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期刚才一直跟着二人,并没有说话,这回再次听到韩队的赞扬,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忙谦虚说:“韩队,只是今天看到刘羽微的照片说她喜欢阳光,偶然想到的,但是目前没有找到证据,还不能确定我们的推测是不是正确。”
“是,现在尚还不能确定,所以我们一定要进山看看。”韩长林说,“我来之前就联系了李平,他说晚上进山不是很安全,而且视野不好,所以我们明天一早就上山,一定把证据拿到手。”
难怪韩长林一个人前来,他只是亲自来确认下两人的猜想。目前来说,韩长林对这一推测似乎也充满了信心。
第二天凌晨三点,孟思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因为上次进山受了不少苦,皮肤也划出不少伤痕,这次她是能穿严实就严实,连脖子、脸也用布包起来了,头上还裹了帽子。
她下楼时尽量不弄出声,突然,只听见“啊”的一声,这一声把她吓了一跳,客厅里有个人影,她连忙开了灯。
客厅里站着的人是叶秀慧,她面如土色,大概是看清楚了孟思期以后,开始破口大骂:“你是不是疯了,这大晚上穿成这样把人吓死。”
“不是,你大晚上怎么在这。”
“吃咸了,找水喝不行。”
“哦,我一会上山找尸体,所以就穿成这样。”
“走走,快点走!”叶秀慧脖子缩了缩,快速挥手。
出门后,外面的风有点凉,赵雷霆顺路接她和李平,看到她的穿着时,表情逐渐凝固。
很快大部队在峡谷入口停车场汇合,这次有一位侦查员带了一条警犬协助调查。
由于上次有经验,李平和韩长林打头阵,一路都很顺利。
天还没亮,东方微白,林子里很暗,风一吹就会发出诡异的声音。
孟思期走在中间,她的胆子不算大,在风声中偶然会听到几声隐隐约约的狼嗷,这导致警犬也迎合了几声。
“山上有狼?”孟思期警惕地问。
赵雷霆忙说:“你别吓我。”
前面,李平笑着回答:“这不是狼,现在根本看不到狼了,应该是野生狼狗之类。”
其实小别山不算高,正常白天上山一个多小时绰绰有余,但是现在光线不好,雨露比较重,走起来还是吃力,因此到了后半程,孟思期就再次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
夜晚林子里特别静,因此她的喘息声也听得很清晰,赵雷霆安慰说:“行不行?”
“行。”她一边喘气一边说。
又走了几步,冯少民突然停下脚步,喊了一声:“韩队,雨露太重,我们要不要稍作休整一下。”
韩长林回头,“好,大家休息五分钟吧。”
终于得到了休息,孟思期有些感动,她觉得冯少民应该是看出她走不动了。
半个小时后,终于走到了山顶,太阳已经走出迷雾,红彤彤的光线照耀在山顶的岩石和地面上。
山顶有几颗漂亮的迎客松和形态扭曲的大树,与嶙峋岩石坐落有致地搭配,有些鬼斧神工的美感。
韩长林几人站在山顶朝前方眺望,孟思期还在缓解疲惫,站在最后面喘气,她抬头望去,红彤彤的晨光正拓印在他们身上,剪出一副漂亮的剪影。
她朝前走了几步,山顶前方视野开阔,正是云烟飘渺的山峦和峡谷,在红彤彤的阳光下,好像是天府一般,这里真的太美了。
但是很快,她的记忆就涌上来,那红彤彤的晨光里,刘羽微满脸的泪水再次呈现在她眼前。
侦查员已经安排警犬在山顶工作,警犬嗅觉灵敏,但是半天后没有任何发现。
韩长林几人也在山顶地毯式排查。
其实过了七个月,再加上新的游客覆盖细节,这里可能找不到任何证据了。
但是孟思期几乎可以确信,就是这里,那片红彤彤的晨光里,刘羽微就站在这里,被人杀害。
刘羽微死后,要想彻底掩埋证据,只能将她推向万丈悬崖。
就是她前方的悬崖。她只消往前俯视,就能看到罪恶的深渊。
韩长林和冯少民已经在解绳子了,李平在检查保护设备,他们早有准备。
李平说:“韩队,让我下去吧,我平时也爱好攀岩。”
韩长林直接拒绝:“不行,李老师帮了不少忙,不能再麻烦你了。”
冯少民说:“李老师,我们事先就商量了,我和小川下去,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通过对讲机传达给我们。”
