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合常理的风呼啸着从那间门窗全开的昏暗房间里一股股涌出，过道里响起阵阵宛如百鬼过境的风声哀嚎。
昨天还没有这样强劲的风，为什么今天如此异常？
常年泡在无限流副本里已经让李子越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一支上了膛的枪不会开火，就不能把它放在台上。”
副本中场景出现的异常都不是单纯为了好看或增加恶趣味，异常下必然压着一条有因有果的完整逻辑线。
这间风房在整个副本中，又起个什么作用？
阻碍他们往那边跑？
李子越垂了眼眸，一侧，大厅内物体因挤压而断裂的声音愈发刺耳，甚至站在走廊上也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动。
没有多余的时间允许他细想了。
顺着风流，还是逆着风流去那件房子一探究竟？
李子越不做仅有好奇心却无把握之事。
他没有犹豫，拉着孙远诚顺着风流的方向而逃。
两人在幽长而又复杂的过道穿梭，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不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建筑物崩塌声方才停下。
他们躲进一间空旷的房间，孙远诚整个人已经累到瘫痪，正半死不活地靠在墙壁上，嘴巴大张，狂喘气。
李子越低着头立在一旁，看着掌心的弯刀，若有所思。
“十万个为什么”代言人孙远诚刚歇过气，立马发出好奇宝宝疑问，“哥，你真的信他吗？”
李子越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张敛。
“不信，但是又不得不信。”
“啊？”孙远诚蒙圈。
李子越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话题：“昨晚在果蔬储物间和杨虎对峙时，你问我，杨虎没发现我们，为什么要主动下通风管。”
“你错了，”李子越闲不下来，又掏出英语试卷，他将试卷贴在墙壁上，借着昏沉的灯光，笔尖在纸面上划过，发出一阵叫人昏昏欲睡的沙沙声，“杨虎第一次进储物间时，他就发现了我们。之所以不直接上来攻击我们，是因为他想利用在后方追杀我们的巡查者配合他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哦？”孙远诚来了劲，他羞涩道，“‘美’……是指我吗？”
李子越：“……”
他抬手给了孙远诚一个脑门捶，“‘娇美笨宝’人设里面三个点，‘娇美’、‘笨’、‘宝’，你别光塑造你的‘笨’人设。”
“他武力值不输巡查者，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将其解决，却偏偏要等到巡查者走进我们所在的房间才动手。”
“这个游戏玩家想赢，抱团是低成本、高风险却也最容易取得胜利的做法，杨虎的目的是骗取我们的信任，然后混入玩家团体。”
“哪个天杀的设计完形填空还要翻页，”李子越翻了一面试卷，“在最后，将所有玩家一举切喉。”
“我不信张敛，不是不信他的玩家身份，而是不信他对我的信任。”
孙远诚头脑晕晕，“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是伪人，我完全可以模仿杨虎，我放长线钓大鱼，先取得你的信任，在和你独处期间不杀你，反而处处保你，然后混入玩家团体，”李子越低着头，笑了一声，“把你们，全部杀咯。”
“嘶——”
孙远诚后怕地往后缩了缩，盯着李子越，强行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哥……你别……别吓我……”
他目光飘忽不定，好似在盘算逃跑路线，内心对于李子越的信任显然开始崩塌。
“不相信我了？”李子越看着他，语气带了些欣慰，“总算把你教聪明一点了。其他副本说不准，伪人副本里面谨记第三条准则，不要轻易相信他人。”
“呼……”孙远诚如大病初愈，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无不庆幸地说，“哥，你吓死我了。”
