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
先前李子越用来卡住井盖的石块，正被那女人捏在手里。
男人对着李子越微微一笑。
“昨晚在婆婆房里，我见过你。”
“你做了那道题，应该知道在我们村子里有个不成文规矩。”
李子越当然知道。
三羊三狼，当狼数量大于羊时，可以无条件吃掉“羊”。
规则凌驾于一切，不管张敛有多强，他们这边玩家数量不够就是不够。
这是必然的死局。
麻烦了。

“轰隆！”
外面雷声大作, 硕大的雨珠接连不断地砸到地面，声音隔了一层厚土传到地下室，像是被困在棺材里的人拳头在疯狂敲击木制棺材盖。
李子越神情冷淡地看着面前的村民, 眼睫小幅抖动，枫色的唇轻抿, 似乎心情不佳。
死局能解吗？
得看对方下一步在何处落棋。
见李子越三人一动不动，男人笑得狂妄, 将推车从暗处带了出来，送到三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命令了声：“把孩子装到车里。”
李子越眉间不可见地轻挑了一下，倒是认真听了男子的话。
孩子眼里含着胆怯的泪水, 小手拉着他的衣角。
这莫名熟悉的神态让李子越心里一抖, 一段沉睡已久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如急速游走的银鱼般闪过，他足足愣了半秒，才从一种不可明说的怅然若失中醒过来。
记忆里，有人曾无数次用这样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是谁呢。
李子越下意识往旁边靠, 不经意间撞上了原本就离他不远的张敛身上。
“抱歉。”李子越压着咳嗽。
张敛垂着漂亮眉眼看他，又看了眼被装进车里正难过掉眼泪的孩子。
没说话。
人倒是不瞌睡了。
暗处村民又拉出几辆推车，还留在方块中的孩子就跟种在地面的菜般被他们拖着腰骨扯了出来。
孩子痛苦地挣扎着，眼泪掉了一地。
李子越小心留意, 发现不同推车装了不同方块的孩子。
大多被塞进车里的都是性格胆小懦弱的, 暴躁方块里的孩子已经自顾自打成了一团，村民却不去管束。
这是什么意思？
李子越不动声色地抱起脸已经哭成小苦瓜的孩子，拍了拍他的头，又小声哄了他一句, 这才把他放进车里。
孩子实在胆小，小手捏着李子越的衣角不放。
众人推着车往前走, 孙远诚哭丧着脸，埋怨自己实在天真，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或许不能说他天真，李子越在他身边时他总是会不由自主放松。
人警惕性降低，危险就来了。
好巧不好，这边风未平，那边风又起。
“叮铃。”
系统颁布任务的冰冷提示音在李子越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大量玩家怨气，现开启特殊玩家任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任务难度：二星（对不公现象的怒火能赐予人无穷的勇气与残忍）]
[任务简介：
他比你强吗？他比你努力吗？他比你聪慧吗？
凭什么你成了一辈子为水挣扎的穷人，而他毫不费力就能拥有无尽的水资源？
穷困潦倒的你却只能伸手向高高在上的他乞讨。
你未犯错，可你生来就是穷人。
他未成就，可他生来就是富人。
你饥渴吗？你仇恨吗？你厌恶吗？
资源可以属于强者，但凭什么属于这些没有能力的幸运儿？
现在，你可以无偿得到你想要的信息——你知道他的实时坐标，你被允许剥夺他的水资源。
让他跪下来求你，就像当初他对待你一样。]
[任务提醒：穷人和普通人玩家可以抢夺富人玩家剩余水资源，但不能互相伤害，必要时候可以借用一些所谓公正的审判]
[任务说明：穷人、普通人玩家会得到富人玩家位置信息，富人玩家系统中没有这个任务，因此，占玩家总数10%的富人玩家对这场由90%玩家联合谋划的围剿一无所知]
[任务奖励：富人玩家剩余的水资源]
系统通过任务、玩家装水道具等设计养了一天半的蛊，不断激化不同身份玩家之间的矛盾。
现在终于要收割一波玩家的怒火了。
李子越瞥了眼走在前方的孙远诚。
