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愿来上学的[无限]by考生禁甜
考生禁甜  发于:2024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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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敛。”他又喊了句。
张敛这才慢腾腾“嗯”了声。
声音闷闷的,听上去不太开心。
李子越依然懵圈。
这到底是怎么了?
孙远诚哭他还能想个一二三出来,张敛不吭声他是一点也摸不透。
他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拍了拍张敛,像哄孩子一样:“你把孙远诚带出去,保护好他,我还有点事。”
李子越没有纠结先前张敛的拥抱,这并未让张敛感到庆幸,反而让他心沉了些。
他哑声许久,最终回了一句:“不。”
李子越愣住。
这是张敛第一次反驳他。
“地下空间太狭窄,如果等会有玩家偷袭孙远诚,那会变成一件麻烦事。雨水灌进来了,这里很容易塌方。”
“……”
“张敛?”
张敛极慢地将李子越放开,借着昏暗光线的遮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李子越。
见他秀气的眉,高挺的鼻尖,还有下方留有咬痕的唇。
昨晚留下的印记还没消。
张敛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放下。
他从背包里摸出一只在初级伪人副本出现过的玩具小狗,又把李子越手臂抬起,不由分说地将玩具小狗贴在他的手腕处。
李子越笑着,试图缓和气氛:“这个副本结束前大家出不去,不会刷新场地……”
“我后来花积分升级了。”张敛在背包里挑挑拣拣,把一大堆相同的玩具小狗推开,从最里面摸出个纽扣大小的铁片。
他将铁片贴在李子越身上,“你点开系统,能看到我和你的坐标。”
雨声浩大,雷鸣轰响,刺眼的闪电将人照得如鬼魅。
如农户所说,地面在不断下陷。
与昨晚差不多的时间,雨水却从刚没过他的鞋底到浸了他半只鞋。
今晚没有老妇给的那瘆人雨伞,李子越随手捡了张碎布盖在头上。
等会儿被雨水淋到起了高烧就让丧尸咬他一口。
李子越看着四处游荡的丧尸,心里竟然掀起一阵亲切。
他身旁有几个玩家在歇斯底里地互殴,其中一个凄惨地嚎了句:“今晚又没有寺庙……你们就算把我打晕也没办法把我送上绞刑台。”
剩余玩家停下动作。
“邪了门儿了,昨晚刚下雨不久寺庙就起来了,今天是怎么了。”
“谁知道,不过系统不是给了说明吗?可以借助审判,按道理寺庙不会不出现……”
“管他的!先把这鳖孙绑了再说。白天可劲儿说风凉话,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对!先揍一顿!”
“……”
李子越心里也在奇怪这件事。
寺庙呢?
没有寺庙,他又如何完成农户的请求?
说时迟,那时快,那几个人还没有打尽兴,便听到远处传来他们期待已久的轰隆声——
乌黑高大的建筑陡然间拔地而起,只是眨眼功夫,便已窜到半山腰处。
李子越望着那片乌云。
雷声、雨声、建筑物撞击声之间,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大股雨水顺着寺庙边缘滚下,形成长段愤怒的黄黑江涛,齐齐往他们这边冲来。
那几个玩家吓傻了,七手八脚地抓着已经被揍昏迷的富人玩家就往山边跑。
李子越刚要离开,下一瞬却再度被人拉住了手腕。
温热从那边传来,隔开了雨夜冰冷的湿气。
张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好久你都不来,我就来找你了。”
这才多久。
李子越哭笑不得:“孙远诚呢?”