不一会,保护设备箍在冯少民和唐小川腰间,李平在做进一步检查,绳子的另一头绑在大树上。
随着绳子下放,冯少民和唐小川放下了悬崖,这一过程,非常麻利,孟思期也很紧张,这种事他们以前应该也没少干过,毕竟来警局后,特别是刑侦这块,孟思期早就听说干的活又苦又累,而且充满了无限的危险。
所以当时,她一个女孩子被安排到刑侦部门,确实受到了不少偏见,就拿这种危险的事儿来说,领导根本就不会考虑女孩子上前,所以,孟思期倒是觉得她在这样一个团队里,她是很幸福的。
“收到请回答!情况怎么样?”韩长林站在悬崖边喊对讲机。
冯少民和唐小川脖子边都挂了对讲机,对讲机里的回声滋滋啦啦,一开始有回音,就是让继续放绳子,随着时间变长,信号好像断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韩长林忙问:“要不要拉上来。”
李平有经验,回答:“咱们拉一拉绳子看看下面有没有回应。”
在反复确认绳子另一头有动静后,李平建议继续放绳子。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绳子快到尽头,绳子松一点了,这代表着那边的人已经到达了山底。
韩长林一直在喊话:“老冯,收到回答,小川……”
对讲机除了刺啦声,根本没有人的回应,也不知道下面有没有危险,孟思期明显能看出韩长林额头上的细汗。
赵雷霆向来活泼的人这时候也十分肃穆,一直盯着绳子的动静。
孟思期的心情一直紧绷着,只能等待,等待那边的回复。
半天,赵雷霆突然说:“绳子动了!”
在赵雷霆的提醒下,绳子开始有一定程度的晃动,由于绳子下放太长,这种晃动,就说明底下晃动的力气更大,悬崖下又传来隐隐约约的喊声,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
李平说:“应该差不多了,收绳子吧。”
再三确认后,绳子一点点回收,很快对讲机传来了声音,是唐小川的声音,断断续续:“……尸体……老冯身上……”
尸体?尸体找到了!就像是阴霾消散,晴空万里般澄清!
一种奇怪的因子在孟思期体内上涌,她从没有这种感觉,想流泪的感觉。
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兴奋和慰藉。
唐小川第一个上来,全身湿透,满脸伤痕,衣服也划破了好几处,孟思期本来想哭的冲动一下子掩盖不住,转头她就滑出一颗晶莹的泪。
不一会,冯少民也上来了,和唐小川一样伤痕累累,但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袋子,他紧紧地抱着,那里面一定就是刘羽微的尸骨。
第15章 [VIP] 消失的她(8)
回程以后, 经法医鉴定,尸骨确定就是刘羽微本人,尸骨上面还有衣服残片, 以及一只和在峡谷找到的一模一样的登山鞋。
孟思期根本没有去探看刘羽微的遗体, 她是通过尸检报告看到了几张照片。
尸骨并非完全白骨化,还残留着一些高度腐烂的皮肉,可能是严密的登山服对尸体起到了一定延缓腐蚀。
按照冯少民和唐小川的描述, 当时刘羽微的遗体像是坐在石头之间,头被石头撑起, 她好像在遥望黑色的森林。
经过长期风吹、日晒、雨淋, 还有虫噬, 她的身体早已液化溶解,头颅骨骼仅残留腐蚀干薄的皮肉, 几撮头发依旧在风中飘浮。
孟思期没有心情再去看更多的内容, 与此同时,几辆警车已经包围住了滕飞的住所, 很快他就被逮捕了。
两个小时后的审讯室里,孟思期是最后一个到达, 她心情沉重, 捧着笔录本坐下。
而韩长林、冯少民、唐小川和赵雷霆已经坐在审讯室内,表情严肃庄重, 这次审讯由唐小川主持。
坐在大家对面的, 是已经戴上镣铐的滕飞,和以前坦然自信的表情不同,这一次他面色晦暗, 眼睑半垂,似乎已然认罪。
“嫌疑人滕飞, 现在证据确凿,请你仔细回忆杀害刘羽微的全部过程。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唐小川的语气义正辞严。
审讯室里一片肃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就像是悬挂于高空的正义之剑,任凭谁都无法逃脱他的火眼金睛。
片刻后,滕飞说:“我认,羽微是我杀死的!”