没有任何异样，是真的没收到系统任务通知。
此时，他的系统界面左上角凭空出现几点红色闪光。
李子越点开其中一个，接着一连串玩家信息跳了出来。
[赵光柳：男，身高175CM，体重68KG，擅长格斗，身上无武器。
剩余水资源16.23L，距离您2.6公里，点击此处可看3D位置导航。
目前已有8位玩家追击此人。]
下方还有智能推荐：结合您的实际能力、身体状况以及位置信息，推荐您追击以下三位玩家。
首推就是孙远诚。
他关了系统屏幕，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
车轮滚动的声音在阴暗的地下室显得格外诡异，男人停止脚步，指挥女人将两车的孩子推到另一边。
“第一声钟响后，送上轿。”
女人笑了声：“我会把她们打扮地漂漂亮亮。”
李子越视线佯装不经意地落到那两车上，暗自记住那些孩子样貌。
都是漂亮内敛的小孩。
这些就是被选中的新娘？
里面有男有女，看来性别不是选择标准，性格和脸蛋才是。
两车暂时停在角落，男人示意剩下的人跟上。
穿过长走廊，终于走到了头。
那是扇能容五六个人同时通过的大门，男人开了门，随后，一股强烈刺激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李子越皱了眉，孙远诚已经被刺激到流下两行眼泪。
张敛从背包里拿出口罩，他先不说话，只是自顾自拆开了口罩包装，李子越还在思索一切来龙去脉，突然感觉耳边一凉。
张敛认真地看着他，两手食指贴上李子越发烫的耳尖，将柔软的松紧带固定在他耳朵后方，又仔细端详了他两秒，在李子越呆愣的眼神下，神情坦然地帮他把前面的鼻梁筋调整正确。
“好了。”张敛很满意。
李子越别过脸，说话的声音透过口罩，带了一层说不清意味的朦胧：“下次我自己来。”
张敛比他高一头，刚好能看到他不正常颤抖的黑长眼睫，像是紧张又胆怯的墨色蝴蝶翅膀。
他眼神柔和了些。
孙远诚在一旁战战兢兢。
怎么办呀，张敛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暧昧，等下张敛不会也要亲自给他戴口罩吧？
他应该怎么拒绝？他得先强调他是直男，对，不能伤害张敛的心。
孙远诚正气凌然地等待张敛手伸到他脸附近。
没想张敛只是将口罩递到他面前，两秒后见孙远诚还没有行动，他甚至准备收回口罩。
孙远诚眼疾手快将口罩拿了过来。
李子越没看到他俩的动作，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四周墙壁吸引了过去。
大量的血腥味来源于墙上长年堆积的黑红肥厚血液。
血浓到脚踏上的地面都是黏糊的，人鞋上抬时能带出几段粘性极强的长条。
墙边随意堆积了些物件，这里光线更差，李子越看不清那些具体是什么。
不过，他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
男人抓起车里挣扎的孩子。
另一只手握着沾着血的长刀，他勾起嘴角，猩红的眼直端端盯着李子越。
“来，杀了他，将他的头砍下。”
李子越抬起眉眼。
黑暗下，他的眼眸像是盛了一汪冷静沉稳的蔚蓝海水。
神色不明。
却也未拒绝。
孙远诚下意识咽了口紧张的口水，视线飘忽不定，在李子越和男人面前跳跃。
“一定要这样吗？”
李子越轻声问。
男人不耐烦地睥睨着他，话语中夹了烦躁：“叫你杀你就杀，现在决定权可不在你手上。”
李子越垂眸思考了半晌，倒是露出个笑来。
看到李子越笑，孙远诚就觉得瘆人。
阿弥陀佛。
他内心双手合十。
李哥一笑，对面死生难料。
与此同时，系统跳出弹窗。
[检测到您已经偏离正常任务支线，现为您反转任务]
孙远诚疑惑。
反转任务是什么意思？
只见[审判者的刀]任务界面陡变。
前面介绍内容未改，最后的要求和奖励却来了个180°大反转。
[任务要求：找到孩子，【杀死】孩子（0/1）]
[任务奖励：20000积分（残忍就是有罪吗？或许您只是想活下去。为生存而战无罪。）]
孙远诚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子越在一旁解释。
