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心里头没底儿,发慌,有些怂。”
“可是陛下不是很期待这个孩子吗?它与你血脉相连,且又是陛下自己生的,对陛下来说意义非凡。”
“……”
“陛下怎么会怕它呢,难道不应该高兴终于能与它相见了吗?”
“……”
这话好像没毛病。
周瑾行无法反驳,犹豫地松开了她。
现在肚子长在他身上,进退都没有路,只得迟疑端起那碗催产药,咬牙一口闷。
男人很要面子,替自己挽尊,死鸭子嘴硬,“这苦你受不了,还是朕来受好了。”
温颜憋着笑,回道:“妾多谢陛下体谅。”
她取手帕拭净他唇角药渍,让他先躺一会儿,因为生产需要消耗大量体力。
长春宫聚了不少人,庖厨备上热水,稳婆宫婢太医等人皆是备战状态。
产房也已备好,一切就绪,就等着周瑾行的动静。
温颜也有些疲惫,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目打瞌睡。
莫约到凌晨时分,周瑾行被阵阵腹痛疼醒,温颜忙唤窦春生等人进来查看。
周瑾行已有见红破水的症状,这意味着他即将进入生产状态。
天色大亮后,腹痛开始有规律起来,但还能继续忍受。
庖厨给备了粥汤,周瑾行用了一些。
钱嬷嬷很紧张,心情一时挺复杂,男人生孩子委实匪夷所思。
这不,黄内侍也是心神不宁,同钱嬷嬷悄声道:“你说陛下他扛得住吗?”
钱嬷嬷压低声音道:“不用担心,女人都能扛得住,陛下自然也能行的。”
黄内侍忧心忡忡,“生产可是从鬼门关走一遭,我就怕……”
钱嬷嬷打断道:“莫要说胡话。”
黄内侍闭嘴不语。
钱嬷嬷:“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坎都跨过来了,这一回,同样能跨过来,明白吗?”
黄内侍连连点头,“你说得对,说得对。”
钱嬷嬷心里头也挺担忧,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安抚他道:“越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就越要镇定,不能出任何岔子引人起疑。”
黄内侍:“我知道。”
整个上午人们都紧绷着神经,默默等待即将迎来的新生命。
结果周瑾行腹痛了一阵子又消停了。窦春生说是正常的,通常妇人见红破水后,来慢些的要两三天才能分娩。
下午外头变了天,有暴风雨来临的迹象。
周瑾行又开始腹痛。
现在他已经淡定多了,觉得这种疼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好像生孩子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现在他感觉良好。
晚些时候雷鸣阵阵,外头狂风大作,下了一场暴雨。
浓重的泥腥气息扑鼻而来,人们欢喜不已,地气被蒸发,可算凉快不少。
温颜听着外头的淅沥雨声,走到门口观望。
从瓦檐坠落的雨水汇聚成为一条珠线,欢快滚落到地上,形成水洼。
钱嬷嬷道:“许是上天知晓娘娘要临盆,特地下了一场雨凉快凉快。”
乖话谁都爱听,温颜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得上天眷顾。”
钱嬷嬷:“它毕竟是陛下的第一个亲生血脉,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温颜背着手,没有说话。
她心里头其实有点好奇会生出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在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小皇子有继承权,如果能一次中标自然省事。
如果是个小公主,大不了周瑾行又生二胎,因为他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而立储关系着社稷,温颜再怎么癫,也没太大的兴趣去与整个时代背景抗争。
毕竟历史上的女皇帝也只有武则天一位。
就算她有金手指,也是要依托时代背景去实施的,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去走,总不能一下子就推翻了封建制。
因为现下的社会结构是远远无法达到现代社会里的人人平等。
那不仅需要劳动力的高速发展,更需要工业革命,教育改革,灭掉封建阶级体制,全民提升教育水平……
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掌舵者去变革。
温颜双手抱胸,眺望雨幕纷纷,在脑内试探问系统009,“周老板生的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系统009:“宿主,我也不知道。”
温颜:“你不想说实话就不说。”
系统009:“生男生女有什么区别吗,都是皇族血脉,享无限尊荣。”
温颜:“当然有区别,生小公主,他就得继续生二胎。
“我俩互换的次数多了,以他的智慧,肯定会生出疑心。”
系统009:“那是以后的事了,至少这一次他没有怀疑你,而是认为是许太后的诅咒作祟。”
温颜默了默,忍不住问:“你之前一直盼着我干到位面第一人,那要把大梁变成怎样的模样才算得上人生巅峰?”