“我对不起她!”
滕飞语气潸然,终于说出了和小说相似度并不高的故事。
去年底,滕飞的妹妹滕蓉查出了重症,医院要求做手术,当时接待滕蓉的主治医师是宋仁爱,他提出的包括手术费在内的所有费用大约五万元。
滕飞一直在户外店工作,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收入,全部加一起再加上朋友能借的,都不足两万,看着妹妹一步步陷入绝境,滕飞越来越焦急了。
他一遍遍想起梦中,母亲要他照顾好妹妹的画面。他不能让妹妹有事。
因为以前他有一些小赌的习惯,但是手气很好,他以为这一次他也可以,带着不足两万元的现金,他去了一家地下赌坊。
那天晚上以后,他身上的全部积蓄全赌光了。
身无分文的他无法面对妹妹,那段时间他陷入了绝望。
在绝境中,他想起一件事,以前他帮助过一个女孩,当时那个女孩搬家,重东西没法抬上楼,是他一件一件帮搬上去,那个女孩还一直说要感谢他。那次,女孩还向他吐露过,她是一个孤儿,在这里没有亲人。
正是因为这则孤儿的信息让他联想起,他户外工作签署的人身保险,如果意外死亡,那么受益人只能是她身边最亲的人。
春节前,滕飞正式认识了她,女孩的名字就叫刘羽微,因为受过恩惠,刘羽微对他的印象很好,再加上滕飞平时喜欢写点文字,气质算得上儒雅,戴上一副眼镜,给人的感觉很稳重。
一来二去,两人恋爱了。
一个月后,滕飞就向她提出结婚的打算,刘羽微很意外,但是也很惊喜,她没有父母,所以人生大事她都可以自行决定,然而这件事她答应得很快,因为她认为,滕飞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两人正式进入了同居生活,滕飞对她很好,除了无微不至地照顾,还有每天对她亲密的嘘寒问暖。
那是刘羽微最幸福的时光,从父母离世后,她终于感受到了最贴心的温暖,她觉得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结婚前,滕飞提出婚前出行的想法,刘羽微知道他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对户外运动一直产生浓厚兴趣,因此早就按耐不住内心的期盼。
而就在出行的前半个月,刘羽微签署了一份人身保险,在意外死亡的受益人处,她主动提出:“受益人就写你!”
当时滕飞很严肃地拒绝:“不可以。我可不希望你发生意外。”
他忧伤的样子让刘羽微很难受。
“如果我死了,希望留下一笔钱给妹妹治病吧!”
那是刘羽微发自肺腑的话,保险公司当时负责签署这份保险的业务员甚至都记得很清楚。
滕飞计划好了一切,但进山时,他犹豫了,其实他一开始并不喜欢刘羽微,但是在相处的过程当中,他偶尔会产生害怕她离开的感觉,如果这辈子他和她在一起那似乎也是值得的。
这样矛盾的心理滕飞后来写进了小说,那是他很真实的感受,他曾经确实爱上过刘羽微。
但是现实和理想是不一样的,进山的犹豫只有那么一刹那,他就冷静了下来。
他故意改变主意说:“羽微,你不是喜欢看日出吗?要不我们不去峡谷,我们去那,我带你看一次日出?”
刘羽微将这一切当作滕飞对她的爱,她很感动,马上就同意一起去往小别山。
小别山的进山路线很艰难,但是刘羽微却始终感受到了滕飞的细心照顾,他虽然身背重重的行囊,但几乎是一直紧紧拽住她的手。
当滕飞被荆棘扎出血的时候,刘羽微还哭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块平地上搭了一个帐篷,刚坐下来,刘羽微就发现小腿上有个肿包,血溢而出。
“别动,这是山蚂蝗!”滕飞很冷静地抬起她裸露的足踝。
听说是山蚂蝗钻进肉里,当时刘羽微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在颤抖,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见,滕飞趴了下去,嘴巴含在她的肿包处,生生用舌头将山蚂蝗吸了出来。
这是刘羽微这辈子最感动的时刻,她趴在滕飞的怀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她对滕飞说:“这辈子,我要对你好,我要和你永不离弃!”
