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墙面和桌子满是蜘蛛网及灰尘,处处透着长久无人居住的腐朽气味。
两人如法炮制,去敲下一家人的门,这一户家中也是如出一辙的场景,可是昨天麻谷明明是从这家出来。
在门板后面,燕归辞看见一张满是杂毛的皮,灰乎乎一层像是在灰尘里滚过一圈。
他伸手拿起那张皮,感觉有点熟悉,回头正要拿给林雾看,一阵墨绿的雾气不知从哪儿散开,熏得他头昏眼花。
身体还没来得及完成转身这个动作,就已经无以为继,瘫倒在地。
定格在最后视线里的,是一双布满伤痕的赤脚。
等燕归辞醒来,头晕得看不清面前的画面,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胸口涌上。
他压抑着难受,抬头寻找林雾的身影,等看见林雾被五花大绑在他前方,他紧绷的心松下,而后又为自己的放松感到愕然。
不仅是林雾被绑住,连他自己也被绑在柱子上,他孤零零的被绑在这一头,另一头除了林雾还有一众弟子,十一个弟子整整齐齐,一个不落,绑成一排。
太阳斜挂在天上,他们上午被弄晕,时间没过去多久,现在还只是下午。
林雾在和麻谷聊天,看不出一点紧张。
林雾:“你这是干什么?收了我的钱,还没帮我找到风佛花,不会是想骗我的钱吧?”
“等你死后,我会拿你的骨头和风佛花一起炖汤。”麻谷一改先前憨厚的形象,冷冷觑着林雾。
林雾叹息,“这话说得好,毕竟你只是说带我去找风佛花,没说带的人是死是活,可你这是钻言语漏洞,属于诈骗。”
“你装疯也没用。”麻谷扭头过去,不理她。
林雾又道:“你把我绑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唠唠嗑都不行吗?你为什么把我的妖绑在那头,我俩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你比他先死。”麻谷不耐烦道。
“这就有点让我难受了。”林雾继续唠嗑。
“麻老婆婆怎么不出来?你们怎么不披上灰猴皮?我还以为你们更喜欢那样穿。”
麻谷盯着她,忽然意识到林雾被迷晕醒来后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他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不要紧张,可能你们没意识到,正常人是会眨眼睛的。”林雾动动手,表示自己无害,绑住她的铁链咣当作响。
“其实我很晚才发现你们不对劲,要不然也不会被绑在这,真的,你信我。”
她满脸真诚,姿态游刃有余。
麻谷一时分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先吃下他们的食物,又被毒晕,现在被铁链绑得结结实实,她应当插翅难逃,一切都是做戏迷惑他!
麻谷冷哼道:“多谢提醒,下次我们会补上这个漏洞。”
林雾:“看在我那么好心的份上,能不能最后一个杀我?”
“油嘴滑舌,诡计多端,不要听她说话!”
嘶哑的声音响起,本该死去的麻老婆婆走上前,阴森森地盯着林雾。
林雾:“先前我在沼泽里砍断一只灰猴的脖子,他就是阿奇的哥哥吧,脖子上还裹着白布遮伤口,砍断脖子你们也不会死吗?”
没有心跳、不会流血、砍头不死的怪物啊,披着灰猴皮,实际跟灰猴也差不多。
她喃喃自语:“那要怎么做,你们才会死呢?”