不料张敛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盯着地面发呆。
李子越心里一凉。
不至于,张敛在,孙远诚不会有事。
最终,张敛摆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指着面前屋子两边的木制长柱,缓慢开口:“你自己看吧。”
李子越看到孙远诚正抱着柱子没出息地嚎啕大哭,脸上还留了个被丧尸咬过的红彤彤牙齿印。
“怎么这么多水啊,脚好痛,脸也好痛,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死在这里了?我是不是水龙转世啊?怎么去哪里哪里就闹洪灾,天啊……老天爷救命啊……”
都给李子越气笑了。
他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敲住孙远诚的额头:“你哪里是水龙转世,你是水龙头转世,快点止住你眼泪吧,不然山顶都要被你哭没了。”
话音刚落,只听密密麻麻的雨声中响起一道惊入骨髓的锣鼓响。
李子越倏然怔住。
什么意思……这声音是……
他视线移过去,见远方昏暗处,亮起一顶顶发红发黑的红轿。
各个红轿下方立了几个面色惨白的纸人,纸人抬起轿子四周,正晃荡着朝这边走来。
前面弓腰的媒人手里捏着个人脸盘大小的锣,红锤落在上面。
又是一声“咚!”
“起轿——”
李子越感到自己手尖已经没了温度。
为什么还有红轿?
为什么还有新娘?
难道那群潜进来的农民抱走孩子后又把他们送去做了新娘?没道理啊……
难道地下室不止一个?!
可能的情况太多,一时间繁杂思绪疯狂涌进他的大脑,李子越眉头紧皱,下一刻——
冰凉的手被人轻轻握住。
张敛让他抬头。
张敛从地上捡起个石块,将石块打入离他们最近的红轿里。
红轿上的轿帘被打出一个角,透过这个角得以窥见轿内景象。
轿子是空的。
李子越又往下方看去。
果然,昨晚轿夫肩膀已经深凹了进去,现在却还算平整。
里面没人,却依然起了轿子,可推测这只是一个固定的流程。
他的心逐渐安稳起来。
没了新娘,接下来就好办了。
不想张敛却在旁边轻声喊他。
“李子越。”
不是昨晚带着笑意的“哥”,也不是带着揶揄的“哥哥”。
他很少这样叫李子越全名。
李子越将视线转过去,却见张敛只盯着从他面前走过的红轿。
“昨晚我看到的新娘长了一张和你一样的脸。”
他嘴唇轻动:“你呢?你看到的新娘和谁一样呢?”
张敛偏过头来与李子越对视。
雨声簌簌,雷鸣奇迹般地在此消失。
然而却以另一种方式响起。
是人慌乱的心跳。
张敛的眸色不同于常人的黑或棕,而是染上了点深沉的蓝。
这使得他的眼神愈发深邃和沉稳,像是在大海最底层晃荡的水波。
他垂下眼眸,声音随着夜风来:“和我一样吗?”

他们第一次相遇, 是在天山副本中。
当时张敛得知农户曾见过李子越,便不由分说地往他身边寻去。
正好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农户。
农户并不是一般NPC,他曾经也是玩家。
而李子越他们所在的《自杀的农民》副本, 正是以农户的虚拟世界为基础修改生成的。
农户曾问过张敛一个问题。
“你知道两个人在副本相遇的概率不到0.1%,你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张敛摇头:“只要不是0, 就会有找到他的那天。”
“你能活到那时候吗?”农户笑了声,“或者, 他能活到等你找到吗。”
张敛停了动作,他的眼眸被一旁的阴影遮住,农户见不到他的神色,只能瞥见他紧绷的下颚。
“他能活到。”
张敛缓慢地点头。
可他没回答农户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农户心知肚明:“我见到过他, 刚好在我通关的上个副本。”
张敛眼眸明亮了一瞬。
“他很好, 你不用担心,上个副本托了他的福,我们才能那么快破了主线。”
张敛没有说话,只是抿嘴微笑。
“好。”
过了半晌, 他轻轻说。
“你一直在找他吗?你找了他多久?”
