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狄昭昭和云翎冉,正在装模作样的把“我们是来打猎”的戏演完。
狄昭昭背着小弓,跟着有点气的云翎冉往前走。
还能依稀听到前头小姑娘气哼哼地嘀咕:“骗子。”
狄昭昭有点心虚,又有点感觉自己好像说了大话的臊得慌,小脸都红扑扑的。
正打算提议,要不去几个伐木林看看,说不定人就藏在扛大木的工人里,就听到侍卫首领的问话。
他愣了一会儿,挠挠头:“可能有吧?”
这是他前些天,头一次射中十米把心,兴冲冲背着小弓回家,射给爹爹看的时候,在爹爹脑袋上的小蘑菇里看到的。
只是不是木头做的,花花绿绿的,射出去的箭,还能“啪”的一下黏在木柜子上呢!看起来可好玩了。
侍卫首领忙追问:“不知小郎君是在何处看见过?”
还没等狄昭昭回答,前头云翎冉惊呼:“这地方还真有猎物?”
狄昭昭好奇哒哒哒跑过去:“什么猎物?”
他可希望有猎物出现了,起码可以打打猎,也不算白来一趟。
“不像是山里动物的毛。”云翎冉皱眉。
有侍卫也皱眉:“怎么感觉像是猫狗之类的毛?”
不知不觉,他们走得有点深了,即使是村里养的猫狗,也不会来这里。
小山有点荒,路也不是寻常百姓常走的路,有乱石和杂草,很是僻静。
云翎冉已经把小弓架起来,敏锐的眸子警惕盯着四方。
狄昭昭也朝着周围看,没看见少见的猎物,甚至没看见活物,反而是盯着一处杂乱的交杂藤蔓枝叶,感觉有点奇怪。
他小手指着不远处那片山壁,问:“你们有没有觉得那片,好像和旁边不太一样?”
不一样?
不就是山野间最常见的垂落的树藤、地藤、杂草、山壁爬藤交杂在一起吗?
云翎冉虽然有点小气,期望落空,白跑一趟,但是对狄昭昭的眼睛还是很信任的。
那次盛家游园会,她就是输给了这家伙!
“走,去看看。”
走到近处,用长刀捅了捅,扒拉一下,探路的侍卫道:“这后面好像有个山洞。”
用力把一团藤条枝叶都扯开。
一个山洞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还真有!”
“这洞口伪装得也太像了。”
云家这些侍卫,在警惕四周间隙,都忍不住多看了狄昭昭两眼。
探路侍卫道:“我进去看看。”
探路的侍卫从里头出来,面色难看:“里头有很多动物毛、血迹、还有一根染血的麻绳。”
“我进去看看。”狄昭昭连忙道,然后哒哒哒往里冲。
“我也去!”
那探路的侍卫想挡,却没两个小孩反应快,被两个小孩一弯腰,就从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其实硬是要说,也并不太稀奇,和杀鸡现场还挺像的,飞溅的血、散乱一地的毛。
可偏偏这些不在青天白日下,而在只透着几缕光的阴暗石洞,地上还有根染透了乌黑血迹的粗麻绳,旁边还有阴冷的水流“滴答、滴答”的声音。
看起来就格外恐怖了。
狄昭昭和云翎冉都吓得小脸一白。
然后被侍卫护着带出去。
两个小孩坐在洞口不远处的石头上,晒着暖暖的太阳。
云翎冉后怕的问:“那个凶手,不会就是在这里把人捆起来活活打死的吧?”
