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009:“……”
它好像忘了她是个神经病。
温颜心中拿定主意,干脆直接去了乾政殿,探听永福宫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惠妃下毒一事除了周瑾行的亲信知晓外,消息并未走漏出去,故而宫里头有各种猜测。
温颜过来探情形。
周瑾行的身体好了许多,除了略微咳嗽外,精神还算不错。
殿内有地龙供暖,他穿得并不厚。
桌案上堆积了不少政务,有各地方送上来的奏折,也有京中的考课文书,乱七八糟一大堆,全都是他生病期间耽搁下来的事务。
现在他的风寒还未彻底痊愈,黄内侍生怕病情反复,跟钱嬷嬷像老妈子似的念叨,只给他定了那点工作量。
周瑾行倒也没当耳边风,毕竟他接下来还要干许多事,需要十足的体力和精力去支撑。
不一会儿黄内侍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说道:“陛下,淑妃娘娘来探病了。”
周瑾行坐到榻上,道:“让她进来。”
温颜进殿来,朝他行礼。
周瑾行淡淡道:“天寒地冻,淑妃不在宫里好好呆着,出来作甚?”
温颜仔细打量他,“陛下应是康复了,精气神儿比往日好得多。”
周瑾行点头,“是要好得多。”
温颜:“先前黄总管愁得要命,小小风寒哪有这般厉害,妾这小身板都好好的,陛下皮糙肉厚,总比妾要能扛。”
这话把周瑾行逗笑了,朝她招手道:“过来。”
温颜屁颠屁颠走上前,周瑾行拍了拍榻,她坐了下去。
周瑾行说道:“秋冬养膘,你长春宫的伙食确实开得不错。”
温颜理直气壮道:“前阵子才领的年例,兜儿里有钱。”
周瑾行失笑。
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虽然经常气死他,但多数情况下相处起来都是比较松快的,不用端着。
因为足够随心所欲。
温颜见他心情不错,试探问:“今早妾按惯例要去寿安宫请安,听到他们说陛下下了禁令,故才来问一问。”
周瑾行挑眉,“你想问什么?”
温颜故意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清澈愚蠢,说道:“听说惠妃姐姐也被陛下禁足,大家同为妾室,自要问一问的。”
周瑾行冷不丁笑了,伸手捏她的脸。
温颜任由他捏,心里头想着:
【妈呀,我怎么觉得老板有点阴恻恻的?】
【我就想吃个瓜而已,至于把我当成死人看?】
【郑惠妃一介女流之辈,还能对他怎么着,难不成强上了?】
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周瑾行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
“郑惠妃在前些日殿前失仪,朕罚她禁足反省。”
听了他的说辞,温颜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刨根问底。
她跟这事扯不上关系。
之后二人又说了些其他,温颜提到的话题皆是皇庄的棉花地畅想。
周瑾行不厌其烦听着,就听着她画大饼,心里头莫名舒坦。
这女人跟郑李之流完全不在一条线上,格局比她们大得多,玩的东西也高端得多。
周瑾行不喜欢蠢人。
虽说温淑妃也喜欢干冒险莽撞的蠢事,但那类“蠢”是利人利己,而非郑惠妃的蠢毒。
稍后指挥使霍雄来见,温颜这才离去了。
现在周瑾行之所以没有动永福宫,是为等着霍雄收集齐王府的证据。
毕竟那么大一个王府,且还是灭全家那种,事关废黜太子,总得拿出证据服众。
倘若随便扣帽子,谁还敢跟着你一道同行?
另一边的温颜回到长春宫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猜测这回郑惠妃多半要栽跟斗。
如果要把李娴妃送出去,必须得在郑惠妃一事落实下来之前让她去触怒龙颜受到牵连被处罚。
方才她出来时看到告病假的钱嬷嬷上岗了,只要有她在,李娴妃再惹恼周老板,也不至于会被砍脑袋。
打定主意后,温颜又跑了一趟迎春殿。
见她又来了,李娴妃着急道:“妹妹怎么又来了?!”
温颜:“我有话要同你说!”
