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你不要得罪我by叶斐然
叶斐然  发于:2024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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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怎么会……”
这样的发展,理应该是刘旭辉和太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不是……
“怎么会这样?都从刘旭辉生了他女儿开始的。”
许诗嘉抿了抿唇:“他女儿产检一切正常,但出生后发现是先天聋哑。”
竟然有这种事?!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毕竟他不喜欢别人提他女儿是残疾人这回事,但我怕你被人当枪使,稀里糊涂真的让刘旭辉去接白峰的业务,那简直太侮辱他了。”
林舒是第一次知道。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许诗嘉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刘旭辉当时在天浩其实是被原本带我们团队现在已退休的那位高伙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一开始他也很努力,能力又强,特别有冲劲,如果不是因为女儿的事,这个团队现在的领导就是他了。”
那怎么会……
大约是知道林舒想问什么,许诗嘉耸了耸肩,解释道:“对于女儿是聋哑孩子这件事,刘旭辉是很快接受了,但是孩子的妈妈接受不了。尤其是因为孩子需要针对性做一些治疗,进行长期发声之类的康复训练、学手语,这需要父母耗费大量的钱和精力,”
“很多夫妻可以同甘,但没法共苦,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很多时候就足以摧毁一个家庭了。”
“刘旭辉前妻本来事事顺遂,长得好看从来被人众星捧月哄着,也没经历过大的挫折,自己孩子残疾让她完全接受不了。再加上要养育一个聋哑孩子,需要牺牲付出太多青春,加上各种开销,刘旭辉父母不是荣市本地人,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法给他们什么帮衬,一来二去,两个人争吵和隔阂就多了。”
后面的故事,不用许诗嘉讲,林舒也能猜到了:“所以也是这时候,事业有成的白峰见缝插针打着安慰老同学的旗号,接近了刘旭辉的太太,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发展出了婚外情,最终刘旭辉的太太成了他的前妻,然后成了白峰现在的太太?”
许诗嘉懒洋洋地点了点头:“虽然这发展很没创意,但就是这样。”
白峰和太太如今神仙眷侣般的婚姻或许确实存在,但却建立在此前一个破碎家庭的基础上。
不论是因为婚后柴米油盐的不如意,还是照顾残疾孩子的重大精神压力影响,总之,刘旭辉的前妻最终选择了完全不体面的婚内出轨,最终抛弃了前夫以及孩子,并且选择将此前的这段婚姻家庭经历掩埋,视之为需要纠正的错误。
这让刘旭辉怎么想?
这让被她抛下的孩子怎么想?
聋哑孩子只是聋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这一刻,林舒此前对白峰夫妇的好感荡然无存。
她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荣大法学院荣誉毕业的刘旭辉,会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一个如今不思进取不在乎职业前景,只得过且过的中年人。
生活总有接连的打击,但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电视剧主角那样永远重新出发的勇气和机遇。
许诗嘉的语气淡淡的:“这个社会,不仅人势利,就连学校也势利。当初刘旭辉形象好能力强工作好,是荣大法学院的活招牌,学校便事事想着请他出席。如今这些年过去了,刘旭辉泯然众人,而白峰却靠他的油滑、投机取巧,和一些灰色擦边操作,成功把自己包装成了企业家,学校校友会自此就可劲扒着白峰的裤腿,各种邀请白峰作为学校知名校友代表出席学校活动了。”
在校园里和进入社会后对成功的定义并没有太大差别,都是普世意义上的功成名就,然而评判标准却完全不同,在校园里,大家尚且愿意用公正公平的标准去定义成功,鄙夷破坏规则的人;然而进入社会后,飞速被光怪陆离的生活所浸染,大部分人拥有了“笑贫不笑娼”的所谓“现实”。
如果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林舒还真的会好心干坏事地把这块业务对接给刘旭辉。
“所以你对这个慈善晚宴还有主办方这么不待见,是因为这个?”林舒看了许诗嘉一眼,“你还挺有正义感。下次早点解释清楚,以免别人对你产生误会。”
许诗嘉的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佯装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单纯是因为白峰丑,他往那里一站就是对我审美的谋杀,而这个慈善晚宴整体水平也和他的长相一样拉胯。”
“何况我为什么要解释防止你产生误会,我是需要担心被人误会的身份吗?”