狄昭昭其实也有点后怕,但不想在小伙伴面前丢脸的小孩,努力支棱,坐直小身体:“不是的,那些受害的小孩,尸体都在各个地方,血迹和痕迹也都在,不会是从这里搬过去的。”
狄昭昭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山洞的情况,咬牙切齿地说:“那些毛发的主人,尸体肯定就在附近。”
他找到一颗大石头,爬上去,站得高高的,往四周看。
很快看到山壁间一处小水流附近,有被挖过的痕迹。
一铲子下去,一堆又细又小,上面还有诸多裂痕的白骨。
又一铲子下去,是一只看起来才死没多久的幼猫尸体,被虐打得很惨,眼睛瞪大,像是活活疼死的,让人根本不忍心多看一眼。
侍卫首领皱眉:“咱们还是报官吧。”
狄昭昭眼眶发红,小心脏里酸酸的。
原来这个坏人这段时间没再伤小孩,是在山里偷偷躲着杀小猫小狗。
“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狄昭昭小脑袋有点沮丧的垂下,眼泪一下就从乌黑的眼睛里掉出来,砸在泥里。
“和你有什么关系!”云翎冉笨拙地拍拍他的背安慰人,她明锐的眸光染火,气势汹汹道:“咱们把那个坏人抓起来,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越说越气,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加大。
狄昭昭愣是感觉背上被哐哐来了几下,悲伤都被打断,真“打”断的那种。
“咳咳!!”狄昭昭一口气没上来,咳得脸都红了。
悲伤散去,随即涌上来的是满腔怒火,狄昭昭也大声:“没错!”
两双怒火中烧的眼睛对视,仿佛都已经看到了捉到坏人后的场景,打他!这样、那样、再这样、再哐哐两脚……
两个小孩异口同声:“走!报官!”
怒冲冲的往山下走。
侍卫们谁也没想到,两个小孩还真能搞出事来。
尤其是侍卫首领,把那张自己看不懂的,疑似画了“八卦推演图”的地图取出来,小心折好,放在胸口。
他们下山的路上。
也有个浑身汗湿了的黝黑汉子,沉着脸朝山上的方向来。
“前面有人。”
狄昭昭和云翎冉被护卫拦住。
一行人顿时安静下来,寂静无声。
这个时候,朝这个方向来?
狄昭昭精神一振,和云翎冉对视一眼。
云翎冉迅速看了一眼周围,眉头一皱,山路崎岖,四面八方都可以跑,他们虽然人多,但根本不熟悉地形。
她低声与侍卫首领商量:“你觉得那块地方怎么样?几个关卡一把守,他定然跑不掉。”
侍卫首领显然有些犹豫,他的任务是保护两个小孩的安全,贸然掺和这种事,若出了意外,他可怎么和两府的大人交代?
狄昭昭瞧出了他的犹豫,连忙道:“万一他发现端倪,直接不回村,顺着山路跑掉了,不知道去哪里落草为寇,那就抓不到他了!”
云翎冉小脸严厉,颇有其父威严:“你难道没有儿女?你在边关并肩作战的那么多战友呢?若是他们儿女被害,知道曾经战友本有机会抓住这个歹徒,因为怯懦……”
“好了。”侍卫首领无奈,两个小孩的话,是真戳进他心里了。
“但是你们俩必须藏在后面。”他表情十分严肃。
狄昭昭一口应下:“没问题!”
云翎冉和侍卫首领商量后,把人分成好几拨,暗中蹲守在每个方位的关键卡口。
有躲在石头后面,有借着树和藤蔓掩护身形的。
狄昭昭和云翎冉,趴在一个小土堆后,头上还顶着草藤随手扭几下卷成的草圈。
狄昭昭是完全看不懂这些布置的,他还有点小担心,细蚊声道:“这样就好了吗?那万一他从对面那棵矮树旁边逃走怎么办?”
云翎冉也低声给他解释:“往那边跑的话,左边石头,右边藤条后藏着的人,都能比他快。”
压低的声音轻软好听,却透着十二分的自信:“你放心好了,只要他走进来,无论哪个方向,都不可能跑掉的。”
话音刚落,人影就进入视野。
狄昭昭只远远一看,就压抑不住激动,低声:“是他!”
云翎冉眼神一凛,盯着那人看。
只见那汉子东张西望,谨慎的往山里走。
在走进包围圈后,云翎冉娇喝一声:“上!”