李娴妃愣了愣,见对方神情严肃,二人去了寝殿那边。
李娴妃遣退闲杂人等,温颜把她拉到床边,压低声音道:“我去过乾政殿了,圣上说郑惠妃因着殿前失仪被禁足。”
这话李娴妃压根就不信,皱眉道:“那也不至于禁寿安宫。”
温颜:“我也觉得其中有名堂。”顿了顿,“姐姐你跟我交个底儿,有没有牵连其中?”
李娴妃没好气掐她一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合着我在宫里十余年,都是白混的?”
温颜一本正经道:“你是干干净净的就好,我有一个冒险的法子,就问你敢不敢去闯。”
李娴妃:“???”
温颜:“你想不想离开这儿?”
李娴妃:“???”
温颜:“我就问你,想不想离开深宫,去看看外头的世道?”
听到这话,李娴妃震惊不已,“你胡说什么?!”
“我就问你,想不想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李娴妃的内心涌动,憋了好半晌,才道:“我能出得去吗?”
温颜点头,“你能,只要你愿意。”
当即把她的想法同她说了,听得李娴妃瞠目结舌。
这何止是作死,简直是作大死!
但经她一番仔细分析利弊后,李娴妃动摇了,居然觉得中间的操作性极高。
她的心情一时复杂不已。
她知道眼前这女娃的脑瓜子聪明,但能算计到这个程度上,还是少见。
因为胆子足够大。
此举完全是在老虎身上拔毛,要么上西天,要么下半生重获自由。
李娴妃胸中的血液翻腾,沉寂了那么多年的心性在一夜之间复活起来。
谁愿意关在这金笼里装娴静?
谁不想去见见外头的纷繁世道?
温颜安静地坐在床沿,等着她的答案。
只要她愿意豁出去闯一回,她必当替她筹谋好退路。
就像当初扶持窦春生那样,只要她鼓起勇气踏出了第一步,那么后面的路,她将替她铺平。
室内寂静了许久许久,李娴妃才平复心情道:“我孤身一人死不足惜,可是我怕连累你。”
温颜握住她的手,“姐姐仔细想想,我干的事,哪一件不是在老虎身上拔毛?
“只要你信得过我,不多你这一件,只是离宫后的日子,全靠自己硬抗。”
李娴妃讷讷无言。
温颜严肃道:“若做好了决定,明日就去替郑惠妃求情。
“咱们事先打听好钱嬷嬷在不在,必须有她在场,才能事半功倍。”
李娴妃犹豫道:“可是……”
温颜打断道:“没有可是,一旦你离宫,待这件事的风头避过之后,我会差人去打点。”
她细细说了许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最终李娴妃一番权衡,决定豁出去赌注一回。
当天晚上温颜还不放心,她不担心李娴妃能否顺利出宫,她担心的是出宫后的路是否平安。
这个世道对女性有着很大的敌意。
她在脑中询问系统009,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住李娴妃平安顺遂,别那么倒霉。
系统009道:“宿主可以在商场里购买平安符。”
温颜立马进商场查看平安符,每道平安符都有时效性,最短一年,最长十年。
十年要一万金币。
她果断购买那道十年的平安符,把李娴妃的名字与它绑定。
结果很遗憾,无法绑定,因为目前李娴妃的命运是待定状态。
温颜露出日了狗的表情。
系统009解释道:“目前李娴妃并未变动,这份平安符必须在她发生变动后才能绑定使用,所以宿主别着急。”
温颜这才放心了。
第二日李娴妃掐准钱嬷嬷在场时亲自去了一趟乾政殿。
在听到她为郑惠妃求情时,周瑾行顿时用奇怪的表情打量她。
奉茶的钱嬷嬷暗叫不好。
李娴妃伏跪在地,一颗心跳得砰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才传来周瑾行不冷不热的声音,“你替郑惠妃求情?”
钱嬷嬷知晓李娴妃的底细,忙提醒道:“娴妃娘娘怕是糊涂了。”
李娴妃没有答话。
周瑾行缓缓起身,“李娴妃莫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李娴妃硬着头皮道:“妾不知惠妃妹妹犯了什么错,只是她与妾一同进宫来侍奉陛下。
“惠妃妹妹行事素来谨小慎微,想来是无意冲撞的陛下,还请陛下轻饶。”
这话把周瑾行活活气笑了。
如果不是知道她没有牵连其中,立马把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钱嬷嬷眼皮子狂跳,赶紧打圆场道:“娴妃娘娘且回罢,这事圣上自有定论。”
李娴妃固执道:“还请陛下看在惠妃妹妹十余年的情分轻饶,且惠妃妹妹教养太子殿下着实不易……”
话还未说完,就被周瑾行怒斥打断,“你闭嘴!”