风卷起落叶,在半空打着转。
犹如待嫁闺中的女子思念情郎,又如博取功名的秀才日夜读书,近乎有些魔怔的轻渺语气,让早已不算是正常人的麻谷脊背发凉。
麻谷抽刀在林雾手腕处割下,鲜血涌出,在地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你干什么?”麻老婆婆夺过麻谷手里的刀,用布包住林雾的伤口。
麻谷:“她太邪性。”
麻老婆婆抬头看一眼天色,沉着脸道:“还未到时辰。”
夏末的阳光仍有些刺眼,一群人被绑在木桩上,犹如咸鱼干一般任由太阳晒着。
学生们也陆陆续续醒来,有人沉默审时度势,也有人张嘴便骂。
村民们陆续到场,先前脖子围着白布的男人也不再伪装,一条皮开肉绽的线在惨白脖颈上十分显眼。
林雾看见第一晚袭击她的男人,对方脖子上的伤痕清晰可见,是当时村中人做戏砍伤,他眼中的贪婪和渴望几乎溢出。
当初她看那把砍刀就不对劲,怪物不会流血,喷出来的血液藏在刀的机关里。
不知道当时他是迫不及待到独自行动想吸她的血,还是受麻谷指令给她下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能说明他们确实十分急切。
估计饿了不少年吧,她有些想笑。
人倒霉多了,也就习惯了,碰上一个杀人吸血的怪物种族也很正常。
她动动手腕,铁链没发出一点声音。
高台下,趁着断头男不注意,名叫阿奇的男孩从村民中跑出来扑向林雾,一口咬在她的手上。
手腕处先前涌出的血把包扎的白布染红,阿奇贪婪地咬开白布,牙齿碰到她的皮肉。
一直站在旁边的麻谷粗暴拉开阿奇,直接将他从台上扔下去。
阿奇在地上翻滚两下,眼睛紧紧盯着林雾,但不敢再上前。
林雾蹭蹭还未完全撕开的布条,虽然那小孩没有怎么咬到她,但感觉口水好像滴在她手上。
随着时间推移,麻谷将所有人重新换位置,十二个人围着高台站成一个圈。
脚下是石头筑成的平面,表面挖出一条条凹槽,构成一个阵法,看上去像是祭坛。
林雾对面正好是燕青,她们小队三人被打散,随意穿插在余郡司八人中。
燕青皱着眉,像是在思索,和她隔着两个人的杨甜脸色紧绷,骂骂咧咧,和余郡司的骂声混在一起,十分热闹。
“我没想到你一个人都不肯放过,这样竭泽而渔,往后没人来怎么办?”林雾闲着无聊,又和麻谷搭话。
村民对余郡司等人下手这点她不意外,没想到连燕青三人他们也不放过。
先前提醒燕青让她们不要再回村子,说不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她们在村外也遭受伏击。
麻谷:“人性贪婪,只要沼泽还有灵药,总会有人来。”
“这里应该有段时间没人来,不然那小孩也不会饿成这样,你们比世人还要贪得多啊。”林雾不赞同。
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来一个吞一个,不是不懂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而是舍不得送到嘴边的肉。
林雾:“像我这样的散修就罢了,那群弟子你也敢动,难道你不知道一般弟子外出做任务都会有老师陪同监督吗?”
“那又怎么样?”麻谷不屑道,“我族永生,再多的蝼蚁也不惧。”
一句“永生”把林雾噎住,合着这还是一个邪.教组织?
她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
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即喊道:“我们老师很快就会过来,劝你们不要自寻死路!快把我们放了!”
麻谷理都不理,任由对方把嗓子喊哑也无动于衷。
高台之下,村民们抬头看着“贡品”,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同一副表情,眼睛一眨不眨,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站在那里就没动弹过,好似木头人一般。
他们的身影重重叠叠,或明或暗,风从宽大的衣袍里钻进,像是夜晚出没张牙舞爪的厉鬼,摇摆中隐约能看见他们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
被这样怪异地盯着看,弟子们的骂声逐渐小下去。
直到这时,他们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命被威胁着,只要随便一刀,就能终结他们的生命,而对方没有动手,并不是忌惮他们身后的人,而是单纯没到时辰。
平日里再如何无所畏惧,在此刻所有的傲慢都收敛起来。
浓雾不知何时弥漫,将这片地方包围,犹如孤岛,沉重粘稠的雾气压在每个人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阳光被迷雾阻挡在外,汲取不到一丝暖意,祭坛仿佛森冷的地下墓室,湿冷刺骨,泛着腐朽气味。
太阳逐渐西斜,石雕一样的村民中走出几个青壮年,手持匕首登上高台,在众人手腕处划一刀。
鲜血流入地面的凹槽中,被莫名的力量推动着,在凹槽中扩散开来,犹如一朵血色雕琢的花。
弟子们当中起了一点小骚动,有人挣扎、有人咒骂。
刀即将再次割破林雾手腕时,她开口道:“有一只妖,会终结你们的永生。”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又十分笃定,不见半分面临死亡的慌张。
站在她面前的麻谷神情僵硬,直接顿住,像是生锈卡住的玩具,十分缓慢地抬头看她,吐出一句撕裂的话。
“你是谁?”他说。
林雾笑眯眯道:“我是一个聪慧敏锐的绝世奇才。”
麻谷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神情近乎癫狂,“你是谁!?”
