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福坐在凳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娘,要不咱们去把梨花赎出来吧,一家人就算过苦日子,也好过这样两地分隔。”
李铁蛋不知道去哪里吃酒了,到如今还没回来,赵娘子听了这话,眼泪也忘了流,“你可别瞎说话,咱们都和人定了亲,说好正月里就要把媳妇娶进来,你真愿意?”
赵娘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错不错的盯着李有福瞧,生怕错过了一点他脸上的表情。
“娘,这是卖梨花的钱,就算拿着这钱娶了媳妇,我这心里也难安。”
李有福瓮声瓮气地说,还有一个原因,他其实并没多想娶媳妇。
从前赵杏花一心想嫁给他,他只把赵杏花当做自个儿的妹妹,可等人被卖了,再也见不着,才觉得心口一顿一顿的疼。
可如今再说这些全都晚了,他不知道赵杏花被卖到了哪里,是不是和梨花如今这样,生死未知。
赵娘子见李有福脸上不似说谎的神色,知道他是认真的,心一边剧烈的跳着,一边考虑接下来怎么做。
赎回来梨花就再也不用去受苦了,可一方面,李有福就娶不成媳妇,少不得还和人家成了仇家。
李有福如今不后悔,以后呢?
再者,梨花怕是以后也不好嫁人了,他们得养一辈子。
赵娘子拿不定主意,李有福已经腾地起身,从赵娘子藏着钥匙的老鼠洞里找到了柜子的钥匙,把里面那一袋子钱拿出来。
“我先去问问。”
赵娘子忙拦住他,“咱们还没和你爹商量,要是他不同意可如何是好?”
“不同意就不同意,难道咱们眼睁睁的看着梨花受苦?”
小豆丁不知道大哥和自个的娘争论什么,只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香味,忍不住抽抽搭搭起来,一边往隔壁林春燕家张望。
赵娘子心一横,“既然这样,你以后可别后悔,埋怨把你妹子赎了出来,让你娶不了媳妇。”
李有福点头,“娘放心,这钱本来就是卖梨花赚,我就是拿着他娶了媳妇,心里也难安的很。”
赵娘子又担心起来,“只咱们家无权无事,梨花签的又是死契,哪里能那么轻易把它赎出来?”
说着说着又哽咽出声,后悔当初为了多拿几百个大钱,让梨花签了死契。
李有福也有些难办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几圈,突然一拍脑门,“娘,你还记得梨花说过,那王员外是个喜欢吃的,梨花还说把林春燕也带去,这样那钱小娘就更重用她了。”
赵娘子傻愣愣的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说起这件事。
“少不得我去求了燕娘,让她做些新鲜的吃食,我去求了那王员外,把梨花给放出来。”
赵娘子也觉得这是一条路,没让李有福过去,自个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你且等着,我这就去问问燕娘。”
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和张大娘吵架,就是有了争执也都让着她,可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林春燕家的院子里,三郎不知正在那里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说到兴奋的地方,声音都提高了些许。
“大姐,你说我这法子行不行?我这也是琢磨了好几天了。”
三郎看着二郎和林翠香都有了其他的营生,每日挣的铜板都比他多上许多,早就眼馋了。
只在心里琢磨起来,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法子赚了钱来。
就这样等了不短的时间,村里的鱼塘起来,家家户户都分了不少鱼,这才让三郎想到了好主意。
“我就学了那做酥鱼的法制,从咱们村里人手里买了鱼来,再卖到镇上和县里去。”
说完又怕林春燕不同意,赶紧补充,“大姐我也不白学,每条鱼我都出两文钱来给你。”
林春燕算了一下账,笑着问三郎,“那你要给我两文钱一条鱼的话,你可就没什么赚头了。”