见他动怒,李娴妃被吓了一跳。
钱嬷嬷欲言又止道:“陛下……”
周瑾行瞪了她一眼,钱嬷嬷闭嘴。
周瑾行不客气道:“滚回去禁足反省!”
李娴妃还想说什么,钱嬷嬷急忙道:“娴妃娘娘且回罢。”
她不断冲她使眼色,李娴妃这才毕恭毕敬起身退了下去。
待她出去后,周瑾行看向钱嬷嬷,发问道:“你说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撒什么欢儿?”
钱嬷嬷憋了憋,“兴许是来找台阶下。”
周瑾行:“找什么台阶?”
话一问出去,他便意会过来。
果不其然,钱嬷嬷道:“若是寻常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断然不愿跟永福宫牵扯上。
“李娴妃却偏要凑上来,一来是自己干净,二来则是盼着陛下许给她一条出路。”
周瑾行没有答话。
钱嬷嬷继续道:“这十余年,李娴妃安分守己,从未做过出格之事,想来也是个聪明人。
“如今她娘家已经没人了,听说只剩一双忠仆守着老宅,那样毫无用处的弱女子,于陛下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
“依老奴之见,陛下可否开恩,趁着永福宫一事许给她一条生路。
“一来不管她心性如何,终归是许太后安排的人,留在宫里始终不放心。
“二来陛下虽与她不亲近,但此人品行端正,在宫里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
“陛下有好生之德,想来少她一条性命也没什么。
“三来她若离宫,日后为保性命,定不敢把宫里之事宣之于口,就看陛下是否介怀曾经的妃嫔出宫后与其他男子有沾染。”
钱嬷嬷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用客观的态度来进言。
周瑾行则想着,以李娴妃的行事性子,哪有这个胆量敢来作死?
多半是长春宫给她出的馊主意。
温淑妃那心机女,现在他把郑惠妃干掉了,她又把李娴妃踢出宫去,这不是明目张胆要独霸后宫?
啧,那女人一定是爱惨了他,才会这般处心积虑谋求宠爱。
呵,女人!!
回到迎春殿的李娴妃心里头七上八下,结果待到正午时分,悬挂的心总算落下。
黄内侍前来传圣旨,以李娴妃失德为由将其逐出皇宫,发配到清云寺自省。
李娴妃面露哀色,实则内心欢喜,毕恭毕敬接了圣旨。
翌日一早她就以罪人之躯离宫前往清云寺,行至崇阳门时,采青前来相送。
她使给内侍钱银,寻得同李娴妃单独说话的机会。
二人到转角处,采青小声道:“我家主子说了,娘娘去了清云寺万事都要忍耐着,待风头过了,日后再想法子替你脱身。”
李娴妃点头,“我明白。”
采青把温颜给她准备好的平安符送上,“这是主子给娘娘求的平安符,可管用了,娘娘一定要带上,切莫弄丢了。”
李娴妃倍感窝心,接下了平安符。
采青又送上一包钱银,“主子说此去清云寺沿途需得多加打点着,娘娘孤身一人,定要万般小心。
“待晚些时候,温府会送信到李家老宅,让陈伯去看望娘娘。
“后面的路,等风头避过之后再从长计议,日后一旦娘娘脱身,便和陈伯等忠仆远离是非之地,隐姓埋名谋求生存。”
李娴妃倒也没有推却那包钱银,只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白玉,说道:“这块玉给你家主子,留个念想。”
采青接过,再次叮嘱道:“娘娘一定要把平安符护好,主子说它能护你平平安安。”
李娴妃:“我记下了。”
不一会儿内侍催促,李娴妃这才离去。
采青目送她离开。
李娴妃脱去一身荣华,像寻常人家的女郎走在红墙绿瓦的围城里。
她曾被关了十余年,而今总算获得自由。
孤身一人走进这天地间,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了。