张敛将绷带缠上农户流血的手臂,声音藏在纱布摩擦的声音中:“快要四年了。”
其实不对。
他和李子越分别,何止四年。
“……四年前他刚刚从积分榜第一的神坛掉下来,这一路……”农户止住了询问。
因为接下来的问题难免有些太残忍。
张敛很久没有说话, 最后才沉着声音“嗯”了一声。
李子越永远不会知道, 这么久来他并非一个人在煎熬。
他像是一座已经昏暗的了灯塔,汹涌冰冷的波涛一次次撞击他已经开裂的地基,而在那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个人长久地弯着腰, 在填补那片缺口。
前两年,张敛基本没有听到好消息。
耳边响起的, 只是如刺刀般尖锐伤人的嘲笑。
“他?你是说‘第一’?”那人嫌恶地嚼着“第一”这个称谓,“前两天刚碰见,被人抓着拿去试副本机关,后来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机关上倒是沾着不少血呢。”
“什么仇不仇恨的,正儿八经说,李子越拿第一那会儿没惹过谁,但那又怎么样?”
“副本里面存在那么多需要人命来试探的规则,他早年风光,那么多人认识他,把他拿去试规则最好不过,试过去了就笑一句‘不愧是第一’,没试过去就说‘第一都过不了’大家要更小心。”
“拿他当挡箭牌、试验品最好不过了,副本里谁给你讲那么多温情,嫉妒倒是横生。”
当张敛反应过来时,那人脖子已经被他狠力掐在手心。
对方脸红肿到认不出样貌,口中还在辱骂:“你……你杀了我又如何……有本事你进去把那些人都杀……”
“我会的。”张敛冷着眸色,手逐渐脱力,他还在一字一句重复。
“我会的。”
过了许久,他用没有温度的手心覆上自己的眼眸。
身体沉默地颤抖。
出于特殊原因,小时候的张敛食量大得吓人,身体力量虽强,体质却格外虚弱。
冰冷厚重的雪花和饥饿曾千万次企图把他永久埋在地下,是李子越用被冻得红肿的双手把他一点点从雪地里救出来。
温水、柔软的面包屑、发烧时那双替他整理被角的手。
冰天雪地对两个只能互相拥抱取暖的孩子过于残忍,喂给张敛的食物和药物需要李子越将所有骄傲垫在下跪的膝盖上才能换来。
李子越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那个漫长的冬季,他哑着声音流泪太久。
大多是心疼张敛,剩下的一点,是责怪自己的残忍与无能。
张敛身体虚,少有活泼的时候,经常发烧卧病在床,一躺就是一整天。
半夜听到有人在小声叫他的名字,张敛迷迷糊糊醒来,见李子越疲倦地合上眼,靠在他身边,手贴在床边轻轻牵着他。
雪夜极少见明亮的月,那晚月光格外皎洁,月色入户,落到李子越柔软的黑发上,使那边闪烁一点莹亮温柔的光。
他的睫毛在月下微微颤抖。
张敛长久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独属于他的月光。
张敛曾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追逐着这抹虽微弱却温柔的月光,尔后。
雪夜还未停歇,春日未曾吐芽,他们就来了。
他的月光被残忍地关进了另一道暗门。
从此,天涯各一方,两人永隔。
张敛再次回到暗无天日的房间,训练、流血、被逼着吃改造身体的药物。
睁眼是挥刀,闭眼时温热的鲜血覆上他的脸庞。
流出的血会重新积攒,断了的四肢会被二次拼接。
遇到李子越前,这些残酷对张敛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畸形的训练让他的心灵麻木到生不出痛苦。
与李子越分开后,一切都变了。
张敛无数次痛苦地蹲在地下室角落呕吐。
他刚知道睁眼时可以看到那人抿嘴浅笑,闭眼闻到的不再是血腥,而是那人抚上他额头时手心传来的点点清香。
张敛倒在血泊中,听到身下怪物还未消散的心跳声。
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将荒唐的泪憋回去。
原来他是被爱过了。
被爱过后他才能意识到自己原来活在一个极度荒诞的世界,他才想要挣扎。
无数个漫长的寒夜,张敛隐约感觉那双温暖的手还在小心翼翼替他测量体温,他轻轻唤着他。
“张敛,醒过来。”
张敛满怀欣喜地睁开眼,却见狰狞的怪物张开獠牙,尖牙刺进他的小腿,鲜红的血液溅射。
怪物的尸体还是温热,张敛得了胜利,却不见任何欣喜,只是盯着它丑恶的身躯久久发呆。