系统009:“我自然不能要求你推翻它的体制达到人人平等。
“那太悬浮了,不符合实际背景。
“我盼着宿主能入主中宫,走到朝堂占据一席之地。
“目前咱们的税改和军事都在推进,一旦人口增长率起来了,农作物多样性丰富了,军事强大了,便是扩张疆域的时候。
“至于体制上的改革,你是无法动摇封建制的,毕竟咱们国人离吃饱饭也没多少年。
“但你可以开辟一个充满着多元化的时代,包容的,开放的,具有影响力的那种。”
听了它的解说,温颜道:“我明白了。”
傍晚时分这场雨停了下来,周瑾行似乎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阵痛。
先前他有些怂,现在又恢复了雄鹰般的气魄,觉得生娃也不过如此。
结果半夜被阵痛干趴了。
宫口开指产生的宫缩阵痛开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采青发现他的异常,连忙去喊窦春生。
周瑾行实在憋不住了,喉咙里发出哼哼声。
窦春生忙问他阵痛情况,温颜在一旁紧张道:“是不是要生了?”
窦春生点头,“应是宫缩开指,先把娘娘送到产房。”
于是一行人把周瑾行抬到偏殿那边的产房待产。
温颜也跟着过去。
那厮忒要面子,明明痛得不行,嘴硬找借口道:“产房血腥,陛下莫要过来。”
温颜:“朕不怕。”又道,“淑妃若实在难受,便叫出来。”
周瑾行才不叫唤呢。
损面子。
他现在进入了开宫口的状态,窦春生安排采青给他脱裤子。
周瑾行死死拽住,一副贞洁烈女的狰狞狼狈。
采青很想笑,却又怕出岔子,只得努力镇定道:“娘娘快要生产了,得提早做好准备。”
周瑾行表情扭曲道:“你们退下。”
采青无奈,只得去跟温颜道:“陛下去劝一劝娘娘。”
温颜点头。
待产房里的人们退了出去,她才走到床沿,说道:“陛下总不能穿着裤子生产。”
周瑾行羞愤欲死,面色发青道:“朕自己能脱。”
温颜严肃道:“等会儿你还得撇开腿,稳婆会替你接生。”
周瑾行彻底破防了,只觉得节操碎了一地,他咬牙道:“是站着生。”
温颜:“???”
她后知后觉看产房里的布局,好像真的是站着生欸?
不仅有立式,还有蹲式,跪式?
花样这么多?
这不,周瑾行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宫缩来临,他开始出冷汗。温颜原本想在这里陪伴的,结果被他赶了出去。
别问,要脸。
伺候的宫女和稳婆等人已经在产房里候着,窦春生和稳婆时刻关注他的状态。
温颜和太医院的一干人都在外面候着,钱嬷嬷原想进去,被温颜阻拦了。
那男人特别要脸,如果被身边亲近的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指不定怎么别扭。
包括采青也出来的。
稳婆经验丰富,知道现在宫口还未开全,对周瑾行的宫缩阵痛无比淡定。
见他一直咬牙硬撑,说道:“娘娘若是觉得疼,就叫喊出来。
“做女人的,总得走这一关,疼一阵子就过去了,无需忍着。”
她叨叨絮絮说了许多,听得周瑾行暴躁,本就疼得不可开交,还要听她叽叽歪歪,只觉心烦。
趁着宫缩消停的间隙,窦春生命人送来参汤给他补充体力。
室内明明有冰鉴,周瑾行却汗湿了头发。
那个拥有钢铁般的意志,雄鹰一般的男人此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彻底蔫了。
他声音沙哑问:“还得要多久才能生?”
