在他身上点燃了一簇火焰,火光摇摇曳曳,恨不得将他的全身焚烧,腹部好似真的有火烧了起来,又疼又酥麻,让他在极致的欢愉中拉回了一点理智。
沈黛末望着他满脸春色,发丝黏腻腻地沾在脸上,像水蛇迤逦地围着他,美得惊心动魄。
她低头在他胸口吻了吻,正要翻身进行更进一步时,冷山雁突然惊惶地推了她一把。
沈黛末撞在床尾的柱子上,床幔也跟着晃了一下,春光半泄出去,床幔内暧昧氤氲的氛围却淡了些。
沈黛末一脸呆色地看着他:“怎么了?”
冷山雁的脸涨红着,将已经半褪的衣裳扯回身上,单薄的后背对着她,低声道:“没事。”
沈黛末开始怀疑自己的技术,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早知道就看点书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沈黛末凑到他身边问。
冷山雁的耳朵快红烂了,双手捂住脸:“真的没事,妻主先出去吧,我……让白茶进来就好。”
沈黛末更晕了。
突然,她瞥见床褥上有一点红。
她恍然大悟:“你来癸水了?”
冷山雁背对着沈黛末的身子一僵,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的他,沉默着拽过凌乱的被子,将自己罩了起来。
沈黛末笑着戳了戳被子。
向来看他一切都井然有序,不紧不慢地样子看惯了,如今冷不丁瞧见他这副模样,倒觉得生动有趣。
“不就是来癸水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说道。
一团被子动了动,传出冷山雁的声音:“是雁忘记了日子,让妻主碰见这种晦气的事情。”
女子向来忌讳男子癸水,认为其是不祥之物,在一些规矩森严的大家族祭祀中,若男子来了癸水,连张罗祭祀酒席的资格都没有。
之前他来癸水时,都是自己默默忍着不出声,从没让沈黛末发觉过。
“我不觉得晦气啊,来癸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沈黛末掀开厚厚的被子,露出他被闷红的漂亮脸蛋亲了一下。
冷山雁睫毛翕动,冷艳如毒蛇的他,一瞬间眸子里有种熠熠生辉的澄澈,好像刚从蛋里孵出来,还未产生毒素的小白蛇。
“我把床单换下来吧。”沈黛末说道。
冷山雁的脸几乎埋在了胸口,无地自容地拽住她的手:“妻主,您出去吧,让白茶来。”
“好吧。”沈黛末知道这事耽误不得,下了床,穿好衣裳走出了门。
她喊了几声白茶,白茶才从花园里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炭火盆。
或许是因为他急匆匆的跑过来,脸色红红的:“娘子,我来了,有什么吩咐吗?”
沈黛末道:“先把炭火盆端进去吧,郎君来癸水了,你帮他换换床单。”
听到癸水两个字,白茶的脸也瞬间羞红了,仿佛听到了什么黄段子似得,慌忙道:“知道了,娘子、娘子快出去吧,癸水晦气。”
说罢,也不管沈黛末什么反应,慌张地将她给推出了门。
“盼了这么久才等到今天,这癸水来的真不是时候,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呢。”白茶一边换床单一边叹息。
冷山雁换了身衣裳,靠在床上沉默不语。
白茶自知说错话,连忙找补道:“不过看娘子对您宠爱的态度,也不急在这一时。公子觉得疼吗?我去厨房给您灌点热水来。”
冷山雁每到癸水来时,腹部总是隐隐作痛,但因为老人说,癸水腹痛的男人容易子嗣艰难,因此很多男人即便腹痛,也不愿告诉别人。
冷山雁曾经笑过这些男人就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俗语,就硬忍着疼痛,装出一副正常的样子,骗别人也骗自己。
如今,他也跟那些男人没什么不同,将疼痛咬牙咽回肚子里。
“热水在这儿L。”沈黛末拿着一个汤爹子,手里端着一碗红糖水和几个小青柑和金丝党梅、狮子糖等一些糖果走了进来。
“我听说有人来癸水时会疼,你放肚子上暖一暖,应该会好受一点。”沈黛末掀开被子,将银质的汤爹子放到他的肚子上。
接着,她又将红糖水端了过来:“喝些吧,对身体好。”
沈黛末在现代有家人爱护,虽然她身体不错,来月经时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但家人还是很紧张她,除了红糖水这种必备品,也会让她吃很多水果,美名其曰补充维生素。
沈黛末也就有样学样了。
殊不知,在她认知里一套最基本的操作,把白茶惊得目瞪口呆。有妻主不嫌弃夫郎癸水就已经是极好的女人了,照顾夫郎简直闻所未闻。
