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被惹到不生气,不是她宽容,而是没有真正触及她的底线。
姜挽霜看着林雾,第一次体会到铁金铎说的“有你头疼的时候”,这两日的风声她略有耳闻,还有人明里暗里打探她对这个新晋弟子的态度。
麓山学院新生第一,若无意外,前途必定无限光明。
姜挽霜:“那几人你不用在意。”
来龙去脉她已经了解,也清楚林雾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能怎么办,人是她招的,只能护着。
林雾:“他们如何我不在乎,我来是为另一件事,要怎样做才能让燕归辞入学?”
她才不在三天,燕归辞就敢阴奉阳违,谁知道长期以往他还能背着她做出什么事来!
姜挽霜幽幽道:“似乎一直是我在帮你,你享受得是不是太心安理得?”
林雾起身行礼,“我已经有师父,不能再拜师,除此之外院长尽管吩咐,我自会权衡。”
瞧瞧,称呼这就变成正经疏离的“院长”了,还说“权衡”,怕是如果要求过分,她就直接不做交易,说不定连这学院也不待,谁养出的这么个坏性子哟!
好脾气的姜院长也被逼出点脾气,扔本阵法书过去。
“五天之内给我背下来,我要抽查,既然你说要主修阵法,就好好做个阵修给我看看。”
阵修,和其他的道相同,都需要一定悟性,值得高兴的是林雾在阵法一道上还算有点天赋。
或者说,她在哪方面都有一点小悟性。
于是乎,各课程老师见识过她上课睡觉还能顺利答题的能力,纷纷升起爱才之心,想把这棵爱偷懒的小树苗掰正过来。
剑课上,教完基本剑法的老师让大家自由练习,林雾趁机躲到角落去,默默掏出朴实无华的《阵法》开始背。
神识探入玉简,里面是一本书的样式,需要一页页翻开看,也就一本新华字典的厚度吧,五天……五天也不是背不了!
林雾拿出当年高考的架势,头悬梁锥刺股,上阵法课看、上医术课看、上剑课看……各种偷摸看。
晚上睡觉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各种概念和线条,连梦中都在努力学习。
“林雾,看什么呢?剑法吗?”
林雾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看见面前飒气爽朗的剑课老师,“我看个阵法。”
“阵法啊……”剑课老师沉吟片刻,坐到林雾身旁。
“你觉得剑修怎么样?一剑破万法,什么奇技淫巧魑魅魍魉都是一剑的事,我这里正好有个弟子之位空缺,你看……”
她怜爱地摸摸林雾小苗苗的头,尝试把她从阵修的“歧路”上拐回来。
“老师,说实话,你已经是第五个这么说的了。”林雾幽幽叹气。
“有时候太优秀也令人烦恼啊。”
剑课老师敲一下她的头,“废什么话!就一句话,跟不跟我学剑?”
林雾捂住头,眼珠转转,“那你能收两个弟子吗?”
剑课老师蹙眉,“那只妖?”
燕归辞的事她略有耳闻,先前的入学考试中,和林雾一起大出风头。
林雾:“什么妖不妖人不人的,他就是他,您收不收嘛?”
剑课老师摇头,“他不适合入我门下。”
“那点考核能看出什么潜力来,说不定他非常适合学剑呢?”林雾不放弃。
剑课老师:“适不适合我看得出来,你这么想为他铺路,你两什么关系?”
一秒切换八卦话题。
林雾思索,下属?也不像,朋友?算不上,敌人?这倒沾边。
她答:“我的命吧。”
他死她死,他活她活,反过来也一样。
剑课老师啧啧称奇,“虽然我不想打击年轻人,但是人和妖在一起还是有点惊世骇俗,你能如此光明正大承认他的存在,是条好汉,果真有我剑修风范!”