窦春生安抚道:“娘娘现在宫口还未开全,还得等一等。”
听到这话,周瑾行有种想死的冲动。
宫口从一指开到十指,那过程只喊酸爽,纵使铁打的硬汉,也承受不住那种钝刀子磨人的滋味。
生理和心理带来的双重压力令周瑾行彻底崩溃破防,他疼得飙泪,手不停地抓挠床沿转移注意力,除了喉咙里发出哼哼声,硬是憋着没有叫唤。
这不,外头的钱嬷嬷担心道:“阵痛这般难受,娘娘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颜沉默了阵儿,说道:“兴许是要脸?”
钱嬷嬷:“……”
周瑾行很是要脸,他坚持认为男人的承受力比女人厉害。
窦春生见他咬紧牙关,硬是憋着不吭声,忙道:“娘娘若是受不住就叫喊出来,会好受些。”
周瑾行咬紧手帕,那阵痛疼得眼泪汪汪,真的想到处乱爬。
好不容易熬到宫口开得差不多后,几人把他架到生产用的竖式分娩架上。
产婆跟他讲怎么用力,不能使蛮力,以防撕裂,得顺着宫缩来。
周瑾行全无往日的体面,羞耻心早就抛之脑后,满脑子都是赶快把这折磨人的玩意儿拉出来。
结果用了半天力,仍旧没有动静。
他累得虚脱。
窦春生连忙喂了些参汤补充体力。
到底是女性有同理心,窦春生一边安抚产妇情绪,避免对方恐慌。
一边讲用力的巧劲,给周瑾行带来极大的心理安慰。
因为生产是道鬼门关,一生中从未遇到过这种体验,心里头不慌是假的。
之后他又努力折腾了好半晌,还是生不出来,于是又采用蹲式折腾。
蹲式不行又跪式,坐式,什么方法都试了一遍。
外头的温颜等人心急如焚,她憋不住问里头的情形,窦春生回应还没出来。
朱斌安抚她的情绪,说道:“妇人生产快则茶盏功夫,慢则数个时辰,淑妃娘娘是头胎,慢些也是正常的,陛下无需担心。”
温颜背着手来回走动,忍不住道:“她居然能忍着一声不吭?”
朱斌:“……”
连一旁的太医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多数妇人宫缩阵痛时都会嚎叫,温淑妃却没什么动静,可见其忍耐力。
产房里的周瑾行头发已经被汗水湿透,甚至手上都磨起了红痕,是用力抓布绳留下来的痕迹。
最初他没找准巧劲儿,后来还是窦春生引导他跟着节奏来,让他深呼吸,再放松,跟着宫缩用力。
如此反复数次,产婆欢喜道:“娘娘再加把劲儿,露胎头了!”
窦春生在一旁夸赞鼓励,周瑾行心情复杂,似乎这才意识到女医对于女性的重要性。
针没有扎到自己身上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没有经历过生产的折磨永远不知其中的艰难。
那一刻周瑾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温三娘受不住!
生产带来的非人折磨她受不住!
之后又经过了茶盏功夫,胎儿的头部才彻底分娩出来,周瑾行觉得肚子仿佛松了不少。
他还是采用的竖式分娩。
在生产面前,什么体面尊严羞耻统统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求生的欲望。
外头再次传来温颜的询问声。
窦春生应道:“陛下且宽心,胎头已经出来了。”
听到这话,温颜松了口气。
黄内侍等人紧绷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莫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整个胎儿顺利娩出,却没有发出哭声。
窦春生一点都不怜惜,提着小脚丫用指头弹,小家伙吃痛,总算发出第一声啼哭。
那声音怨气大得很,炸啦啦叫唤了好一会儿。
听到啼哭,外头的人们欢喜不已。
稳婆剪断脐带,窦春生把初生的婴儿送到婆子手里清理干净,随后等待胎盘分娩而出。
一段完整的分娩,胎盘能否顺利娩出非常重要,处理不慎容易出现大出血。
这个时候周瑾行已经筋疲力尽,他担心婴儿是否四肢健全,虚弱问道:“孩子可康健?”
婆子应答道:“回娘娘的话,孩子齐全。”顿了顿,“是个小公主。”
听到小公主,当时周瑾行疲惫得没有什么想法。
倒是窦春生怕他失望,安慰道:“娘娘还年轻,待身子调理好了,总能再继续生养的。”
周瑾行翻了个白眼儿。
没——门——儿!