“三星任务是阴阳任务，星级只是任务类别标注，并非难度。”
“阴阳任务会根据玩家所在场景和NPC的对话而转变任务要求，”李子越揉捏着肿胀的太阳穴，微合眼眸，“我好像没办法拒绝杀了孩子，毕竟奖励很丰富。”
男人嘲讽地噗呲了声。
还以为眼前这个玩家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不过也是为了积分舍弃人性的贪婪人。
“但是，”李子越再度开口，他端详着角落已经死很久的玩家，在他们脖子处发现了一道深色的勒痕，“既然任务会反转，为什么他们还会死呢？他们真的能忍住积分的诱惑不杀人？”
“但这里血腥味很重，他们应该也帮你杀人了吧？”
他扯下口罩，鼻腔瞬间被难闻的铁锈味袭击。
男人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尽头，他啐了口唾沫在地，握着大刀的手臂青筋暴起：“你问那么多干嘛？他们只是不听话，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所有都不听话？”
李子越似乎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男子愈发愤怒，他双脚微动，大刀被他提起，悬在半空中。
血液滴落。
然而，就在他即将对着李子越挥舞砍刀那刻，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极响的爆炸声。
紧接着，大量浑浊的雨水顺着破裂口紧急灌下，上面似乎有许多人在走动，一时间人声沸腾。
男人动作突然一紧绷。
李子越懒散地勾了勾唇角。
“聊天好玩吗？”
他缓慢合上漆黑的眸子，听身后走廊传来快速的人奔跑声。
李子越挑起一边眉，对着男人笑道：“我在等人，你在等什么？”
“砰！”
门被一脚踹开，来人正是——

第49章 意料之外
刘关踉跄着跑进来, 一手提了个俨然已经傻了的玩家，对着身后的段嘉义怒骂：“你踢我干嘛！”
段嘉义不慢不紧地理顺上衣，这才抬头对刘关眯眼笑：“这不是怕你跑太慢, 免费给你助力吗？”
“滚！”刘关气不打一处来，将他手里拧着的两个玩家像丢沙包一样扔到墙角。
这时那两玩家才大梦初醒, 抱着被撞痛的头“哎哟哎哟”叫着。
孙远诚莫名对那两个倒霉蛋玩家产生一种同病相怜感。
而这还不是全部，人的跑步声越来越嘈杂, 外面已经殴打成一团，有几个聪明的摸索到了正确的道路，潜行到地下室走廊尽头，刚想趁混乱抓住先前被刘关扔在角落的两个玩家, 不想后颈却一凉。
随后两眼一黑, “噗通”倒在地上。
李子越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对着刘关和段嘉义二人点头：“感谢。”
段嘉义笑着摆手，表示小事一桩。
孙远诚一脸疑惑地看着所有人。
怎么除开他，其他人好像都知道了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关和段嘉义为什么来了？
这两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玩家又是谁？
外面怎么突然涌入这么多玩家？
孙远诚头脑晕晕的, 梳理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男人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风光，他步子往后一转，贴着墙角眼看就要逃跑。
现在玩家数量明显大于村民数量，狼羊规则已经不作数。
谁料下一瞬,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敛已经把男人后颈拽在手中。
他眼神黑沉，看着男人的眼神像在看一具已经死了很久的冰冷尸体。
刘关暗自吃惊，段嘉义的笑容也有了明显的僵硬。
他们知道张敛强，但只觉得握有长枪的张敛强, 没想到现在长枪不在手，张敛的反应依然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光是注意张敛的行动, 就已经花费了所有精力。