三郎嘿嘿笑了几声,“蚊子再小也是肉,就算每条鱼只能赚上一两文钱,可大姐教我做出来的鱼味道肯定好,卖多了也是一笔进账。”
林春燕答应下来,领着三郎去了灶间,正教他如何给鱼去腥,赵娘子就过来了。
她的双眼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过,张大娘只以为是两口子打架了,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
赵娘子刚坐下就又重新掉起眼泪来,也不怕张大娘笑话,“嫂子,这事只有你能帮得了我,你可别见死不救。”
张大娘听了那声嫂子就不乐意,让她先改口,“以后叫我大姐就成,没得非要从男人那边论关系。”
赵娘子顺从的改了称呼,张大娘见她这样,只让她先别哭,赶紧说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是你家那口子打你了,找我们可没用,最好去找了你娘家人过来,这事不能和他们完。”
赵娘子吸了吸鼻子,“那倒是没有,有福爹如今都不知道在谁家喝酒了,是我家梨花的事情。”
赵娘子就把这段时间一直见不着梨花,听角门的人说,又是挨打又是降成粗使丫鬟,怕在里面再熬下去,命也没了。
张大娘是看着梨花长大的,那时候听赵娘子说梨花有了好去处,心里也动了这样的念头,想把自家两个小娘子都送过去。
亏得当时没舍得,要真送去了,母女两个再不能见面了不说,连生死都不能知晓。
张大娘就叹了一口气,“可是银子不凑手?我们家别看这摊子越弄越大,但挣回来的并没比之前多多少,怕也借不了太多。”
说完这话,张大娘还在心里得意了起来,觉得自个儿如今也是有成算的,知道财不外露。
赵娘子连忙摆手,“当初卖梨花的钱我们是一分没动,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想着让燕娘帮帮忙。”
林桃红一边偷吃松鼠鳜鱼,一边偷听赵娘子和张大娘说话,听了这句可不得了,慌里慌张的去找林春燕。
“大姐,不好了!隔壁赵大娘想让咱娘把你给卖了!”
林春燕听得一头雾水,往窗户外面张望了几下,“作何要把我给卖了?”
林桃红着急的不行,“我刚才听的真真的,赵娘子想把梨花赎出来,可人家王员外家不放人,他们就想着把你送过去,再把梨花给换出来。”
说着三郎也跟着着急了,那边王英娘已经拿了棍子要去把赵娘子打出去,“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只她闺女是闺女,别人家的就不是,还卖了别人,她怎么不把自个给卖了!”
王英娘很少说这样疾言厉色的话,可见是气狠了,拿了棍子就往外走,直接在赵娘子跟前挥舞了几下。
赵娘子正说了自个的办法,“不过是让燕娘帮着做一些吃食,我们到时候拿了也好敲了门去,不过你放心,那吃食我们自个儿掏了钱来买。”
张大娘有心想去问问林春燕,就见王英娘把那棍子回到赵娘子跟前,要把她赶出去。
赵娘子吓得脸色都变了,直往张大娘身后躲,“英娘,这是做什么?”
赵娘子一直记得张大娘这一家人,都有些疯疯癫癫的,和他们说话做事都得小心些。
只没想到,这王英娘不过才来了半年的时间,也成了这样疯癫的模样。
“大娘,你且让开!让我把这老娘们给打出去,省得她动了那样的心思!”
王英娘对张大娘也有些生气呢,她觉得张大娘虽然不太靠谱,但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一个好娘。
可没想到,赵娘子说了这样的话,她竟然也能在这里跟着说下去。
“什么那样的心思?”赵娘子还是一头雾水,“刚才我说了,我也不白占你们的便宜,让燕娘帮着做点心的时候,定是会给钱的。”
林春燕在后面越听越不对,从灶间出来,先把王英娘拉到自个儿的身后,“什么做点心,赵大娘是找我娘来办什么事情?”
赵娘子只得又说了一遍,边说边委屈,“从前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可梨花眼见着活不成了,还不知有个什么下落,只想着把她赎回来。”
林春燕看了一眼林桃红,林桃红知道自个儿闹了这么大一场乌龙,脸色涨得通红,怕林春燕打她,直往三郎身后躲。
张大娘一猜,也能知道定是林桃红又偷听了他们说话,狠狠的瞪了她几眼,帮着赵娘子说话,“要不咱们帮了她这个忙?”