“回归正题，我不得不相信他的原因非常简单，”李子越无奈道，“他的实力我看不透，以前的我说不准还能和他硬碰硬，现在我是‘英雄迟暮’、‘宝刀已老’。如果他是玩家，那万事大吉，如果他是伪人，把他逼急了，我拦不住。”
“哥，”孙远诚神秘一笑，得意洋洋道，“我已经聪明了，你先前不想和杨虎硬碰硬的时候也告诉我，你不一定能打得过杨虎，后来你又说十几分钟解决他没问题……”
“哎哟！”
孙远诚脑门再次得到一记重锤。
“我认识个姓考的十八流小说写手，把你‘娇美笨宝’人设做实了，出了副本我花点钱找她帮你写一本以你为主角的小说。”
孙远诚高兴地手舞足蹈，一边激情歌唱“世上只有哥哥好，没哥哥的孩子像跟草”，一边壮着胆子提意见：“哥，能不能找个厉害点的给我写小说，十八流……她能把小学作文写清楚吗？”
然而，他高兴劲儿还没过，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啊？你，你，你……哥……”孙远诚说话已然带着哭腔。
“一惊一乍什么？”李子越还在埋头苦读，“这段长难句密密麻麻堆了三行，没有个逗号，漂亮国佬都已经进化成为rapper了？这么能说。”
“不会。”张敛站在李子越身后，默默回答着李子越先前对他的分析，“我不是伪人，我情绪很稳定，不会杀你。”
李子越猛然转过身去，下一刻，弯刀再次贴在张敛脖颈处。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的声音森冷，杀意全露。
对于张敛的逼近，他竟然毫无感觉，这才是李子越反应如此剧烈的原因。
“比你们早一点。”张敛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喉咙正被他人掌握着生死，仍是认真解释道，“我没有偷听。”
他从两边耳朵里拿出海绵耳塞，“你们说其他事的时候我都用耳塞堵住我耳朵了，说到关于我的时候，我就放下耳塞听一点。”
“听完我就及时塞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又用海绵耳塞堵住自己耳朵，随后眨了眨眼睛看着李子越：“就像这样。”
李子越已然将弯刀放了回去。
和张敛对话的时候，李子越总是感到无力，说张敛圆滑，张敛却认认真真什么都回答，说张敛木讷，张敛给出的答案又让他无法反驳。
要放以前，李子越会因为不相信自己居然这般哑口无言而强行和张敛吵几个来回，现在的李子越已经学会了沉默。
“你刚才做的20道完形填空错了18道。”
“你说什么？！”李子越以为自己幻听。
“你刚才做的20道完形填空对了2道。”这些年独自一人摸爬滚打也让张敛学会了委婉。
“……”李子越合上眼眸，面上表情陷入了长久的僵持，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咬牙切齿地念了句，“张敛——”
“嗯。”张敛已经自来熟地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不知道他从哪里顺的0.5mm黑色签字笔，“我帮你改了三个答案，现在你一共正确五道，已经达到一般人瞎猜的正确率……”
“滚！”
【哈哈哈哈哈好久没看李哥这么生气了】
【今晚李哥情绪丰富程度比去年一整年都高，李哥已经从无限流冷脸炫酷爱装逼王顺利退化成正常人哩~】
【我忍不了了，我李家军今天就要拿出李哥语文选择题全错的试卷给这张狂的小子一个下马威！】
“第三个问题，”李子越深呼吸，强行将自己滔天的怒火压抑下来，“你给的答案如果能让我挑出一点刺，你完蛋了。”
“嗯。”张敛认真点头。
李子越抬起一边手臂，正色道：“昨天结束时，你往我身上扔了个……狗。那是什么东西？”
“绑定器，能让绑定在一起的两个人下次进入副本时随机到同一个位置。”张敛补充道，“这个道具在积分商店有售，你可以去查。”
“为什么要和我绑定在一起。”
李子越声音冰冷。
“因为，”张敛低垂着头，缓缓伸出一截手指来，拉住李子越的衣摆。
一枪就将杨虎和巡查者同时干掉，且实力让李子越都看不透的张敛沉默良久，这才慢腾腾说道。
“我一个人，我不行的。”

【我~不~行~的~】
先前逃命的时候，不管情况再危急，李子越都没有关直播间弹幕的想法，现在，看着满屏的重复内容，李子越觉得心里一阵阵堵得慌。
他点开系统，对着直播间道，“房管呢？把那些刷重复内容的都踢出直播间。”
