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众人看见这媒婆也都是大吃一惊,这个媒婆先左右张望了一下,听说他们家是靠摆摊发起家来的,虽然如今家底还很薄,但看着院子里帮忙干活的人,就知道这生意肯定差不了。
她心里有了底,一上门就笑得格外灿烂,在几个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只是拿不准谁是张大娘。
这动静不小,就连灶间里做吃食的王英娘和赵铃兰姐妹也被吸引了来,看见那媒婆都以为是给林春燕说亲的,生怕张大娘答应了,都竖着耳朵听起来。
那郑媒婆见张大娘先站起来问她是谁,心里就清楚了,堆着一张笑脸走上去,亲亲热热地拉住张大娘的手,“大妹子,我可先说声恭喜了。”
柳婆子本来想走的,看见这样的热闹如何还肯动身子,又结结实实坐了回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吃起瓜来。
张大娘这时候顾不得柳婆子,只是被那媒婆笑得一脸莫名其妙,先问了她,“可是要给我家大姐儿说亲。”
郑媒婆却是摇头,“可不是给你们家的小娘子说亲,我也是知道你们是疼小娘子的人家,断然不会让她早早地嫁出去,就是有哪来打听的,我也帮你们回绝了。”
众人听了这话更觉得好奇,不是给林春燕来说亲的,难不成是给林桃红?
两个姐妹虽然只差了一岁,不过林桃红因为之前的性格比较暴躁,上门提亲的人少之又少。
不等众人疑惑,就听郑媒婆开口,“我却是来跟老姐姐你说亲的,就是你们隔壁村的张屠户,他早些年就丧了偶,膝下只有一儿子,已经成亲了。”
剩下的话张大娘没有听完,只觉得被雷劈中了一般,傻愣在原地。
就连后面吃瓜的柳婆子手上的东西,也因为一时不注意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沾染了不少尘土,不能再吃了,心疼得她脸直抽抽。
那边的林二婶,孙娘子,李婆子脸上的表情各异,灶间的三个小娘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想不到这郑婆子来说亲的人竟然是张大娘。
林春燕今个来摆摊,也觉得精神有些恍惚,幸好林翠香手脚麻利,帮着林春燕把面条煮下了锅,林春燕不放心二郎那边,还让她过去看看,被林翠香直接婉拒了,“我哥那边不用担心,好歹他一个人也能顾得过来,咱们这里又要煮面,又要煎豆腐,可是忙得很。”
说完又埋怨似的看向林春燕,“下次要是再有那样的活计,大姐你尽管寻了我来,咱们自家姐妹何故那样生分。”
林翠香的性格也比之前变了不少,记得刚来的时候,她一贯沉默寡言,可因着做了小河虾的生意,手里有了铜板,比之前敢说许多,知道缺了人手,还敢自告奋勇地来帮忙,更是要把那记账的手法学了去。
比起林桃红的整日浑浑噩噩,林翠香要上进得多,林春燕也更喜欢她,见她这样抱怨,也不和她生气,“本想去叫你来帮忙的,可天色太晚了,到时候少不得也要把二婶二郎哥都叫过来,惹得大家都不能好好休息,这不早上你来找我,我便赶紧拉了你过来帮忙。”
听了她这么说,林翠香的心理才舒服几分,手脚麻利地把香煎豆腐翻了个面,听林春燕说起一会儿收了摊子,要去买骡子的事情,也觉得高兴得不行。
姐妹两个麻利地干活,摊子前却来了一个熟客,是胡小郎君和他身边的小厮,胡小郎君后来因为去了书院,来他们这里吃东西的机会就少了许多,大多数都是让身边的书香或者闲汉跑腿来买。
乍然一见他长高了不少,林春燕差点都没认出来。
胡小郎君见摊子上面条种类繁多,想起那次吃的炸酱面,就要了一碗,又开玩笑似的同她说,“听那王小郎君说,他家那李娘子终于做出来炸酱面了,听说这好几天了,日日都在吃那炸酱面。”
林春燕抿了嘴笑,又给小郎君推荐了蟹黄拌面,“也就这个季节还能吃上,味道也是鲜的很。”
这蟹黄拌面因为价格贵,吃得起的人并不多,胡小郎君手头松得很,一听那蟹黄拌面也顿时来了兴趣,立刻要了一碗,还问一旁的书香,“你可是要吃什么?”