段嘉义揶揄地戳刘关：“怎么，积分榜排名18的刘关同学，你对上目前在积分榜上查无此人的张敛有几成胜率？”
刘关知道段嘉义这是在挤兑他，他一怒之下只能怒了一下。
一成都不到。
其实他心里清楚。
“好了，”李子越缓缓走到男人面前，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我问的问题，你可以回答我了吗？”
男人眼神阴翳：“你会付出代价的。”
“我更希望你拿一些实际数据来威胁我，”李子越弯了眉眼，“而不是靠虚无缥缈的诅咒。”
“如果诅咒都能成真，我早就死了。”他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
男人阴险的三角眼死死瞪着笑容满面的李子越，指甲在地面抠出长段血痕来。
话却是不敢再说了。
其实这个局早在孙远诚和李子越撞见前就已经布下。
当时李子越刚下山，遇到专门上山来找他的刘关和段嘉义。
“你要下山去？去找孩子？或者……新娘？”
李子越停下脚步，视线落到两人身上。
这两人他记得，这个副本开局道具选购时他们各花一万积分买了1L水资源。
不出意外，应该是专门为了快速通关刷异能来的，并不执着副本的奖励积分。
且这两人李子越并不陌生。
之前副本他曾得到过他们的帮助，因此他愿意停下脚步看这两人想要做什么。
知道李子越的目的，看来提前调查过他。
“我们没有恶意，”段嘉义笑了笑，“山下有个你朋友，我没记错……应该叫孙远诚吧？我们帮他过了[呼吸秋千]这个任务，你不需要担心。”
李子越没吭声。
“我们来找你，只有一件事，”刘关在一旁补充，“我们希望你能早点把主线任务解决，你应该也看出了，我们此行目的只是快速结束副本，拿到异能而已。”
之前与李子越在副本相遇，这两人已经知道李子越通关的实力，与李子越结成盟友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李子越没有直接拒绝，段嘉义趁热打铁：“你被丧尸咬后也收到了[审判者的刀]这个任务了吧？你不觉得奇怪吗？收到相同任务的玩家去哪里了？”
“我和刘关刚才看了眼玩家群，”段嘉义面色凝重，“一个被丧尸咬过的玩家都没有，按道理来说，昨晚他们被咬后去完成任务，现在也该出现在玩家群里了吧？怎么会一个都没有。”
“或许，他们都死了，只有死人无法出现在阳光下。”
李子越不置可否，他早有这个猜想。
“目前我们知道的，可能导致玩家死亡的条件只有两个。”
段嘉义分析道：“第一，被发现杀了新娘，上绞刑而死。”
“第二，在固定空间，当村民数量大于玩家时，村民可以无条件对玩家进行屠杀。”
“如果你想下山继续完成主线任务，你就需要我们，”段嘉义真诚地看着李子越的眼眸，“我们可以在关键时候给你引来玩家。”
李子越沉默了半晌，随即弯了嘴角：“不是不行。”
段嘉义缓了一口气。
却听李子越懒散地补充了句。
“但也没必要。我自己可以引来玩家，但和你们结盟是增大风险还是更加稳固，难说。”
果然和以前一样谨慎。
话音刚落，李子越又添上：“你们能让我信任么。”
段嘉义早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戳了戳一旁的刘关。
刘关沉着气，从怀里掏出个小钥匙来，摆在李子越面前：“这是我拳头的钥匙。”
随后他只手将钥匙掰弯，只见当钥匙开始弯曲时，刘关的双拳也开始溢血。
“如果你把钥匙掰断，我的手就会断。”
他将钥匙恢复原样，再把钥匙放李子越手里。
“这下你能相信我们了吗？”
李子越叫醒昏昏欲睡的张敛。
他将钥匙递给张敛：“测一下是否有使用距离限制。”
段嘉义在一旁直叹气。
要不是老大说只要他们坦诚李子越绝对不会伤害他们，他还真想撂担子不干了。
太谨慎了，无法想象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李子越全身心信任。
怪不得能在副本混七八年，本来就是个狐狸，现在更是被副本练到成了精。
李子越把自己能想到的钥匙无法发挥作用的情况都测试了遍，这才勉强答应了刘关和段嘉义。