【报告李哥，房管也在刷】
【我一个人，我不行的~】
【房管还带头刷，房管甚至安排我们排好队形，有组织有纪律地刷】
李子越：“？”
常言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直播间人疯了，张敛也疯了，全都要翻天了。
李子越“啪”地一声关掉了直播间弹幕。
世界清净了。
“你这第三篇阅读也错了……”
——不可能清净。
李子越刚要二次爆发，空旷的房间内却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恭喜玩家触发“回”主线任务]
[任务难度：二星（隔壁王阿姨将王叔叔挂在墙上拷打三天三夜，王叔叔也不承认自己能解开这个任务）]
[任务要求：找到“我”]
[任务奖励：2000积分、解密者本人将得到专属定制的玩家或伪人信息]
伪人系列副本一共分三档，初级、中级、高级，由于这类副本核心是人与人之间的猜忌和合作，因此为保证玩家发挥自己最大能力，玩家在副本中的自由度依次增高。
一般副本走主线剧情是必修，玩家没得选，必须跟着剧情走。
然而，在伪人系列副本里，主线剧情降级为选修，难度不高且不做强迫，玩家凭概率触发主线剧情，通过后视解密者本人身份，可以得到一定程度上能够扭转游戏中伪人和玩家抗衡局势的关键信息。
因此，尽管不做要求，也有部分和平派玩家通过做主线任务来取得伪人游戏最终胜利，从而避免与其他玩家或者伪人进行无休无止的猜忌。
系统播报音刚停止，房间内原本只用白漆潦草粉刷的墙壁上突然浮现一圈像是用烧焦的木炭画上的黑色字体，字迹凌乱，或大或小，一层压着一层，叠出密密麻麻的压迫感。
房间顶上悬挂着一盏昏黄的吊灯，大概是电压不稳定，灯光忽亮忽暗，孙远诚没出息地蜷曲着身体缩在墙壁边，一只手颤颤巍巍伸出来紧攥李子越上衣下摆：“哥……这电灯一闪一闪的……怪……”
“嗯，怪讨厌的，”李子越眯着眼眸，不耐烦道，“一会儿亮一会儿不亮，这墙上的字我都看不清。”
“？”这是重点吗！啊喂！
李子越这边刚抱怨完，另一边立马亮起了手电筒明亮的光。
张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李子越和孙远诚中间，他一只手举着手电筒给李子越照明，同时垂眸看着孙远诚拽着李子越的那只手，没说话。
孙远诚躺在李子越左侧，张敛明明可以站在右侧，非要横在两人中间，登时挤得慌，李子越不悦皱眉：“你往另一边站，太挤了。”
张敛好像听明白了，点了点头，随即又站在原地盯着孙远诚看，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孙远诚一脸懵逼地看着张敛，直到张敛往左边指了指。
意思是叫孙远诚往左边爬，空点位置出来。
“……”李子越沉默了半晌，“我说的是你，张敛。你站我右边去。”
张敛抬起眼眸，还是挪动了位置。
等他在右边站稳，又对着孙远诚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叫他哥？”
“啊？”孙远诚还处于懵圈状态，不明白张敛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
“是……是啊。怎么了吗？”
张敛垂了眼眸，将手电筒的光亮又调高了两度，这才低着声音回复：“没什么。”
李子越懒得管他俩说的哑谜，他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墙面一连串文字上。
[我囚了一只老狗]
[老狗整天尖叫，说，要出去，要出去]
[老狗求我放了它]
[我打了老狗，掌了它的嘴，饿得它皮包骨]
[所有人都说，老狗瘦得看上去像只小狗]
[老狗还是不听管教，我叫来了买狗人]
[老狗被买走前眼泪汪汪，就像我当初买它时候一样]
[老狗，老狗，坏老狗]
李子越眉间轻蹙，喃喃道：“最后一句逻辑不顺，明明‘我’是主导方，为什么还要‘恨’老狗？”
系统提醒了一声：[恭喜您获得关键线索：1/3]
张敛原本放松搁在一旁的手突然举起，手指分别在“我”和“老狗”上画了圈。
李子越瞥了他一眼，见张敛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当他是随意而为，再看身下抱着他的腿发抖，看上去要被吓哭的孙远诚，顿时觉得头大。