周围村民全部围过来,麻老婆婆拉住麻谷的手,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她知道我们的秘密!她是那个女人派来的!”麻谷嘶吼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雾身上,他们空洞木然的眼睛里恍惚间闪过恐惧。
麻老婆婆一巴掌拍在麻谷头上,“你胡说什么?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血肉滋养神力,骨头供养大地,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永生,谁都不能!”
她神态癫狂,拿着刀刺向林雾的脖子,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对她慢慢放血,而是直接杀死。
刀狠狠挥下,一把砍在……木桩上。
短刀插进木桩里,林雾站在一旁,心有余悸般摸着脖子,“你们怎么那么喜欢区别对待,先前动手只伤我,现在还要我先死,我对你们很不满意。”
“你!”麻谷瞪大眼睛。
林雾歪头,左耳上的墨伞轻轻晃动,反射出昏黄的夕阳。
“想问我怎么没被困住?你这铁链脆得很,买的便宜货吧?”
麻谷转头看向其他人,剩下的十一人仍被捆得结结实实。
余郡司看见林雾挣脱铁链,顿时更加卖力挣扎,身体和木桩来回撞击发出沉闷声响,光是看着就感觉疼。
“别担心,他们和我不一样,我又没被迷晕。”林雾友好道。
麻老婆婆双手握拳抵在胸前,低着头碎碎念着什么,怪异的腔调停在耳中,犹如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哐哐撞木桩的余郡司动作停下,双目呆滞,其他人也如同他一般静止不动,只余血液滴答下落的声音。
“好难听啊。”
清脆的嗓音打断麻老婆婆,也似闷雷响彻在众人耳中,轰的一声将他们的脑袋震得无比清明。
面对所有人惊诧的目光,林雾脚尖一点,借力飞起,翩然落到燕归辞身侧,将他身上的铁链松开。
林雾:“你怎么那么笨?还是被抓住,就不怕死?”
燕归辞沉默,不想说因为有林雾在所以不怕,也不设防,这样依赖,不好。
困住燕归辞的铁链是针对锁妖的法器,与绑林雾的材质不一样,他们当真是怕妖,前面做那么多小手段,后面也异常谨慎,比对待她慎重得多。
燕归辞握着林雾受伤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粒丹药捏碎撒在伤口处,用白布重新包砸好。
他们手上的芥子袋都被收走,村民倒是没有搜身,让他贴身备着的丹药得以留下。
麻谷脸色沉沉:“你没吃饭?”
林雾观察着弟子们的脸色,随口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个道理。”
一众弟子们:……
他们昨夜刚到村,唯一的接触就是村民提供的饭食茶水,就这样直接中招!
林雾抓住一片飘下的落叶,“昨天我都说你们运气不好,你们偏不信。”
余郡司:“都是你害的!”
“你不怪他们反倒怪我?”林雾语气惊异,“那算了,本来还想救你们来着,看来你们应该能自己解决。”
余郡司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林雾:“一万灵石解开铁链,按顺序来报数,先报先解。”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燕青和易文琴同时开口道:“一。”
杨甜立即接话:“二!”
三片落叶打在铁链上,正如林雾所说,铁链质量真不怎么样,轻易被斩断。
三人立即给自己止血,可是体内的灵力依旧无法运转。
燕青问道:“林道友能否解掉我们身上的毒?”
“是蛊,不是毒。”林雾纠正道,“我不会解蛊。”
麻老婆婆厉声道:“杀了她!”
“她回来了!”
“这是我们的报应!”
“神啊!快救救我们吧!”
“喝掉她的血,吃掉她的肉!神会救我们的!”
“杀了她!杀了她!”
嘈杂的话语最终汇聚成三个字,杀意冲□□林雾奔涌而去,雾更浓了。
林雾问燕青:“你们的老师什么时候到?动作太慢,我们可就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她体内的灵气就那么多,是个实实在在的练气期,村民砍头都不死,打起来很累啊。
燕青:……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话!
