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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之后,赛缪尔和崔梅恩开始约会——顺序听上去有哪里不对,不过崔梅恩不在乎这个,赛缪尔也就没管了。
崔梅恩依然在做牛奶摊的生意,赛缪尔见习骑士的课程也很紧张,是以他们一周只能约会一两次,剩下的时间只有在赛缪尔来买牛奶时才能匆匆见上一面。
赛缪尔递上铜板,崔梅恩佯作正经状,指尖却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地挠了挠。笑意从她拼命忍住却还是上扬的嘴角中溢出来,赛缪尔的心从没跳得这么快过。
他抢过奶瓶拐过街角,抱着膝盖蹲下来,把冰凉的瓶子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
崔梅恩生性率直,和人说话时总喜欢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而每当她盯着赛缪尔看时,那双清澈的黑色眼睛里总是透着满溢的喜爱与甜蜜。
赛缪尔根本无法坚持与她对视太久,每每这时,他就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阳光刺得吱吱叫的蝙蝠。
“……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啊?”他问崔梅恩。
“你长得好看!”崔梅恩眼睛闪亮亮地回答。
“那以后如果出现比我更好看的人,你就会喜欢他吗?”赛缪尔又问。他的语气里夹着一丝委屈和惶恐,仿佛这个“更好看的人”已经站在了二人面前一般。
崔梅恩摸摸他的头发,强硬地凑上来,逼迫他看自己的眼睛。赛缪尔转过视线,不敢去看她。
“不会啊,他们又不叫赛缪尔。”崔梅恩轻笑一声,凑上来咬他的嘴唇,“我喜欢长得好看的赛缪尔。”
“那如果我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赛缪尔执拗地问。
崔梅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踮起脚来双手揽住他的脖子。赛缪尔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她便毫不客气地整个人栽进他的怀里。
她既温暖,又鲜活,仿佛一轮明亮的太阳照进他的怀抱中。
“不怕告诉你,我喜欢上你,是因为你好看。如果你没有这么好看,我可能一开始就不会喜欢你。”崔梅恩说。
赛缪尔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啊,所以接下来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你。我们赛缪尔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不喜欢你呀?”崔梅恩在他耳边说话,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感受到拂过耳边的暖洋洋的气息,“这下放心了?乖哦,你怎么这么胆小啊?”
“我才不是胆小!”赛缪尔把脑袋埋进她的头发里,小声嘀嘀咕咕,心却真的放了下来。
其实他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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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公爵极为疼爱他的女儿,也许是因为她是公爵唯一的子嗣。大小姐是公爵的第一任妻子所生,公爵有过两任妻子和数不清的情妇,却始终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不少人猜测他身患隐疾。
在上了年纪之后,公爵终于放弃了再生育一个子嗣的想法,转而开始为女儿挑选夫婿。他的女儿继承了母亲姣好的外貌,却是一个傻子——她四肢无力,日常只能由女仆搀扶行走或是轮椅代步;她不会说话,只能用最简单的词表达自己的愿望,甚至不会从一数到十。
可她是公爵的女儿,因此追求者众多。公爵嘲讽地告诉赛缪尔,他一眼就能看透那些男人在想什么:他们追求的不是一名身患残疾的女性,而是“公爵的女婿”这一身份。至于面容姣好却痴傻呆愣的公爵之女,她不过是一把为了得到这个身份所必须的钥匙。
“即使我只有一块木头当女儿,他们也会争先恐后地巴结她!”某次宴席上公爵得意地笑道,与赛缪尔碰杯,“不过卡伊你跟他们不一样!我很欣赏你!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待!来,干杯!今晚不醉不归!”