三人组合，一个哑巴，一个傻瓜，这团还怎么打？
孙远诚紧紧贴着李子越，偶尔偷看眼顶上闪烁不定的灯光，他吸了吸鼻子，将头靠在李子越大腿处，内心感慨有善良的大佬带就是好，即使他这样懦弱，李子越也没有踢他或叫他滚。
心里得了安稳，孙远诚便不再畏缩，他的视线顺着房间饶了一圈。
这房间仔细看来也是奇怪，除了一盏破灯、一扇门和墙壁上漆黑的文字，并无其他。
孙远诚目光一顿。
那一霎那，他的大脑“砰”地一声炸开花，所有思绪慌乱地搅合在一起，呼吸停滞。
“啊————”
他厉声尖叫起来，上半身拼命往后退，直到粗糙的墙面咯地他后背一阵疼痛，慌乱下，他的手掌毫无章法地抓着，李子越的上衣摆被他拉到紧接膝盖处，差点跟着他一起滚下地。
李子越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见孙远诚整个人发着抖贴在他身上，手颤巍巍地指向门那端：“哥……”
他吓得声音都变了形。
李子越不耐烦地看过去，随即也是一怔。
门旁边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浮现了几只形状各异的黑狗，叠在一起，密密麻麻覆了一小面墙，每只狗的面容都像覆了一层灰蒙蒙的迷雾，模糊不清，狗身整体被无限拉长，竟从地面延展到天花板上。
每一只狗身体下端都夸张地肥肿，头部却尖细，四只狗爪紧紧嵌入地面，露出的爪尖闪着锐利的寒光。
是墙上的画，并非真狗。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恭喜您获得关键线索：2/3]
李子越无奈看着被画吓得似乎要晕过去的孙远诚，没责备，反而拍了拍他的脑袋，提醒道：“放心，初级伪人副本里的任务以解谜为主，不至于危害你的性命。那些是画。”
话还没说完，李子越便注意到一旁的张敛也靠了过来，他的手指钩住李子越的上衣摆，抿了抿嘴。
好像在害怕。
李子越狐疑看了张敛一眼。
人家孙远诚害怕是自然，第一次下无限流副本的玩家遇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大呼小叫，张敛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这会儿没功夫纠结这些。
李子越看着那些狗的模样，先前那股不对劲越发浓烈了起来。
又是一个逻辑不顺的地方。
墙上的文字点明，“我”是上位者，狗是低贱者，“我”可以囚禁狗，打骂狗，甚至可以买卖狗，可为什么在结尾，“我”恨狗。
且画在门边的狗，个个长得威武雄壮，爪间露凶光，显然不是被“我”饿得瘦成皮包骨的狗。
文中的“狗”又在哪里？
而回顾整个任务，任务要求也奇怪，按道理说“我”在最后将“狗”卖了出去，要找的应该是“狗”，为什么要找到“我”？
李子越点开系统提供的地下空间虚拟构造图，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紧密的房区，像他们所待的房间这边还有很多个。
出去走走，或许会有新的收获。
然而，推开周遭房间门，里面呈现的是相同的内容。
空荡的房间，昏黄的吊灯，黑笔涂鸦的墙壁，以及门边高立的恶狗。
一连看了近十间，都是这样的结果。
李子越靠在墙上思索，刚才张敛的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然而，他在这边紧急思考，一旁的孙远诚在作痴傻状发呆就算了，张敛也不是个正经的，他从他的系统背包里面摸出一包饼干，塑料包装袋被挤压，揉搓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房间格外明显，随即一阵甜腻的饼干香飘了过来。
“……你在干……唔……”
李子越刚转过头去准备质问张敛，没想到嘴正好接上张敛递过来的饼干，他嘴里咬着饼干，心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等我吃完再问你。
张敛倒是很老实：“饿了。”
孙远诚在一边举手：“我也，我也。”
三人立在墙边，慢腾腾地嚼着饼干。张敛背包里面好像什么都有，过一会儿又摸出几瓶某红色大眼仔牛奶分给大家。
待吃完，张敛又贴心地收拾好了垃圾，刚想再摸出几块水果糖慢慢嚼，李子越却面色一凝，突然按住张敛举在半空中的手腕。
