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死。”宋斐然垂眼看她,“你如?果舍得死早就去死了,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儿子为替你治病不分昼夜打工,你却拿这个钱去倒贴赌鬼老公?”
王莲连哭声都懵住了。
宋斐然抬起头笑了一下,在笑王莲,笑裴颂,笑自己:“我不是裴颂,你要死要活绑架不了我,但?王女士……”
她蹲下身托起那张虚弱的脸看:“你倒是真跟我母亲很?像,就算离开?一个烂男人?也没办法自己活,她呢找了个更烂的男人?生儿子,你呢把儿子当吸血包,不但?自己吸,为了挽留裴军还让他一起吸。”
她的手指摸到那张虚弱脸上的泪水,就像当初摸到母亲脸上的泪:“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好好活呢?”
她也这样问过她母亲,那时她很?想救她的母亲,她去打工赚钱给母亲治病,却发现她给母亲的钱变成了名牌球鞋,穿在了母亲儿子的脚上。
没救了。
“想死就去死吧。”宋斐然收回手,起身离开?,头也没回地?吩咐姜珊:“送她走,所?有联系方式换掉,到了马上做手术。”
姜珊跟在她身后忙说:“做手术需要家属的签字,至少?要裴颂签字。”
“明天一早我会给你。”宋斐然说。
他会签的。
医院外大雨滂沱,宋斐然走过一闪闪落雨的窗户,像走过她的七岁到十七岁,每一步都是潮湿的,但?越往前走越坚定。
她分不清自己这一刻,是在切割裴颂腐烂的家庭,还是在替曾经的自己切割,那个时候她太小?太弱了,但?现在她变得聪明强大。
手机响起来,她停在走廊里?看见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细长的影子,像曾经十几岁的自己,如?果可以她多想告诉这个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别害怕。
她接起樊勇的电话?。
樊勇说,裴颂转到病房了,腹部受伤不严重,只是麻醉还要昏睡一会儿。
裴颂听见了轰鸣的雷声?,又隐约听见了雨声?。
像是在?做梦,睁不开眼?,四肢没有办法动弹,只有身体在不断下沉。
“轰隆——”
雷好像一道道劈在?他身上,他在?巨大?的雷鸣声中听见有人在叫他:裴颂,裴颂……
似乎是宋斐然的声?音,可他张不开回应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道道雷下四分五裂一般,不断下沉……
一双手猛地抱住了他,很凉,抖得很厉害。
他听见宋斐然震怒的声?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点点闪现出宋斐然苍白的脸,她的黑发全散了开,黑色的衣衫上是斑驳的血迹,手里握着一把灵剑,紧紧的把他护在?灵剑的光芒下。
裴颂感觉到自己在?落泪,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次我是不是合格了……”
一道雷又劈下,所有的画面碎开。
裴颂重新陷入一片昏暗中,脑子里的画面却一直零零碎碎地在?闪现。
有时是躺在?他怀里很小很小的小螃蟹……
有时是床幔内,穿着寝衣在?和小螃蟹玩的宋斐然……
有时候又变成了地动山摇,他握着一把剪刀在?剖开自己隆起?的腹部,血腥味和疼痛感令他忍不住呕吐……
一只手很快就托住了他。
“他这么?久没醒正常吗?”宋斐然在?病床边托住昏迷着痉挛干呕的裴颂,又问护士:“他这样?吐了好几次了。”
护士过来?帮着她把昏迷的裴颂放平说:“是正常的,有些人对麻醉剂的反应特别大?,让他平躺不要枕枕头。”
宋斐然撤走了他的枕头,想收回手,手指就被他胡乱的抓了住。
他掌心里全是冷汗,昏迷中痛苦的抓着她,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斐然俯下身贴近一点才听见,他混乱的在?叫她的名?字,斐然、宋斐然、宋总……
乱七八糟的称谓里夹杂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有让你满意……”
宋斐然愣在?那?里,垂着的眼?看见他苍白脸上滑落的泪水,他梦见了什么??