林春燕想了想,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梨花也没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那府里苦熬。
她就点了头,“这倒不难,只梨花姐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咱们还得先打听清楚了。”
赵娘子上次去瞧梨花,还是过了寒衣节之后,算起来也有月余,忙答应了下来,“我这就让梨花哥哥去看一看。”
林春燕想着李有福为人比较老实,到了王员外家还不知道要怎样应付,又让三郎去找了二郎来,“二郎哥别看话不多,可成日在镇上摆摊,见识也多了些,让他跟着一块儿去了,也好有个照应。”
赵娘子连连感谢,只拉着张大娘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如今就是后悔的很,早知道那时候咱俩吵架,就不让我家大黄狗出来了。”
想到这事张大娘就着急,抽了两下手没抽回来,只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我那裤腿可是都被咬烂了,回头你可得赔我一条。”
赵娘子连忙答应,“谁都说你爱占小便宜,可在我的心里,知道你是个厚道人。”
张大娘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怪的很,还问林春燕,“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林春燕捂了嘴笑,“夸你呢吧,赵大娘向来说话不就这样。”
张大娘一想也是,跟着去灶间看那酥鱼做的怎么样。
三郎学的很快,那酥鱼精髓是要炖的软刺能吃了,而鱼肉不散,汤汁的味道又渗透到鱼肉里面,自然好吃的很。
李有福跟着二郎去了王员外家的脚门,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半晌。角门的人见是两个年轻的小郎君,打听的又是个丫鬟,一个个都像锯嘴的葫芦,如何也不肯开口。
李有福在那里急的团团转,说了几次他是梨花的哥哥,角门上的婆子也不信。
那些私奔的男女,在外面都互相称是兄妹,谁知道真假。
要真出了些什么事,他们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
李有福还在那里和人分辨,二郎捅了捅他,小声的说,“你且拿几个大钱出来。”
李有福这时候也没什么不舍得,忙拿了十几个大钱塞给这婆子,那婆子拿了钱,立刻就变了脸色。
“若是别人来问,我们是如何也不能说的。不过一看你们就是梨花的哥哥,长得模样像的很。”
李有福见识了这婆子变脸的速度,只能露了一个苦笑,“大娘,还是快和我说说我那妹子的情况。”
婆子只把她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来也是个命苦的人,原先跟着钱小娘,好歹吃喝不愁,如今成了那三等的粗使丫鬟,日日天不亮就要干活,听说前段时间还生了一场风寒,咳嗽到现在都还没断过。”
婆子摇摇头,先前说这锦衣也还是个命不错的,要是过年的时候,她那咳嗽还没好,怕是就要被人移了出去,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李有福听的眼圈都红了,又拿了十几个大钱出来,“大娘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见见我家梨花。”
婆子看着那大钱没敢要,“我不过一个看门的婆子,哪里就能把她找来!你们还是快些走吧,一会儿叫人瞧见了,对锦衣更不好。”
又歪缠了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办法,李有福和二郎才往回走。只李有福越发觉得对不起梨花,捶胸顿足一番,又忍不住嚎啕大哭。
赵娘子一直在村口等着,见李有福这个样子,只当梨花没了,嚎了一嗓子就晕厥过去。
李铁蛋正在外面喝着小酒,听外面有人着急忙慌的喊他,“铁蛋快别喝了,你家梨花没了……”
李铁蛋的酒也被吓醒一半,一时呆愣在原地,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旁边的人也都是一惊,哪里还有心思喝酒,催了他赶紧回去看看。
李铁蛋双腿都软的没了力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都是爹对不起你,我就不该把你给卖了……”
等回到家,见赵娘子已经醒了,小豆丁正在那里吃鱼,直觉讽刺不已。
“你姐都没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鱼……”
话没说完,就被赵娘子打了一巴掌,“有你这样当爹的吗,梨花如今这样不好,我看都是你咒的!”
李铁蛋反应了一会儿,一股巨大的喜悦向它袭来,再三确认,“咱梨花没事?”
灶间里,林桃红也听二郎说了这场乌龙,只觉得奇怪不已,“他们既然这样心疼梨花,当初何必把她卖了?”
林春燕一边把果酱拿出来,一边对林桃红,“当初你不也吵着闹着要去给人当丫鬟,还说要转去给人当外室生儿子,把正室给气死。”
林桃红听了这些话,脸色一时涨的通红,坚决不承认这是她说过的,“哪里有这样的事?”