或许对于许多人来说,锦衣玉食才是人生的极致追求,然而她李君茵所求的却不过是修篱种菊。
跟着内侍穿过一道道宫门,有很多时候李娴妃都想回头看一看。
然而脑中总有那么一道声音告诉她:往前走,莫要回头。
这是温颜留给她的话。
往前走,别回头。
她走了,不论未来会遇到多大的风浪,都会抬头挺胸去面对。
二十八岁的人生,将再次扬帆启程。
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李娴妃脱离牢笼的那天,亦是郑惠妃的忌日。
两个一起进宫的女人,她们的起点都是一样的,然而命运却大不相同。
最初的时候她们各自靠智慧从那场宫变中自保下来。
二人无疑是聪明的。
之后李娴妃仍旧保持清醒头脑坐看风云,对郑惠妃掌六宫之权无动于衷。
两人的命运在这里开始分岔。
郑惠妃被荣华权势迷了眼,想要得更多。
而欲望,则与风险并存。
现在要送她上路的活阎王在时隔数日后踏足永福宫。
郑惠妃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事情败露,却还抱着侥幸,毕竟她还握着太子。
当时太子被关在偏殿里,两名内侍守在门口。
正殿这边大门紧闭,周瑾行端坐在椅子上,黄内侍抱着拂尘站在一旁,神色肃穆。
这些日郑惠妃备受煎熬,形容憔悴。
她跪在地上,泪眼婆娑道:“妾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竟惹得陛下不顾十余年情分……”
周瑾行淡淡打断道:“李娴妃出宫了。”
郑惠妃愣住。
周瑾行看着她,眼里写着鄙夷,“她昨日替你求情,朕把她打发去了清云寺。
“你二人同日进宫,她能活下来,而你郑惠妃却不能,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郑惠妃脸色发白。
周瑾行做了个手势。
黄内侍呈上沾有毒物的方帕证物,朝郑惠妃道:“惠妃娘娘可要瞧仔细了,这块方帕是送你上路的证物。”
郑惠妃激动道:“黄总管莫要血口喷人!”
周瑾行:“你给朕下毒,由太子送来的汤饮,都在这块方帕里。”
此话一出,郑惠妃面色一僵,嘴唇颤抖道:“请陛下明鉴,妾没有下毒,没有下毒!”
周瑾行轻轻的“哦”了一声,抱手道:“合着朕那些日是装病不成?”
郑惠妃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慌忙摆手道:“妾没有下毒!请陛下明鉴!”
黄内侍听出了其中的蹊跷,皱眉问:“你说你没有下毒,那方帕里的是何物?”
郑惠妃不敢吭声。
黄内侍威胁道:“惠妃娘娘若不招,老奴只得用刑了。
“你掌管六宫,应该知道宫里头罚人有哪些花样。”
郑惠妃被吓着了,忙道:“妾没有给陛下下毒,妾,妾……下的是绝嗣药,不是毒!”
听到这话,周瑾行“啧”了一声,愈发觉得这女人蠢笨到无法想象。
“是许太后给你说的吗?”
郑惠妃沉默。
周瑾行无法直视道:“朕瞧着你跟李娴妃都挺机灵,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为何这会儿蠢笨到如斯地步?”
郑惠妃泪眼汪汪,“陛下……”
周瑾行冷漠道:“当初朕把六宫交给你打理,皆是看你是个头脑清醒懂得分寸的女郎。
“这些年你确实做得极好,处处谨小慎微,从不出任何差错,可见你心里头是知道自己位置的。
“把太子交与你教养,倘若你不出差错,日后朕定不会亏待你教养的功劳。
“可是你飘了,想要更多,对吗?”
郑惠妃含泪道:“可是妾满心满眼都是陛下啊,妾只是贪心了一些……”
周瑾行不耐烦打断道:“别跟朕谈什么情分!
“你说你满心满眼都是朕,朕只问你,倘若朕一无所有,是那流落街头的乞丐,你可会多看一眼?!
“深宫这样的名利场,你自己也经历过不少事,若是这般重情义,当初为何撇开许太后明哲保身?!