这句话曾经的裴颂也说过,在?小螃蟹刚刚过完三岁生辰那?一天晚上,他又听见了雨声?,痛得睡不着,起?身出了门。
宋斐然听见开门声?睁开眼?,就看见他愣愣的站在?门口,她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一般惊慌的扭过头来?。
宋斐然看见他满脸的泪水,苍白憔悴的像一抹鬼魂。
她知道,他又幻听了。
在?沈岁华死?后,他总是会听见雨声?,起?先他没有发现异常,宋斐然也没有留意到,到后来?频繁到灵芝都觉得不对劲,宋斐然才发现,他病了。
药王汪渺说,或许是生产后的一些病症,有些妇人生产后会耳鸣、幻听,开些安神的药养一养就好了。
可养了三年,没有一点好转。
那?天夜里,宋斐然起?身过去?抱他,听见他说:“对不起?我没有让你满意……”
她在?那?天夜里明?白,裴颂的心里早已变成废墟,却一直没有重建成功,因为他既无法面对沈岁华的死?,也在?自责他没有办法狠下心杀了沈岁华,令她满意。
他的过去?被摧毁,他的现在?也被自己否定了。
他认为他是个不合格的人,他没办法接受自己,所以?一直在?自我谴责,自我折磨,直到病得越来?越重。
也许就是在?那?一天夜里,裴颂就已下定决心,在?她渡天雷劫时为她赴死?。
他祝她顺利化神,问她:这次是不是合格了?
现在?,他重新记起?来?这些了吗?
宋斐然不知道,她回握住裴颂紧紧抓着她的手指,坐在?了椅子里,看着他慢慢说了一句:“真蠢。”
真蠢啊裴颂。
死?了的话,合格有什么?用?
要像白远那?样?死?缠烂打?永远纠缠她,她就是吃这套。
不要死?,好好活着吧。
雨下了一整晚。
裴颂昏睡期间,白远急匆匆的来?了医院一趟,他听白泽安说宋斐然在?他家医院,还以?为是她出什么?事了,结果过来?就看见宋斐然握着病床上裴颂的手。
白远心里酸溜溜,嘴上却收敛很多,虽然斐然和他分手了,但她上次答应说可以?继续做朋友,不会拉黑他。
能继续做朋友,那?就随时有机会成伴侣。
所以?他最近克制又收敛,过去?友好的问了裴颂的情况,听说伤的不重,只是麻醉还没醒。
人没醒,手倒是抓斐然抓的紧。
白远没待多久,警察就来?了。
“是我报的警。”宋斐然站了起?来?,配合地跟警察出去?录口供。
白远才知道,是斐然和裴颂在?郊区遇上的抢劫的,裴颂挨了一刀子,幸好那?帮抢劫的内讧起?来?,斐然才能逃脱报警。
白远又看了病床上的裴颂一眼?,叹气嘀咕了一句:“你还算忠心耿耿。”
只剩下他与裴颂的房间里,他听见裴颂昏迷中还在?时不时地说胡话,一会儿叫斐然,一会儿叫小螃蟹……
原来?,宋礼歌已经准许裴颂叫她小螃蟹了。
白远突然又有些酸起?来?,他认识斐然好几年,讨好小螃蟹那?么?久,居然抵不过裴颂做这几个月的司机。
裴颂彻底醒来?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他睁开眼?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口干舌燥,喉咙痛得厉害,在?心悸中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一张脸探到了他眼?前?,小声?叫他:“裴颂?你是醒了吗?”
是小螃蟹。
裴颂的目光一点点聚焦,他看见小螃蟹,看见小螃蟹身旁坐着的宋斐然,这里……是医院?斐然受伤了吗?
他下意识要坐起?来?,小螃蟹慌忙按住了他:“你别动别动,你肚子开刀了。”
他才感觉到肚子上的痛,那?是……裴军捅他的一刀。
“斐然……宋总……”他再次看向宋斐然问:“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我在?车里就报了警,你昏迷后警察就赶过来?了。”宋斐然简单地告诉他。
裴颂仔细看过她,看过小螃蟹才终于确认,她们没有事,她们好好的,他没有害惨她们。
那?裴军他们呢?被抓了没有?如果不被抓小螃蟹不是还会很危险?
他很想问清楚,但宋斐然在?小螃蟹身后对他摇了一下头。
“妈妈说你们遇上抢劫了,你肚子被戳了一下。”小螃蟹推着他的胸口让他躺下:“你还是乖乖躺下吧,一会儿伤口再流血了。”
斐然是这样?和她说的吗?