石头后,忽然站起来两个人。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树后,窜出来一个人影,树上还嗖地滑下来一个人。
那汉子只见四面八方都有人冲他扑来,连连往后退两步,惊恐得转身想逃,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扑倒,死死压在地上。
他的左脸被死死地压在泥地上,瞪人的眼球突出,眼神极为恐怖骇人。
声音嘶哑的吼:
“放开我!”
“我只是宰了几条疯狗疯猫,你们凭什么抓我?”
“多管闲事,等会到了县衙最多挨几板子,我以后不会放过你们的,最好给我放开!”
云翎冉骄横道:“给他眼睛绑上,捆死了,看看谁不放过谁!”
她上去就狠踹一脚。
那汉子发出一声惨叫。
狄昭昭小嘴窝起。
等这汉子押送到衙门时,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没一块好肉了。
县衙门口。
已经围满了百姓,全都是从城门口一路跟过来的。
“这怎么回事?”
“听说这人就是那个把孩子活活虐打死的凶手。”
“什么?那我要赶紧去报信,让我邻居来看看,他家小儿子才三岁啊,平日还会喊我叔叔哄我给他买糖,死的真是遭罪啊。”
衙门外人声鼎沸。
衙门里很快有人出来。
见状,慌忙问:“来者何人?”竟在衙门口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侍卫首领把人往地上一扔:“此乃杀你县幼童之凶徒。”
师爷定眼一瞧。
地上这人,当真和京城传来信里的特征,不差分毫!
他忙问:“你们如何知道是他?莫不是他想对贵府小孩下手?”
狄昭昭本就对这个衙门的效率和能耐很不满了。
他要求:“到底是不是他,你开堂审审不就知道了?刚好这么多百姓在这儿,让大家一起看着。”
当众审案,小案子还好,大家都关注的大案子,可不是谁都敢的。
师爷连忙拒绝,他可不敢给顶头上官接这个烫手的活。
还请他们一行人进去说。
狄昭昭皱眉。
在大理寺,但凡有个嫌疑人,来个捕头都能把人审得透透的。
这案子这么多证据,他都会审!
狄昭昭小脸严肃:“你们要是不敢审,那就我来。”
“你如何会审案子?莫开玩笑了。”师爷若不是看他们一行人声势浩大,都要直接把犯人收押,把人赶出去了。
狄昭昭脸颊微鼓:“为什么不会?先问他案发那几日,他人在何处,有谁为他作证。再比他脚印,泥地里的脚印最好辨认……”
狄昭昭即使还没审过犯人,但在大理寺耳濡目染,听也听会了几分。
“你到底是何人?”师爷忍不住问,又赶紧给人使眼色,让人去请知县大人来。
连侍卫首领都暗暗诧异狄昭昭能耐,狄家竟然连如此小儿都懂查案?
他把两个气鼓鼓的小孩护在身后,拿出令牌,报了家门。
衙门外顿时一阵哗然。
“狄家,那不就是断案如神的狄大人?”
“那把京城凶徒都吓跑的《砍人分析》,就是狄家人写的。”
“我记得前阵子还传言,咱们知县把案子证据送去京城,就是找狄大人帮忙看。”
衙门很快升堂。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衙门口聚拢过来。
“看着忠厚老实的模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还把那么多猫猫狗狗活活打死,我说咱们县流浪的猫狗怎么那么少,这人太恐怖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竟然爱看人惊恐的眼神,爱听人的惨叫和求饶,真是该死!”
有闻讯而来的受害者家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哇啊——”
听到自己尚且还幼小的孩子,是如此痛苦的活活疼死,坐在地上崩溃痛哭。
也有人恨不得冲进衙门里,双眼猩红的要和凶手拼命。
在案子主干已经明了,足够定罪的时候,狄昭昭和云翎冉就离开了。
因为他们发现,回去的时间,好像不够了!