许诗嘉说到这里,瞥了林舒一眼,有些没好气:“而且老误会别人,说明自己心里没有真善美,戴了有色眼镜看人,应该反思一下了。”
“……”就不该给许诗嘉好脸色看。
只是一旦知道了白峰和太太恩爱背后的那些实情,林舒再看白峰夫妇,就怎么看怎么怪了。
更让林舒想不通的是——
“既然刘旭辉前妻当初选择抛下了自己的聋哑女儿投奔白峰,和白峰也在婚后有了健康的儿子,为什么现在又要领养一个聋哑孩子呢?”
“补偿心理。”
许诗嘉耸了耸肩:“她内心应该为抛下聋哑的孩子羞愧,也知道这很差劲,但又完全不愿意直面这种错误,从没探望过女儿一次,却还要沽名钓誉,所以宁可找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聋哑孩子领养,扮演一个慈善又温柔的好妈妈,对聋哑孩子帮扶组织每年捐款,领养聋哑孩子,以这种方式自我安慰,自己已经尽了一个妈妈的责任,补偿自己内心的不自信和不配感,粉饰自己完美的形象吧。”
“万一过去的往事被挖出来,她也好营造一个感情破裂,被迫无法照料自己聋哑孩子,为此每天生活在思念中,从而领养聋哑孩子为聋哑孩子捐款的人设。”
许诗嘉冷哼道:“只能说是未雨绸缪,很害怕自己过的好后,前夫去纠缠,所以连后招都想好了。可惜,她以己度人了,不是所有人都会抛下责任,去选择轻松的人生的,刘旭辉从没再找过她,也根本没用这件事卖惨过。”
林舒把目光转向白峰的太太,此刻,她正和身边的一个贵妇聊着什么,姿态优雅大方,岁月很优待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
许诗嘉说的没错。
她内心真的有很羞愧吗?
因为再给她一次机会选择,她还是会选择走同样的路。
承担责任负重前行远比想象的艰辛,逃避总是更容易和轻松。
“至于领养了聋哑孩子,对他好,也是作秀。”许诗嘉声音冷冷的,“我刚才走开,是因为看到白帆去了厕所,我就跟了上去,然后试了下,发现那孩子压根不懂唇语,而这对号称对聋哑孩子万分关心的夫妻,也没学手语,甚至都没给白帆请一个手语翻译。”
难怪刚才白峰对着白帆说话让他抽出第一件竞拍品时,白帆短暂地愣了一段时间。
原来是压根不知道白峰说了什么。
想来为了领养的聋哑孩子而进军助听器芯片市场全是假的,锁定这一市场,只是单纯因为有巨大商机而利益而已。
一旦知道事情丑陋的真相,再光鲜亮丽的外包装,都只会让人觉得不适。
林舒已经完全对这场慈善晚宴失去了兴趣,在和几个潜在客户交换完名片,短暂社交后,她便决定离开。
晚上这个点,自然不可能再回律所:“我坐地铁回家,你也自己回去吧。”
“行。”
面对林舒的提议,许诗嘉自然爽快同意。他一只手插着口袋,有些懒散地站着。夜晚城市的霓虹灯为他撒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深色西装勾勒出他高挑的身材,双腿修长笔直,矜贵气质拉满。
一个非常财阀的财阀二代。
林舒看到他用另一只手拿起了手机,划到了打车软件里,显然想要打车。
只是片刻后,他原本好整以暇的表情就变了。
林舒看到他皱着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退出打车软件,点击了手机银行的图标。
他瞪着他的余额,表情逐渐变得恍惚。
虽然从林舒的角度看不清许诗嘉手机银行具体的余额,但很明显那是个三位数。
就剩这点钱?
许诗嘉的理财意识和存款比林舒想的还凄凉。
这也是真敢花。
就剩这点钱了,早晨还在喝昂贵的咖啡,中午还在享受奢侈的私厨服务,晚上眼看着这还想叫专车呢。
不过显然,许诗嘉遭遇了自己的梦醒时分。
他的表情很不好看:“打车不都是先打后付吗?怎么要我先预存费用进账户才能下单?就不能到目的地以后再付吗?”