书香来的次数多了,比胡小郎君熟悉得多,说了一大串的东西,又要了那臭豆腐。
胡小郎君早就听说过这臭豆腐,只是一直不得机会尝,见他买了来,也要了两块尝一尝。
“果然吃起来香得很,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如何做的。”
吃完之后就有些伤感,想着以后到了京城,怕是再也吃不上这样好的东西,且他父亲对他寄予厚望,肯定不能让他在吃的上面再多贪恋什么,怕被人说了不是。
书香看到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非常舍不得这摊子,左右张望了几下,见林桃红没来,还有些失望,“怎么不见你妹妹来?”
林春燕就解释了两句,看他们这样子怕是以后就不能常来,就多送了他们一些新做出来的东西。
“这是卤鸡爪,是今个我们才做出来的,还有多余的,你们可要尝尝?”
这两个人点了头,看那鸡爪模样奇怪,都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但是闻着味道却是香得很,两个人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拿了一个吃起来。
胡小郎君本来都已经吃撑了,炸酱面和蟹黄拌面都只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看见这鸡爪又觉得好吃,只想着尝一口,可那鸡爪实在太香,吃了一口又一口。
林春燕怕他们吃着了,又拿来山楂罐头,让他们解解腻。
胡小郎君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能长久带走的,回头要是想吃了也能得个念想。”
林春燕就让他们拿了些咸菜和豆腐乳这些东西,能保存的时间长一些,蟹黄膏也分了半罐子给他,若是什么时候馋了,只让小厨房煮了面条,把蟹黄拌进去之后,滋味就大不相同。
说起来胡小郎君也是她刚开始摆摊的时候,头几个就来买东西的,一直让林春燕印象深刻,他们要远行了,还有几分不舍。
孙安元和大壮过来吃东西的时候,就见胡小郎君桌子上放着新鲜吃食,大壮连忙上前问,“林小娘子,这又是拿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来,快给我们兄弟两个端上来一盘。”
这些老饕餮隔几天就会来几次摊子上,生怕错过了什么新鲜的吃食,这林小娘子动作麻利得很,那蟹黄拌面的香味还没散去,这边又出了些菊花酥,菊花酥刚卖得红火,又有了菊花酒,可不是应接不暇。
林春燕原本就要收摊了,她得去买头骡子,看见他们来又只得稍等了片刻,让林翠香先去寻了二郎,一会儿帮着把摊子上的东西都收拾了。
孙安元见他们这么早就收摊,林桃红也没来,就多问了一句,“可是家中有事?”
林春燕就把买牲口的事情说了,想起他在这一块也算熟悉的很,就问他,“孙镖头可是知道哪里的牲口卖得比较好?”
他们镖局经常走镖,养的牲口不少,孙安元还真知道,说吃了面条就带着林春燕一块去挑。
林春燕谢了又谢,对孙家两个兄弟是十分的感激,这两个人不仅仗义得很,人也很是热情。
大壮只在一旁呜呜了两声,实在是被那鸡爪的香味给吸引了过去,万万没想到这鸡爪竟然能做出这样好的味道来,只吃的满嘴留香。
“从前这东西总是留在最后吃,实在是没什么肉,如今吃起来竟然滋味大不相同,亏的我们来得早,不然怕这些鸡爪就没了。”
孙安元也顾不上说话,只把那鸡爪吃完,要了一些带回家去,又吃了一碗面,才和林春燕他们一道走。
二郎两个兄妹跟在后面,七拐八拐地绕到一家,见这里果然养了几头骡子,且环境干净的很,心里先高兴了几分。
孙安元就和他们介绍,“镖局里的马和骡子都是从这里买的,这两口子生意做得很本分,就是骡子和马生了病,他们也都尽心帮着治。”
林春燕上前查看了一下,她也不太懂,听了那两口子和孙安元的介绍,才选了一匹大小合适的骡子,问了价格,这一个骡子就要五贯钱,差不多和板车一个价格了。
身后的二郎和林翠香都倒吸一口气,林春燕他们刚买板车没多久,后来又添了两头猪,这买骡子的钱怕是不凑手。
林春燕这次用的钱,是动用了张大娘之前给她的那三贯钱,是让她还宋娘子的,后来她也一直没有还给张大娘。
林春燕咬咬牙,想着买了骡子,家里的果冻豆腐和豆干就能卖得更多更远,就从荷包里拿了碎银子出来。
这两夫妻见他们有板车,直接把板车给他们套在了骡子上,也不用他们去找李铁匠,说了些喂养的注意事项,几个人这才回家的。