“先别动。”
张敛动作蓦地僵住，他垂眸看看李子越的手，又抬眼看看李子越的脸。
然后又眨了眨眼睛。
“有人……”李子越凝神细听，“很杂乱的脚步……有一道很近……要来了……”
“哐当——”
房间门被人猛力推开，那人像是被丢进水池中浸泡过一般，额上碎发濡湿，面色惨白，双目圆睁，嘴颤抖着大张开，薄短袖因汗水而紧紧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架子上，像只溺水的可怜死鱼。
“快——”他的声音喑哑，似正在被长锯切割的废旧木条，“快跑啊——”
“巡查者，一群，都是巡查者——”
“这些怪物，发疯了！”

第7章 老鼠困猫
外面繁杂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机甲冲撞的咔嚓声音如潮水般沿着破开的大门席卷而来，一次次敲打着李子越的胸腔和大脑。
他不疑其他，毫不犹豫地拉起一侧的孙远诚就开始跑。
四人在各个房间灵活地穿行，一路上器物倒塌、翻滚声混着人与机械的脚步声在过道遍遍回响，似乎是任何一处都有人，仔细探去又不见人。
李子越在思考。
一直逃跑也不是个办法，从脚步声判断，追杀他们的巡查者肯定不止一两个，在数量庞大的巡查者面前，躲避只能起暂时的作用，整个地下空间就这么大，不管藏到哪里，大概率都会被找到。
既然如此，那么只有两种办法可行。
一，直接和巡查者硬碰硬，从被追杀者转变为占据主导的追杀者。
然而眼下又多出一人，那人身份暂且不明，这么多巡查者也不是吃素的，硬碰硬的办法属实下策。
那么就只有二。
李子越点开系统，将整个地下空间的虚拟构造图调了出来。
无限流副本是允许人通关的，既然允许，就定有解题之道。
巡查者存在“两分钟玩家失踪在视野则取消跟踪”设定，由此揣摩副本设置者的思路，大概率并不是想让玩家与巡查者拼个你死我活，而是“隐藏”。
隐藏分两种，玩家隐藏，或者——
巡查者被隐藏。
他将视线锁定到虚拟构造图的某个角落，随即拉着孙远诚转了个方向，“这边。”
他毫不犹豫地踹开面前的铁门，随即将孙远诚往里面一推，其他人刚要顺步跟进去，李子越却突然沉了声音：“张敛。”
张敛停住脚步，看着他。
“你就在这里，等巡查者全都被引诱进房间后，你将这里的门关上。”
李子越认真地与张敛对视：“做好这件事，我便信你。”
其实李子越心里明白，玩家在单个巡查者面前的存活率不足7%，此时此刻，留人守后门不亚于命令人站在这里等死。
在巡查者进入房间的过程中，如果有一个巡查者发现了张敛，等待张敛的只会是所有巡查者的围攻。
张敛无声地点了点头，却在两秒后又迟疑地说了声：“其实……”
“时间紧迫，闲话一会儿再说。”李子越打断了他，背对着张敛往房里走。
他的声音藏在周围的慌乱中，几不可闻：“……辛苦你了，注意安全。”
张敛立在后门，看着李子越的身影越来越远，身后铁甲摩擦的声音仿佛就贴在他耳边，长枪已经由虚化实被他握在掌心，而他贴在冰冷枪柄的手指，正不自觉地发抖。
考虑到副本的难度，一般初级伪人游戏里最多设置三名巡查者，但自昨晚屏幕上播报的诡异数字以及游戏时间莫名的延长，李子越已经不把这局当一般游戏看待。
他猜到前来追杀的巡查者肯定不止三个，但当格挡完左边巡查者的攻击又立马往后翻身以躲过下方佝偻着身子对他露出怪笑的巡查者时，他才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
所幸很快就听到另一边张敛关门的声音，李子越并不恋战，弯刀横扫，切掉离他最近的巡查者一边机械手臂后，他转身朝着前门跑去。
快要跑出房间时，他下意识抬头瞥了一眼房间上方悬挂的电子屏幕右下角。
[北京时间3：41]
刚跑出去，伺在门外的孙远诚“砰”地一声将门关住，然而，下一瞬他面色突变：“哥……锁不上。”
“没事。”李子越看了门两眼，门是双开式的，仅在上端配了个电子锁，此时电子锁内电线裂开，外面的保护层上残留着暗红的铁锈，显然是报废已久，关不上很正常。
然而，事出有妖必反常。
整个地下空间只有这个房间的门锁存在问题，但说它真的关不上，也不对。
李子越垂眸看去，果不其然，两边门中央突起了两圈能容纳人手臂传过去的圆环，用某个坚硬的长物穿过两个圆环也能起到关门的效果。
真正的关门方式是这个。
与此同时，过道上响起系统提示的机械声。
[恭喜玩家触发“老鼠困猫”隐藏任务]