张大娘是第一次知道,一巴掌直接拍下了林桃红的后背,“你还专门要去给人当小娘?可真是要把我给气死!”
林桃红被打了一巴掌,只能小声嘟囔,“大姐当时已经打过我了,怎么一件事还能打两回!”
王英娘在旁边帮着揉面团,冷不丁的开口,“我要是梨花,我就是在王家病死了,也再不回来。”
林春燕还没开头,张大娘就已经说,“这也看爹娘怎样,梨花娘虽然不靠谱,但也是真心想把她赎回来,你看杏花娘,连个动静都没有。”
林春燕把加了李子果酱的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把旁边的花生瓜子碎用糖裹成圆球,她想着王员外爱吃那大奶糕,少不得就做了这出来当敲门砖。
王英娘的心思她也是知道几分的,未经她人事,莫劝她人善,王英娘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又怎么会不恨王锤子和何娘子。
那大耐糕做好之后,她也没着急的蒸出来,等明个一早走的时候,再蒸出来也不迟。
想着沙琪玛王员外应该也没订上,又多做了一份出来,这两份点心拿出去,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
夜里睡下,王英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林春燕不知怎么安慰她,只想着找个时间,单独和她说了话。
第二日,见王英娘眼下两片大乌青,就知道定是一晚上没睡,只能叹口气,“没得这事到让你心里不自在,就算他们想要把你带回家,你难不成还愿意了?”
那自然是不愿意的,只王英娘心里不痛快,“怎地别人都有爹娘照看,偏我就没有。”
张大娘听见了,直接开口,“谁说你没有,我不也是你半个娘,有什么好羡慕别人的,大多数都像杏花娘一样,不把女儿当个人看。”
王英娘眼圈一时又红了,“真应了那句话,投胎成女儿身,就是为了受苦的。”
“呸!谁说的这话。”林春燕不赞同,“不过是个人缘法没到,我原想你是个豁达的,脱离苦海就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你就这样想,他们只是你之前的父母,你既然涅磐重生,他们往后和你再没关系,不行就真认了我娘当你干娘。”
张大娘也乐意,“从前我只说女儿好,别人都知我说的是假话,我自个也心虚的很。可这多半年的时间,咱们家过的什么日子,村里人谁不羡慕,虽然咱们时常拌嘴,可我这心里,是真觉得你们都好。”
难得见她这样,连林桃红都张大了嘴巴,“哎哟娘,你不说出来,我只当你还想着儿子好呢。”
张大娘白她一眼,“你且一边去,我还没给你算账。”
李有福他们早就收拾好了,见林春燕把大门打开,急慌慌的过来,林春燕拿木盒装了点心,说了和他们一道过去。
李有福松了一口气,弯腰作了好几次揖,“多谢燕娘。”
王英娘也要跟着去,“虽然不认识梨花,可她爹娘有这份心,我也想去帮帮忙,哪怕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心里好受。”
林春燕就应了,只让林桃红和张大娘先去摆摊,一会儿她直接就过去。
先去清风楼后门找了黄掌柜,想托他去给王员外说说情。
黄掌柜有些为难,“不是不想帮,是真不大熟,不若燕娘您去找赵官人,镇上就没他不认识的。”
林春燕又去找了赵官人,把带的礼送上,赵官人看到是自个心心念念很久的沙琪玛,哪里有不应的,当即就带着他们去了王员外家。
梨花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扫着院子里飘下来的落叶和积雪。她这咳嗽已经有几个月,见了凉风就不止,几个人一个大通铺,又没有生火,冻醒了又是一阵咳嗽。
屋里的其他人早就怨声载道,还说要把她报给管事娘子,把她早早移了出去。
梨花知道移出去,就是必死的路,只能拿了之前攒的一些首饰体己银子出来,讨好这些同屋的丫鬟们。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她身上的银子都掏空了,那些丫鬟又故伎重施。
梨花只能替他们干些粗活,常常干完了府里的活,又回来给这些人端水洗脚,洗衣裳。