滕飞望着空洞的夜色,他被她的誓言触动了。
帐篷里,刘羽微很主动,虽然野外夜晚很冷,还有野兽的鸣叫,但似乎滕飞在身旁,刘羽微就忘记了一切危险。
她要滕飞要她,就在这四野无人之处。
一阵虫鸣之后,滕飞吁了口气,他将套子拧了个结,放在帐篷角上。看着依偎在怀里像个兔子的女人,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本来这天晚上他就打算动手的。
可是他并没有,说这句话的时候,滕飞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突然闪出一道莫名令人寒冷的邪恶。
他和她共度良宵,直到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亮,他就将她叫醒了,刘羽微还拖在他身上撒娇责备他。
但是提到看日出后,刘羽微又麻利穿上了外套。离山顶只有一小段路,这段路滕飞走得很慢,而刘羽微却很轻快,她甚至在幻想着日出的时候,她要说些浪漫的话。
两个人终于站在山顶,刘羽微一只手拽着滕飞,一边望着逐渐发白的东方。
“你看,你看……”
东方变红了,一轮朝阳喷薄而出,刘羽微沉浸在最美好的时光中。
这个过程中,她主动亲了滕飞,对他说:“我爱你”。
她早就准备了这份誓言,这是她对滕飞的感激,感激他在她人生卑微的时光中,他出现了,善待着她,保护着她,给了她与众不同的关怀。
也是对他真正的爱,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像大海里的孤舟,一支在风里飘来飘去的羽毛,是滕飞让她安然落地,让她体会到家的温暖,她要一辈子与他不离不弃。
她记得八岁时父母双双离世,她来到了福利院,但是她一直都生活在孤独的阴影中无法自拔,她不喜欢与其他小朋友亲近,她骨子里越来越自卑。
十岁时,一对富有的夫妇看中了她,想领养她,但是她却逃避了,她躲进暗无天日的宿舍漆黑柜子里,让福利院的老师找不到她。
最后泪流满面的她被找到的时候,她不愿透露任何原因,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那个条件的人家。
这么多年,她没有告诉别人她心里的自卑,直到遇见滕飞,她才慢慢将内心的秘密慢慢敞开,于她而言,滕飞就是她的一切。
面对滕飞温存宠溺的笑容,她幸福转身,在朝阳中沉醉。
滕飞站在她身后,将她紧紧拥抱,她依偎在他怀里,享受无与伦比的幸福。
这是她自八岁父母离世以后,真正感受到幸福温暖的美好时光,她无比珍惜。
但是下一秒,她的脖颈猛地被什么勒住,勒住她的是一根细细的红绳。
也许一开始,她以为这是滕飞要为她戴上订婚项链。
面对审讯,滕飞几近冷血地说:“……她没有反抗,而是用手紧紧拽住我,连我口袋里的那把刀我都没有拿出来……”
刘羽微面对火红的朝阳,她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飞过,那些曾令她痛苦、迷茫,或是幸福的往事在她死之前依旧清晰如昨,就像一部快速流逝的黑白电影,只是快得令她来不及回味。
在确定刘羽微已经死了后,滕飞将她抱在了怀里,那一刻他有些心疼,因为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应该很痛苦,也一定很悔恨,但又很奇怪,她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淡淡幸福的笑容。
为了模拟被石头撞脱登山鞋的假象,滕飞用尽全力拔掉她脚上一只系得紧紧的登山鞋,整个过程非常残忍,她的脚踝差点断裂,然而那脚踝上曾被山蚂蝗叮住的血口却很清晰,刘羽微不离不弃的誓言在他脑海里不断撞击。
滕飞紧紧抱住她,镇定住不断颤抖的手,在她沾满泪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猛地将她抛下了悬崖!
说到这里,孟思期全身都在颤栗,从头到脚都渗透冷汗,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故事原来这么残忍,几乎她记录下的每一个字都像鲜血淋漓!