这人真是不谙世间疾苦,下凡来体验生活的。
“你要去的地方路程如果比较远,为了防止逃单之类的事发生,有时候会需要你提前预付一些费用。”林舒面无表情道,“我以为这是常识。”
许诗嘉松了松领带,试图掩饰尴尬,摆出了冷傲的姿态:“哦,我以前有司机。”
他补充道:“近的地方我还能接受专车,远的地方我对安全驾驶有更严格的要求,用家里的司机更安心。”
“所以现在为什么打车呢?”
“偶尔体验下你们普通人的生活也不是什么坏事。”
呵,装,继续装。
林舒微笑地看着他。
许诗嘉顾左右而言他地朝着马路上随便看了一眼,然后装若不经意地看向林舒:“对了,你教一下我怎么坐地铁。”
虽然很想显得理直气壮,但许诗嘉逐渐变弱的声音已经显示了他的心虚:“主要帮我看看我坐地铁应该坐几号线到哪一站下。”
“不是打算叫专车吗?”林舒明知故问道,“地铁怎么行呀!这个点是高峰期,地铁上人太多了,太不符合你的身份和格调了。”
“何况你住的小区离这里还挺远的,地铁要转好几条线,费时单程恐怕就要一小时,对你们来说,时间不就是金钱吗?”
“为了节省时间,你连早上的咖啡都要找黄牛喝跑腿代买,怎么能坐地铁浪费生命呢?你这么有潜力,把这些节省的时间用来工作,五年内升个初级合伙人我看是稳了,绝对不能坐地铁浪费了。”
可惜此时此刻,面对林舒的“吹捧”,许诗嘉是一点笑不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尴尬了。
林舒看着他强颜欢笑故作潇洒道:“要做好律师,还是要接地气,毕竟客户来自各行各业,如果不体验下普通人的生活,很难和客户有共同语言,在沟通上肯定容易出问题。你这么看好我,我也勉为其难努力一点吧。”
兜里都只有三位数了,许诗嘉还是死性不改,他说完,理了理衣襟,又恢复了少爷模样:“而且现在你不是说地铁高峰期吗?应该挺多人吧?我陪你一起,还能帮你抢个座位,毕竟我腿比你长这么多,进地铁都比你快。”
许诗嘉说完,用一种“带上我你可赚大了”的表情看向林舒,然后他故意把自己的腿摆了个更显修长的姿势。
显然,他对自己的腿非常自信,意识到林舒的目光看向他的腿,许诗嘉笑了。
“好看吧?”他对林舒露齿一笑,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我自己看了这么多年,还是常常忍不住惊艳。今天和我一起坐地铁的都有福了。”
“……”
林舒原本是想借钱给许诗嘉打车把他打发走的,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他应该上地铁清醒清醒。

五分钟后, 许诗嘉像个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被地铁里可怕的人流量吓到了。
“这里地下怎么这么大?”
“人怎么这么多,感觉空气不流动, 空气质量很差,好多人不戴口罩, 病毒和细菌应该也超标了……”
“路线怎么这么多……红线是1号线吗?还是2号线?”