她指尖沾点鲜血在虚空画符,脸色无比苍白,“快了!”
林雾摸摸墨伞,叹口气,感觉这单有点亏本啊。
浓雾翻滚,黑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村民皮肉割开却不见血液,斩断身体又能再次拼合,左臂搭在右肩上,不搭调的组合无端令人发毛。
有人被拦腰斩断,双腿自行爬到祭坛上,上半部分用双臂支撑蠕动。
他平躺着,祭坛上的血色越发鲜明,涌到他伤口处。
伤口奇迹般地粘合在一起,他低头喝一口凹槽里的血,又抬头朝依旧被绑着的余郡司等人露齿一笑。
红色染白嘴唇和牙齿,一张血盆大口和故事里吃人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余郡司心跳加快,几乎要蹦出胸膛。
祭坛之下是拼杀的兵刃交接声,祭坛之上一片死寂。
余郡司不想开口求让林雾解绑,只能任由体内的血涌入阵法,为村民的事业添砖加瓦,身体逐渐虚弱下去。
“你们得帮我们解开铁链,要不然就替我们止血,不然血只会加大他们的力量。”邬盈月开口,看向一旁的燕青。
燕青犹豫,转头问林雾:“林道友?”
林雾:“一人十万灵石。”
邬盈月咬牙,“成交。”
墨伞刺破浓雾,林雾退后,躲避一把铁锈的长刀,伞柄轻轻一碰,长刀便断成两截。
她在一众村民之中游刃有余,“你们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麻谷怒瞪,抓住一个人往祭台上扔,“把他们的血都放干!快点!”
“放再多的血也没用。”林雾摇头,“看来你们的感知是真的很迟钝,都没发现祭坛对你们无用吗?”
麻老婆婆握着骨杖砸来,怒喝:“你做了什么?!”
林雾:“也没干什么,就是对你们之前撒地上的石粉有些好奇,随手抹去一点玩玩。”
昨夜新人进村,吸引走村民的注意力,足够她摆脱他们的监视在村里溜达一圈。
她叹道:“难道先前来此的都是蠢货吗?这么明显的阵法都看不出来?你们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她不精通阵法,但这个陷阱实在显眼又拙劣,想装瞎都没办法。
难道是她的演技太过精湛,以至于村民真把她当傻子?
村民的破绽实在明显,跟纸人似的,讲话一板一眼像在背台词,要不是想吊一吊他们看是否能进沼泽捞点好处,她早就一走了之,拖到现在也只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燕青:“迷雾沼泽先前不难进,里面的灵药也没有多罕见,百八十年偶尔才会出一株珍稀灵药,真正缺药的大能一般不会来这里。”
一些小杂兵被迷惑,一半是实力不足又眼拙,另一半估计已经中毒,感知不再敏锐。
“既然你知道一切,为什么还眼看我们被放血!”有个男修愤愤喊道。
“因为我乐意啊,而且如果你们不被抓,我又怎么能赚钱呢?”林雾捏着一颗石子砸在男修的伤口处,刚止住的血又涌出来。
“注意你的态度哦,他们奈何不了我,但吃你还是绰绰有余。”
躲在角落垂涎三尺的阿奇终于忍耐不住,扑过来咬住男修手腕。
男修想要挣扎,可他体内有蛊毒,浑身酸软无力,灵力运转不得,连个小孩都打不过。
森白的牙齿咬下一块肉,阿奇三两口咽下,再次死死贴住他的手吸血。
男修的惨叫声直冲云霄。
一个阿奇得逞,就有更多的小孩涌过来,一个女孩朝余郡司扑去,惊得他在地上翻滚一圈,慌忙躲避。
麻老婆婆当机立断,“先把那只妖杀掉!”
林雾暂时杀不掉,那个女人的诅咒是村子会被妖覆灭,只要妖死,林雾再强又如何!
村民纷纷转向,嗜血的目光看向燕归辞。
林雾站到燕归辞面前,手里把玩着墨伞,“不行啊,这是我的人呢,我劝你们还是赶紧逃,不然可就走不掉了。”
有几根发丝拂过燕归辞的脸颊,带着冷淡的香气,面前的人因运动而冒出热气。
她累了,燕归辞断定。
再如何装得像个隐士高人,实际上也不过才练气期,缠斗这么久也该力竭。
他动动嘴唇,低声道:“为什么不走?”