分娩胎盘则容易许多。
不一会儿胎盘从子宫脱落,窦春生和产婆细细检查,确定是完整的,这场分娩才算告一段落。
这时候周瑾行已经累得像条死狗,浑身虚脱。
他犹如一滩烂泥,被宫女们扶到床上,用温水清理干净身子,因会流恶露,连裤子都没穿,只用薄毯盖住身体。
方才折腾了大半天,他疲惫得动都不想动。
双手火辣辣的,腿也打颤,仿佛连骨头都被拆过似的,浑身不得劲。
窦春生处理好婴儿的脐带,给她穿上轻薄的小衣,又上秤看重量,只有五斤的样子,小小的一只。
人们用柔软的小儿被包裹好,送到周瑾行跟前,他看了一眼。
小家伙闭着眼,皮肤红红的,被羊水泡得发皱。
通常情况下初生的婴儿都不太好看,这个看着倒有点眉清目秀。
得了准许,婆子才把婴儿抱出去给温颜他们看,并报上出生的时辰。
人们跟观稀奇把戏似的围拢上前,温颜不敢接手,有点害怕,因为太小了。
最后还是钱嬷嬷接手的,温颜高兴道:“天亮了就把消息送到温府去。”
黄内侍应道:“老奴领命。”
稍后孩子被抱进产房,人们仍旧守在外面,因为要观察产妇的身体状况,一点都大意马虎不得。
温颜想进去看看,周瑾行却不允,贼要面子。
太医们都说淑妃忍耐力厉害,温颜心情微妙,在脑中同系统009八卦,说道:“周老板确实挺厉害,居然忍过去了。”
系统009:“恭喜宿主喜得贵女,无痛生娃,白得一个小棉袄。”
温颜:“说实话,我一点为人母为人父的心情都没有。”
系统009:“这个是正常的,毕竟你没有亲自体会过孕期的糟糕经历,也没经历过生产的阵痛,甚至你还不习惯多了一个小东西的存在。
“感情得培养,相处的时日长些,那种母子连心的亲情就会出来了。
“就算你不喜欢小孩,亲生的都跟其他不一样,包容性更强。”
温颜半信半疑,她对孩子没有什么执念,甚至可以说兴趣不大。
不过无痛捡一个娃似乎也能接受。
就当养宠物那样,反正有乳母照料,还有太医院一帮人围着伺候,不用她去熬夜折腾。
天蒙蒙发亮时周瑾行睡了过去,生产后体力虚脱,室内明明有冰鉴,也会出虚汗。
窦春生寸步不离,就怕后期出岔子。
待天色大亮,母子平安的消息报到温家,柳氏欢喜不已,特地给宫里的内侍备了喜钱请他们吃酒。
打发走宫里人,柳氏满面笑容。
她倒是盼着是个小公主,因为目前温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小公主反而能得太平。
温宗荣上值听到同僚恭喜自己,才知道自家闺女在昨晚生产,心中万幸母子平安。
由于昨日下过一场雨,气温凉爽不少。
刚生产的产妇不能进补服用鸡汤鸽子汤,得先祛寒。
正午时分周瑾行用了少许膳食,颇清淡。
他双手因生产用力,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手掌上竟然被布绳磨出了几个水泡。
昨晚那鬼经历,这辈子打死他都不会再去试第二次。
睡了一觉,又进了饮食,体力稍稍得到恢复。
他爱干净,产褥垫被血水弄脏,让人换干净的来。
庖厨熬了清洗的药水,防止感染。
窦春生极有耐心清洗,一点都不嫌脏。
周瑾行有点别扭,虽然是女人的身体,芯子到底是个老爷们。
他放下男人尊严,不好意思道:“有劳了。”
窦春生温和道:“娘娘客气了,臣这条命是娘娘给的,自当尽心尽责盼着娘娘平平安安度过产褥期。”
周瑾行心中似有感触,“宫妃有女医在身边甚好,不至于太过尴尬。”
窦春生笑了笑,无奈道:“可是天底下的女医不过是不入流的医婆,上不了台面的。”
周瑾行沉默了阵儿,说道:“那我便央求陛下,准允天下女医像其他大夫那样光明正大看诊开药铺。”
此话一出,窦春生笑了,“娘娘可莫要打趣臣。”
周瑾行严肃道:“天底下的妇人若有难言之隐,碍于男女大防得不到及时诊治,实在抱憾。
