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年雪—— by栗连
栗连  发于:2024年09月11日

关灯
护眼

程音站在办公室外的阳台,云朵如山峦,随疾风在高空快速移动,间歇性地将阳光漏洒到她的脸上,耀得她睁不开眼。
心脏随着他的话语起伏搏动,她已彻底认不出他了,这绝不是那个她认识的沉默寡言的季三。
“你真的……从十几岁……就喜欢我吗?”
“真的。”
“那具体是什么时候?”
“记不起来了。难道你还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当然记得!”程音忿忿,“2006年的夏天,每天傍晚都会下一场暴雨,你淋得浑身湿透,站在外面敲门。”
“哇,知知真是个小色鬼。”
程音气恼得想挂电话,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今天就算了,以后别送花了,我不喜欢。”
“以前你说过,很羡慕宿舍的同学在情人节能收到花。”
“那是以前。”
“现在你喜欢什么?”
“不告诉你。”
“那我慢慢猜,今天算是弥补过去,从14岁到现在,对不起,我迟到了十五年。”
程音回头看向屋里,她的座位被花朵、玩具、甜点堆成了一个锦绣堆。
原来,这是她错失的过去。
“往前走吧,哥哥。”她重新将脸转向阳台,总算再次叫了一声哥哥,“我们一起。”
“所以,我这是追到了?”季辞喜笑颜开。
“我可没说,暂时也没别人,就一起往前走吧,没说走一辈子,也没说不换人。”
“你还想换人?”
“对不起,季先生,我是自由的。”
“好的,程女士……你是自由的。”
转天程音和熊医生汇报了自己的感情动态,得到了由衷的夸奖。
“新时代独立女性就应该这样,男人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反正就是个添头。”
“姐是吾辈楷模。”程音笑。
“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那真是看谁谁傻缺,小鲜肉倒还好,至少清新可人,还能打打实战,找个老男人结婚?有病差不多。”
“所以,以前我在你眼里,根本就是脑残吧?”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年轻罢了,年轻人哪躲得开爱恨情仇,好在你的运气好,遇到的男人还不错。”
“通过您的审查了?”
“是啊,幸福的婚姻和家庭确实存在。虽然凤毛麟角,恭喜你,是你应得的。”
“不过?”
程音帮她往下接,熊医生的辩证法学得好,句子结尾必然有「不过」。
“不过也不能让他太嘚瑟,你怕什么?你有女万事足,没有男人也能过得很好,他没有老婆女儿可惨完了。请他务必树立这个自觉,时刻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下回再遇到要紧事,一个字都不准瞒你,否则再没有下回!”
“谨遵教诲,”程音大笑,“我会好好提醒他的。”
程音说到做到,虽然收了人的礼物,但没让人随便进她的家门。
“知知真的不想我?”季辞夜半电话不肯放,靠在床头与程音视频连线。
“我们女生宿舍,你不方便来,再说现在鹿雪跟我睡一屋。”
“宝宝都八岁了,该分床了。”
“房间不够,我们小门小户。”
“我这儿房间多。”
“那你挨个睡呗,翻跟头都行……”
耳机中,男人的声线低哑催眠,催得程音眼皮沉沉。但她很喜欢这种没营养的闲聊,仿佛学生时代谈的那种恋爱。
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共同挥霍,无所事事,只要互相陪伴着,就已足够幸福。
“寂寞空庭,有什么好睡,”季辞摘下眼镜往床头柜一丢,声音忽然压低,“只想睡你。”
……这句可就不怎么学生了。
“挂了,晚安。”
程音完全不知要怎么接他的招,如今季三对她全是直球,扣杀凶狠,脸皮厚得令人望尘莫及,经常一句话撩到她脸红。
“等等……”
对面半天不响,镜头忽暗,但并未挂断,似乎是将手机倒扣在了枕上。
程音疑惑,听到对面传来模糊的动静,刚一分辨,满脸通红——她与他曾共度那么多夜,怎能不知他在做什么!
……竟还唤她名字!
程音摘下耳机,挂断电话,将脸埋进枕头好久,才缓下了那波热潮。
打开微信想骂他两句,对面先发制人,跳出一个哭丧着脸的表情。
Z:出不来。难受。
程音捂脸。
……不管你是谁,从季三身上下来吧,这画风也太野了!