冷山雁也看着她,眼中闪过微弱的光芒:“妻主……”
“不喜欢喝吗?”沈黛末拿起一个小青柑剥给他:“那就吃个柑子吧,这个柑子长得像柠檬似的,我原以为很酸来着,没想到十分清甜,你尝尝。”
她将一般柑肉递到他的嘴边。
冷山雁咬了一口,柑橘天然的清甜果香萦绕在齿间,因为是冬天,放入口中微微有些凉意,但他的心却像一锅煮开了的沸水,心房被掀开,雾蒙蒙的水蒸气一下冲了出来,温暖又潮湿,将整颗心都充填得满满当当,令他在这片浩荡的柔情间,迷得晕头转向。
“好吃吗?”沈黛末斜坐在床边,问道。
“……嗯。”冷山雁撕下一瓣柑橘肉送入她的嘴中,脸慢慢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白茶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的模样,默默退了出去,并懂事得关上了门。
沈黛末微微坐正了身子,让他考得更舒服一些,又拿起一个小青柑剥了起来,说道:“我以前从不喜欢吃柑橘,因为不好剥皮,每次都要弄得满手黏糊糊的柑橘汁,但是寒山县本土的小青柑倒是意外的好剥,轻轻一撕就撕下了,口味虽然甜,但却不像那些主打甜味的柑橘一样纯甜,甜中带着清爽,果肉也粒粒饱满得像要爆出来一样,可惜因为个头小,一直卖不出去。”
她小声嘀咕道。
冷山雁道:“小青柑的品种就是小而精致,有些柑橘个头大,但剥下来一个,不等吃完就涨了。本地的贵夫们也嫌柑橘难剥弄脏手,就算用小刀切开吃,汁液也会蹭到嘴角,姿态不雅。小青柑个头小小的,倒是有不少小男儿喜欢,把它当零食揣在兜里,渴了饿了就拿出来吃一个。”
沈黛末眼前一亮:“有道理啊。”
冷山雁的话,让困扰许久的她茅塞顿开,她一直想要打开小青柑的销路,给寒山县创收,但因为品种个头的原因,一直卖不出去,既然个头比不上其他品种的柑橘,那不如另辟新赛道。
“雁子我爱死你了。”沈黛末捧着他还未完全褪去红润的脸上猛亲了一口:“你还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冷山雁低着头,脸色微红地扯了扯她欲走的袖子:“妻主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沈黛末替他掖了掖被角:“好,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嗯。”冷山雁轻喃出声,静静感受着靠在她身边的温暖。
而沈黛末满脑子都是关于让小青柑如何更加出圈,打出名号的策划。
是不是应该办一场大型策划活动呢?有政府站台的话,商人们应该会买单吧?再给点优惠,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不信不能占领市场。
没过几时,当沈黛末再望向冷山雁时,他已经闭上眼睛浅寐了。
睡着的他丹凤眼轻阖着,减去了平时锋利逼人的冷艳气势,肌肤白而净透,披散着的墨发如乌云浓泻,更衬得颈侧肤色雪腻,明明睡着了,挺大的个子还往她的怀里拱,纤瘦的脊背弓着,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拽着她的袖子,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
沈黛末将他歪歪斜斜的身子扶稳,没有惊扰睡得正香的他,仰头靠着床边柱,在脑子里静静苦思小青柑策划案。
“你知道吗,今日郎君身子不爽利,娘子亲自给他熬了一碗红糖水。还搭配了新鲜果子和糖果。”白茶坐在后院杂房里,对着正在干活的阿邬说道。
他虽然有些时候听看不惯阿邬,但都是困在宅子里的男人,又同为下人,有时候他也只能跟阿邬说说话,排解烦闷。
正在劈柴的阿邬闻言,身子顿了顿,说:“我知道。”
“你知道?也对,你负责厨房,烧红糖水应该经过你的手……你还记得娘子当时是什么反应吗?”他问道。
“当时……娘子很紧张。”阿邬轻声说。
阿邬回想着,那时自己正坐在院子里望着头顶飘雪发呆,娘子急急忙忙得跑了进来,风雪将她的睫毛都打湿了。
她一进来,就说要烧火煮红糖水,可惜她很少进厨房,连柴火怎么引燃都不会。
他走进厨房帮她将火生了起来,等待红糖水煮好的时间里,阿邬一直紧张的连话都不敢说。
自从来到寒山县,换到了大宅子里,他已经很少见到沈黛末了,有时一个月才能见一次。
却不想,这一次她意外来到厨房,看到的确实他望着雪发呆的模样。
他害怕沈黛末觉得他偷懒,大气都不敢喘。
谁知沈黛末却望着门外飘雪问道:“你喜欢看雪?”