“倘若女医也能光明正大行医,她们便能多求得一条生路。
“就拿这次的生产来说,有你在身边,我心里头踏实许多。
“到底还是同性之间更为方便,若妇人生了病,也不至于讳莫如深。”
窦春生欣慰道:“娘娘所言极是,倘若陛下真能准允女医行医,那便是天下女郎们的福气。”
周瑾行没有说话。
窦春生清理干净后,替他整理好薄毯,命人把脏污的东西拿出去。
不一会儿乳母抱着孩子过来,已经喂过一次奶了。
周瑾行多少有点好奇,尝试着接过孩子。
乳母教他怎么抱。
他小心翼翼把小家伙抱在手里,好小的一只啊。
已经吃饱的小婴儿满足地酣睡,他忍不住揭开胎帽看她的头发,看到前囟门一跳一跳的,颇觉好奇。
周瑾行跟看稀奇把戏似的,握她的小手手看。
手掌极小,几个指头细长细长的,握他的食指都握不完。
似在梦中吃奶,小嘴忽地做出吮吸的动作。
看到那动作,周瑾行菊花一紧,忽然觉得胸痛。
他把赶忙孩子递给了乳母。晚些时候窦春生让他下地行走,因为会流恶露,所以会用上月事带。
周瑾行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他觉得做女人真的好麻烦,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由于昨晚用力过猛,以至于下地走动两腿都打颤,但必须要适当活动。
他并没有让采青来伺候,而是让程嬷嬷来,因为程嬷嬷不晓得这具主人的芯子。
倘若是采青,看到他那窝囊模样,指不定要发笑。
晚上温颜要来探望,皆被周瑾行拒绝了,用产房血腥为由不让她入内。
温颜:“……”
那老爷们儿真的很拧巴。
她只得询问窦春生周瑾行的身体状况。
窦春生道:“陛下只管放心,娘娘的精力要好上许多了,饮食也能进,体征平稳。”
温颜点头,“如此甚好。”
接下来周瑾行进入坐月子的状态,从产房那边入到寝宫。
月子期间不能吹冷风,不能吃辛辣,忌讳的东西多得很。
产后体虚每天都会出许多虚汗,他是个讲究人,庖厨用艾草和生姜熬煮的水放温后擦身。
至于洗头,次数便减少下来,用是水都是温的艾草生姜水,生冷都要忌。
月子关乎后续的体质,一点都马虎不得。
窦春生这段时日都住在长春宫,对周瑾行的饮食和各方面的护理尽心尽责。
这期间玉阳进宫来看过一回,她没有子嗣,觉得襁褓里的小婴儿委实可爱,逗弄一番。
当时温颜在乾政殿处理政务。
玉阳过来了一趟,同她说起小公主,问她取什么名儿。
温颜没有主意,说道:“晚些时候再取也无妨。”
玉阳:“七郎可算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根儿了,好在淑妃年轻,养好了身子,再生养皇子也行。”
温颜随口道:“确实要再生养一个皇子。”
不过那是周瑾行的活计,他家毕竟有皇位要继承。
二人就小公主的话题唠了许久。
待玉阳离开后,温颜去了长春宫。
经过几日的调整,周瑾行的状态要好得多。
如今入秋,一场秋雨一场凉。
宫里头有经验的嬷嬷会给他用收腹带,周瑾行很不习惯,此举是为防止内脏下垂。
他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并未出现什么异常,因为窦春生说有些产妇还会出现漏尿的情况。
周瑾行匪夷所思,愈发觉得为什么生个孩子会有这么多毛病?
温颜过来,那男人沉寂了几日后,才愿提及生产那天晚上的遭遇。
温颜很想笑,但又觉得不妥,只得严肃道:“陛下受苦了。”
周瑾行忒要面子,口是心非道:“这点苦算不得什么。”顿了顿,吹牛比道,“当年朕爬死人堆,从阎王殿走一遭,这跟其比起来差远了。”
温颜挑眉,轻轻的“哦”了一声,“是吗?