[任务难度：一星（目前只有单细胞生物草履虫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任务要求：将房间前后上锁]
[任务奖励：积分（被困巡查者数量*20）、房间强化（巡查者半小时内无法突破）]
一星任务非常简单，破局的道具不会离玩家所在地太远。
李子越往四周看过去，右边过道堆了一排闲置的五彩钢管，而此刻离钢管最近的是先前推开门叫他们快逃的……“鱼人”。
经过一番逃跑，那人身上溢出的汗水如倾盆雨，浑身湿漉漉，像只了无生气的死鱼。
李子越并不犹豫，对着那人喊了一声：“朋友，帮忙把你脚下那根红色的管子递过来。”
“啊？”鱼人盯着地面，明显地慌乱了两秒。
李子越眉头轻蹙。
不对劲。
“哦，管子，管子，”他喃喃道，双臂往地下伸，由于掌心已经湿透，他动作乱了几次，这才抓起一根，“呃，你说的是这根上面有点弯曲的管子吗……”
李子越沉了眼眸。
另一边孙远诚直接忍不住“啊”地惊呼了一声。
那人手里拿起来的，是一根墨绿长管。
[伪人会在常识性问题上产生错误]
不料，下一秒李子越的眼神突然柔和起来，他甚至笑了笑：“嗯。”
“是那根，我这边抵着门，不好过来，能麻烦你递过来吗？”
孙远诚捂着嘴巴不敢说话。
相处近两晚了，李子越笑的时候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与此同时，“咔嚓——”
钢铁碎裂的声音响起，房内的巡查者已经开始发疯，正用尖锐的刀具试图切开挡在它们面前的那扇门。
李子越显然已经快撑不住，两页门之间逐渐张开一条昏暗的缝隙，缝隙中有几只浑浊的眼睛。
那人吓了一跳，不敢再慢，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给……给你……”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子越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钢管，而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随即抵住门的那只手放松。
房间前门突然敞开，鱼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他感觉后背一疼，双膝直直发软，他被人猛然一推，就要朝着门内一行巡查者跪下来。
身后的光影急速收缩，一声让人近乎绝望的“咔嚓”透过厚重的大门传到昏暗的房间里来。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而鱼人被推进了门里。
与此同时。
机械音再度响起：[恭喜完成任务，在场所有玩家得到积分奖励8*20，房间强化已完成，祝您游戏愉快]
里面，无数的眼睛抓着鱼人的心肺和呼吸，片片闪着寒光的刀刃在空中飞舞，暗无天日下，他像只被巨猫围攻的残疾老鼠。
“啊！救……求你——”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血肉撕碎的声音，是这场碾压屠杀的绝佳奏乐。
“求你们……门外的你们……”
“求你们救救我……”
孙远诚再也无力支撑，他面色惨白，冷汗浸透衣衫，盯着李子越的背影，声音颤抖：“……你疯了。”
他没叫他哥。
“万一他是真人怎么办！万一他是红绿色盲怎么办！你为什么直接把他推进去，你跟直接送他去死有什么区别……你杀人了李子越！你……呃……”
孙远诚的下颚被李子越狠狠地攥住，他呼吸不接，脸色由白急剧转红。
“你……”
李子越垂眸看他，眼神冷得像高山冰锥：“万一？”
先前孙远诚如何无能，如何胆怯，李子越都没有多余的表示，而此刻，孙远诚毫不动摇的内心开始崩塌。
李子越面上的表情叫孙远诚看不明白，他似乎是彻底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俯视他人的残忍，看孙远诚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可笑的蚂蚁。
孙远诚觉得，李子越不会再待他如先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