许诗嘉像个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进城的务工者, 被地铁下的复杂路线给彻底震惊了,抿着唇紧紧快步跟着林舒,生怕人群把他和林舒冲散。
林舒和许诗嘉回家的地铁一开始是同一班, 他们来的巧, 往地铁站下楼的时候刚传来地铁到站的声音,
林舒催促道:“你快一点,正好地铁到站了。”
可惜许诗嘉在片刻的惊讶后,逐渐适应了环境, 他没了刚才的局促感,又展现出了颇为游刃有余的姿态。
虽然身处嘈杂的乱糟糟的地铁站内,但许诗嘉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条斯理地走着,活像是来走秀的模特, 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十分显眼。
“你看, 体验生活还是十分有必要,我以前确实没坐过地铁, 但我适应能力很好,坐地铁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又重新恢复了自信:“虽然地铁站人是很多, 但没你说的那么可怕,我只是一开始有些不习惯。”
他看了眼周围小步跑着赶地铁的人群, 不食人间疾苦道:“不过没必要这么赶,大家都太焦虑了,人生应该有些松弛感,走了这一班,还有下一班,我绝对不会为了赶地铁就跑那么狼……”
可惜他的“狈”字还没说完,站台上就传来了已到站的地铁门即将关闭的提醒声。
几乎是同时,许诗嘉身后原本还只是快步走着的人群飞快蜂拥着跑了起来,许诗嘉根本无法再维持他的优雅,被身后鱼贯奔跑的人撞的东倒西歪差点摔了。赶车的人群簇拥挤压着他往前跑,他根本无法停下独善其身,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像被挤进罐头的沙丁鱼一样被挤进了地铁,而他的四周,都是黑压压的脑袋,挤的水泄不通。
林舒对挤地铁习以为常,可显然许诗嘉不是。
他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冷傲优雅,眼神求助地四处搜寻林舒,像洪水里等待消防员解救的猪,配上他那张优越的脸蛋,带了一种智商不高茫然无知的美感。
贴着他一侧的,是一个维修工人,许诗嘉昂贵的西装正蹭上对方衣服上的机油;而许诗嘉的另一侧,是一个胖大叔,他发福的小腹正顶着许诗嘉的屁股;他的身后,挤着个打扮挺讲究的阿姨,还喷了香水,即便林舒离他们有段距离,还是能闻到飘散来的浓郁香味,夹杂着地铁里的汗味、个别人带上地铁的食物味道、混合成了一股足以谋杀嗅觉的怪味。
刚才还大放厥词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地铁的许诗嘉,此刻脸上是绝望和震惊,他显然为了逃避那股怪味在憋气,脸色因此涨得通红,窒息的表情也显得更为真实。
他显然想摆脱这种局面,然而拥挤的车厢内他稍一动弹,就遭到了谴责——
“小伙子,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别挤来挤去了?”
他引以为傲的长腿不仅无人欣赏,甚至还遭到了批判——
“就是啊,你这么高这么大,已经占很多地方了,你看你这腿,往这一放,都差点绊倒我!”
“真应该让你们这种大个的出两张票的钱!”
许诗嘉终于憋不住了:“是你先挤我的!我感觉你摸了我屁股!而且你身上的香水味快让我过敏了!”
只是他一反击,显然招致了中年阿姨更猛烈的攻击——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说话这样呢?你第一天坐地铁吗?”
阿姨很彪悍:“摸你屁股?挤地铁,被人挤到多正常?怎么就变成摸屁股了?何况你一个男的,屁股值几个钱?如果是多值钱的屁股,至于来挤地铁吗?”
“你要嫌这嫌那的,有钱出去打车啊!”
“我这香水可是名牌,让你白白闻到都是便宜你了!”
“小伙子,你是想找茬碰瓷还是怎么的?引起我注意?我有对象的!看不上你的!”
显然,颜值、权势、优雅、身材,在这列车厢上完全失效了。
许诗嘉长到今天这么大所学的一切规则都在挤地铁前崩塌了。
等十分钟后到中转站下车,他看起来已经命不久矣。
而更凄惨的是,他真的过敏了。
如今,他双目泛红,眼眶里被刺激着沁出了眼泪,原本齐整的衣服早在拥挤中变得皱皱巴巴,没了原本的奢华贵气,精心打理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除了长得过分出挑之外,他已经和广大疲惫的上班族沦为一体——有一种彻底被掏空的精神状态。
只是十分钟的地铁,许诗嘉已经从容不再,面露菜色,像是被打回原形。
林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坐吗?”