“陛下确实厉害,当时外头的太医们都说淑妃忍得,连声都不吭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只怕全京城都找不出两位来。”
周瑾行没有答话。
温颜轻轻摩挲袖口,故意道:“不过有些遗憾,妾不中用,让陛下受了连累,却只是个小公主。”
这话特别敏感。
周瑾行阴阳怪气睇她,“淑妃莫非嫌是女娃?”
温颜:“妾不敢。
“如今温家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妾倒巴不得是小公主。
“若能像玉阳长公主那般也不错,有陛下疼宠豢养,一辈子不愁吃穿,也无需被卷入朝堂争斗,于她来说便是最好的归宿。”
周瑾行没有答话。
这涉及到储君,是个敏感又忌讳的话题。
稍后乳母把孩子抱过来二人看,已经开始出现黄疸的迹象了。
朱斌说是正常的,但凡新生儿都会这般,只需多喂水,适当晒晒太阳,便会慢慢消散。
初生的婴儿大部分时间都在酣睡,周瑾行已经能很娴熟地抱在怀里了,温颜却笨拙。
他埋汰道:“都说母子连心,朕怎么觉着淑妃一点都没有为人母的觉悟?”
温颜:“……”
这他妈又不是她生的!
她憋了憋,回嘴道:“陛下说得极是,妾觉得陛下愈发有母性光辉了。”
“母性光辉”这几个字实在魔性,周瑾行面色一僵,露出看死人的表情。
温颜没出息地挪了挪屁股。
周瑾行盯着她道:“这是你自己亲生的。”
温颜纠正道:“这是陛下亲生的。”
周瑾行:“……”
温颜觉得冤枉,厚颜无耻道:“妾没有体会过母子连心,自然无法像陛下这般对她亲近。
“怀胎十月,她在陛下肚里,陛下能清楚感知到她,但妾却变成了男人。
“陛下反而还埋怨妾不知母子连心,妾真是冤枉,难道不应该是陛下剥夺了妾为人母的资格吗?”
周瑾行:“……”
为什么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呢?
他忍了忍,咬牙道:“你受不住生产之痛。”
温颜露出半信半疑,天真道:“陛下当时连声都没吭一声就把孩子生出来了,真有那么痛?”
周瑾行:“……”
早知道就别装比了。
他一时哑口无言,忸怩道:“也不是一点都不痛。”
温颜:“如此说来,陛下是有能力承受二胎的。”
此话一出,周瑾行彻底炸毛,“你胡说什么?!”
这显然是他的雷点。
温颜不再试探他的底线。
这不,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周瑾行做了一个梦,又梦到自己生孩子。
在他经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产下新生儿,结果婆子面无表情告诉他是个小公主。
他家有皇位要继承,得生出小皇子才行。
于是接二连三生产。
一胎二胎三胎四胎……全都是闺女。
在他陷入生产轮回中反反复复时,许太后死气沉沉出现在产房里,阴深深道:“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诅咒你生养的全都是女儿,这辈子甭想生养出皇子来继承皇位……”
那声音把周瑾行刺激到了,忽地从梦魇中惊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虚脱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气,后知后觉意识到是梦。
没有二胎三胎,也没有许太后。
周瑾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无力地躺了下去。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心神不宁。
直勾勾望着帐幔,记忆仿佛又回到他给许太后灌药的那天。
那天许太后诅咒他断子绝孙,那天还有一道冬雷霹雳而下,像是对他的警醒。
周瑾行闭目。
生产带来的可怕阴影,他这辈子是打死都不会再去试一遍的。
闺女又怎么样呢,始终是他周瑾行的血脉啊。
他自己的种,自己亲生的,亲自生的。
那就代表着她的独特性,无人可替。
第二天周瑾行浑身犯懒,秋老虎迟迟不愿褪去,还在竭力散发着最后的余威。
乳母把孩子抱过来他看,小家伙睁开眼骨碌碌地瞧,乳母夸赞孩子漂亮,眉清目秀的。
周瑾行细细看了老半天,只觉得神奇。
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号。
纵使之后他还会有其他孩子,也比不上她的独特,是他亲自体验了一把从身上掉下一块肉的感觉。
那是刻骨铭心的印记。
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呢?
周瑾行对这个孩子异常重视,是他第一个亲生的子嗣,故而总会寄予更多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