赛缪尔挂上奉承的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大脑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昏沉。
他想,我与他们没什么不同,或许还要更糟糕一些。
任何故事都有结束的一天。
圣殿见习骑士所要学习的内容不仅包括剑术与魔法,他们同样需要承担一些礼仪与外交方面的工作,一些成绩佼佼者更是能够提前接触到政治方面的内容——比起远在天边的魔鬼来说,贵族们显然更在意来自内部的斗争。
贵族出身的见习骑士自然会与家族站在一起,毫无根基的平民骑士便成为了各个派系努力争取的对象。在他们之中,又以首席见习骑士赛缪尔·卡伊最为夺人眼球。
他姿容俊美、成绩优异,不论是哪一方面的科目都遥遥领先,更难能可贵的是出身贫困、无依无靠,一时间无数势力向他投来了橄榄枝。
赛缪尔的野心也逐渐膨胀了起来。他从小就想过上更好的生活——不光是说物质上的富裕,而是那种可以像碾死蚂蚁一般碾死他人的生活。
在不久之前,赛缪尔就是被那种只能被碾得仓皇逃窜的蚂蚁。
在他蜷在屋子的角落凝视身前交错的肉丨体的时候,在卡伊爵士用佩剑抽打母亲的时候,在母亲被吊死在广场上的时候……赛缪尔无数次地想,他要爬得高一些,高一些,再高一些,直到他可以漫不经心地碾碎他们所有人,就像他们曾经可以漫不经心地碾碎他一般。
相比辛苦工作才能勉强糊口的平民来说,圣殿骑士具有丰厚的薪水和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差事;但是当赛缪尔成为了见习骑士后,他才明白,在地位更高的大魔法师、骑士长和贵族看来,普通的圣殿骑士和平民也没什么两样。
被打压的骑士往往会被发派去最凶险的前线,即使能平安回来,也难免落下一身病痛,错过晋升的良机;而想要往高处走,就必须选择在不同的党派中做出选择——贵族只会对自己人施以援手。
如何成为他们的“自己人”?
最简单和直接的办法是利益交换。譬如,远在北方边境的格温家族依靠远洋航线带来的丰厚利润,为自己打开了通往内地的商路,据说他接下来想要依靠婚姻更进一步;反面教材则是梅兰斯家族,曾经也是呼风唤雨的豪门,在几十年前的王位继承战中站错了队,全家都被赶去了偏远的封地,据说现在落魄得只剩个空头爵位,种种种种。
赛缪尔没有可以参与博弈或结盟的任何资本,他只有他自己,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许多人指点他,他应该接受某位大人的好意,入赘成为人家某位女儿的夫婿,与“老爷们”结为稳定的利益共同体。
当然啦,赛缪尔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中任何一位的女儿,想必那些小姐们也从未见过他。对她们的父亲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感情可以婚后培养,没有感情也不打紧,等生下继承人后,夫妻大可以各自在外找情人取乐。
感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不值一提,唯有依靠婚姻联系在一起的利益才是切实存在的。
“……我可以帮忙做些别的,他们不愿意干的脏活,只要我能做。”赛缪尔试探性地反驳,“非得结婚不可吗?”
介绍人耸耸肩:“如果不能确保你是个可信的人,没人愿意把活给你干。卡伊先生,恕我直言,像您这样的骑士圣殿一抓一大把,您可别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我不是来跟您谈条件的,只是好意指点您一条明路。没人逼迫您必须做什么,您只要做出自己的选择就好。我劝您一句,机不可失,您得为自己几十年后的生活考虑。您知道毫无根基的普通骑士退役后过的日子吗?”
赛缪尔知道。
当年卡伊爵士的酒友中就有一位是货真价实的前圣殿骑士,在赛缪尔认识他的时候,他早已退役,为酒馆担任护卫糊口。那是个胡子拉碴又肌肉松弛,看起来随处可见的普通中年男子。
如果不是他自己说,没人能猜到他竟然与现任圣殿骑士长曾并肩作战过。在身为骑士时他风光无限,而在赛缪尔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需要对客人点头哈腰的酒馆护卫了。
赛缪尔发自内心地恐惧这样的生活,所以他最终说服自己答应了介绍人的要求。
是的,当然没人逼迫赛缪尔。他所做的所有选择都是自愿的,他自愿成为了公爵的乘龙快婿。
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以往在当骑士时从来不知道门路的沙龙与聚会向他敞开大门,无数曾经他只能仰视的纨绔子弟向他讨好地敬酒。即便是有人背后嘲讽,也从没人敢当面说三道四。
光辉灿烂的未来在赛缪尔的脚下铺开,剩下的只需要自己走上去就可以了。
毕竟,这里是现实世界,而非公主与骑士的浪漫故事。赛缪尔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赛缪尔从小就是个阴暗、无耻又现实的人,同崔梅恩演一出轻飘飘的情爱剧本,就已经是演技的极限了。他总得回到现实中来。
尽管如此,赛缪尔还是没敢告诉崔梅恩。