“不坐了,不坐了。”许诗嘉眼睛鼻子都红红的,过敏反应让他看起来泫然欲泣,配上他那张脸,破碎感里又带了点楚楚可怜。
但即便是这一刻,这男的还要强行给自己挽尊:“我想了想,律师和客户之间还是应该保持距离,我也没必要离群众太近了,成功律师还是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太接地气不容易要高价……”
事到如今,林舒自然没法视而不见把过敏的许诗嘉直接扔下。
最终,她带着许诗嘉买了抗过敏药,确保他服用后过敏反应都消退,这才帮他打了车送他回家。
许诗嘉显然大受打击,在车上一言不发垂头丧气,眉目间再也没了嚣张跋扈,变得有些忧郁。
有点可怜。
但也有点好笑。
林舒在内心祝福许诗嘉早日接受悲惨现实,然后踏踏实实打工成为人上人。
许诗嘉确实非常抑郁,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但家里这次似乎是来真的。
在他的爸爸通知他中断他的信托基金支付后,许诗嘉非常生气,扬言会靠自己,然而如今靠自己的第二天,他就感受到了现实生活的骨感和残酷。
不过好在,折腾的一天结束后,终于马上就要到家。
他看着出租车驶进熟悉的街区,然后看到了小区的大门。
他告辞林舒下车,看到小区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像是正对自己翘首以盼。
果然,许诗嘉一下车,其中一个便迎了上来。
许诗嘉心里终于舒坦了点。
看看,这就是高档小区和普通小区的差别,这就是差别化的服务,这就是把家安在高档住宅区的意义,好的物业让一切变得温馨、舒适……
Home,Sweet Home。
许诗嘉内心难得有些动容,只听迎上来的人影抑扬顿挫道——
“许哥!我可把您盼回来了!”
许诗嘉平日出门都开跑车,很少会像今天坐出租车这样步行走进小区,因此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待遇。
这高档小区里住的人也不少,能特地认出来,可见自己的气质确实独特,不管在哪里都鹤立鸡群,而如此热情相迎,可见这门卫是个有眼光的,也可见自己如此低调,还是不掩周身气场……
只可惜许诗嘉的骄傲还没发酵完,就听来人继续道——
“许哥!等您等得我好苦啊!打您电话您都没接呀!全小区现在就您还没交物业费了!”
原本来人的脸隐在夜色里,许诗嘉一时没看清,如今他走出来,路灯终于让许诗嘉看清了来人是谁。
不是保安,是物业管家小刘。
许诗嘉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不该在这里下车的。
什么狗屁物业?不就是物业费没及时交吗?至于吗?
许诗嘉决定收回刚才内心的夸奖,这小区,不行!
小刘显然为了逮许诗嘉在寒风里站了挺久:“看您车停在车库里,就想您是不是打车出门,这不,还真是!您贵人多忘事,可能这两天忙得很,把交物业费给忘了。”
小刘开始打起了苦情牌:“许哥,不瞒您说,我也是刚上岗,物业费按时缴纳率就是我的业绩考核之一,要是不能准时收齐,要扣我工资。”
“最主要的是,这钱别人都交了,就差您的了,只要您交了,我这工资也保住了。”小刘真诚道,“所以许哥,今天您能不能把物业费给交了?不然我以后可得天天在门口守着等您呢!咱俩都不方便!”
“……”
许诗嘉也想交物业费。
但是……
他没钱。
许诗嘉的人生字典里,第一次出现了“没钱”这两个字。
但是他说不出口。
这太丢人了!
于是许诗嘉清了清嗓子,装作淡然道:“今天有些晚了,我还有点事要忙,明天吧……”
小刘平日里都在富人区里混迹,接触得有钱人多了,自己也有些飘了,多少带了点仗势欺人的恶习。
一听许诗嘉这话,他立刻变了脸,阴阳怪气道:“您住这么贵的房,这么有钱,总不能为难我这个小人物故意不缴费吧?”
“何况拖欠物业费,您的物业服务也会受影响,比如您的门禁卡会失效,门禁卡失效了,咱们保安很负责的,在不能确定您是不是小区住户的情况下,那肯定不能放您进小区;一直不缴费,还可能会给您断水电……”
许诗嘉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气的简直快炸了。
竟然敢这么对他说话!
竟然敢威胁他讽刺他!
“我这种工作日程繁忙的人,哪有空第一时间交物业费?何况不就是暂时没交物业费吗?至于吗!何况现在才上半年,你们就要收下半年的物业费,这本来不合理。”
许诗嘉沉着脸:“何况我记得当初物业合同里,约定的物业费明明是按季缴纳。”
“至于你说的不缴下半年物业费就断水电,那更是违法,水电费我只要正常缴纳,你们物业就无权干涉,你们敢断我水电,我就去起诉!”