凭她的实力,若是想逃无人能拦,如果说是要救这些学生也说不过去,她可不是烂好心的人。
林雾没回头,同样压低声音道:“你能控制你身上的毒吗?”
她的话题总是十分跳跃,燕归辞没犹豫,答道:“不能。”
他的血液里有剧毒,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些死人知道这件事,不过他好像也不怎么意外林雾会知晓。
自身的毒他难以控制,有时候会无意伤到他人,这也是他不敢与人接近的原因之一。
林雾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过后你就可以了,不然我还得担心哪天不小心沾到你的血,把自己毒死。”
燕归辞停顿一瞬,答:“不会。”
虽然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两三句话的时间里,麻谷已经扑来,他的武器是如手指般长、又黑又硬的指甲。
指甲跟金属似的,连墨伞都斩不断,如果不是人的指甲,又黑得像淤泥,她还真会考虑把它撬下来练成暗器。
落日彻底沉没,祭台上的人忙着对付七八个小孩,祭台下林雾把燕归辞推出去挡刀,美名其曰锻炼。
她的速度快,若是不进攻只防守,还真没有村民能碰到她的衣角。
燕归辞身上逐渐见血,疼痛传到林雾身上,她无动于衷,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众弟子翘首以盼的老师在月亮升起时匆匆赶到,林雾终于能喘口气,拉着燕归辞退到远处休息,让麓山学院的老师出手。
在夜间,村民的力量变得更强,动作更快,攻击力道更大。
林雾看着靠两个拳头和老师们打得有来有回的麻老婆婆,啧啧称奇,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太婆是村里最强的人呢?
燕归辞默默给自己上药,他身上被割开数道口子,麻谷的指甲有毒,伤口处的血迹发黑。
不过这个毒还没他自己的血毒,多挤一点血出去,伤口就恢复成正常的红色。
“嘶——轻点行不行?”
因拉扯而发疼的感觉同样分担给林雾,她白一眼燕归辞,伸手撕开他的衣服,随意往上洒药。
在她身后,火光熊熊燃起,她的脸一半被黑夜隐匿,另一半被火光照亮,像夜鬼,又像脸红的姑娘。
她的睫毛又密又卷,眨眼时上下飞舞,头发粗糙地扎在脑后,有几束不听话的四处飞扬,像一棵肆意又灿烂的花。
火是林雾放的,天黑要点灯,这是她的逻辑,于是点燃一盏大的。
火光刺激到村民,他们的攻击越发猛烈。
四肢断裂后不再拼回去,而是组成一个巨大的人形,头和枝干拼合在一起,一个巨大的肉球长着无数只手和脚。
来的老师有两个,实力都在金丹期,对于这些力大无穷又打不死的村民似乎也有些无力。
一个女老师在前面挡着,剩下一个男老师在跟学生们说着什么,看样子像是要带他们先逃出去。
林雾释放灵力,芥子袋上有她留下的烙印,从某一户人家中飞出,落到她手中。
她朝燕归辞伸出手,“给我一点血呗。”
燕归辞伸出手,露出手背上还没有撒药的伤口,“想要你可以直接拿,又何必问我。”
“不好吧?毕竟是你的东西,总不能强取豪夺。”林雾挤出一点血,拿瓶子接住。
血液滴入琉璃瓶,燕归辞没说话,先前没人这样对待过他,他已经习惯被随意剥夺。
若是被人知道血有剧毒,说不定已经被当成血袋困在地牢,研究如何利用他的血。
“够了。”
林雾又往瓶子里撒一些白色粉末,血腥味顿时消失无踪。
她站起,把瓶子扔给奋斗在打怪第一线的女老师,“里面是毒,沾它砍怪物说不定可行,若是能让它们吃下去就更好,毒死它。”
女老师看一眼狼狈的两人,没怀疑林雾,直接倒出一点液体抹在长剑上,顶着被击中的疼痛,一剑刺入肉球中。
肉球上的二十几个头颅同步张开嘴嘶吼,女老师直接将整个琉璃瓶打进其中一张嘴里。
琉璃瓶在嘴中炸开,碎片粘着红色液体四处喷溅,肉球疯狂颤动,手脚一根根往下掉,场面异常惊悚。
它逐渐膨大,大到几乎体积翻倍时,“嘣 ”一声炸开。
墨伞撑开,遮去满天腥污。
月亮升起,浓雾退却,火光已经烧到她们所在地方,照亮一地的残骸。
都是碎尸,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太残暴了。”林雾感慨,把沾上污迹的墨伞扔给燕归辞处理。
有个擦伞的人跟在身边也不错,终于不是每次打架把伞弄得脏兮兮后,只能自己苦哈哈的清理。
她小心落脚,避免踩在断肢上,走到一众弟子面前。