倒不是害怕她纠缠——或者说正好相反。赛缪尔清楚地知道,依崔梅恩的性格,她只会狠狠地痛骂他一顿,接着潇洒地转身走人,从此再不看他一眼。
想到她再也不会理会他,再也不会用缠绵的眼神的注视他,再也不会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赛缪尔就害怕得全身发抖。在与公爵之女定下正式的婚约(而不是同崔梅恩的那个儿戏般的求婚)后,他无数次梦见崔梅恩转身而去。
无数个深夜,他全身冷汗地惊醒,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赛缪尔太贪心了。他既不愿意放弃即将到嘴的利益,又奢望还能留住崔梅恩对他的爱意。
他想,只要她不知道就好了。
听上去匪夷所思,不过操作起来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崔梅恩不过一个在城里摆摊的村姑,接触不到任何上流社会的事,只要赛缪尔能确保封锁好消息,她就不会知道他的婚事;只要他能尽可能快的攥住公爵一系的权力,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那么之后即使他包养情妇,甚至哪怕另外娶妻,也没人再敢从旁置喙。
赛缪尔构思得很完美,唯独漏算了塞德里克·梅兰斯的出现。
如果要在圣殿里挑出一个赛缪尔最讨厌的人,那么塞德里克·梅兰斯还要压上总是找赛缪尔麻烦的那个小伯爵一头。
原因很简单:他也喜欢崔梅恩。
与一般人印象里夹着尾巴做人的落魄贵族后代不同,塞德里克·梅兰斯跳脱得令人生厌,是赛缪尔最厌恶的那一类人。据说刚成为见习骑士不久,他就仗着自己的贵族身份跑去调戏崔梅恩,却反倒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训得抬不起头,只能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那时候赛缪尔与崔梅恩还算不上熟。后来他向崔梅恩提起这事,崔梅恩认真地回忆了好半天,摇摇头告诉他自己不记得了。
“我毕竟是个开店的,惹事的人不说一天一个,一周也有个三四个。”她摊开手,“怎么可能都记得住?”
也许是陷入恋情的中都比较敏锐的缘故,赛缪尔很快了就注意到了塞德里克·梅兰斯。他在某天剑术训练结束后揪住了他,警告道:“你别去骚扰她。”
“谁骚扰谁?她?她是谁?”塞德里克装傻。
“崔梅恩。”赛缪尔嘶声吐出崔梅恩的名字,“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塞德里克嘁了一声,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啊,你管得着吗?”
“她是我的未婚妻。”赛缪尔说。
“原来如此!你们什么时候订的婚?”
出乎赛缪尔意料的是,塞德里克竟然没和他争执起来。他仿佛一个旧友般拍拍赛缪尔的手臂,亲切地问道:“卡伊,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订婚也不叫上同期,大家给你庆贺庆贺嘛。”
赛缪尔卡了壳。
他和崔梅恩没有订婚,或者说并没有形式上的订婚,只有一句他在小旅馆中糟糕透了的求婚。崔梅恩时常和他互相打趣,不过他们谁也没提过订婚礼乃至结婚的事——这事听上去离他们太远了,眼下他俩甚至还没约会几次呢。
“不关你的事。”赛缪尔冷冷地说。
塞德里克弯了弯翡翠般的绿眼睛,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既然她和你没有法律上的婚约,那我当然可以追求她。怎么,你怕了,卡伊首席? ”
赛缪尔扔开他的衣领,说道:“你大可以试试。”
说完他不再理会塞德里克,转身走掉了。
我怎么会怕?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只喜欢我,我怎么会怕?
他有充足的把握和十足的依仗,知道崔梅恩不会抛下自己另选他人。她爱他,他知道。
赛缪尔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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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告诉我的,很重要吗?”崔梅恩问道,“我就问你一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有撒谎吗?赛缪尔·卡伊,你是不是在向我求婚后,又答应了娶公爵的女儿?!”
他在撒谎!他在骗你!
赛缪尔想说。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无法吐出哪怕一个音节。冷汗从他的额角滚落下来,他最终只敢抬起一双惶恐的眼睛,恳求般直勾勾地盯着崔梅恩。
崔梅恩叹了一口气。
恐惧如一双巨大的手掌,紧紧地攥住了赛缪尔的心脏和喉咙,他被攥得难以呼吸,说不上一个字。
她知道了。赛缪尔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这一句话异常清晰。
崔梅恩知道了,然后呢?