阿邬意外又惶恐的点头。
沈黛末背对着他,背影纤细修长:“我也喜欢,不过看雪也别在雪里呆久了,容易生病。对了,你的手还长冻疮吗?”
阿邬没想到沈黛末还记得他满手丑陋的冻疮,羞得捂住手:“已经好多了。”
沈黛末回头,往他遮遮掩掩的手上瞧了一眼,淡声道:“冻疮也得慢慢养,我与郎君说过了,今年给你们多准备了两套冬衣,炭火也比去年多了一倍,时间一长,冻疮也就慢慢消了,你的手也会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谢谢娘子关心。”阿邬咬着唇肉,一种难言的感动瞬间掠至他心头不知情的白茶捧着脸,满脸钦羡:“这样好的娘子就算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当初都说公子下嫁,往后日子难过,谁知道他竟然是嫁得最好的……阿邬,如果将来有女人愿意这样对你,就算她不如娘子这样有才学样貌,你也会跟她吧?”
阿邬低头不语,默默劈柴。
“问你话呢。”白茶轻轻踢了他一下。
阿邬沉默良久,道:“我不会嫁人的。”
他有自知之明,容貌丑陋,身形魁梧过分,他自己都厌恶自己,更加没有人会愿意爱他。
“不嫁人你一辈子给人当奴才不成?”
阿邬握紧了劈柴斧,心中竟然有些许期待:“我是沈家的奴仆,签了卖身死契,只要娘子……和郎君愿意留下我,我就一辈子侍奉他们,心甘情愿。”
白茶摇摇头:“真是没出息,连梦都不敢做。”
冬日渐深,天气也越发冷了起来。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铺满了整个花园,白茶、阿邬都换上了新发的冬衣,拿着铲子和扫帚在院子里清雪,热得脸上红扑扑的。
不过他们清雪时都十分有默契的避开了美人蕉下,沈黛末昨夜兴起新堆的小雪人,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狸奴,狸奴爪下还有一只肥硕的雪老鼠。
“娘子掌管者一县几万人的生死,有时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白茶擦了擦汗:“不过世界上有这么大的老鼠吗?我见过的老鼠都只有半个巴掌大,这老鼠大的吓人,都快赶上我的手臂了,怕是老鼠祖宗吧?”
“不知道。”阿邬摇摇头:“不过娘子这么堆,一定有她的道理。”
“也对。”
屋内,生着一盆炭火,火星子在盆中噼里啪啦地爆开。
冷山雁手执一柄小茶匙拨弄着桌上的小茶炉,茶炉嘴里冒着滚滚的水蒸气,白濛濛的烟雾蒸腾着,里面茶叶、甘蔗、桂圆、红枣放在一起煮,既有茶的清香,亦有果的甜芳,在严寒冬日里饮上一口,所有寒意都被清退了。
他给正靠着窗边看书信的沈黛末倒了一盏,温声叮嘱道:“刚煮开的果茶,等会再喝,小心烫。”
“好。”沈黛末低应了一声,翻看着驿丞寄来的信却皱起了眉。
信上说,今天有一批流放的犯人要途径寒山县,去往大姚和羌人领土接壤的边境。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年年都有被发配的犯人,但是沈黛末看着信件上一个叫周桑名字的人,泛起了嘀咕。
周桑,这不是当初她去京城时,跟她同住在一个客栈里的学子吗?不会是同名同姓吧?