到了家他们来得及把这事说出来,就见林桃红直接扑了过来,眼圈都涨得通红,声音里带着哽咽,“大姐,大事不好了,娘要嫁人了。”
这却是如何说,林春燕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往林桃红身后看,就见张大娘腾腾地出来,眼圈也是通红,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就要往林桃红身上打,“我让你浑说,哪里来的话。”
林桃红就往林春燕身后躲,“又不是我瞎说,那媒婆都上门了,你且自个儿嫁去,我只管跟着大姐一块过活。”
自从那媒婆来了之后,林桃红就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和张大娘闹起了脾气,张大娘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不好意思,把那媒婆赶走,怕柳婆子出去乱说,又给她塞了些东西,让她只管把嘴给闭严了。
又怕别人笑话她,自个把自个关在屋子里半天,硬生生没敢出声。
林桃红在外头却越想越生气,想着张大娘要是真的嫁给了那什么张屠户,她和林春燕以后可如何是好,没了爹再没了娘,就他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倒把王英娘他们唬了一大跳。
王英娘和林桃红素日里就不对付,林桃红是经常给王英娘甩脸子看,可这时候见她哭了,王英娘还是过来安慰了她好一通。
林桃红就趴在她身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王英娘甚至拿了自个出来说,“我不也和你们一样,没爹没娘的,日子不是照样过。”
谁知这话说完了,林桃红哭得更大声了,王英娘就不敢再说什么话,只在一旁洗了帕子给她擦脸。
林二婶一直没说话,在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有些后悔把他们的女户放了出去,想着要是不放女户的话,张大娘就还是林家的人。
不管以后嫁不嫁人,都要和他们说一声的。
如今这女户也放了出去,房子地都是他们娘三个的,张大娘就是嫁了人,也和他们林家没一点关系,胡乱地想着,就只等着林春燕回来。
这林春燕一露面,谁也没人去管那骡子,且顾不上呢,都只盼着她给拿个主意。
林春燕听了这一番话,也是蒙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大娘不自在地把脸别过去,“我也不知道那媒婆是从哪里来的,如何就寻上了我,我也没答应,连张屠户是个什么模样都没见过,你听林桃红瞎说吧。”
林桃红在后面还小声地嘟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挡不住。”
张大娘听了又要打,林春燕把他们两个拦下,让王英娘去把骡子放在后院里,让骡子试着把橡子果给磨出来,又先让院子里的几个人回去。
这些人都知道林春燕怕是有什么话要说,他们也没多留,只说了明个早早来。
等把门关上了,院子里一时安静,张大娘更不自在了,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怕这娘儿俩再打起来,林春燕先把林桃红推到屋子里,自个坐在张大娘的对面,“娘,如今就咱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想法且来说说。”
张大娘动了几下嘴唇,自从金娘子和她说了嫁人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存了这个想法,如今郑媒婆上门,闹的人尽皆知,张大娘干脆就摊开了说,“你那爹在外面都已经有了小娘生了儿子,我也没有为他守着的道理。”
林春燕点点头,这倒是没什么错,只说,“那你要想找个什么样的,总不好胡乱再嫁了去。”
张大娘见她没有反对,心里松了一口气,“别的还好说,只是想找个上门的男人,我要是嫁了过去,肯定是要带着你们的,少不得又是一通麻烦,还不如找个上门的。”
林桃红在房间里支着耳朵偷听,听了张大娘这一句,直接呸了一口,“谁要跟着你去,你自个嫁过去就行,我和大姐一块过,只和你没关系。”
张大娘一听就着急,朝窗户处喊,“你们两个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何就不能带过去,我刚才已经说了,是要找个上门的男人,让他来咱们家里过活,以后再有那小贼,咱们四个也不用害怕。”