杀害刘羽微后,滕飞发现自己的时间并不够,因为原计划他是要在头天晚上杀害她的。所以当天上午,他拼尽全力将小别山的所有物品原封不动带向了峡谷。
并且按照提前设定的路线,放置了帐篷,又走了几百米,将她的一只鞋丢在瀑布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确保无误后,才返回入峡谷口处,很焦急地向救援队打去了求救电话,为了防止漏洞,他只得撒谎说他在峡谷里找了半天。
后来妹妹凭借那份意外死亡险做完了手术,但是好景不长,病情发生了扩散,实际上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有人因为写一些奇怪的东西引起关注和赚钱,他也萌生了再次写小说的想法,不过这一次,他打算将他和刘羽微的故事写出来。
没想到,以他为原型的故事很快受到了追捧,甚至被一些粉丝追捧为最惊心动魄的作家。
滕飞说:“其实杀死羽微后,我经常在梦里看见她,她挥之不去,写那本书以后我才缓解了许多,后来,我开始淡忘和刘羽微的故事,我觉得书里面的故事才是真实的!她一直永生!”
“永生个屁!”韩长林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情绪爆炸,他站起身走向门口,门咔嚓甩开了,在墙壁上撞出砰砰的巨响。
外面空气迅速流入,原本沉闷难受的空间一下子清朗了许多。
第16章 [VIP] 消失的她(9)
审讯后, 滕飞被带到了小别山指认凶案现场,包括那天晚上他们留宿的地点,侦查员发掘了新的物证, 是滕飞和刘羽微留下的, 其中包括刘羽微准备送给滕飞的一个香囊,可能因为那天早上去看日出太匆忙遗留在了那儿。
后来滕飞处理现场时,也因为时间仓促, 遗漏了少量物证,但因山林僻静, 风沙掩盖, 从无被人发现。至此, 滕飞杀害刘羽微的证据链全部完整。
这几天孟思期的情绪并不好,她本不是很感伤的人, 但滕飞和刘羽微的故事却给了她太大的冲击。
唐小川赵雷霆他们同样也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落, 但也许因为经历的案子多,治愈能力强, 很快就投身进紧张工作当中了。
在做最后的笔记整理时,孟思期整理了滕飞的少年经历。
十年多前, 滕飞的父亲是个木工, 平时走南闯北,挺受村里人尊重, 春节时, 几个亲戚和村民一起将布票交给他,请他到乡里供销社帮忙买布。
滕飞父亲这一趟出门后,不知道什么原因, 就再没有回来。
一开始大家认为他遭遇不测,还很同情, 后来闲言闲语开始起了,说他是卷票潜逃了。
他们逐渐集合在滕飞家用尽办法索要布票,滕飞的妈妈本来身体不好,经受丈夫失踪和亲朋的折磨,双重打击下,一下子病入膏肓,去世了。
十三岁的滕飞带着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滕蓉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滕飞吃苦能干,还能读点书报,这样生活才维持了下来。
结合滕飞成年的经历,孟思期试着给他侧写。孟思期最近就在啃读犯罪心理侧写类书籍,她也希望学以致用,能够侧写出滕飞的犯罪心理。
十岁左右的滕飞因为父亲失踪一定痛苦迷茫过,那是他人生第一个重大转折点,也许他还一直渴望父亲回家,连母亲去世前夕,他仍旧还在渴望,可能最终,他开始怨恨父亲的“不辞而别”。
但他又似乎在父亲失踪那件事当中看到一个细节,人在失踪以后,便可以永远销声匿迹,无论失踪的方式有多荒唐。
母亲病故是他人生的第二个重大转折,那一次他不单单因失去母亲而伤痛,他更痛恨那些折磨母亲的人,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冷漠,他的心理防御更强,但也更冷漠,他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妹妹病重是他人生的第三个重大转折点,母亲曾在病逝前让他照顾妹妹,妹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相依为命。
他写作之初,在县报发表过一篇朦胧诗,将他和妹妹比喻做两颗小树,在风雨中摇曳,他必须长高长大,保护着她。
直到她病重,滕飞产生过失去她的彷徨,那不仅仅是他照顾妹妹多年的心血,更是对母亲的承诺,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生存的港湾。
孟思期的侧写仅限于此,但是她认为不幸的人也很善良,甚至更会懂得怜惜弱小。为什么滕飞会那么冷血残忍,他内心的世界恐怕比她侧写的更为可怕。
这天,韩长林对孟思期和赵雷霆说:“你们俩去探望下滕蓉吧。”滕蓉的病还在拖着,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滕飞被逮捕,实际上韩长林的意思也很明确,让他俩去和滕蓉转达下滕飞的事情。