赛缪尔构思的计划里,从没有想象过这个可能性——他唯独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他比谁都清楚崔梅恩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纯粹率直的爱人,照进他怀抱里的太阳。光是想象之后的场景,赛缪尔就会害怕到寝食难安。
果然,崔梅恩说:
“赛缪尔,我们分手吧。”
第28章
如果这是一幕戏剧,亚瑟一定会批判说剧情烂俗无聊,人物关系一团混乱,中心思想含混不清,观众根本就闹不明白剧本在传达些什么。
可惜这不是戏剧,而是崔梅恩的记忆——亚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他是来将崔梅恩带出这段回忆的。
照卡伊副骑士长的说法,崔梅恩突然的昏迷是因为“她现在陷入了对过往记忆的迷恋中。好比在梦中见到了美好的事物,流连忘返,不愿离开”,可亚瑟当观众看了老半天,还是闹不明白崔梅恩究竟在怀念些什么,以至于到了灵魂都深陷其中,不愿醒来的地步。
要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这幕戏剧的男主是塞德里克·梅兰斯,他绝对会毫不客气地说:别的都还罢了,勉强能看,可男主未免也太蠢了一点。
塞德里克开始不遗余力地追求崔梅恩,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还是一直追着人家雌孔雀跑,不住地摇晃屁股、炫耀羽毛的那种。
可惜,雌孔雀并不想搭理他。
与赛缪尔分手之后,崔梅恩的生活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她照旧卖牛奶,只是摊子上再没了赛缪尔的身影——反之,塞德里克来得更勤了。
“你真的很讨厌!”某天收摊后,崔梅恩对着塞德里克叉腰道,“你到底想干嘛!烦死人了!”
“我想邀请你周末跟我出去玩。”塞德里克说,“我知道有个看星星的好去处。”
“不去。”崔梅恩别过脸去,“我赚钱呢,没空。”
塞德里克跟着转过去:“去嘛。我统计过你摊子上的人流量,你的客户主要就是圣殿的见习骑士,而周末他们更乐意去城里别的地方放松,所以你周末赚的钱反而是最少的。偶尔也得放松放松,是吧?”
崔梅恩说:“我每月给魔法协会交31个银币,包月租用他们的魔法冰块,每天可以领取一个。如果我哪天不去领,他们不会给我降价的。”
塞德里克和站在(或者说飘在)二人身边的亚瑟同时愣住了。
“魔法冰块?”塞德里克试探性地问道,“是你用来冷藏牛奶的那些冰块吗?”
“是啊。”崔梅恩回答说。
塞德里克不再继续邀请崔梅恩去约会。他抱着胳膊思考了一阵,问崔梅恩:“你今天的冰用完了吗?如果还没用完,我可以看看吗?”
崔梅恩看上去对这个古怪的要求感到疑惑,她想了想,说:“可以,只要你不缠着我说什么约会的事。”
塞德里克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掀开帘子进了内室。冰块果然还没完全化完,崔梅恩将它放在一个桶里。她提起桶递给塞德里克,嘱咐道:“魔法协会要求每天第二天领冰块的时候要把昨天剩下的水还给他们。你小心些,别弄洒了。”
塞德里克把剩余的一小块冰捧出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又用手指蘸了些水放在口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像是得出了什么结论,把桶还给了崔梅恩。
“他们有跟你说为什么要把剩下的水还回去吗?”他问。
“没告诉过我。”崔梅恩摇摇头,“我猜是涉及关于魔法的机密之类的吧?这个水应该也是魔法水之类的,所以才……”
“不,这就是普通的水。”塞德里克说。
他念叨了几句什么,手指在桶上划出崔梅恩看不懂的字符,莹白的光亮一闪,寒气扑面而来。崔梅恩瞪大了眼:桶里融化的水再度凝结成了冰块,散发着丝丝冷意。
她惊讶地注视着塞德里克,问道:“圣殿也会学习水系魔法吗?”