张敛清楚认识到,李子越不在了。
李子越永远离开了。
张敛受了很多苦来到这里,迎来的不是再次见到李子越的欣喜。
却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抹原本就亮得很吃力的月光被他人蛮横地抹去光泽,揉碎了抛弃在肮脏的淤泥里。
能够相遇的概率带了点希望的温暖,过小的数字却冰冷。
副本的隐形屏障将两人彻底隔开,一个在泥潭中艰难地往上爬,一个在哑声逼迫自己咽下另一方的痛苦。
语言有时候过于残忍,而其中又加了张敛的想念和爱意。
爱很容易让人觉得另一方过于脆弱。
很长一段时间,张敛不与任何人交流,直到对方表示自己曾经遇到过李子越。
张敛那冷到已经凝固成石头的心,才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暗淡的眼眸终于亮起一丝属于人类的明光。
此后,每下一个副本,张敛就在积分商店买一只玩具小狗。
玩具小狗的四只爪子自带无法扯下的粘性。
张敛时常看着脚下一排排小狗发呆。
想着等他遇到李子越,他会将小狗贴在他身上。
然后永远粘着他。
就像小时候一样。
就像当初李子越在漫长冰冷的雪夜为他打开那道铁门般。
张敛积分上涨很快,得益于他几乎不休息地下副本。
只要进入副本,就能得到可以和李子越相遇的机会。
抱着这样简单的理由,他埋头深入,这一深入就是四年。
农户颤抖的手握住张敛帮他包扎的手腕:“我受了致命伤,活不了了。”
张敛没说话,动作却不停。
农户笑着摇头,他慈爱地望着张敛浓黑深邃的眼眸,声音轻柔。
“你找了他这么久……”
“不久。”张敛没有犹豫地回答,“如果能找到,多久都不算久。”
时间的长度在找到李子越的那刻就没有了意义。
张敛只会觉得自己来晚了。
“咳咳!”农户吐出一口淤血来,看着张敛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不久……”他喃喃自语,“我和一个人分别了太长时间……现在……终于能去见他了。”
农户打开系统背包,点击武器那栏,将亮着银光的长枪带出来。
[备注:自愿赠与]
张敛愣住。
农户笑了笑:“给你吧,孩子,祝你能早点找到李子越。”
“他是个很可爱的人。”
张敛闷着嗓子。
“嗯。”张敛一直知道。
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觉得李子越可爱。
而距离此时的张敛找到李子越,还有两年之久。
七百多天的寂寞长夜和副本中的奔波,张敛握着孤独的长枪,向所有遇到过李子越的玩家认真打探李子越的一点消息。
他听到他深陷入淤泥,又听到他坚韧地一步步往上爬,听他从无人不知到隐匿于大众。
听他从副本中被折磨地伤痕累累到偶尔能露出一点轻松的笑。
李子越被失败和众人嘲讽的唾沫压弯的脊背,又被自己一点点缝补和支撑了起来。
无数个漫长寒冷的夜。
张敛望着飘雪的天空,嗓子眼在哽咽。
受小时候的训练所致,张敛很少有明显表露的情绪。
但他无不羡慕。
他羡慕每一个见过李子越的玩家。
好像周围所有人都在与李子越相遇。
就他遇不到。
这是为什么呢。
他想起在来到无限流副本前曾收到的所谓“命运纸条”。
“你放弃吧,”那人对他苦笑,“上面显示,你和他的交际就断在这里了,之后……再无可能。”
再无可能。
火焰将纸条烧成灰黑的碎片,随后风又将它卷上天空,消散在广阔天地间。
张敛拿着“不可能”的断绝书,走到了现在。
走到了初级伪人副本。
走到他攒了1076个玩具小狗后,命运的时针终于停下了旋转。
他与他早已断了的交际,又被张敛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他的世界再度亮起皎洁的月光。
雨声愈来愈大,刮过的风已经又闷热变得阴冷,李子越静静站在屋檐前侧,背对着张敛,许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他回答了。
张敛心里空了一团,伸到半空的想要牵起李子越的手又黯然放下。
这不怪他。
张敛心里想。
毕竟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一切的,只有我。
张敛垂下眼眸,这才察觉他的双脚已经冰冷。
他想要离开,然而脚却像死死钉在了这里一般。
或许,他还是想要亲耳听到李子越说话。