小刘显然欺软怕硬,他当场放软了态度:“哎呀许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那也是被经理逼得没法子,刚才那些话都是按流程必须说的。”
“物业合同怎么规定的我不知道,但经理给我的任务就是今晚得收齐,您要不就当帮帮我?您先回家,付款的二维码我回头发给您,要刷卡的话,我拿POS机上门。”
小刘讨好道:“您看,我刚才是有眼不识泰山,您身上这身行头,看着就老贵了!是我眼拙,您这周身气质穿着,怎么可能付不出物业费呢!我这催的让您生气确实是我不对!”
“你说错了小刘。”许诗嘉冷静地打断了小刘的吹捧,“我要澄清一点。”
“穿高定,气质又好的男的,也可能交不出物业费。”
小刘附和道:“是是,也有这种情况。”
许诗嘉镇定道:“我最近不会交物业费。”
“为什么呀许哥!”
“因为我就是这种情况。”
原来在穷面前,面子、自尊都是不存在的,一个人一旦变穷,就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出口的。
穷可以让人在短期内飞速成长和改变。
许诗嘉听到自己镇定道——
“我目前的经济状况正在调整中。”
可惜小刘听不懂许诗嘉的委婉暗示,他呆了呆,像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这怎么就这么拎不清!
一定要别人说那么直白吗?
许诗嘉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振聋发聩道——
“意思是——”
“我现在没钱!!!”
自昨天看到许诗嘉养尊处优地喝着Coffee Factory的咖啡,生活水平完全没有下降的趋势,仍旧如此养尊处优,加之近期信合的股票不仅没跌,还暴涨了一波,市场也不断释放利好消息,铁牛经过合理推断,分析认为信合的危机已经安全度过,许诗嘉重回人生巅峰,而他王铁牛,作为接近信合内幕消息的“内部人士”,立刻重新把信合的股票买了起来。
只是他第二天上班,却发现一贯迟到早退的许诗嘉竟然又一次准时地坐在了办公桌前。
这也挺好,虽然最终信合安然度过危机,可显然这其中的波折,让太子或许有了居安思危的意识,因此决定认真工作掌握一门本领。
铁牛来不及多想,他肚子饿的不行。
今天出门早,还没来得及买早餐,当即推了推身边的刘旭辉:“辉哥,楼下早餐店有套餐团购,两人以上成团,你买不买?一份才五块,特划算!”
刘旭辉热情响应:“团!你下单吧!回头钱我转你!”
“好咧!”
铁牛笑嘻嘻的,打算下单后下楼自取。
然而走过许诗嘉桌边时,却被许诗嘉喊住了。
太子一如既往的气质傲然,他坐姿挺拔,举手投足里一看就充满贵气,硬生生拉出了一种阶级差距感。
信合没出事,那太子自然还是太子。
因此铁牛重新面对许诗嘉,不再有前几天他落魄后对他的同情和亲近感,只有些距离感。太子这种关系户不是他铁牛能得罪的,铁牛有点战战兢兢的。
一大早的,自己也没得罪太子啊。
许诗嘉表情冷然,声线也偏冷感,带了种上位者的高傲:“铁牛哥,我有个事要和你谈谈。”
气氛这么正式,难道太子重回权力巅峰,要血洗团队,找天浩高伙开除林舒,解散铁牛他们团队吗?
就在铁牛觉得自己的简历又要重新投起来之际,他听到许诗嘉冷着脸一字一顿道——
“你们刚才说的五块钱一份的早餐团购,加我一份。”
“……”
铁牛惊呆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吃什么?五块钱的团购早餐?”
许诗嘉冷冷道:“嗯。”
“可你不是说五块钱的东西,成本最多只有五毛吗,里面还全是大肠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还有幽门螺旋杆菌……”
许诗嘉面无表情地看向铁牛:“我最近菌群失调,正好补充一些菌,你有意见吗?”
“没有……”
手机里传来许诗嘉转来五块钱转账的提示音,再次提醒铁牛,许诗嘉不在开玩笑。
他真是看不懂了。
等铁牛把五块钱的团购早餐递给许诗嘉,发现他不仅没有嫌弃,甚至看到套餐里的烧饼,眼睛都亮了。
虽然太子的动作仍旧优雅,能看出矜持,但他吃烧饼时明显带了点急切,看着像是饿了有一阵了……
这怎么看着像是上顿没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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