她连忙查看了对方的资料,没错,就是她。
当初沈黛末在客栈里和她打过几次照面,她为人清高,有些傲气,但品性还不错,最后还考上了状元。
听说她是文丞相的学生,后来又跟了太女党,在太女的举荐之下成了巡盐御史,这可是个人人眼红的超级大肥差,有这样的实力和后台,怎么会落得举家被流放发配的境地?
她左右放心不下,算算驿丞寄来信件的时间,周桑此刻应该已经快到寒山县城了。
“我有事出去一趟。”她对冷山雁说完,就起身穿上厚外套。
冷山雁跟着她来到门口,替她理了理领口,说道:“若是回来得晚了,记得让查芝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好准备。”
“知道了。”沈黛末点点头,躲在门后无人看见处在他脸侧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她冒着风雪站在寒山县城的城门上,寒山县依山而建,左右两边都是巍峨高山,县城城门也是就地取材,用石头建成因此虽然是个小县城,但城墙比许多名城还要坚固。
“娘子,风雪这么大您这是在等谁啊?”查芝为她撑着伞问道。
沈黛末看着城外一排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黑影,说道:“我等的人来了。”
周桑双手双脚都带着沉重的镣铐,衣衫褴褛,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让她失去了原本的清傲,只剩下满面风霜。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应该是她的夫郎和儿女。
差役穿着厚厚的棉衣依然冻得缩着身子,周桑一家人穿得只是一层薄薄的初冬衣裳,因为长途跋涉,冬衣破损棉絮都跑了出来,脚下的鞋子也是破的,两个孩子的小脚丫露在外头,都生满了冻疮,有些已经开始流脓了。
因此他们都步履艰难,但负责押送他们的差役却嫌他们走得慢,扬起手里的鞭子抽打在他们身上。
沈黛末拧起眉,对查芝说道:“去拦住他们。”
“是。”查芝飞步下去。
原本颐指气使的差役被查芝制止,抬头看向站在城楼上的沈黛末谄媚地弯下腰来。
周桑也抬起头,沧桑的眼里映出沈黛末的身影,有些恍惚起来。
沈黛末把周桑一家人带回了衙门,给他们烧了一大锅热水清洗,又请了大夫治理她手脚上的冻疮,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我没有新衣裳,只有旧衣,但是里面棉花充实,穿上也暖和,你别介意。”沈黛末抱着自己的冬衣给她。
周桑颤抖着收下:“谢谢。”
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因为在流放路上染上了一场风寒,几乎濒死,捡回一条命后,嗓子就坏了。
沈黛末在她身边坐下:“抱歉,因为你是带罪之身,我只能将你暂时安排在衙门。”
周桑低头苦笑:“我明白,你能出手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突然遭逢大难,她曾经的同学老师都避她如蛇蝎,沈黛末愿意出手,无异于雪中送炭。
“我夫郎孩子……”
“他们有我郎君照顾,你放心吧。”沈黛末道。
周桑哽咽了一下,重复道:“多谢,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沈黛末顿了一下,说道:“信上说,你是因为贪污而被流放?”
周桑笑了一下:“你信吗?”
“我若是相信,就不会出手帮你了。”她说道。
从她对周桑短暂的了解来看,一个孤高自诩的人,不太会对黄白之物感兴趣。
听到她这样说,周桑的态度一缓,说道:“我没有贪,贪的是我的下属。”
沈黛末沉默了。
周桑也轻嘲道:“是啊,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下属贪污了,上司不会从中谋取好处,这是我的错,我错在识人不清用人不明,所以被流放我无怨,只是连累我的夫郎孩子,跟我一路受苦,去那苦寒之地。”
沈黛末却道:“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既然你没有贪污,为何太女、文丞相不保你?你是新科状元,她们党派中的一员,就算不能替你保住巡盐御史这个位置,但也不至于流放边境,不然太女一党的势力岂不是让人笑话?”