听到管事娘子来叫她,梨花吓得腿都软,只跪下赶紧磕头,砰砰地砸出几个血洞来,“妈妈,求您别把我送出去,我这咳嗽马上就好了,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
管事娘子是知道前头来了人,员外亲自发的话,要把梨花带去。见她一来,梨花就把自个儿的头磕破了,心里着急,用了力把它扯起来。
梨花身子瘦弱的不行,管事娘子就像提小鸡仔一样,给她拿帕子把额头上的血痕擦掉,“没人要把你移到庄子去,只是前厅来找你回话,你且快去。”
梨花迷迷瞪瞪地跟在管事娘子身后,到了前厅,瞧见林春燕端坐在旁边,比上次她回家的时候长高了不少,人又水灵了。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心内一阵砰砰乱跳,听了王员外说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话,当场就把她的死契给拿了出来。
梨花像做梦似的接过,反应了一会儿才嚎啕大哭起来,抱着林春燕就不撒手。
“燕娘,我以后当牛做马,也要报了你的恩情。”
林春燕和赵官人王员外告辞,领着梨花出了王家的门,见她如今这样瘦弱,心内也是有几分酸涩。
李有福看到这样的梨花,更是觉得难受的不行,忙上前搀扶住她,兄妹两个就在王家的门口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咱们还是先回吧。”
林春燕劝了几句,两个人才收了泪,李有福背着梨花往回走。
梨花走了一会儿,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下来,想着以后就是自由身,再也没人可以随意的打骂她,那卖身契就在她的胸口处放着,火热火热,烫的她胸口疼。
张大娘知道林春燕已经把事情办成了,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以后谁家要是再卖了小娘子去当丫鬟,就拿了梨花这事出来,要是真心疼自个儿家女娘的,怕也就会歇了那样的心思。”
王英娘看了一路,也跟着哭了一路,“王员外没要那赎身的银子,可看梨花病成那样,怕是那钱还不够抓药吃的。”
张大娘就说,“那时候不是和打烧饼的方娘子提过,她家不知还有没有秋梨膏,要是有多的,也能去要点来。”
林春燕摇摇头,“梨花这咳嗽,怕是和那方相公咳嗽不一样,她这应该是那时候被打了,又受了风寒导致,得把体内寒气驱出来才行。”
她也不懂,只赵娘子找了郎中看过,说是的确受寒留下的,才让赵娘子给梨花熬了陈皮萝卜水。
又说三郎学会做那酥鱼之后,天一亮就挑着酥鱼要去镇上叫卖,还不让人跟着,只说要先去探探路。
林二婶哪里能放心,可家里也没个闲人,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三郎拿着酥鱼到了镇上之后,就开始沿街叫卖起来,这天出来摆摊卖东西的少了很多,就连货郎也没往日那样勤快,听了叫卖声,倒真有人打开了门。
先问的价格,有嫌贵的,不过是酥鱼罢了,怎么比一条生鱼要多卖上好几个大钱来。
三郎也不着急,只让人先尝了味道,“我这鱼可是林小娘教出来的,味道是一等一的好,别处也没有卖的。”
这鱼外面裹了一层海带,里面的鱼刺也炖的软烂,就是小孩也不怕被卡住,味道又十分的不错。
那话自然也没几个人相信,不过尝了味道之后,倒也觉得不错,零零散散的也卖出去七八条。
虽然不多,但三郎已经很满意,他也不贪多,过了晌午就挑着东西往回走。
回去了,他还打算去村里人收一些鱼上来,这镇上卖的差不多了,他就挑了担子去附近的村里卖。
林二婶就是干活的时候,也是坐卧难安,翘首以盼了好长时间,才把三郎盼回来。
见三郎咧着嘴笑,就知道他定然是卖的不错,才松了一口气。
三郎得意的把挣的钱拿出来,分了一半给林二婶,“一会儿我再去收几条鱼来,明儿个怕是还能再多卖出去几条。”
看见他真的挣了钱回来,林二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也不枉你在灶间一直瞎折腾。”
家里的几个孩子挣的钱,都是存一半在林二婶这里,自个留一半当私房。
就这样,他们家买了猪之后,不过才月余的时间,又攒下不少来。
林二婶正要把那钱放到罐子里,突然动作停住,林二叔在旁边着急的催了她几下,“你怎么不放了,难不成还想自个昧下?”