林雾语塞,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推一把剑客老师,“快去看那帮小崽子吧,练剑七扭八歪,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跳大神,多丢你的脸。”
“小小年纪,说话老气横秋,什么毛病?”剑课老师起身,“我出去溜溜,你帮我看好他们。”
她没再提及收徒的事,林雾晃晃脑袋,继续背书。
这两天确实有不少老师想收她为弟子,她提出的要求跟她与姜挽霜说的一样。
第一,她有师父,不能再以师徒相称,只能当个更亲密的学生。
第二,她要和燕归辞一起。
结果也如剑客老师这般无疾而终,她只能继续埋头背阵法书。
阵法蕴含奇妙无数,死记硬背根本背不下来,还需要学这本书以外的东西才能触类旁通。
她把吃饭睡觉的时间一再压缩,日日夜夜泡在藏书阁里翻看阵法书,记笔记,画阵法。
有天赋是一回事,学习是另一回事。
林雾痛苦挠头,无数次想把燕归辞暴打一顿。
她先前学的阵法比较浅,半吊子师父教的都是怎样最快地毁掉一个阵法,什么原理什么画阵,都一笔带过。
师父说:“只要力量够强,什么阵法都能一拳打破。”
她当时觉得十分有理,现在想想,糟老头子估计是学不来太精深的阵法,所以才跳过详解敷衍她!
手上姜挽霜给的这本书和世面上的阵修入门书完全不同,由姜挽霜编纂,世上仅此一份,难度和其他入门书的差距就是天上地下,她连一半也看不懂。
五天时间过去,林雾熬掉无数根头发,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一张惨白小脸去见姜挽霜。
姜挽霜提问,林雾回答,姜挽霜画阵,林雾破阵。
双方交流很快,几乎没有停顿,整个过程酣畅淋漓,姜挽霜笑意越来越浓。
姜挽霜:“你的确适合当阵修。”
林雾打着哈欠,“丹药、符箓、剑法、刀法、炼器还有一堆老师都不是这么说的。”
说到炼器,就绕不开铁金铎这位炼器老师,除了上课说话有点阴阳怪气,每节课都点她起来做炼器测试之外,倒也没有故意扣她分的行为,勉勉强强和平相处。
姜挽霜:“你真的想学阵法?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除去燕归辞这个因素,你想学什么?”
林雾:“我就想学阵法,这跟燕归辞没关系。”
不对,可能有点间接关系,如果没有燕归辞,她也不会穿越,不用费劲琢磨穿回去的阵法。
她随意道:“我所做的一切只会是我愿意,目前还没人能左右我的想法。”
学就学吧,反正也学不死。
姜挽霜:“既然你已经完成我布置的任务,那我也会信守承诺,你带他去铁金铎那吧。”
“啊?”林雾惊愕出声,“铁金铎?”
姜挽霜:“他没能通过入学考核,我不可能打破规矩开个例外,他只能以弟子名义入学,但我不合适,其他老师我不好说情,只能安排在铁金铎名下。”
作为麓山学院院长,收个没通过考核的弟子本就容易惹人非议,当这个弟子是妖,事情就更容易升起波澜,一个普通老师比院长更合适收燕归辞为弟子。
林雾泪眼汪汪,给姜挽霜倒茶,“挽霜师父,您对我真好,那个铁疙瘩看不爽我,还能同意收弟子,您一定付出了很大代价。”
姜挽霜忍不住笑,有这么个弟子在,一天天乐趣和麻烦一样多。
她说道:“他也有规矩,既然当弟子就好好当,他若不满意是可以随时把人逐出师门的。”
“这个请您放心,燕归辞最是老实听话!”林雾拍着胸脯保证。
燕·老实听话·归辞擦着手,低头俯视地上的几人,“嘴巴干净点不好吗?”
几人握着断手,嘴巴红肿,鲜血从嘴里涌出,几颗黄牙混着血掉落在地。
“下次、下次不敢了,真人饶命!饶命啊!”
燕归辞:“滚。”
“谢谢大人!我这就滚、这就滚!”几人连滚带爬,逃出小巷。
燕归辞拎着放地上的鱼走回去,今天林雾休息,会回小院,他要准备好饭菜等她回来。
真是晦气,出来买菜路过酒肆,听到几个人污言秽语谈着林雾和他的关系。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说的话,他本该无视,可是回去路上越想越不舒服,干脆返回教训一下口无遮拦的几个狗东西。
林雾的名字从他们嘴里说出,真是脏了他的耳。
回到小院,生火煮饭,杀鱼去鳞,院中升起袅袅炊烟。
房间里,林雾眼睛亮起,“找到同生蛊的解法了?”