季辞一时轻浮,乐极生悲。原本说好了这个周末,他带程音和鹿雪去古北水镇玩耍,算是时隔半年难得的阖家团聚。
结果消息传来,程音突然改了主意,她周末要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出门团建。
没有他,有刘雅恒,是可忍孰不可忍!
季辞却没有放弃希望,这种活动通常都会带家属,程音的家属是谁?大红本本上白纸黑字,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个重要消息公之于众。
最关键的——公之于那位情敌。
谁料程音却不肯带他!
程音的想法倒没多复杂,公司团建嘛,原本最近关于她的八卦就多,再添个羲和英俊多金的季总,不知道要把她传成怎样的三头六臂。
况且这次又有范文颖,无中生有都能给她编出精彩剧情。对于这种人,唯一的处理方式就是敬而远之,尽量减少接触面积,省得被八卦跳蚤扑上来吸血。
反正,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然而季辞的想法可就复杂了。
以前在柳世,知知决定隐瞒婚姻事实,是为了保护事业,而他愿意配合,是为了保护知知。
现在呢?完全没有隐人耳目的理由啊!
他慌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8-21 20:24:59-2024-08-22 18:1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弄风、耐心值触底 30瓶;祺迹降落、小零 10瓶;PaxlZyfz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秋游团建要出城, 这是华药一贯的传统。
各部门自行组织,一般都往长城去,不似旅行团那种直奔八达岭或居庸关, 老北京唯爱去箭扣。
野长城脚下租个小院儿, 喝茶打牌吃农家乐,或者露营地扎几个帐篷,烧烤钓鱼看露天电影。
谓之野趣。
这种趣味程敏华也喜欢, 程音小时候跟着吃过一些苦。
那时她是被宠坏的公主殿下, 嫌乡下被褥不洁、粗茶淡饭。唯有瓜果新鲜值得一提, 总之一路走一路抱怨。
不过这一回,从扎帐篷开始, 程音就参与得很起劲。
总觉得像是某种家族传统,不应该从她手上失传, 程敏华从扎帐篷到烤肉串,样样都是一把好手。
这门本事她得好好练练,将来还要传给鹿雪。
程音自顾自温故知新, 浑然不知自己又在无意中开罪了范文颖。
在程音之前, 她是唯一会参与扎帐篷活动的女同事。
娇弱女生干重活,主打一个反差萌,程音长成一个花瓶样,没想到力气比普通男生还大,完全不用求助任何人,独自就能搭起一个帐篷。
刘雅恒本想过来搭把手,惊见程音如此利索, 感叹了半天, 这才转身去帮范文颖——并没有让她觉得开心, 他帮着她的忙,眼睛却在溜号,不住地夸程音的绳结打得漂亮。
绳结漂亮那是自然,这套手艺来自于季辞的亲传。
他在雪山牧场长大,擅用各种方式打绳结,死扣防止朔风刮走毡房,活结用于套拴野外的奔马。
程音一直很想去季辞老家看看,遗憾从未成行,他对自己的童年向来讳莫如深。
程音用力踩实帐篷钉,转身走向了烧烤区,然后一边往竹签上穿鸡翅,一边忍不住暗笑。
如果季辞在这儿,一定觉得他们有病,搭玩具帐篷,吃禽类烧烤,真游牧民族哪看得上这种家家酒。
长城脚下地气邪性,这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程音刚在心里念叨过季辞,一抬眼,居然真看见他穿过小树林,正往营地这边走。
“那是……羲和的季总?”刘雅恒也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
这片露营地被华药包了场,基本没有外人出入,季辞一身黑色劲装,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帅得像个微服私访的电影明星,出场效果十分震撼,那叫一个引人注目。
部门主任立刻把钓竿一扔,上前寒暄去了。
程音的心跳顿时加速。
这家伙……突然跑这来干吗?不会是来找她的吧?怎么穿得这么烧包?但你别说……还真挺有型的……
程音忍不住偷看了好几眼,对自己的审美再次给予了高度肯定。殊不知季辞却在自怨自艾,觉得今天打扮得路数不对。
刚才他远远走来,一眼看到程音身边站着的男人,短袖白衬衣,细金丝眼镜,清新书卷气,越看越是懊恼——这才是知知喜欢的风格!