林二婶白了林二叔一眼,“你给我闭嘴,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做工一天挣的,就比这多了许多。”
林二叔一听就知道自个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林二婶却把那铜钱举起来仔细看了看,问林二叔,“你看看这钱可是有问题?我怎么感觉分量不够。”
李二叔心里就打了一个突,掂量了一下,那边三郎也不说笑了,紧张的看着林二叔问,“爹,这钱真有问题吗?”
要真是私自铸出来的,那他今天就白干了。
他们这边有一铜山,虽然朝廷派了人镇压,抓住了自制开采的就是杀头的大罪,可总有人冒着风险去偷偷的挖回来。
只他们这些私自铸钱的工艺不好,或者是因为那铜不够用,往里面就掺了一些铅,分量上总会轻上一些,但只一不留神,也能把这钱当成真的收了。
朝廷为了严管这件事,不管收了钱的人知不知道这是私铸的,只要花了出去,就表示也是同伙,都要给抓起来打板子。
林二婶把每一个铜板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只有几个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一会儿我就去给燕娘说一声,让他们可得小心一些。”
第77章
林春燕听的也是大吃一惊, 再想不到这时候竟然会有人拿着私铸的钱来买东西,忙让张大娘把这段时间收的钱都拿出来。
张大娘也是害怕的,从前她手里没有摸过这么几个钱,不像林二婶, 她家有一个亲戚就是因这原因, 最后被官府抓了起来, 他们家就对这铜钱格外在意,特意教了下面的小辈怎么摸。
这么一排查, 真让张大娘发现了几个不对劲的,拿出来之后只骂骂咧咧。
“也不知是哪个混账东西, 竟然拿了私铸的钱来买东西。”
林春燕把那几枚铜板放在手里仔细的掂量了几下,才稍微感觉出几分差异。
“以后咱们可得小心一些。”林春燕叹气, 把那些私铸的钱放在另一个罐子里,只说这钱不能再动。
又夸奖了三郎,说他生意做得好, 才第一天就卖了这许多。
三郎被夸的重新高兴起来, 把这一路上的见闻都讲了, “等回头我这酥鱼的名声打出去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来买。”
说着说着突然哎呦的一声, “我这还要去收鱼,一会儿晚,那酥鱼做出来就不好吃。”
见他这样活力四射,其他人也终于笑了出来。
“家里还有把称, 只管拿了去用, 帮着三郎一块称了鱼。”
村里面的人听说梨花回来了, 人瘦的不成样子,只差一口气吊着, 让人不由唏嘘起来。
之前菊苗娘巴不得让她去给人当丫鬟,来找赵娘子好多次都没说成,后来还和赵娘子生了龃龉,就是见了面也不说话。
如今看到梨花这样子,心里就是一阵后怕,只念叨他们没这福气,才没让菊苗去受苦。
如今村里的日子也好过,今个张大娘收了葵花花生,明个三郎又来收鱼,人人手里都有几个钱。要是再能去林春燕那里帮工,那才是一步登天的好日子。
梨花不耐烦见这么多人,只在自个屋里躺着,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让赵娘子去打听一下杏花的情况。
赵娘子见她这个连说话力气都没的样子,只能含着泪为她打听。
“要是知道在哪了,我那治病的银子先别动,怎样也得先把她赎回来。”
梨花总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她还在王员外家的那个院子里日日打扫,受人欺负。
可即便是一场梦,她也想让杏花能在梦里片刻的安宁。
赵娘子转了一圈回来,只说已经问到下落了,让梨花再等一等,总得过了年才能出去打听。
梨花也不知信没信,倒是没再提这件事情。
再去摆摊的时候,每个铜板林春燕都掂量几下,表面上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来二去,倒真让她看出些门道来。
再想不到,拿了那私铸钱的,竟然是宋书生。
林春燕不知他家情况,只等着张天河来的时候,多问了几句。
“宋秀才吗?”张天河要了一碗面,呼噜呼噜的吃着,“他家的和我一样,都是寒门出身,日常也节俭的,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张天河很奇怪林春燕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林春燕听了几句渐渐的听出了些门道。
这宋书生虽然出身不好,但为人很是豁达爱交友,不管是从前的胡小郎君还是王小郎君,都和他相处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