姜挽霜点头,拿出一个瓷瓶和一张纸递过去,“我托朋友打听,从一位医修那里拿到解药,这是解药和药方,你可以看看。”
林雾先翻开那张纸,药方和石韦给的全然不同,她不动声色,将药方合起,又打开瓷瓶看一眼。
“就一颗解药吗?”
姜挽霜:“只需身中母蛊的人吃下,母蛊死后,子蛊会跟着死。”
说法和石韦也不一样,石韦的药要求两人都吃下,且两者吃药的时间相隔不能超过一个时辰。
该信谁呢?药已经在手里,要试试吗?
夕阳西下,林雾踏着染成金色的土地回家……家,在她的意识里,那座小院已经是家了吗?
还没走进小院,就已经闻到里面飘出来香味,炊烟还没完全散去,和晚霞融在一起。
林雾推门走进去,“今天吃鱼呀?”
“糖醋鱼、锅包肉、豆腐青菜汤。”燕归辞报菜名,“先去洗手,我去打饭。”
林雾洗完手,坐在椅子上,热腾腾的白米饭也正好端上桌,“你对我这么好,都是我爱吃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色暗下,光珠明亮,隔着晚饭的热气,燕归辞凌厉眉眼都柔和几分。
没有千年后的阴郁暴戾,他会笑、会哭,面容尚且青涩,眼睛很亮,上挑的眼尾也还没有染上久居高位的威压和凶厉。
燕归辞看她,“上次我没做你爱吃的,你踹我一脚,骂我十句,生气一宿,隔天也不和我说话。”
林雾:“……哈哈,是吗?那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燕归辞:“吃饭吧。”
林雾扔一颗丹药到他碗中,“吃了。”
燕归辞拿起吞下,没有犹豫。
“你不问这是什么?”林雾看着他吞下去。
燕归辞:“你让我吃,不管是什么东西,也不管我想不想吃,最后你也会让我吃下去。”
林雾不满:“别我把说得这么霸道嘛,我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很民主的。”
她观察着燕归辞的神情,“吃完有什么感觉?”
燕归辞摇头,“没有。”
林雾站起,慢慢靠近他,站到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他。
燕归辞身体紧绷,虽莫名其妙,但也习惯林雾经常出人意料的言行。
他劝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先吃饭再说,等会菜凉了。”
林雾贴着他的背,手压在他腹部,缓慢摇头。
从墨伞里抽出的匕首锋锐异常,轻易刺入他的腹部,没有遇到任何阻隔,连挣扎也没有。
燕归辞惊愕回头,看不清林雾的神情,她的眼睛被阴暗光线遮挡,一张时常露齿的唇线拉平,没有一丝笑意。
他轻声道:“刚才的丹药,是解药啊。”
燕归辞捂着腹部, 压住林雾的手。
匕首刺入体内,如此冰凉,比他的体温还要冷, 血却是热的, 透过林雾的指缝渗到他手心, 把他们的手紧密粘在一起。
光珠嵌在墙上,正对着燕归辞,他微微回头仰起看林雾,依旧不挣扎。
挣扎有用吗?
不知道, 但,实在没意思。
林雾低头,光线投过来, 她可以清晰看见他的眼睛。
情绪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不挣扎反抗、不质问恼怒, 一双眼水光潋滟闪烁, 模糊地映出她的脸。
她嘴唇动动,想说“对不起”,可最终也没说出口。
接过那么多单子, 杀过那么多人,她什么时候道过歉,本是不得不为之的逢场作戏,又何必惺惺作态。
她没有刺入心脏要害,而是选择腹部,因为不确定这颗药是否真是解药, 如果不是,还有挽回的机会。
燕归辞喃喃道:“这匕首有点凉。”
痛感同步传到林雾的腹部, 她在心中问候庸医全家,木着脸附和道:“是有点凉。”
燕归辞:“你能感觉到?”
林雾:“庸医害人,真对不住,让你白挨这一刀。”
她缓慢从燕归辞掌心抽出一只手,占满血的手掏出止血丹想喂给燕归辞。
燕归辞嘴唇抿住,死不张嘴。
“你真想死是吧?”林雾恼。
燕归辞不说话,眼睛盯着她,依旧犟着不愿吃止血丹。
林雾一时无法,一只手还按着匕首,她怕只要她一松手,燕归辞就敢把匕首拔.出,她不想看见血液四溅的场面。
另一只手拿着止血丹,要是拿药就不能掐他的下巴硬塞丹药,掐下巴就拿不了丹药。
腹部的疼痛加剧,血液大量流失导致有点头晕,她无比痛恨为什么人不长三只手!