他怎么能穿黑呢!
黑衣人面色冷峻,很快结束了与主任的寒暄,径自走向了烧烤区。
完了……真是冲着她来的。
程音把头一低,专心致志给鸡翅刷蜂蜜,祈祷这家伙不要口出惊人之语,有什么话回家说,在公司同事面前,她还想好好做个人。
不会开口就叫「宝贝」吧?程音心惊胆战。
好消息是,季总出门在外,理智还是有的。
坏消息是,理智他有,但是不多。
季辞没跟程音对话,一开口就直奔刘雅恒:“炭里加盐了吗?”
负责生火的刘雅恒一脸茫然:“盐?”
可恶,连茫然的样子看起来都很斯文,季辞的危机感进一步加深。
要知道,他的斯文都是装的,是野狼来到人类社会,不得不披上的一层文明外衣。
但这人明显是真的——真的脾气温和、饱读诗书,为人谦和温润。
“盐有什么特殊功效么?”刘雅恒笑问,顺带打了个招呼,“季总好,我是华药办公室的刘雅恒,您叫我小刘就好。”
季辞也客气地笑,朝他伸出手:“刘处,久仰大名。”
男人之间的握手,简洁,有力,然而莫名散发着敌意。刘雅恒收回手,想破脑袋也没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季总的青眼。
他很有名吗?为什么季总一副很看得起他的样子?
为什么又一副对他要求很高的样子?他每做一个动作,都能得到季辞的悉心指导:
炭火里要加盐,肉串的竹签要先泡水,木炭烧白后才能炙烤肉类,手边要备碗清水,以随时准备扑灭明火……
刘雅恒频频点头,手忙脚乱,平时他们野外烧烤,都是随便烤,胡乱吃,为什么今天的流程标准要求如此之高啊,又不是要开店做生意……
难怪羲和能杀出重围,成为行业新星,领头人连吃个烤肉都这么专业!
季辞捉住假想情敌,在生活技能领域一通碾压输出,总算舒缓了心底弥漫的酸味。
他还神不知鬼不觉,将刘雅恒从烧烤架的旁边挤开,成功占领了程音身边的最佳位置。
在此过程中,程音一度试图溜号,免得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被季辞轻而易举喝止。
“去哪?”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问。
“洗手间……”
“很偏僻,我陪你。”
又不是中学女生!上洗手间还要手拉手一起!
好好好,尿遁失败,不去就不去。
程音老老实实留下,给季辞帮忙打下手。
这活以前她也常干,因此两人配合格外默契,那叫一个夫唱妇随,看在有心人眼里,简直就是「举止暧昧」的具象化。
“我就说这女的不简单吧。”范文颖对另一个同事挤眉弄眼。
“难怪上次七夕节,收了一屋子礼物。”
“海后,鱼塘大着呢。刘处啊,”范文颖半开玩笑道,“人家见到了更厉害的大鱼,根本顾不上理会你了。”
刘雅恒皱眉:“乱讲什么,都是同事,而且程音结了婚的。”
这个消息对于范文颖来说,是个惊天炸裂的大新闻,结了婚还这么能招蜂引蝶,可见她一点也没冤枉这只狐狸精。
“这种人,你们看吧,”她撇嘴,和其他人耳语,“留在公司绝对是个祸害。”
公司团建几十口人,靠吃烧烤填肚子那得烤到天荒地老,主要还靠周边的农家整治酒席。
酒席设在营地隔壁的玻璃廊房,大家尝过季总的烤肉手艺,一番盛赞,邀请他一同入席用餐。
季辞欣然同意。
此时日沉西山,野长城在暮色中呈现深沉的靛青色,烽火台上草木葱茏,树梢的嫩芽被夕阳余晖染做金绿,正是风光情致最好的时刻。
季辞是贵宾,自然也被留了正对风景的最好位置。
可他走进廊房,目光在桌上扫视一圈,却直接走到下首位,拍了拍刘雅恒的肩膀。
“哥们儿,来。”
刘雅恒不明所以,起身与季辞走到门外,听他天外飞仙来了一句:“借个火。”
“啊……我帮您找服务员问问,我不抽烟……”
“不必,”季辞摇头,搭着他的肩,一同往回走,“我也不抽。”
刘雅恒:……
您不抽您借哪门子的火……
季辞找他借的显然不是火,而是座。
回到席间,他走向刘雅恒的位置——程音的隔壁——心安理得直接落座。
“哎,季总,那是上菜的位置,您坐这儿!”主任立刻招呼。
“不了,怕热,坐门口凉快。”季辞笑着婉拒。
刘雅恒一个乾坤大挪移,忽然坐到了上首位,疑惑的目光在季辞和程音之间游移……
不是,他这人挺正直的,从来不听信任何八卦,可他现在怎么觉得……小范说得未必没有道理……
季总不会真的被迷了心窍了吧?