裴颂在?她的小手下乖乖躺好,看着她总觉得心有余悸,如果昨晚小螃蟹在?车上……他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她一定会被吓坏,她甚至会恨他吧?裴军是他的父亲,又是他透露了小螃蟹的学校……
都是因为他才导致裴军有机可乘,他根本难辞其咎。
可斐然仁慈的没有告诉小螃蟹真相?。
裴颂喉咙里又痛又酸涩,他心中的愧疚快要淹没他,这些祸事就是因他而起?。
“你要不要喝水?”小螃蟹端了水壶问他:“护士姐姐说你醒了如果不吐就可以?喝水了,你想吐吗?”
裴颂摇摇头,忙用手去?接水壶:“小心烫着。”
“不烫,是温水。”小螃蟹似乎很有兴趣照顾人,拨开裴颂的手给他倒水:“你别动,妈妈生病的时候我也这样?照顾她的,我很熟练。”
宋斐然笑着伸手替她扶了一下杯子:“让她来?吧,她一大?早就打?电话要来?看你。”
裴颂却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怎么?能让她照顾我?我的伤口不严重……”
小螃蟹把水递给他:“你只需要对我说谢谢就行了。”
“谢谢……”裴颂听她指挥的接过来?,一口气把水全喝光了,喝的眼?眶发酸。
小小的人健康的站在?他面前?,问他:还喝吗?伤口痛不痛?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饭?
每一句都像是劫后余生的“童话结局”,越幸福他心里的愧疚就越重。
他差点害了她们,他有什么?资格躺在?这里享受着她们的照顾?
小螃蟹没有待很久,她还要去?上学。
裴颂见到了她的新“司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高大?男人,话不多,站在?病房外等着小螃蟹。
不知道为什么?,裴颂看到宋斐然把小螃蟹送出去?,对新司机笑着说:“送完小螃蟹就不用过来?医院了,中午和晚上准时去?接她就可以?。”
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新司机已经熟知了小螃蟹的行程和时间,并且宋总对新司机像是熟悉的朋友一样?。
他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招了新司机吗?
是不是……在?裴军出现在?小螃蟹学院门口那?天,宋总就着手在?招聘新司机?准备随时换掉他了?
裴颂头晕的厉害,看着小螃蟹离开,如鲠在?喉,他很想问却又不敢问,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换掉他这个不称职的司机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甚至没有脸替自己争取,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宋斐然也只会更快开除他,他的赌鬼父亲就像个定时炸弹,只要活着就是隐患。
换任何一个父母也不会安心把孩子再交给他。
宋总……对他已经足够宽容了。
“要吃早饭吗?”宋斐然过来?打?开了桌子上的饭盒。
饭菜香飘出来?,他听着宋斐然说是家里阿姨做的,小螃蟹特意给你带过来?的,喉咙里就鲠得更厉害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们。
“对不起?。”裴颂开口向她道歉,这三个字根本不足以?表达他的愧疚:“因为我才发生了这种事,宋总您要怎么?处置我都可以?。”
“是要处置你。”宋斐然把饭盒递给他:“先吃了再说吧,小螃蟹特意给你装在?保温袋里,怕凉了,你别辜负了她的好意。”
裴颂伸手接过来?,是粥和蔬菜、鸡蛋,粥还是温热的。
他坐在?病床上低头一口一口地吃,喉咙里那?些酸涩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看见自己没出息的眼?泪掉进了饭盒里,怕被宋斐然看见,忙将头低得更低。
宋斐然却看得一清二楚,他还是那?么?容易因为愧疚而落泪。
她等他吃完,才抽出两份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他:“一份是手术同意书,现在?就签,我要给医院发过去?。”她说:“还有一份是你的新合同。”
裴颂有些懵,接过去?看见那?份手术同意书上是他母亲的名?字。
“你母亲的□□昨天就找到了,只是你在?昏迷,现在?需要马上手术,你同意就签字。”宋斐然把笔递给他。
裴颂抬头看她,红着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找到了?可以?做移植手术了?太好了,这太好了……”他母亲等了那?么?久,终于有了一点生机,当然得签,马上签。
他接过笔毫不犹豫就签字,根本没仔细看,不知道已经换了医院,签完之?后才想起?来?:“手术费我……”
“手术费、住院费,后续的所有费用我都已经替你垫付了。”宋斐然抽走了那?份手术同意书,叫了一声?门外的秘书,让她立刻给医院发过去?。
“您替我垫付了?”裴颂心里的愧疚更重了:“多少钱?我……”他想说以?后把他的工资全转给她来?还,可又想到,他大?概率要被开除了,所以?换成了:“我一定还您,按照银行的利率还您。”
宋斐然笑了一下,抬抬下巴让他看下一份合约:“不用,我会从你的工资里扣除。”
裴颂愣了一下:“您还会继续用我?”