“朕念及你与李娴妃无辜受牵连,留你二人的性命,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养废朕的太子,给朕下毒,妄想着太子上位之后自己能稳坐高位?
“简直天真!”
郑惠妃泪涕横流,辩驳道:“妾没有,妾不敢,妾只是不希望陛下偏宠温淑妃,害怕太子保不住。
“妾对天发誓,给陛下服用的是绝嗣药,那个不是毒药……”
看着她苦苦辩解,周瑾行只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人一旦脑壳发昏要去作死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你的药从寿安宫得来,那你以为,朕诛灭许氏九族,许太后是想朕绝嗣呢,还是丧命?”
这句灵魂拷问把郑惠妃震住了,她失措地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那人一袭华贵紫袍,紧抿着唇,通身都是不容亵渎的帝王威仪。
意识到自己被许太后套路了,郑惠妃一下子泄了气。
她颓然瘫软在地上,语无伦次想要替自己辩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周瑾行不想跟她费口舌,冷酷下令道:“郑惠妃教养太子失德,意图谋害君主,赐白绫,绞杀,即刻执行。”
此言一出,郑惠妃惊惧道:“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
黄内侍道:“来人,拖下去。”
两名内侍进殿来,把郑惠妃拖拽下去。
她死活不依,想挣脱他们寻求生机,哭嚎道:“七郎,求七郎念在往日情分饶了妾这一回……”
周瑾行闭目。
黄内侍做了个手势。
仅仅一道屏风后,是郑惠妃凄厉的哀嚎声。
白绫勒到她纤细的颈脖上,两名内侍死死拽紧白绫,她拼命挣扎嚎叫。
女人尖厉的哭嚎声响彻整个正殿,周瑾行端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他是掌管世人生杀大权的君王,看遍人性丑陋,见惯世人匍匐脚下的卑微。
杀人于他而言,跟家常便饭差不多。
他不怕手上沾人命,更不会惧怕日后受到阎王的审判,因为他就是人间的活阎王。
仅仅片刻,郑惠妃凄厉的哭嚎声便微弱下来,最后消失。
她的身子软绵绵落到地上,脸上表情狰狞,死得极不甘心。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身处这座名利场,一旦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整个永福宫里的所有宫女内侍皆被赐绞杀或鸩毒。
周瑾行特别爱干净,不喜欢见血。
好好的宫殿,莫要被那些血污弄脏了。
一时间,永福宫里哭喊连天,犹如人间炼狱。
关在偏殿的太子听着惨绝人寰的凄厉哭嚎声,吓得尿失禁。
他拼命捂住耳朵,不想听那些熟悉的声音一道道消失,就如同周瑾行年幼时的模样。
以为捂住耳朵,捂住眼睛就能逃避现实。
年幼时的周瑾行也像他那般,会害怕,会胆怯,会尿裤子,会窝囊地躲藏到床下寻求庇护。
而今那个男人已经长成了心如磐石的帝王,冷酷,杀戮,君主权威不容挑战。
禁卫军们犹如杀人机器把一个个手无寸铁的宫女内侍送进地狱。
周瑾行端坐在屏风后,闭着眼,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整个永福宫成为一座阴深深的坟墓,他才缓缓睁开眼睛。那些尸体很快就被抬了出去,一车车送出宫丢弃到乱葬岗。
没有姓名,没有墓碑,无人祭奠,潦草一生。
这是宫里头大多数人的命运。
永福宫的动静委实闹得太大,当那边的消息传到长春宫时,温颜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
她似乎被惊吓着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安子也是冷汗淋漓,嗫嚅道:“小奴听说永福宫所有人都杀光了,只剩太子一人。”
温颜眼皮子狂跳,试探问:“可清楚是什么原因?”
小安子摇头,“上面的嘴很紧,问不出名堂来。”顿了顿,“多半是要掉脑袋的事。”
温颜心神不宁。
上午李娴妃才出宫,这会儿郑惠妃就遭遇灭顶之灾,可见是干了要杀头的事。
整个永福宫,那么多人,全都被杀了。
这还是她穿过来第一次面临杀人事件,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你们都退下吧,我心里头发慌,得缓缓。”
“娘娘……”
温颜挥手,“我得缓缓。”
人们陆续退了出去。
温颜瘫软在榻上,在脑内呼喊系统009。
系统009安抚她的情绪,说道:“宿主,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的。”
温颜差点哭了,“你他妈别忽悠我!那么多人,全都杀光了,都杀光了!”