范文颖也在激赞自己是何等的目光如炬。
一个合格的是非精,除了能统合、剪裁、嫁接信息,还能在关键时刻煽风点火,当众给人挖一些无法避开的坑。
她当场将嘴一捂:“啊呀主任,您没看出来,季总有想挨着坐的人,那个人呀,不是您!”
哄堂大笑。
程音再怎么淡定,这种时候也很难不脸红,她轻轻在桌下踢了季辞一脚,提示他注意自己的言行。
季辞的回应是:拆开程音面前的一次性筷子,细致地挑干净上面的竹篾丝,然后放回她的手边。
范文颖简直兴奋得不行:“季总,您该不会真看上我们程音了吧?”
季辞继续帮程音拆真空包装的碗碟:“被你看出来了?确实想追,难追吗?”
他的态度如此坦荡,反而让习惯暗戳戳损人的范文颖不知该怎么接招。
主任上了年纪,看季辞和程音跟看小辈差不多,当真笑呵呵试图撮合,给程音天花乱坠一通夸赞,人美心善,工作得力,诸如此类。
范文颖越听越不是滋味,嘴上却继续开着玩笑:“我们大美女可不好追,每天上下班都有豪车接送,过节十几个人送花送礼物,堆了满满一屋子,季总,就算是您,也得赶早排个队。”
季辞的神色陡然一冷。
他面带笑意时人畜无害,甚至称得上温文尔雅。但当他收敛笑容,森冷直视,会给人一种被野生动物视线锁定的恐惧。
范文颖立刻住了嘴。
不过内心深处,她并不认为自己的言论有任何不妥——她说得都是事实,并无编造的成分。
出于一种揭穿坏人真面目的正义感,她继续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排队,恐怕也晚了,程音她罗敷有夫,已经结过婚了。”
程音忍不住抬起头,带着满头的问号,看向了范文颖。
不是愤恨或者气恼,纯粹就是好奇:她俩好像无冤无仇,何以搞得如此失态,这相当于当面和她撕破脸了吧,有必要?
她又看了一眼季辞,顿时懂了。
妈呀,哥哥冷脸的样子好帅……虽然从小到大看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还是疯狂动心动心动心!
这样一个超级大帅比说要追她,嗯……是挺刺激人的……
季辞不知程音所思所想,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被她一看,立刻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安慰地轻轻抚摸。
与此同时,他微微一笑,像聊斋中被狐仙迷住心窍的书生,用无比深情的目光看向程音:“这么美好的姑娘,追求的人肯定很多,结了婚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一辈子都行。”
【??作者有话说】
555继续打滚求收藏,《冬眠前搞定暴戾仙君》,你们不来我就等,等一辈子都行。

第90章 尾声(10)
季辞这一番造作程音当然懂, 他是见不惯她被无聊人士编排,定要做低姿态将她高高捧起。
然而剧情里有个极大bug:前不久他刚在直播里对自己的妻子深情示爱。
东一个一辈子,西一个一辈子, 季总倒不在乎自己看起来像个花痴。
程音却在乎, 她可以和季辞耍性子。但不愿让他落人话柄,说起来, 她这人也挺护短的。
“别逗大家玩了。”她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下季辞。
季辞停下, 略带惊喜地看向程音,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 对他做出如此亲昵行为。
接下来她的话更是一石千浪,虽然程音说得甚是平静。
“给大家介绍, 我老公,我们是两口子。”
就算她说「我们是两个口袋妖怪」, 恐怕都不会造成这种掀翻屋顶的效果。
老主任诧异得一再确认:亲两口子?领了证的?小程你这么能瞒呢?