沈黛末不明白,当初她只是因为打了何大将军的马奴,就被何大将军从科举金榜上剐了下来,意图给东海静王一个下马威。
太女为了在持观望态度的百官面前,展示自己的拳头,又将她给捞回了金榜上。
两党竞争如此激烈,连她一个小喽啰都成了角力的对象,巡盐御史这么重要的位置。
朝廷百官哪个不是人精,周桑丢了巡盐御史的位置,还被流放,标志着这场角逐中太女党的惨败。
周桑低头,苦闷地灌了自己一杯酒,道:“寒山县天高皇帝远,难怪你不清楚京中局势,这一年来朝廷瞬息万变。今年夏天,洪州大旱,太女请给洪州百姓减免赋税,却被瑞贵君进谗言,说太女此举是在笼络人心,陛下大怒,太女失宠。紧接着,陛下病重,何大将军势力愈发庞大,就连禁军殿前司控鹤指挥使都是她的人,皇宫内廷都被何家把持,瑞贵君还怀了身孕,甚至连文皇后都被他赶去了道观居住,太女地位岌岌可危,早就无力与之抗衡。”
沈黛末听完沉默良久。
周桑又灌了一杯烈酒入喉:“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何大将军会退一步,愿意让你出任寒山县县令吗?”
沈黛末摇头:“不知。”
“又因为她们都清楚寒山县的虎患严重,形势复杂,你有命去也没命出来。所以这不只是何大将军的妥协,也是太女的妥协,我们都认为你活不长久,没想到……你竟然将这里收拾得焕然一新。”
“真是祸兮福之所倚。”周桑叹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沈黛末:“曾经我怜悯你,如今我羡慕你。”
于此同时的另一边。
冷山雁拿了两个软羊包子给周桑的一双儿女,两个小孩子才洗了热水澡,因为饥饿小脸上都没有什么肉,显得眼睛大的突兀,垂涎地他手里的包子,然后看了孟氏一眼。
孟氏点了点头,两个孩子就迫不及待的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别急,这里还有好多吃的。”白茶摆了一桌子饭菜,给他们倒了两碗温水。
冷山雁扶着疲惫沧桑的孟氏在一旁坐下,从包袱里拿出几套棉衣和鞋袜:“这是我自己的冬衣,哥哥和我身量差不多,穿着应该正合适。只是我尚无孩子,他们的冬衣都是临时去估衣铺买的,不过不管是外衣还是里面的夹袄都充了厚实的棉花,应该够你们撑到边境了。”
孟氏感激不已,抹着眼泪:“多谢您和沈大人。”
冷山雁:“快别这样说,妻主与周娘子是同期,也算是朋友,朋友之间还客气什么。”
孟氏道:“刚流放时,家人也给我们准备了厚实的衣裳和干粮,还给押送我们的差役不少好处,可随着上路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些差役就变了脸,不仅苛待我们,连她们穿的衣裳都是从我们身上抢的。”
“这些小吏都是难缠的小鬼,每次押送流放犯人都能大赚一笔。你们遭了难,她们以为你们再无翻身的可能,又天高皇帝远的,她们也就放肆了。只是可惜了你们,周娘子可是状元出身。”冷山雁淡淡看着他。
孟氏一路上饱尝委屈,终于听到有人为自己抱屈,顿时将一肚子委屈都倾诉了出来:“妻主考上状元时,亲戚邻居们都要祝贺我,被罢官之后,就立刻散得没了踪影。其实那也不全是她的错啊,她顶多落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谁知惩罚的这么重……听说都是因为瑞贵君的挑拨,陛下又、”
冷山雁安抚道:“陛下病了。”
“不、不是。”孟氏摇摇头,眼中闪着泪花:“我听说,陛下不是病了,是疯了。”
冷山雁面容冷了些,幸好他已经提前清场,眼下没有外人。
“哥哥可别乱说。”
虽然冷山雁很想继续听下去,但理智让他清楚,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尤其这种宫闱秘事,所以他起身理了理衣裳,宽慰了孟氏几句就走了。
回到家中的冷山雁,回想着上辈子的情景。
上辈子他这个时候已经在顾家站稳了脚跟,虽然偶尔还是要受顾太爷的讥讽针对,但已经掌握了顾家的大半权利,也有机会接触到外界的传闻。
尤其是那些从京城经商回来的人,在酒桌上会吐露两句,什么‘皇帝喜欢折磨宫人,大冬天让宫人穿着艳丽的衣裳跳进荷花池里装锦鲤,冻死不少人。’‘皇帝喜好美人,男女不限,京中常有貌美者无故失踪,一段时间后,尸体出现在城郊。’