哪怕那个答案不是他。
张敛也想听到。
就如当初其他玩家告诉张敛,李子越在副本中看着某个东西笑了声。
即使那个笑与张敛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也想知道。
关于李子越的一切。
毕竟他实在缺席,太久太久了。
雷声又显现在乌黑的云层中,闪电急速切下,红轿子已经走远,唯独锣鼓响声还在连绵。
张敛动了动已经被冷到僵硬的躯体,头一次自顾自地往另一边走去。
却在转身的那刻听到李子越在喊他。
“张敛。”
张敛陡然怔在原地,觉得有一丝恍惚。
下一瞬,他感到冰冷的手指被人温柔地握住。
他听到那个他想了很久的人说。
“张敛,你转过来。”
“看着我的眼睛。”
张敛不知道他眼前的是什么,他只听到压过雷鸣的他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李子越的眼睛一向漂亮到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眸子是少见的深黑,如闪耀的黑曜石,眼底只见平静如水的稳重,仿佛一切都不足让他慌张。
此刻这双漂亮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敛。
将他温暖地包裹起来。
他听到李子越轻声对他说。
“是你。”
“我看到的新娘是你。”
很久之后,张敛依然会想起第二次遇到农户时他又抛出的那个问题。
“你找了他六年,这太久了。”
“不久,”两年过去,张敛的回答依然没有犹豫,“如果能找到,多久都不算久。”
农户笑到眼睛眯成一条线,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李子越:“你觉得他能活多久呢?”
张敛默了半晌。
将回答藏在吹不到李子越身边的风里。
“我会保他长命百岁。”
农户合了嘴,没有再说话。
相同的问题,在几分钟前,他也曾问过李子越。
张敛小幅度地扬了嘴角。
他眉眼温和,看着李子越。
雨声滴答,夜风不知何时也宁静下来。
他手指勾着李子越上衣摆,小声地喊他。
“哥。”

李子越之所以选择坦诚, 是因为刚才张敛状态明显不对。
他沉默着立在屋前,高挑的身形因陷入夜的黑沉而显得过于落寞,冰冷的雨丝打湿他额前一点翘起的碎发, 而下方是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那双如海般深沉安静的眸子藏了太多李子越看不懂的情感。
他不知道这个答案对张敛来说意味着什么,在他的视角里, 张敛只是个和他相处过一个半副本的队友。
一个仅凭借极短相处时间就取得李子越信任的……陌生人。
这点李子越自己也觉得奇怪。
张敛实力强劲、来历不明、对他抱有没理由的善意,符合“想要先赢得他信任再背后陷害他”玩家一切特征, 按道理,李子越就是和张敛共度十个副本,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信任他。
理智不断告诉李子越要警惕,而感性早已向张敛投降。
李子越从未见过像张敛这样将“复杂”和“单纯”融合如此恰当的人, 他认为自己还算会揣测人心, 然而每次遇到张敛,这份揣测就会无端卡壳。
张敛如一汪透明澄清的潭水。
一眼望之,水质清澈。
却不知深浅。
实在不可思议。
夜风将他耳边黑发吹起,发丝在他泛红的耳尖上跳跃。
他知道新娘的长相意味着什么, 这代表张敛在他心里占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但李子越竟然一点也不记得了。
李子越很早就明白自己失去了大段记忆,或许在过去,张敛和他相处了很久。
李子越看向张敛,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张敛。”
“我……”他换了种问法, “我们曾经见过吗?”
张敛轻皱眉头想了会儿。
“没有。”
如果张敛很干脆地回答,李子越会怀疑张敛撒谎,因为人在遇到这种问题时都会下意识花时间回想,然而张敛犹豫了。
这点犹豫让李子越没法确定, 虽然不排除张敛在伪装,但……
李子越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却听到张敛在一边开了口:“哥, 你知道新娘的长相意味着什么吗?”