她用门牙咬着止血丹,空出来的手掐开燕归辞的嘴,低头把那颗止血丹喂进去。
唇齿相贴,丹药滚进他嘴里,又被舌尖推出去,她的手往下掐住脖子,强迫他抬头方便吞咽,再次把丹药塞回去。
舌尖相触,燕归辞忽然僵直不动,林雾趁机用灵力让丹药在他嘴中化开,让他再也吐不出来!
林雾眼前发花,后退一步坐在椅子上休息,指尖透着冷。
丹药效果好,血会慢慢停止流出。
燕归辞拔.出匕首,又反手往腹中刺去,林雾一惊,眼疾手快握住匕首,可惜动作太快,抓住的是刀刃。
匕首划开她的手掌,血流如注。
林雾又疼又气,“你干什么?!”
燕归辞:“你不是想杀我吗?我帮你,不用你亲自动手。”
林雾口不择言,“你那是想杀你吗?你那是想杀我!”
燕归辞:“你不是曾说要我们一起死吗?我同意了,你高兴吗?”
高兴个鬼啊!
林雾快气死了,想活的燕归辞愁人,想死的燕归辞更愁人。
她张嘴要骂,忽然一阵剧痛从胸口袭来,疼得她眼前一黑,手无力地松开匕首,一头栽倒在地。
燕归辞停下,冷声道:“演戏有意思吗?我没觉得疼,你怎么可能疼?”
林雾已经听不清他说的话,疼痛席卷全身,心跳声好像就在耳边咚咚咚地响着,每跳一下,她的心就好像被万针扎刺一样的疼。
她张着嘴大口呼吸,忽地涌出一口血来,一口一口接连不停,脸色煞白。
燕归辞:“又想骗我?”
林雾大汗淋漓,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指甲用力扣地,有两只手指甲已经翻开,在地面留下两条血痕。
装也不会装得如此过分,燕归辞心中愤懑被抛之脑后,想抱起林雾,却不知如何下手。
她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平时一点疼的时候喊个不停,现在真疼了反倒静默无声。
燕归辞弯下腰把她抱起,往麓山学院的方向跑去。
他看过麓山学院的地图,直奔姜挽霜书房。
深夜,姜挽霜看着床上痛苦翻滚的林雾,难得焦躁不安,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雾死活要护的小妖燕归辞站在床边,盯着林雾一言不发,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血迹是从中间晕染,是自身的伤,而不是沾到的血。
她稳定心神,问道:“我已经传信给相熟的医修,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燕归辞不回答,嘴里喃喃着什么。
姜挽霜仔细一听,他说的是“为什么我不疼”,这都什么怪苗子哟,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她提高一点声音,“你若不说出事情经过,医修也不好对症下药,耽误时间越久她越危险。”
燕归辞惊醒,回忆整晚发生的事。
一切过程都很正常,林雾要杀他很正常,痛觉分担很正常,唯一不同寻常的他吃下一颗林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同生蛊解毒丹。
“解毒丹?”姜挽霜惊愕,“同生蛊……是你们?”
燕归辞双眼漆黑如墨,不做回答。
他不答,姜挽霜也能得出答案,“怪不得。”
怪不得林雾对他们的关系语焉不详,还非要把他带在身边。
医修匆匆来迟,诊治半天也看不出毛病。
燕归辞始终站在一旁,目光定定失神。
林雾还在咳血,衣服几乎是泡在血里,连床单也被染红,贴近她的嘴,才能勉强听到一个破碎的“疼”字。
胸口有东西晃动,燕归辞这才发现林雾给的玉牌不知什么时候从衣服里钻出。
当初她说若有危险就捏碎这个玉牌,她会立即赶来,可是她没说当这个危险是她给予时,捏碎这个玉牌还有用吗?
燕归辞如同木桩般站着,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受苦,而他没事,他应该高兴才是,最好是她死了,他活着。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为什么他们之间一定要你死我活,像傍晚时一起吃饭,永远平静度日不好行吗?
如果不是解药有问题,他现在已经死在林雾手里,他该恨的不是吗?他该恨的!