系统009沉默了阵儿,“这里是封建王朝,律法对于权贵来说作用不大。”顿了顿,“这就是诛九族带来的威慑性。”
温颜不禁发出灵魂拷问:“我是不是对周老板有什么误解?”
系统009:“???”
温颜:“我平时还觉得他挺好忽悠的。”
系统009:“……”
温颜:“我错了,真的,以前还跑去撩他。”
系统009憋了憋,客观说道:“如果宿主觉得那人让你不是那么惧怕,肯定就是对方在向下兼容。”
温颜:“???”
系统009:“我这么跟你打比方。
“在郑惠妃和李娴妃眼里,周老板是不可侵犯的,具有权威性,绝对的君权,她们只能仰望。
“而到了你这儿,你可以去啃他两嘴,摸他两把,毫无顾忌,而不是像郑李那样恭敬和仰望。
“实际上周老板还是那个周老板,只不过你觉得他可以侵犯。
“这是因为他在向下兼容,让你产生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的错觉。”
温颜似有不解,“何为向下兼容?”
系统009:“宿主自己其实可以想想,你在跟周老板相处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威胁性?”
温颜沉默。
系统009:“我以局外人审视你二人的相处模式,觉得你俩虽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你相对是随心所欲的,并没被困在这个时代的背景教条里。”
温颜:“所以?”
系统009:“所以周老板在向下兼容,这是你不断踩踏他底线又没有掉脑袋的关键。
“当一个人让你觉得可以随心所欲,并且舒服的时候,那么这个人的段位要比你高得多。“我觉得周老板之所以能容忍你,应该是因为你身上也有能吸引他的点。
“所以宿主不用担心被他拧脑袋。”
听了它的说法,温颜觉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如果以这个时代的女性目光去看他,像郑惠妃和李娴妃那样的反应才是对的。
她却没有那些顾忌,摸两把,啃两嘴,还强撩,对方有时候确实没有那种压迫感,多数都是纵着。
这确实是在向下兼容。
可是那男人撩不动啊!
死活撩不动的那种!
现在他一下子把永福宫杀光了,她以后得喝点酒壮胆去跟他接触,要不然总会生出心理阴影。
她到底是现代人,第一次见识到封建制的残酷,被吓着了也在情理之中。
系统009耐心开解,毕竟她以后还得壮着胆子去睡周老板。
只不过这场杀戮还未结束。
永福宫被清理后,便轮到了寿安宫。
霍雄在佛龛里搜出从齐王府递进来的毒药,还有小小的一包。
那药物被呈递到周瑾行的手里。
许太后经历过事,并没有哭闹,倒是镇定得可怕,只盯着他,面色阴鸷。
母子俩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周瑾行一点都不装了,亲手倒下半杯温水,把纸包里的药物放了一半进去。
他一边晃动,一边说道:“阿娘知道服下它之后会是什么情形吗?”
许太后盯着他的举动没有吭声。
周瑾行露出温和的表情,一本正经道:“让儿告诉你,最开始手指会震颤,浑身无力,之后视力也会逐步模糊,时而清晰,时而雾蒙蒙。
“这药甚好,服用之后一点都不会觉得痛苦,它只会让你一点点废掉。
“不会头疼,也不会七窍流血,只会让你成日软绵绵,不思饮食,精神不济,身体日渐消瘦,继而心中躁郁,性情大变,让周边人都以为你疯了。
“此药甚好,儿已经亲自替阿娘尝过了,可以服用。
“今日儿的一片孝心,阿娘可莫要推拒。”
说罢把杯盏递给霍雄。
霍雄上前接过,正要灌许太后服下,她忽然厉声道:“你这是杀母!
“我大梁以孝治天下,你堂堂一国之君,丧心病狂毒杀至亲,必遭天下人唾弃!”
这顶帽子扣下来,周瑾行撇嘴,顽劣道:“虎毒不食子。
“阿娘既然能痛下杀手忽悠郑惠妃下毒残害儿,你做初一,儿做十五,何来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