难道不是要开除他?
“我既然答应过小螃蟹不开除你,当然不会言而无信。”宋斐然坐在?椅子里说:“你的赌鬼父亲确实是个问题,但我和小螃蟹对你还算满意。”
裴颂呆呆的看着她,满意两个字像是泡腾片丢进他的心里瞬间蒸腾翻涌。
她对他还算满意吗?真的满意吗?
“所以?我只是要解决问题,不是要开除你。”宋斐然看着他的表情,他大?概还不知道裴军已经死?了,以?为裴军被抓紧去?了吧,不重要。
她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只是说:“新合约是终身制合约,仔细看一看,你同意了再签。”
“终身制?”他像个呆瓜一样?一直在?重复她的话,低头去?看手里的合约,合约里写他要为宋斐然工作六十年,直到他法定退休的年龄,来?抵还她支付给他母亲的各种费用。
“你可以?理解成这是你的卖身契。”宋斐然玩笑一般说:“签了之?后你就彻底卖给我了。”
这就是对他的处置吗?
裴颂在?心里想,这是处置吗?一份高薪的工作,老板让他干到老,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处置吧?
他甚至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奖励”,他没有被开除,没有被扣薪水,反而得到了永久的保障——他可以?在?她们身边待到老死?那?一天。
他这样?赌鬼的儿子怎么?会突然走大?运遇到她们?
宋斐然看见他垂着的睫毛上凝出一片潮湿,他又要哭了吗?
他压根没有去?看那?些条约,直接翻到最后就要签名?。
“我劝你看清楚条约。”宋斐然再次说。
他却哑声?说:“没什么?好看的,哪怕这份合约上写了把我卖掉甸海,我也会签。”
他有什么?好犹豫?好考虑的?她没有怪责他带来?这样?的麻烦,还替他的母亲支付的所有费用,允许他继续留下,永远留下,提出什么?样?的条约他都可以?接受。
不,是他愿意做任何事,继续留下来?。
裴颂在?合约里签下自己的名?字,觉得像做梦,心里一点也不踏实。
她真的就这样?原谅他?准许他留下了吗?
裴军那?边怎么?解决?他母亲的手术什么?时候开始?
裴颂一肚子的问题想问,还没等开口,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
是他的手机,屏幕碎得很厉害。
宋斐然伸手替他拿了过来?,上面是个陌生号码,他的母亲现在?在?国外的医院被看管着,既没有手机也没有朋友,是不可能给他打?来?电话的,那?会是谁?警察?沈威的手下?
她递给了裴颂说:“开免提。”
裴颂愣了愣却还是听话的开了免提。
手机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是小颂吗?小颂你现在?哪家医院?”
“明?霞姨?”裴颂不太确定地问。
“是我!你快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明?霞着急起?来?话说得飞快:“你知道你妈被什么?宋总强行送去?国外的医院了吗?现在?电话都打?不通!”
裴颂怔忪的抬眼?看宋斐然。
宋斐然依旧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她听见手机里传出一个更年轻的女人声?音:“妈!你把手机挂了!我都跟你说了别管别人家的事!”
“什么?别人家的事!小莲没有娘家人了,我要是不管她谁还能管她啊!她死?了都没人知道!”明?霞语气非常地不好:“小颂这件事你知不知道?那?个宋总怎么?能强行把人送出国不让人联系啊!就算是治病,但她一个病人连一句外语也不会说,出什么?事怎么?办?这不违法吗?你告诉你那?个宋总,把医院和电话告诉我,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知道。”裴颂就那?么?看着宋斐然,眼?神从茫然到不可思议,却还是先对明?霞姨说:“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同意的明?霞姨,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我会去?照顾我妈,等她好了会让她跟您联系的。”
手机那?边传来?小萍的声?音:“你看!我就说裴颂肯定知道,你非要打?这个电话!”