本想再走近点,但他们身上都被泼了一身脏臭,实在难以近身。
除了女老师之外,十一个弟子加男老师无一幸免,此刻脸色青得如出一辙。
林雾捏着鼻子朝众人伸手,“交钱。”
燕青三人立即召回芥子袋,拿出钱给林雾,又给两位老师解释一遍缘由。
剩下八个人不情不愿,但不能当着老师的面赖账,也只能黑着脸给钱。
女老师问道:“你们有谁弄清楚沼泽异样的缘由了吗?还有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来就是救急,什么都没弄明白。
“想知道事情真相,或许可以问问她。”林雾伸手一指。
众人看过去,熊熊烈火之上,一个半透明的残魂不知何时出现,静静站在祭坛上,看向一地残肢。
第24章 故事
残魂一动不动, 心口处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白色碎玉,微光透过半透明的身体,衬得她莹莹发亮。
一道流光闪过, 邬盈月已不在原地, 朝着残魂奔去。
谁也没料到她的动作, 然而有一只手比她更快,被白光浸得不似真人的手指先触碰到碎玉。
玉片瞬间散开,星星点点涌入林雾掌心。
村庄过往如走马观花般闪过,这是一只妖的残魂, 一个被困在此处百年却没被怨气吞噬,依旧洁白的灵魂。
她先前还奇怪为什么村民死守在这片沼泽,原来不是不愿外出, 而是做不到。
邬盈月不甘地看向林雾,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得手!
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 但一定是好东西。
林雾睁开眼, 残魂的百年经历对她而言不过眨眼一刹那,虚无的魂魄彻底消散,只剩下熊熊火焰与黯淡月光。
“谢谢……”
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虚无缥缈,像是终于挣脱负累得以解脱。
碎玉散去后变成一本书,林雾把书丢给燕归辞,朝众人一笑,“若是有缘,后会有期。”
想拿的东西已经到手, 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杨甜喊道:“林道友,你能把看到的事情跟我们说说吗?”
残魂承载记忆, 说不定还有机会获得传承,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邬盈月会抢先动手。
传承已经落入林雾之手,她也没想争,但是事情真相她想知道。
林雾:“这很重要吗?”
燕青点头:“我们的历练任务共有两项,杀妖兽和采灵药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打探迷雾沼泽近几十年有来无回的原因。”
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一切都是村民作祟,只是他们为何如此,世上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估计只有林雾一人。
杨甜:“我们不会白听你的消息,还是老规矩,用灵石交换怎么样?”
没等林雾回答,余郡司抢先道:“我也要听,出价十万灵石。”
迷雾沼泽的真相是重要考核指标,他们紧赶慢赶终于抢先抵达村子,结果杀出林雾这个程咬金。
要是谁都不知道真相也就算了,但如果林雾告诉杨甜她们……
杨甜三人穷酸,拿不出灵石,那怪异的女人又是个贪钱的,这也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秘密,十万灵石足够买这个消息。
余郡司胜券在握。
“若是你先前便开价,说不定我还真会考虑,可惜现在我不缺钱。”林雾遗憾摇头。
余郡司:“怎么不缺钱……难道是因为红鬃兽的骨头,你要卖掉它?!”
红鬃兽完整的脊骨何其珍贵,竟然要卖掉?简直是暴殄天物!
如果她真要卖,他得想想要如何才能买下。
林雾:“那倒不是,主要因为我现在有钱了。”
刚才默默离开的燕归辞悄然出现,向林雾展示出手上满满的芥子袋,粗看之下不少于十个。
上面有些落灰,款式也不是最新,看着年份不一,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上面的神识已经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