林春燕听了之后认真问,“娘,你是真的想再找个人过日子,还是只是想着招个上门的男人,怕谁再欺负了咱们去。”
张大娘想了想说,“都有,主要是怕别人欺负了咱们去,咱们娘四个在一块儿过活,又是做成了这样的大买卖,实在是招眼得很。”
她怕再来一次上次的事情,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她就是把那群人杀了,也后悔不已。
林春燕点了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慢慢地找。那张屠夫我却是见过的,之前买小猪的时候就去的是他们家,他们那儿子儿媳厉害的很,怕以后不好相与。”
林桃红一听就在屋子里蹦了起来,直接从房间里冲出来,拉着林春燕的手就说,“大姐你如何能答应?她要真的找个男人上门,我就不和她住一块,索性搬出去单过。”
张大娘开口,“我也没说现在就要找,你没听燕娘说,总要慢慢地寻找。再说你们两个以后要都是嫁了人,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又有什么趣。”
两方都各自有理,互相对着流眼泪,林春燕知道这事是一时半会商量不出,只能各自安抚了几句,让他们回屋歇下。
她去后院看了看骡子,见正卖力的干活,比人磨的快多了,总算放了心。
王英娘见她过来,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可是犯难了。”
林春燕苦笑了一声,“两个都是倔得很,谁也说服不了谁。”
王英娘却说,“不管张大娘和红娘怎么想,燕娘你是心里怎么想的呢?你愿不愿意大娘再找个人。”
林春燕一愣,她总是站在张大娘和林桃红的立场上想问题,却压根就没想过她是不是也想让张大娘再找。
心里有一个声音说不想,可又有一个声音说,那样太自私了。
王英娘在一旁迟疑地开口,“燕娘,你总是为别人考虑,有时候我都觉得你考虑得太周到,倒不像咱们这个年岁的小娘子,你们既然是家人,有时候不必顾及那么多,像红娘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也挺好。”
林春燕沉思了一会儿,朝王英娘扬起了一个笑脸,“多谢英娘你劝解我,我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
两个人去灶间简单做了些吃食,把林桃红和张大娘都叫了出来,吃到一半的时候,林春燕就又说起了这事,“娘,我从前和你说的我不愿意嫁人一直都是真的,我刚才想了想,你要是真嫁了人或者找了其他的男人,我也觉得心里不自在了,只想着咱们几个长长久久地在一块。”
不仅是张大娘一愣,就连林桃红的筷子也顿在半空中,目露惊诧地看着林春燕。
林春燕朝他们露了一个笑脸,“英娘总说我顾虑这个,又顾虑那个,从来没有想过自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刚才就是我心底的想法,也不是说让你们一定就要答应,你们以后肯定是要各自找人的,但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张大娘突然开口,“燕娘你且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刚才我回到屋里想了想,觉得红娘说得也对,再找个人来家里,咱们娘四个相处起来都不自在,就先这样吧,以后要是你们嫁人,就给我买个小丫头回来,你们时常回来看看我。”
见她说了软话,林桃红有些别扭的说,“你没听大姐刚才说的话,以后咱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就是嫁了人,我也要住在娘身边,日日来烦你。”
这是说得胡话了,可张大娘心里舒服,林春燕也露了一个笑容来,“咱们现在也不用说得这样绝对,且往后慢慢看了有哪些合适的人。咱们也都大了,娘要愿意找就找,就当找个人来伺候咱们娘。”
这话说得有些放肆,却让几个人都笑了出来,倒没了之前的生分。
第63章
夜里睡下, 林桃红还凑在林春燕,嘀嘀咕咕说了好些个话,像一只将要被抛弃的流浪猫似的,紧紧的抱着林春燕。
林春燕被她这样子弄得哭笑不得, 反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娘不是都说了, 你还怕什么?”