裴颂挂断了电话。
病房里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宋斐然在?他开口之?前?,又把合约丢在?了他面前?:“合约里写得很清楚。”
裴颂垂下眼?第一次看了那?些条约,第一条就是在?合约期内,没有她的允许不可以?会见、联系他的母亲王莲。
第二条是,她有权不告知裴颂,王莲的医院、联系方式、相?关事宜。
裴颂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条条近乎绝情的条约,终于明?白了宋斐然所说“卖身契”的意思。
因为每一条都在?告知他,他和他母亲再无任何瓜葛,从今以?后他完全“归属于”宋斐然。
他不懂这合不合法,他只是很吃惊,吃惊到他不知道该如何问她,先问她哪一句?每一句都很荒谬。
“你以?为我说卖身契是在?跟你开玩笑?”宋斐然认真地告诉裴颂:“不是玩笑,是我要你从今以?后和你的父母彻底切割,我可以?负担你母亲以?后一切的费用,但从今天起?你不能再联系她,也联系不到她。”
裴颂终于意识到,在?他昏迷的昨晚,她就已经将母亲送去?了国外的医院是吗?
太荒谬了……那?是一个大?活人。
他下意识从手机里找母亲的号码,可还没拨过去?,就听见宋斐然叫他。
“裴颂。”她就坐在?那?里,极其平静地看着他说:“这个电话打?出去?就视为你违反合约,我将终止和你的雇佣关系,也不会再为你母亲提供一分钱。”
她在?告诉他,要么?断绝联系他母亲的心,要么?滚。
裴颂握着手机的手指在?发抖,可直接屏幕暗下去?他也没有真的拨出去?。
他从她眼?神里读到了一点满意,那?是吃定了他的上位者神态,她清楚的知道,他爱她爱的泥足深陷。
她站起?来?抽走了他的手机,丢在?地上用鞋跟重重地踩在?手机上。
“啪——”的声?响中,手机彻底碎开,屏幕一点也不亮了。
而她只是抬脚将碎开的手机踢到垃圾桶旁,对他说:“我会给你换新的手机,新的号码,从今以?后你的问题父母和你没有任何瓜葛,你那?些明?霞姨、小萍之?类的朋友也不需要再联络了,你只需要存下我和小螃蟹的号码。”
“还有。”她又看向他,放低声?音说:“裴军死?了,被沈威杀了,如果警察来?录口供,不要说多余的话。”
裴颂的耳朵里雷鸣一般响过,裴军死?了?
他混乱的脑子里闪过他扑到裴军的画面,他好像……捅了裴军好几刀……那?时候裴军死?了吗?
“裴颂。”她用冰冷的手抬起?了他的脸,更低声?地说:“我已经解决了所有问题,你要做的只是听我安排,明?白吗?”
裴颂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她解决问题的办法,这就是她允许他继续留下的原因——她解决了他身边的不安全因素,他的父母。
所以?她安心地让他留下来?。
那?真的是一张卖身契,她说的每句话都不是玩笑,每句话都会实行。
裴颂脑子混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当然知道裴军该死?,他昨夜是真的想亲手杀了裴军。
他也知道,小螃蟹的名?字、学校是他母亲透露给裴军的,她虽然不知情却也帮凶……
但是……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在?执行完之?后才告知了他。
至少,可以?先告诉他,对吗?
裴颂张开口,想说这些话,可是她的眼?神那?么?冷,他知道她这样?的表情是在?忍着怒意了,他不想让她生气。
他想:原本就是他和他的父母给她带来?了麻烦,她已经足够容忍他了,不是吗?
他想:这些事情她已经做了,他还要为这些事惹怒她吗?