上辈子,冷山雁对这种皇室新闻不感兴趣,一心扑在夺权上,如今想来,多半是真的了。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雪,天地间浩白一片,内心的庆幸却达到了一个顶峰。
幸好沈黛末没有留在京城,幸好他们来到了寒山县,不然在那恶心的疯帝手下做事,她不知道吃多少苦头。
因为流放的犯人也要赶行程,所以沈黛末不能久留周桑一家人,第二天风雪一停,她们就启程了。
沈黛末在长亭外目送她远行。
冷山雁道:“妻主不必担心,我不仅给他们一家人备好了冬衣、干粮,就连差役也准备了,瞬间也敲打了一番,这样她们在路上抢周桑一家衣物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
沈黛末看着周桑一家人消失在了雪地里,转身握住他修长白皙的手。
冷山雁今日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袍,软缎上有着淡银色的纹样,在风雪中愈发显得清冷。
“还是你想得周到。”她叹道:“我就是惋惜周桑的遭遇,太女竟然连她这样的人都保不住,崩盘崩的稀烂。”
“或许太女一党有她们的考量呢。”冷山雁道。
他记得虽然何大将军如今势大,但最后还是太女继位,只是太女继位之后,天下依然不太太平,战火不断,就连苏城县都未能幸免。
那些攻城的士兵,一进城就四处抢粮抢钱。县城本地的豪富为了免遭大难,都要准备所谓的孝敬钱保平安,冷山雁亦不能幸免。
重活一世,冷山雁别无他求,只希望沈黛末和他能够平安度过一生。
“可能吧。”沈黛末说。
她既然已经远离了京城旋涡中心,那就顾好眼前,坚守岗位,自然人心向她。
几天后,朝廷的旨意下来,许大户于午时在菜市口被斩首,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一般,标志着曾经危害寒山县的一霸彻底被消灭,师苍静也在人群之中,看着许大户被砍下的头颅,落下泪来。
“吓到了你了?”人群散去后,沈黛末看着眼眶红红的师苍静说道。
师苍静擦了擦眼泪,倔强道:“我才没有被吓到,我是高兴地哭了,折磨我这么久的人,光是砍头都不能泄我心头之恨。”
“过去烟消云散了,你和父亲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就行,对了,这段时间你的生意还好吗?可有人再刁难你?”沈黛末道。
师苍静微垂下脸,鼻尖还有些淡红:“若有人欺负我,大人会为我出头吗?”
沈黛末笑了笑:“你是良籍,正经卖艺为生,若有主家借机骚扰你,你就来官府击鼓鸣冤,我自然依法为你做主。”
“……是这样的做主吗。”师苍静抿着唇沉默了。
“这些日子,你有空吗?”沈黛末问。
“有空。”师苍静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连忙改口道:“快到年节了,许多人家都要办酒席,大人想要我哪天作陪?”
沈黛末道:“明天怎么样?我要宴请一位贵客,她喜好风雅,我觉得城内最雅不过你的琵琶。”
师苍静清理的面容顿时苍白了一下,他抬眸,美目在风雪中更显得清亮:“大人是想把我当礼物,送给那位贵客?”
沈黛末忙解释:“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只是请你过去演奏而已,而且也不是当着我们的面,我们要去城外的云川湖,游湖看雪,你只需在湖边的小亭内弹奏一曲即可。”
师苍静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真的?只是在亭里弹一曲?”
“当然。”沈黛末又道:“至于出场费,你放心,我给的绝对不会比其他人少。而且这位贵客的身份我也不瞒你,是享誉全国的大诗人,霍青。她是霍又琴的远方表亲,途径寒山县时被我知道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留她吃一顿饭,以她的名气,也不算污了你的琵琶吧?”
霍青在大姚的名声极高,亭台楼阁名山大川,只要被她题过诗,都能声名大振,就连名伎的身价也能跟着暴涨。
“要是她能在诗中夸一句你的琵琶技艺好,那你这辈子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她好声好气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