林桃红轻轻的摇摇头,今天晚上没有月色,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她睁着眼睛好半天才说话, “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就怕以后娘要再答应了, 大姐你说我们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那边的王英娘也没有睡觉,竖着耳朵听姐妹两个说话,林春燕拍着林桃红的后背, 说了句, “这样自然是好的, 那咱们以后可要长长久久的在一块。”
林桃红的唇角往上勾了勾,很快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那边的王英娘也笑了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轻轻的打起了鼾,林春燕反而睁着眼睛想了好大一会儿,很久之后也才挂了个微笑。
如果放在她刚来到今个世界的时候,才不会管张大娘和林桃红是怎么想的, 她早就想了法子自己出去干过了, 虽然这有些难, 但想想办法也能做到。
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她竟然也有几分舍不得。
上一辈子的时候, 他们家里孩子并不多,可她永远是那个最不起眼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有自个喜欢的孙辈,爸爸妈妈最喜欢的也是弟弟,她好像永远是被放在最后一位的。
后来她谈恋爱结婚,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小家庭上,想着那些没有从其他地方得到的关爱宠爱,总能在另一处地方弥补,可随着时间慢慢的增长,她发现她竟然全想错了。
这个世界上,唯有自个对自个才是最真心的,那些个什么亲情爱情全都是骗人的。
可张大娘和林桃红给她的感觉不是,她在这里付出了很多,但也得到了不少。
就这样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梦里也是一片光怪陆离,有从前发生的各种事情,那些像是梦魇一样,将她牢牢的困住。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挣开,偏在这时外面响了一声惊雷,泼天的大雨从天而降,林春燕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平静了好大一会儿才不乱跳。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看着林桃红和王英娘都还在熟睡,她悄悄的穿了鞋,披了件衣裳推门出去。
原来是张大娘在院子里,她一晚上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暗叹了一下自个儿命不好,想着要是林老爹在的话,如今哪里又有这样的事情。
可一想到林老爹竟然为了要儿子就把她给休了,心里又恶心的不行,就这样辗转反侧半晚上,听到外面下了雨,突然想到那板车还在院子里放着,便披了衣裳出来,要把那板车推到后院的棚子里。
这板车可是花了他们家里大部分的积蓄,平日里她就小心的很,要是被淋了雨,把那木头浇湿了,她不知道怎么心疼的。
加上后院里还有新来的骡子,昨个晚上光说那事了,也不知道那牲口在他们家适应不适应。
啰啰嗦嗦的想了一大堆,正推了板车走,就见林春燕披着衣裳出来了。
雨声很大,外面又是一片漆黑,只有偶尔响雷打闪电的时候,才能看清楚片刻的人影。
张大娘看清是林春燕,忙把她往屋里拉,“赶紧进去,小心淋湿了雨,回头再生了病。”
林春燕见张大娘身上已经湿了大半,也不打个伞,就那样把板车往后院里推,赶紧上去帮忙,嘴里嗔怪的说,“就让这车子在外面淋一晚上也没什么,上面的东西是淋不坏的。”
张大娘不赞同,“上面还有那些个铁炉子,淋了雨水可不就要生锈,你且回去吧,我推到后院里就来。”
好不容易折腾完,林春燕把张大娘拉到灶间,给她打热水洗一洗,张大娘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脱了外面的衣裳都能拧出许多水来。
张大娘有些不自在,在那里沉默的把红糖姜水喝了,催着林春燕也赶紧喝,“明个还要去摆摊,这么晚了还不睡,是铁打的人难不成。”
她说话自来这样,就是关心的话说出来也硬邦邦,可眼底的关心做不了假。
林春燕白了她一眼,“娘就别说我了,你不也没睡。”
张大娘沉默了一下,不知怎么的眼圈就红了,“定是那金娘子找的媒婆,这娘们就没个正事,等我回头见了她,看我不把她的嘴给撕了。”
林春燕哼了一声,“原来前几天她拉着你嘀嘀咕咕,就是说的这事,你早同我们说了,我们也能帮你拿个主意,何故遮遮掩掩?我还以为你要被人骗了钱去。”