李子越怔住,突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知道。
只见张敛很轻地笑了一瞬:“你以为是重要的人?”
“不是。”
好,这下李子越不知道了。
张敛微合上眸子,声调难得地有些惬意。
“是喜欢的人。”
“轰隆!”
一道闪电劈过来,把李子越惊得整个人呆在原地。
怪不得孙远诚会把新娘看成小时候暗恋的女生,寸头男子会看成他老婆……
等一下,他……喜欢张敛?
为什么?
当时他才和张敛相处一个副本,这就喜欢上了?不至于吧?
李子越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不了解自己。
张敛抿唇,细长的眼浅眯:“但你不是说你是直男吗。”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子越还没来得及狡辩,便听到张敛加了话语:“这两个回答是矛盾的,意味着你撒谎了。”
“猜一下,可能的答案有两个。”
“一,你不是直男,你喜欢我。二,你是直男,你不喜欢我,你骗了我。”
李子越倒吸一口凉气。
“骗了我也没关系,”张敛将视线移到另一边,“我只会因为这个欺骗伤心一辈子罢了。没事,反正无限流玩家都短命,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李子越很想骂人。
真是奇了怪了,他对上张敛,就没有说赢张敛的时候,难道正因为张敛每次都能把他说得哑口无言,从此他心里产生了变态般“他好不一样,他好独特”的喜欢?
李子越,你真的是疯了。
吃瘪中他火速抓到一个张敛的漏洞。
“好,但在初伪副本中你说你可能是同性恋,这个副本你又说你是直男,”李子越知道这个点被张敛拿来做过文章,但这次侧重点不一样,“我骗你,你骗我,我们扯平……”
“没有,”张敛认真地看着李子越,“我喜欢你啊。”
夜风刮了三番,闪电亮了两截。
长久的沉默配合李子越宕机的大脑。
“你……”
“我说我可能是同性恋,是因为我只喜欢过你,而你恰好是个男生。”
张敛继续:“你发烧时不肯喝水,无奈之下我只能通过亲的方式撬开你的嘴,事后你反应那么大,我怕你会因此讨厌我,这才顺着你的话说。”
真诚是秒杀一切的必杀技,而像张敛这种真话里塞一点谎话的更是无懈可击。
什么“无奈之下”,明明当时可选择方案有很多,张敛只是选择性装瞎。
李子越现在非常后悔。
刚才就应该随便给张敛个答案,哪怕说是孙远诚也比“张敛”这个答案好。
“我那时撒谎是因为我喜欢你,”张敛语调慢慢,“你前后不一致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
这点李子越也想知道!
李子越哑了声音,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这是因为……这是……”
得找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那时我发烧了,神志不清。”
李子越毫无防备地中了张敛的语言圈套。
张敛刻意提起当时,就是想让李子越否认当时的话语。
“所以当时说的是谎话,真相是你是同性恋并且喜欢我吗?”张敛反应很快。
李子越:“……”
“刚才说错了,是我现在正在发烧,神志不……”
他的话语卡了半截。
张敛微凉的手心附上他的额头,李子越额前碎发被他收到后面,露出他清秀俊丽的眉眼。
“手感觉不出来,”张敛脸凑过来,企图与他额头对额头,“我贴贴。”
“贴什么贴!”李子越连忙往旁边躲去,手无意识地揉捏着泛红发烫的耳尖。
随后他听到另一边传来一声很欠揍的轻笑。
“你笑什么!”
李子越即将在炸毛边缘,却见张敛改了神态。
“我亲了你,你会因此讨厌我吗,”他扯了扯李子越的衣袖,声音低哑,像是委屈的小狗,“哥。”
李子越被这声“哥”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许叫我‘哥’。”
“李子越。”
“‘李子越’也不行。”
李子越无理取闹。
“哥哥,你现在是在闹脾气撒娇吗?”
李子越一时间不知道是“哥哥”这两字更吓人,还是他被认为在“撒娇”这件事更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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