其实也许不需要他们转达,毕竟滕飞被捕的消息已经上了报纸,而且滕飞写的小说被封掉了,现在他的名字几乎成为了过去式。
路上,赵雷霆说,虽然滕飞还没正式移交检察院,法院还未最终审判,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滕飞蓄意谋杀,手段残忍,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赵雷霆语气严肃,孟思期看着阳光里的他,心里感概,正义得以伸张,那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当孟思期和赵雷霆抵达医院后,才知道,滕飞将卖书的钱全部留给了妹妹,所以滕蓉还能继续住院,接受治疗。
在见滕蓉前,二人找到了滕蓉如今的主治医师张医生,之前的那位宋仁爱医生已经被拘留调查。
张医生直接告诉了他们滕蓉的病情,他说,按照现在的医疗条件,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能说化疗后面她会越来越痛苦,而且时间可能不长了。
那天下午,阳光洒进了病房,孟思期再次见到滕蓉的时候,她已经坐不起来了,面色苍白到几乎没有一丝血色,更是连一块健康的皮肉都看不出。
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如果不是戴着防尘帽,大概她的样子会更让人疼心,孟思期已经有些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对不起……”滕蓉似乎努力在散发笑容。
她不明白为什么滕蓉会说对不起,因此坐下来安慰她:“滕蓉,我问过医生,你只要努力接受治疗,一定没事的……”
滕蓉没有开口,似乎很吃力,嘴唇动了动,又看着孟思期,眼睛慢慢有些红。
孟思期担心是他们的来访让她产生情绪失常,便对她笑了笑,站起身来。赵雷霆一直站在旁边,可能是看到滕蓉的样子,整个过程缄默不语。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孟思期原本想将滕飞的事情告诉她,但是又不忍心。
她终于决定就这样了,对她说:“我改天来看你,等你能坐起来的时候。”
“思期姐……”滕蓉忽地开口,似乎很用力,“我不打算治疗了!”
“嗯?”孟思期总觉得滕蓉知道了病情。
她忙弯下身安慰:“你别乱想,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对不起羽微姐……我早就该死了……”
一颗混浊的泪水从滕蓉的眼角慢慢滑落下来。
孟思期顿觉有些难受,又安慰了几句,没有多做停留,就从医院离开了。
几天后,孟思期受委托见到了滕飞,他坐在铁栏槛里面,身着囚服,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问了一声:“你见到我妹妹了,她现在怎么样?”
面对这样冷血的人,孟思期打算直话直说:“滕蓉的主治医师已经说了,她可能不行了,也就……这段时间吧……”
原本毫无表情的滕飞忽地晃了下脑袋,嘴角抽搐了几下,但是他像是隐忍着,语气有些重:“根本不可能,我明明留了钱的。”
“金钱不是万能的,如果是万能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生老病死!”
“你跟我说这些?”滕飞的眼神变得阴冷,低声呢喃般,“想让我悔恨吗?我没有错,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后悔!”
“我没有想让你悔恨,我只是告诉你,你妹妹已经知道了你的一切,她主动不接受治疗。”
孟思期并不想感化他,这样的人也很浪费她口舌。
不过滕飞却慢慢变得冷静,垂着眼睑默不作声。
她站起身,最后表达了滕蓉转达给她的话:“其实,滕蓉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和刘羽微走向婚姻的殿堂。”
“这是,”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副小卡片,上面是用彩色画笔画出的图画,“滕蓉给你的。”
滕飞拿在手里,目光在上面停住,一动不动。
虽然画得不好,但能清晰地看出,这是一对正在结婚的新人,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手捧鲜花,女人穿着白色婚纱,牵着男人的手。
而他们的头上,有一轮发出美丽光晕的明月,滕蓉在那里标注,“这是我!”
当孟思期走向看守室的门时,她突然听见身后,滕飞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凄厉无比,就像鬼魅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