塞德里克挠挠头:“这只是一个很基础的咒文,算不上什么系。只是把普通的水凝结成普通的冰而已,融化得慢是因为咒文会持续性地运转,直到输入的魔力耗尽为止。魔法协会要你把水收回去,估计只是为了给你营造一种这些水不普通的错觉……你刚说每天一块冰一个月就31个银币?!这也太黑了吧! !!我说魔法协会怎么这么有钱!!!”
他气呼呼地一叉腰,对崔梅恩说:“以后别去他们那儿买了,这群黑心的……就是最普通的属性魔法而已,一群诈骗犯、大骗子!一个月31个银币,要不要脸! ”
明明被敲诈的是崔梅恩,塞德里克却表现得比她还要生气,他在原地转了几圈,严肃地对崔梅恩说:“我教你!这些都是最基础的魔法,普通人经过学习也能做到!你学会以后就可以自己做冰块了,才不给那群黑心肝的送钱!”
崔梅恩微微愣了愣,下一秒笑出了声。塞德里克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只好傻乎乎地盯着崔梅恩。
她笑得肆意又畅快,几滴泪水滚落出来,被她飞快地拭去。
“听上去不错。”她说,“不过,我连字都不会认,真的能学会吗?”
塞德里克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从那以后,崔梅恩便开始跟着塞德里克学习。
事实上,作为一门以艰深闻名的学科,魔法并不像塞德里克吹嘘的那般简单——不然魔法协会也不至于能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是所谓“最简单的魔法”,也需要施术者掌握大量的理论和符文基础。
而成为施术者也并非易事,多少人倒在了天赋的门槛上,无法往魔法的大门里迈上一步。
崔梅恩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吗?这很难说,因为她甚至不会认字。
她出生一个普通的牧场人家,日子虽然说不上贫穷,但也绝对不算富裕,孩子们从小就得帮家人干活,没有去学校的闲钱。
况且,贵族家庭能请女教师在家中授课,而乡下的课堂甚至不会允许女学生进入教室。
于是塞德里克便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教她。为了让崔梅恩能够通过不断复习掌握学过的内容,他还在训练期间抽空做了绘本送给她。
市面上贩售的配有图画的图书多半是宗教故事,人物也呆板丑陋,而塞德里克会在绘本中叨叨各种各样的故事,从他听来的各类怪谈到抱怨说圣殿训练之艰苦,配上丑丑的生动涂鸦,倒是趣味十足。
他们渐渐熟悉了起来。
又过了几个月,塞德里克再次约崔梅恩去看星星,她想了想,答应了。塞德里克口中的“好去处”位于首都郊外的一座山上,草地青翠可爱,如一席毛茸茸的地毯。
崔梅恩和塞德里克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星空如雨点般向地面坠落,璀璨的星星在深紫的夜色中画出一道又一道的亮光。
崔梅恩惊讶极了,她如同孩童那般尖叫和大笑,拉着塞德里克的袖子大呼小叫。塞德里克极力想维持镇定,不过红扑扑的脸颊和耳朵也出卖了他。
他们笑着,闹着,流星雨快要结束的时候,崔梅恩拽过塞德里克的领口,吻上他的嘴唇。
塞德里克怔了几秒,立刻揽住她的肩膀,热情地回应了她。好半天之后他们才松开彼此,头发和衣服上都沾满草叶,嘴唇上还挂着一缕缕银丨丝。
塞德里克擦擦嘴,眼睛亮极了,几乎能让人看见他身后长了根不停摇晃的大尾巴。他蹭到崔梅恩身边,握住她的手说:“你是答应我了吧?是答应我了吧?不许反悔哦!”