惹怒她,离开她和小螃蟹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他不想,他不想走到那?一步。
他望着她,像吞了一千根针一样?咽下那?些话,只是伸手拉下她的手,近乎哀求地说:“我可以?以?后不和我妈见面,但至少告诉我她在?哪家医院……至少在?她手术的时候让我见见她,等她手术醒过来?我一定不再见她……我签了合同就肯定会做到。”
可她把手抽了回去?,“裴颂,我不喜欢你和我讨价还价。”
她说:“我本来?可以?把你母亲也送进监狱,是因为你,我才留了情面,你现在?要继续为了她来?让我生气吗?”
裴颂坐在?病床上望着她,艰难地吞咽着喉咙里酸痛的“针”,那?根针大?概就是他爱她。
他从来?不敢讲出口,郁结成了一根针堵在?他的喉咙口。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宋斐然离开这间病房。
裴颂晕眩地看着垃圾桶旁碎掉的手机,那?是他为自己买过最贵的一样?东西,虽然是二手的,他也用得很珍惜。
可他最贵的东西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堆垃圾,他们从来?都不是对等的。
爱上她时他就该知道,他这样?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爱她本来?就是咎由自取。
第138章 《我选做男主的老板》
车子开出医院,宋斐然打开了手机里的监控,在监控里看到病房里的裴颂蹲在垃圾桶旁边将他碎掉的手机一样一样捡了起来?。
就那么?蹲在那里,试图将手机重新“装”好,但?碎得太厉害了,越拼凑越破碎。
他停下来?,将脸埋在手?掌里,应该是哭了,但?宋斐然没有听到哭声。
过了很久,他才停下来?,把手里的碎手机丢进垃圾桶,抽了纸巾用手?在清理地上的碎片,仔仔细细地清理好,才扶着墙壁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看不出一点哭过的迹象。
他似乎想离开病房,但?刚好遇上护士进来?给?他检查伤口,和?他说:“至少要观察三?天才能出院。”
宋斐然关了监控,她知道没有她的允许裴颂出不了医院,不然她也?不会选择这家医院。
到了公司,秘书买了新的手?机和?电话卡,问她是不是要现在给?裴颂。
她点了点头,一边往会议室去,一边接了姜珊那边的电话。
姜珊在国?外的医院里陪同着王莲做手?术,跟她说一切顺利,手?术还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宋斐然知道姜珊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就等着她继续说。
果然姜珊犹豫着说:“王莲手?术前答应了以后不再见裴颂,不拖累他,但?希望如果手?术后能活着醒来?可以和?裴颂通一次话,只通话三?分钟也?可以。”
姜珊在那边叹了一口气。
宋斐然能想象到王莲如何可怜的求姜珊,人心肉长的,更何况姜珊和?母亲关系一直很好,一定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才会给?她打?这个?电话。
“只是通话三?分钟,告个?别也?许就死心了,毕竟是他的母亲。”姜珊试探性地和?她说:“宋总觉得呢?”
宋斐然倒不为?姜珊求情?而生气,人之常情?,一个?再糟糕的母亲也?毕竟是生他养他,三?分钟的一个?电话告别,不算过分。
但?宋斐然依然说:“把裴颂签下的新合约拿给?王莲,让她熟知上面的条约。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手?术前她也?是签了手?术同意书的,她很清楚花的是谁的钱,人不能既要还要。”
她挂了电话,推开会议室的门,看见坐在里面等着的白?泽安和?他的团队。
她笑了笑说:“抱歉,晚了三?分钟。”
“没关系,我?们也?刚到。”白?泽安带着团队起身,他试图从宋斐然脸上看出一丝的疲惫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比如脆弱,她昨晚才经历了一场抢劫,并且死了人,她在医院和?警局来?回,应该一夜没有休息吧。
他昨夜得到消息就赶去警局门口想陪着她,因为?他想,人总会有疲惫脆弱的时候吧?她不害怕吗?
可他在警局外,看见她带着一个?叫樊勇的男人走出来?,站在街边的路灯下接了一个?电话。
他不知道是谁的电话,只隐约听见宋斐然说:“不用,王总不用亲自?跑一趟,这事儿到此为?止,翻篇了。你放心,咱们该合作合作,老人和?孩子估计明天的飞机……”
他坐在车里,看见她在路灯上熠熠生辉的眼睛和?满意的笑容,没有一丝的疲态和?脆弱。
就像现在的她,神采飞扬,精神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