“何止领了证,”季辞笑嘻嘻炫耀,“娃都能打酱油啦。”
他虽然没明白, 臣妾为何此身突然分明了, 但天上突然掉馅饼,那还不赶紧谢主隆恩。
说完季辞还特意看了刘雅恒一眼——见对方笑容淡淡了然,神情微带落寞,嗯,爽,就是这个正宫娘娘爽!
这一顿饭,程音吃得很有派头。
要是她愿意, 恐怕连筷子都不用亲自动, 自然有人剥壳剔骨, 将她爱吃的东西放进她的碗里。
有人实在闻不下去这恩爱的酸臭味,问季辞是不是四川人。
“怎么猜到的,我好像没有口音。”
对方哈哈大笑:“四川特产,闻名全国,耙耙柑和耙耳朵。”
“没办法,”季辞摇头,“我家这位,从小就是这么惯着长大的,凶得很。”
程音震惊。
小时候凶的是谁啊,真能颠倒黑白!
饭后节目是看露天电影,也有人选择继续烧烤,或是聚众打牌。
程音一样都没参与,不是她不肯合群,某只野狼不给机会,直接将她叼回了自己的帐篷。
帐篷是他亲手扎的,隐在营地一角,专业选手出手,自然宽敞舒适,里面竟有桌椅和水床。
入秋之后,山里的夜比想象中寒凉,季辞用软垫和毛毯将程音围住,确保她坐得足够舒服,才盘腿坐在她面前,与她四目相对。
桌上点着两只香薰蜡烛,是帐篷里的唯一照明。于是程音只能看见季辞的脸,除此之外一片无垠的黑暗,他们仿佛坐于旷野之上。
“干嘛这么看我。”她若无其事转开脸,去玩桌上的蜡烛。
其实是因为他的眼神过于缠绵,她有点招架不住。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季辞拉起她的一只手,轻轻揉捏她的指尖,这个动作并不带有任何情色意味,却让她耳根隐隐发热。
是的,好久不见。
这似乎是他醒来之后,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坦诚相对。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他说。
程音用目光描绘他的脸,「担心」两个字怎么足以形容,那是午夜梦回无数次惊醒的恐惧。
她是万万不能失去他的,爱无法停止,虽然一不小心就会比死还要疼痛。
“我有一些问题要问。”她说。
“需要跪着回答吗?”他笑。
程音忍不住白他一眼,自从发现自己被判处死缓,季辞可是肉眼可见地烦人了起来。
能获得老婆的白眼,季辞也觉得是恩赐,他偷袭了一个吻,将她从座椅中抱起来,与她一同合衣倒在水床上。
“那抱着回答好不好?”
程音看着帐篷的小窗,篝火在远处跳动,男人的心脏在身后跳动,她需要这样的安全感。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柳世有问题的?”
“老师去世后不久,我发现了她的试药记录。没有任何一个科学家,会在实验进展的关键时期突然放弃生命,这是一个基本判断。但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
季辞从背后抱着程音,亲吻她的发顶,“我从来不相信,她会舍得丢下你,并写那样一封信责怪你。”
“信是姜明月伪造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来她供认,因为林霏霏回家说,她给程教授发了你被霸凌的照片,让她在开车途中出了车祸。林霏霏很害怕,出于爱女之心,姜明月伪造了一份遗书。”
“那实际上呢?”
“赵长水给老师的车做了手脚,可能当时她正好出现了幻觉,一时没控制住车辆,从高架桥撞飞了出去。”
“所以……还是因为我……”
什么话。
季辞将她翻了个面,亲吻她的额头,“知知,我们会愿意试药,不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很多其他像你一样的人。有人说这是大爱,可是你要知道,我们会爱这个世界,爱世界上的人,只是因为这世界上有人特别特别可爱,让我们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是那些坏人,爱人的没有错,被爱的更没有。”
“可是,我值得你们……为我做这么多吗?”