崔梅恩笑了笑:“你也不许反悔啊,我会生气的。”
她的笑容里有一丝一闪而逝的无奈。塞德里克不再满脸傻笑,他做得端端正正,挺直了脊背,仿佛是在课堂上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时一般,认真地对崔梅恩说:“我跟他不一样。我会对你好,也绝不会骗你,你要相信我。”
“好。”崔梅恩说,“我相信你。”
她张开双臂,塞德里克便顺从地弯下腰来,任她搂住了自己的脖颈。他们在星空下接吻,星光不停地往下落,仿佛一场撼动天地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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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感到尴尬——或者说难堪更为合适。
他不想去看他们,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往二人身上飞去:崔梅恩的脸红得好似天边的云霞,她一边害羞地轻笑着,一边躲避塞德里克的视线;金发的少年则得意洋洋地掰住她的下巴,拇指抚过她红润的嘴唇,又再度吻下去。
同世间所有陷入爱河的愚蠢情侣一样,他们乐此不疲地重复这个过程,丝毫没有体会过观众的心情。
亚瑟从没见过崔梅恩露出这种神情。
不论是在二十多年后突然出现在梅兰斯大宅时也好,还是引诱他时也罢,崔梅恩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掌握者的神情。她既不青涩,也不愚蠢,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那般,引导二十多年后的塞德里克·梅兰斯跪倒在她的裙下,诱哄得亚瑟·梅兰斯溃不成军。
她好像生下来就是一副魔女的样子,所以亚瑟从没想过她还会有这样一面。
活泼愚蠢的崔梅恩,青涩的崔梅恩,拥有小鹿一般眼睛的崔梅恩。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之后的模样?
崔梅恩要结婚了。
她和塞德里克商量要在哪儿举办婚礼。塞德里克的本意是在首都或是崔梅恩的家乡热热闹闹办一个婚礼,崔梅恩却对此兴趣缺缺。最后他们决定,就在首都的一个小教堂举办仪式,仪式后再邀上三五亲友庆祝一番。
说到亲友,要说崔梅恩最担心的是什么,那就是塞德里克的亲人。
她原本以为梅兰斯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贵族或是商人,等塞德里克告诉她才知道,嚯,梅兰斯家曾经也称得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贵,即使现在已经落魄,但只说家庭背景,仍然与崔梅恩是两个世界的人。
塞德里克向她坦言,他的家族依然还盼着可以借种种手段重新返回权力中心,其中最有效的方式之一就是联姻。
他们将每位子女的婚事都看做一桩需要精打细算的生意,而这些备选项中,显然没有崔梅恩之流不能对家族复兴起到丝毫助力的平民女子的立足之地。
在这一点上,塞德里克跟家人至今未达成一致。是以,他只是将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单方面通知了家人,并不打算邀请他们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我要跟谁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他把头埋在崔梅恩的胸口撒娇。
崔梅恩摸摸他的头发,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不会!”塞德里克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把脸从崔梅恩丰满的胸口抬起来,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金色的发丝一晃一晃,好似一只正在等待表扬的大狗:“不过他们之后也许会找上门来,我会尽量想办法解决,但可能会有我不能完全解决的麻烦……我怕到时候你会后悔跟我结婚……”
崔梅恩用手指轻轻挠他的下巴,挠得他嘿嘿傻笑。
“我也不会。”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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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得模糊,这一次,最先清晰起来的依旧是声音。大雨磅礴,风雨交加,跟亚瑟最开始进入崔梅恩灵魂中时遇到的场景有些相似。
他打起精神:也许关键点就在这儿了。
风雨之中,崔梅恩的回忆慢慢凝聚成形。她坐在屋内,天空黑沉沉的,屋外狂风大作,隔着窗户看出去,只能见到不断拍打在玻璃上的雨水,就连对面房屋的灯光都看不清。
崔梅恩看上去有些烦躁。她在屋里心烦意乱地翻书,把书页翻得哗哗响,后来干脆合上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怎么还不回来……”她嘀嘀咕咕。
亚瑟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日历,从日历上看,还有三天就是他们婚礼的日子了。
这间屋子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一间——与上次回忆里见到的乱糟糟的屋子不同,屋内增加了许多摆设,却看起来并不凌乱,充满了生活气息:成对的杯子,沙发上搭着的属于两个人的衣物,桌上堆放的种类繁多的书籍……看来,崔梅恩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一阵了。
见习骑士通常在圣殿中生活,每日会有能在城内自由活动的时间,到了规定时刻或收到紧急通知时必须返回圣殿。每隔一定周期,骑士们会有固定的假期,不过如果家住得远,大半时间都会花在路途中。
梅兰斯封地离首都就挺远,所以亚瑟从不在固定假期回家,只是每年新年或是有什么别的长假,才会回封地去。
照理说,即使是在首都内购置有房产或者租了房的见习骑士,也只有假期才能回家放松。亚瑟站在日历前研究了一阵子,确认这个时间点不是圣殿骑士的假期,塞德里克不回家再正常不过。那崔梅恩为什么如此焦躁?他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