“燕归辞……”林雾口中吐出几个字音。
零散稀碎的语调打散燕归辞心中刚积攒的恨,这点恨是如此微薄,微薄到她喊一声他的名字就能消散。
他漠然看着床上的人,不恨也好,不爱不恨,无情无义,动手时才能最干脆,就像她一样。
医修束手无策,姜挽霜犹豫要不要跟医修说明情况,她清楚林雾为什么不说实话的顾虑,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现在……
就在她陷入纠结的时候,一张急信匆匆飞来,上面的笔迹龙飞凤舞,不似平时稳重。
姜挽霜打开灵纸鹤,看完信中内容,长舒一口气。
她朝医修递过去一袋灵石,“辛苦你半夜赶来,这是一点心意,你先回去休息吧。”
医修没要灵石,“学艺不精,治不好病,没脸要钱,那我先不打扰了,院长尽快另请高明吧。”
医修走后,姜挽霜走到床边,说道:“对不住,给你们的丹药有误,这不是解药,而是用来惩罚想解蛊的一方。”
“若身中子蛊者想解蛊,让母蛊吃下丹药,子蛊就会反噬自身,浑身剧痛如千刀万剐,这种疼会持续一整天,反之亦然。”
同生蛊失传太久,医修朋友也是从古籍翻到一点记录,也不知道是谁将反噬丹伪装成解毒丹放一起,医修乍一看没分辨出来,以为就是解药。
医修对同生蛊产生兴趣,研究一夜后发现给的丹药是错的,才匆匆写信过来,但是丹药已经被用掉。
听完解释,燕归辞反应平静,“她真是迫不及待。”
这话姜挽霜没法接,只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她在这里休息,等醒来你们就可以一起上课。”
燕归辞:“上课?”
姜挽霜:“她还没和你说吗?她前段时间来找我,让我收你入学,你现在是铁金铎名下的弟子,你的弟子牌需要自己去他那里领。”
燕归辞垂眼,她什么都没说过。
收一个考核不过关的弟子入学,还是妖,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一周她都没有写信,他还以为是她写信腻了,不想搭理他,原来是去付出代价,所以今天回来时脸色才那么憔悴吗?
又要杀他,又要帮他,林雾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想让他远离危险,好让她自己安心上学,方法多得是,他不信她只能想到入学这个办法。
他告别姜挽霜,在偌大的学院里行走,不知不觉走到林雾的宿舍。
林雾说过她的宿舍在哪里,还画下一个简易的地图,他没有认错路,一直走到她的宿舍外,静静站着。
院中走出一个人,和他面面相觑。
林雾说过,她有一个舍友,叫叶清黎,人很社恐,所以话少,不爱接触人,但是很诚实,从来不说假话,早上上课还会刻意等她。
社恐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是后面的意思他能听懂。
燕归辞开口:“我是林雾的朋友,我想问问她这周都在做什么?”
叶清黎沉默。
燕归辞:“她受伤了,我带她过来找院长,她不告诉我她在做什么,但我想知道。”
叶清黎还是不答。
燕归辞:“她之前每天晚上都写信给我,但是这一周没写。”
叶清黎说话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每天早出晚归,上课也心不在焉,她看上去很累,每晚只睡一个时辰。”
难得和陌生人说这么长一大段话,后面无论燕归辞怎么问,她都不再理会,回房间关起门。
燕归辞回到小院,光珠依旧亮着,地上一滩血还没收拾,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一口没来得及吃。
上次的菜她不爱,所以她一口不吃,这次都是她爱吃的菜,还是一口未动。
他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一口口将饭菜喂到嘴里。
冷饭有些硬,菜里的油凝固,吃起来味道……不知道,他只是吃着,把林雾那份饭也吃掉,一点不浪费,吃得干干净净。
第33章 师父
林雾从大梦中惊醒, 眼前场景不再是染血的小院,她躺在宿舍的床上,屋子黑漆漆的, 不见一点光亮。
在心中反复复盘事情经过, 她把问题锁定在燕归辞吃的那颗“解药”上, 她以后还是多相信石韦的医术,努力寻药材,别胡乱信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方了。
四肢酸软无力,喉咙干渴, 她挣扎着起身去倒水。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白色弟子服干干净净不染尘埃,是燕归辞把她送到学院的吗?