程音甚少如此茫然,她低头缩着脖子,声音有点呜咽。
季辞抬起她的下巴,捧住她的脸。
“命运对你很不公平,可是你一句都没有抱怨过。你知道这有多厉害吗?”
“有什么厉害的,谁不是这么努力地活着。”
“我就做不到。没有知知的话,我大概早就死了。知知是我的女神,我的明灯,我的羲和。”
“你太夸张了。”
“真的,别丢下哥哥,哥哥只有你了。”
季辞试图将自己埋进程音怀里,奈何他的体型实在不便于撒娇,只能屈着身在她胸前揉了揉脸。
……这姿势,似乎不大对劲。
程音侧身躲闪,意图将他推开,却在瞬间触发了野狼的狩猎本能。
梦里太多次,现实中也发生过很多回,未经思考季辞已经伸手将她抓回,从头到脚完全压制住,牙齿自然而然咬住她的耳垂。
程音一动也不敢动,盯着二人在帐篷壁上交缠的身影,冷静地提醒:“外面好多人。”
“嗯。”他用喉音答复,牙齿略略松开,却是为了方便舌尖探入她的耳窝。
程音差点被弄出了声,嗓音发紧:“外面能看见……”
“看不见。”帐篷并不透光,但季辞无暇解释,他已想了太久,一点也经不起勾馋。
程音每次都以为自己能抵抗个一时三刻,可其实从来不是季三的对手。
他徒手宰一头羊都花不了太长时间。何况对付个她,两三下便剥除了一切文明制约——衣服或羞耻心都很多余,他们彼此相爱,天经地义。
程音却羞得快哭,外面许是电影刚散场,人声比之前更大了些。
对于季辞而言,这些都是令人愉悦的刺激因素,帐篷、火光与风吹林木的声音,让他仿佛回归了野地。
他其实很想好好看看他的知知,奈何她抵死不从,只能依她吹灭了蜡烛。
即便如此,她也不允许他妄动,竟责令他保持静止,不准弄出任何动静。
……知知从小惯会折磨人的。
季辞无论骑马还是做事,一向习惯纵横捭阖,头一回在床上被下了定身诀。
倒也有着别样的趣味。
渐渐的,这似乎变成了一种意志上的角力,他故意细细折腾她每一处,瓦解她的精神,摧毁她的防线。
最后迫着她抛弃了理智,主动央求了又央求,成功让季辞刷到了一个新的成就。
哄她叫了好几声「好哥哥」。
直到夜深,整个营地完全陷入沉睡,这一方隐秘角落里才云雨初歇。
程音身心满足,按说可以立即拥抱黑甜,却怎么都睡不着。
季辞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揉捏她的脖子:“怎么了?”
“案件……什么时候开庭?”
“还在侦查过程中,需要搜集证据,寻找证人,估计得再过半年。”
“林建文……有份儿吗?”
程音犹豫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口。
在所有谜团中,唯独这一点,念及时令她心情低落——她的父亲,是否真的缺乏人性。
季辞皱眉,考虑到程音的心情,他尽量客观地叙述:“火是他点的,不过点之前,确认了程老师不在实验室,姑且算他不是禽兽。”
程音稍微松了口气,好险,她不是半兽人。
“但他不知道你那天跑去找我……差点害了你,还是监狱适合他。”季辞冷道。
“会判几年?”
“不确定,希望久点儿,对他好。外面可有很多债主等着他还钱。”
说到这里,季辞停顿了片刻,“知知要帮他还债吗?”
程音摇头,“要是姜明月穷得过不下去,我可以支援点。”
她还记得姜明月给她的八千块。
“唔,她只要离开那么个男人,大概也不会过得太差。”
“柳亚斌呢?”程音最后问道。
“十几桩人命官司,就算赵长水死了也有其他人证,放心,活不成。”
全部疑问得到解答,程音突然觉得眼皮沉重,倦意铺天盖地袭来,她仿佛一瞬间沉入了水底,周围一切声音都在远离。
只有身后的男人和他坚定的心跳,始终与她相伴。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