张大娘不自在,“这让我如何开口,说要她给我找个媒婆,我还不知道要不要拒绝?那还不被别人笑死。”
说了几句话,林春燕催着张大娘把头发重新洗了,就让她回屋去睡觉。
她自个收拾了一下,王英娘迷迷瞪瞪的听到动静,使劲睁开一只眼,见林春燕才回来,外面下了雨,就也想起身去把那板车给推了。
林春燕把她按到被子里,“已经推了,你可快睡吧,一个一个的都是操心的命。”
第二天醒来,大雨还是没停,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今个就比前几天要冷上不少,林春燕找了一厚被子出来,见张大娘精神不好,抬手摸了摸,发现她竟然有些发烧。
“就说不用把板车推到后院,这下子可好了!那板车淋雨就淋雨了,你这生病了,可是要受罪。”
林桃红一边吃饭一边拿了眼去瞧张大娘,听了林春燕说的话,才知道张大娘昨天夜里还去推了板车,心里有几分复杂的情绪,也跟着去了灶间帮着熬了紫苏水来。
张大娘接过那紫苏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觉得浑身都发了汗,对他们姐妹三个说,“我瞧今个雨怕是要一直下,不然就别出去摆摊了,在家休息一天。”
林春燕还想去,少去一天就少好些个铜板的,只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雨停。
林桃红搬了个板凳坐在她旁边,伸了手去够这雨点子,想着下雨了不能去摆摊,怕是冬天冷了,下大雪了,也就不能出去了。
“看来还是得租个小铺子,好歹不怕风不怕雨。”
身后的张大娘听到了,哼了一声,“咱们刚买了板车,又买了骡子,手里哪里还有钱?可得再攒攒吧,步子不能一下子迈的太大,小心扯着裆。”
这话糙理却不糙,确实说的是这个道理,林春燕也想手里多攒点钱,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个预防。
林二婶和孙嫂子早早地来了,昨个因为媒婆的事情,有好些个活都没来得及干,就连赵铃兰姐妹也是来的很早。
这下着雨自然是不能在院子里干了,好在有两个灶间,里面的地方大的很,暖暖和和的也能把活计做了。
孙娘子被自家的婆婆叮嘱了,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那林二婶眼下一片乌灰,看起来就是昨个晚上没睡好。
不单单是因为张大娘的事,她还和林二叔吵了一架。
那林二叔觉得张大娘想嫁人,有些后悔给她立了女户,担心她这以后要是成了张屠户的人,可跟他们就没半点关系了。
在那里闷闷不乐半天,怪林二婶当初在他耳朵边吹枕头风,才让他那么快答应了。
林二婶直接一个枕头就扔了出去,让林二叔去儿子的房间,往地上啐了一口,“立女户的事情是为了他们娘几个好,凭甚你那大哥跑出去找小娘生儿子了,就得让大嫂一辈子为他守活寡,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还不如你大哥一下子掉到河里淹死了,也好过这样被你们林家人一直吊着。”
林二叔听了这话吓得魂儿都没了,往地上呸呸了几口,到底不敢和林二婶硬顶着说话,只能灰溜溜的拿着枕头去了儿子们的房间。
今个来见张大娘精神不太好,夜里淋了雨发了烧,林二婶进去看了一回,坐在她床边宽慰了好些个话,“昨个乍然一听,觉得你这嫁人了,怕是咱们关系就不近了,可后头我转念一想,凭什么要为他们守寡?我要是遇到这事了,立刻就再找个人嫁了。”
逗的张大娘乐得不行,精神也好了许多,摆摆手说,“说实话,我昨个就没想着答应了那张屠户,没听媒婆说他岁数大了,儿子都娶亲了,我去那边干什么,给那老头子洗衣裳做饭,受苦受累去了?我呸,咱们又不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你且看我如今这样,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只是那媒婆冷不丁一来,把我臊的不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说了一通,张大娘心里的最后一点不痛快已消散了,还和林二婶开玩笑,“不成想都这个岁数了,还有媒婆上门找咱,这可不是咱们轻狂,也有人惦记着咱们呢。”
林二婶就跟着笑,“谁说不是呢,你且看那些男人只要死了老婆,就都得找个填房来,咱们女人倒是都能守住,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何就非要守着。”
回头还说孙娘子,“你要是想找,也别怕你婆婆说你,那赵怀子不行,别的男人还多的是,总好过你一个人苦熬日子。”
孙娘子一直在那里干活,连头也没有抬,听了这话这说了句,“上次吃饭的时候我不都说了,我才不要嫁人,到了那里不仅得伺候男人,伺候他那些前头生的孩子,还得伺候婆婆,我图个什么,倒不如搂着银子过日子乐呵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