那晚的经过确实有点刺激, 她是真怕燕归辞一时脑热了结他俩的性命。
艰难走到桌前,水壶里还剩下最后一点水,冰凉的茶水入喉, 冻得她一个激灵。
把杯子放回去时手一抖, 杯子落地碎裂,她咳嗽几下,缓慢弯腰去捡碎片。
门“嘎”一声被推开, 燕归辞和叶清黎站在门口。
外面的亮光顺着打开的门透进来,照亮一脸雪色的林雾。
黑发垂落,披散在肩头,她的肩膀极薄,锁骨凹陷,一手撑着椅子弯腰, 身体轻颤,像一只即将坠落的蝶。
昏暗将她笼罩, 纯白衣衫十分宽大,衬得她瘦骨嶙峋,半明半昧间,犹如即将消散的鬼魂。
林雾抬头,眼眸古井无波,似不见底的深潭,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漠然。
她说:“出去。”
叶清黎:“你要水吗?”
气氛沉沉,林雾的眼眸不曾动过,重复一遍道:“出去。”
她冷得像山巅风雪,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等两人离开,林雾回到床上双手环抱膝盖,头埋在手臂中,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塑。
体内灵力飞速运转,想要尽快恢复软弱无力的肢体,磅礴灵力涌入,带着撕裂经脉的痛楚。
五指紧紧握拳,不泄出一点声音。
门外有声音传来,林雾抬头坐好,穿上外衣,应道:“进来。”
她盘腿坐着,墨伞从耳上摘下,手指轻轻擦拭伞面,冰冷的金属给予她莫大安全感。
燕归辞端着粥走进,坐在床上的人已经恢复平时的模样,眼神淡然,强大笃定,刚才惊鸿一瞥窥见的脆弱仿佛只是幻觉。
他拉过椅子,坐到林雾床边,勺子舀起一碗粥端到林雾嘴前。
林雾偏开头,“放着,我自己会吃。”
燕归辞:“你现在拿得起粥吗?”
林雾:“不用你管。”
燕归辞和她对视,目光平静,“现在你打不过我,我可以强行灌下去,你想看到这个场面吗?”
林雾握紧墨伞,虚弱带来的不安全感将她笼罩,刚才她就不该去喝那杯该死的水!
失去实力支撑的底气,她好似变回未遇见师父前的那个小女孩,终日惶惶不安,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这世道吞噬。
林雾的眼神冰冷警惕,甚至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防备,燕归辞搅动清粥,端粥过来的行为真像是一场自取其辱。
“你在怕什么?觉得我真会这么做,羞辱你来报复你?”燕归辞平静道。
“你从没信过我。”
林雾看着他,像是林中猛兽打量着入侵领地的外来者,权衡,评估,判断。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先松口。
清粥的热气渐渐淡去,林雾眼神向下,落在不沾一丝荤腥的白粥上,试探地接近。
她张嘴慢慢将勺子里的粥喝干净,又退进去继续目不转睛地盯人。
燕归辞舀第二勺,林雾依旧是迟疑观望,才慢慢靠近喝粥。
有前两勺打底,后面就顺利得多。
燕归辞说着她晕过去之后的事,主要是姜挽霜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况,以及她为什么会这么疼。
“是这样啊。”林雾喝完粥,胃部的温暖充实让她放松许多,抱着墨伞蜷缩在床尾。
很久没有这么疼过,疼到她以为就要这样死去,痛到极致的时候身体已经麻木,只剩空茫茫一片。
燕归辞站起,“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我回宿舍了。”
林雾瞥见他腰上的弟子牌,和普通弟子牌不同,上面的刻纹是专属于学院弟子。
她点头,轻轻“嗯”一声。
燕归辞盖住光珠,关门出去,房间陷入黑暗。
林雾没有躺下睡觉,双手抱着膝盖静坐,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前方,什么也不想,思绪放空。
不知过去多久,细微的动静响起,什么东西爬上她的手腕,缠在上面不动。
她摸过去,摸到光滑细腻的鳞片,眼前顿时浮现出一条小蛇的模样。
夜安静下去,屋里静谧无声,她抚摸着小蛇背部的鳞片发呆。
良久,她慢慢吞吞地整理被子,缓慢躺下,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