“副本一共持续三天，至今依然没有直接挑起不同水量玩家之间的矛盾。”
“如果我是副本设计者，我会在今晚点燃这把火，不然等到明天人都死差不多了，闹起来也没意思。”李子越冷淡地哼了一声。
“不过上述也只是我的猜测，既然是猜测，就有赌博的性质。”李子越道，“我不能断言系统是否会在其中干涉，会干涉最好，如果系统没有出面给局势添一把火，就要麻烦你们将穷人和富人的争端从不确定概率事件变成——”
他顿了一秒：“必然。”
“把富人捆绑在你们身边，穷人会为了得到水而跟着你们。”
这便是目前混乱的根源。
先前女人拿着李子越卡在井盖处的石头时，李子越心里其实并不慌张。
他的目的不是拿石头卡着让井盖无法完全关闭，他只是想在井盖上留个印记。
不排除存在多个地下空间的情况，如何让刘关他们确定李子越一行人就在这个井盖下方，这才是李子越需要谋划的。
目前所有玩家中还剩下六个富人，刘关手里提了两个过来，段嘉义身后还扯了一个，再加上孙远诚。
三分之二的富人像一座明晃晃的金山般聚集在这个位置，那些手里捏着坐标的玩家便心急火燎地跟着扑过来了。
他们生怕这么多水资源被人提前截胡，时间和竞争一定程度在阻碍他们进行完整的思考。
此刻倒是热闹非凡。
李子越没空再去搭理男人，他让刘关和张敛把包括孙远诚在内的四个富人管好，自己则从房内跑了出去。
他穿过走廊，终于在角落找到了被当作新娘的两车孩子。
还好，小孩们都还在，一个不少。
李子越心终于安定了一点。
他将这些孩子挨个从车里抱了出来，下一刻却犯了困。
之后怎么办呢？
这些小孩看上去并不具备自理能力，但他也不放心交给其他村民。
这里的村民恐怕都是一丘之貉。
而且更糟糕的是，孩子一旦脱离他的怀抱，在地上站久了双脚又会开始萎缩，脚底钻出密密麻麻的肉色线条，将他们紧紧禁锢住。
无辜的孩子们委屈地嘤嘤直哭，他们胆怯地围在李子越身边，希望自己能成为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
同时，系统响起提示音。
[玩家李子越您好，一个人承担不起拯救所有人的责任，您只能选择带一个孩子离开。]
“选择，又是选择，选择你大爷！”
李子越暗骂了声。
直播间观众都惊呆了。
【我没听错吧？我第一次看到李哥这么愤怒骂人……】
【天啊，素质标兵都生气了，系统，你懂点事给哥放个水行不行？】
【上次李哥连做了八张卷子都没骂人，可见脾气已经好到一种境界】
【我来带孩子，我来带，我一只手可以抱住十个孩子，让我钻进屏幕！】
选择……
所有孩子都围着他哭，李子越想到新娘冰冷的尸体，想到差点将他溺死的梦中水缸，想到……
他打了个寒颤。
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拼命朝他涌来，将他困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沼泽中。
他几乎睁不开眼睛，隐约听到脑海中有人在说话。
“你知道你也是被选择的。”
“你知道其他人也是被选择的。”
“你们之间又有什么共性呢？你们又隶属于哪个方块呢？是阴险易怒？还是胆怯懦弱？”
“是被允许生存下去，还是作为献给神的祭品新娘？还是……”
他早该知道，【李子越】大费周章把他引来这个副本，根本不是单纯想和他兵刃相见。
【李子越】真正的用意在此。
让他再次清楚明白——“选择”。
恐怕，季明蕴也是【李子越】设计的一环。
【李子越】选择季明蕴并非临时起意，这点李子越敢肯定自己不会想错。
李子越合上眼眸，在无尽黑暗与周围孩子尖声哭泣中，他似乎听到了另一道鬼祟的声音。
声音密密麻麻，接连不断，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朝他靠近。
李子越瞬间睁眼。
而眼前的场景让他的心骤然沉入谷底。
那些紧密的声音不是其他，正是人刻意掩藏的脚步声。
此刻，在他面前是数不尽的村民。
他们黝黑的脸庞在橘红灯光下显得如死神般冷漠无情。
部分手上还捏着沾了黄土的镰刀、锄头。
刀锋锐利。
时间仿佛凝固，李子越劣势。
村民数量明显大于玩家。
且，无人知道李子越来了这里。
甚至，李子越本人也没有料到这一切。

时间允许的范围内，他已经做足了他能想到的一切。
夜晚丧尸袭入村子，村民会尽可能躲在屋里不出来, 除非男人事先有准备，不然不可能突然钻出这么多村民。
在地下走廊推车时李子越也刻意留意过周围一切, 没有发现哪里还可以藏人。
再者说，如果男人真的有准备, 早在张敛掐着他脖子的时候就让村民出现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而且仔细数下来，在场的村民数量依然比不过所有玩家，村民也不知道玩家是否会闯进这个角落, 此刻藏着不出来才是正解。
他们为什么会躲在这里, 难道是为了守这两车的新娘？
李子越沉住气。
新娘由那女人看管……难道是那女人……
他看着孩子脸上残留的彩妆，大部分只化了一半，脚下还落着几根粉刷，女人显然是仓皇而逃。
这又指明她不曾计谋。
那这些村民……
刚成年的中二病时代, 李子越曾多次怀疑自己是救赎主。
在副本被各种规则按在地上捶打了几年后，李子越直率承认自己并非神，只是有点谨慎的普通人。
在无限流里翻车是迟早的事，李子越早有预料。
他只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点, 久到能让他再次进入高级伪人副本, 杀死【李子越】。
之后他的生死已经无所谓。
没想到是栽在这里吗。
他苦笑一声。
身形难免有些憔悴。
真正的死局。
但死局真的不能解吗？
他停下动作，眼看着那些村民离他越来越近。
最前端的村民已经向他伸出手来。
李子越大脑快速思考——
却见村民只是抱住了贴在他身边的孩子。
他枯瘦的双手贴在孩子腰腹处，像呵护至宝一样将孩子揽在怀里。
李子越愣住。
他仿佛没看到李子越，偷了孩子就顺着先前玩家打破的洞口钻了出去。
这是……
在干什么……
今晚李子越第二次震惊。
其他村民跟着效仿, 各人手里带了个孩子出去。
李子越原本还担心，但看着先前还在哭闹的孩子被这些村民抱住后竟然神奇地止住了眼泪, 有几个还没心肺地笑了起来，李子越这才明白解题之道。
怪不得系统公布[审判者的刀]时对于孩子被救后的描述很笼统。
原来后续在这里。
仅凭这项举动，李子越就能断言这批村民和之前村民不是一伙人。
仔细看来，他们身体更加精瘦黝黑，但手臂处可见强劲的肌肉，握着农具的手满是老茧。
明显是真的靠吃土地作物而活。
如果真的是两波不同的村民，那么他们手里拿了农具也可以解释。
若他们偷孩子不成，可能会爆发一场小型战争。
村里存在两派对立的村民。
李子越莫名想起那几个不同的方块。
他抬步往张敛所在位置走去，没想到刚迈出步子，紧接着只觉得一阵强劲的冷风吹过来。
李子越的呼吸停滞了半秒。
他被人不由分说地紧紧抱在怀里。
遍布全身的温暖和强劲的心跳缠绕在他身体周围。
李子越停下了一切动作，感受那人将下颚抵在他的颈窝那边，他甚至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
他很少看到张敛情绪如此外露。
张敛没说话，只是将李子越往怀里又揉了揉，直到李子越呼吸不畅，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张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了怀抱。
李子越咳嗽了会儿，眼眶被喉咙的疼痛惹得生理性红了半截，还没心思说话，便听到张敛阴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对不起。”
他以为他又来晚了。
还好这次没有。
李子越张了张嘴，话语却卡在喉咙里，让他没办法说出来。
对不起什么？
张敛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李子越缓慢想着。
张敛还帮了他很多。
“……我没事。”
张敛沉默了很久，似乎在为自己莫名的拥抱和道歉找一个理由。
李子越咳嗽着。
“张敛。”
张敛抿着唇，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