连马车都不坐了。
骑着马往回赶。
骑马的速度,可比马车快多了,一路风驰电掣,在夕阳落下最后一丝光辉前,他们赶回了京城。
呼啸的劲风扑面而来,在耳边猎猎作响,吹走了淡淡的悲伤,只留下豪情和激动。
在城门口远远看见爹爹和祖父的时候。
和侍卫首领骑一匹马的小昭昭,小身子拔起来,兴奋挥手高呼:
“祖父!!爹爹!!我们抓到坏人了!!鱼石县那个坏人被我们抓到了!是不是超厉害?!”
云翎冉也被带的兴奋激动,朝云家来人扯着脆亮的小嗓子喊:
“爹!娘!我亲手布置埋伏的人抓到坏人啦!!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出手,简直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他们简直太棒啦!
然后随着马匹靠近,两个激动振奋的小孩,就看到了大人的表情。
才下马,就被提溜住了。
狄昭昭忽然想起来什么,小脸上的笑容一凝,他心虚道:“祖父,我跟你说,你肯定想不到那个坏人有多坏。”
狄、云两家的长辈,看到两个小孩没事后,松了一口气后,又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对方。
几乎同时讪笑着开口说:
“都是我家太放纵昭哥儿/翎丫头了,回去肯定好好教训他/她。”
两个小孩顿时急了,纷纷很有义气的喊:
“是我带狄昭昭去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我想要去抓坏人!云伯伯你不要骂云翎冉啊。”
两家家长交换了勉强的笑容。
唯有狄先裕一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对面那群人,两个小孩热闹不看,看他干什么?
落日余晖下, 两家的马车车队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行驶。
被家中长辈各自提溜走的小孩,明明处境不妙,但却神奇地都一点也不担心自己。
反而努力从马车车窗伸出脑袋来, 小脸忧愁地看向对方车队。
“怎么办啊?”狄昭昭趴在车窗上,感觉人生第一次有了难以解决的苦恼。
狄先裕捏捏他的小脸蛋,幸灾乐祸:“呦吼,你还担心别人呢。”
狄昭昭见远处的车队再也看不见了,蔫蔫地缩回了小脑袋:“如果不是我想去抓坏人的话,云翎冉也不会带我去啊。”
蔫了一小会儿,小孩忽然昂起头,小脸期盼地看狄先裕:“爹爹, 你有没有办法, 可以让云翎冉好好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那是人家的家事。”狄先裕摊手。
狄昭昭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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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笨笨的,爹爹的朋友被欺负, 爹爹又想到石印术, 又想到找祖父帮忙……
他却想不到可以帮朋友的办法。
狄昭昭不甘心地嘀咕:“我要是有爹爹这么聪明就好了。”
咸鱼:???
我的傻儿子哦, 你说什么傻话呢!!
他又想起对面云家那群人,总是往他身上看, 他看着小昭昭,狐疑地问:“你小子除了破案, 还干什么了?”
不会又坑爹了吧!
哪来那么多爹坑啊, 呸, 哪来那么多主意坑爹啊?
“除了破案啊……”狄昭昭认真回忆了一会儿,小脸认真地应道:“就吃了一种超好吃的烙虾饼, 再没干别的了。”
“你确定?”狄先裕有点不太信, 总不能是小孩吹他有多会做吃的, 把那群侍卫都馋得想试试他的手艺吧?
狄昭昭肯定地点点头,脆声:“确定啊。”
说完,小孩不死心,又往爹爹身边挨挨凑凑,软声求道:“爹爹~你真没有办法吗?你最好了,我的好爹爹。”
狄先裕回忆自己这段时间,一没去大理寺,二没跟小屁孩聊物理,专心致志挣爵位、吃喝玩乐搞活动,应该问题不大!
咸鱼松了口气,又有点乐呵地看崽:
“你个小泥菩萨,马上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惦记着救别人?”
他爹严肃起来,还是很可怕的,要不他怎么每次都把崽带去书房当挡箭牌?
狄昭昭小脸心虚。
等到了家。
狄松实率先走进了书房,在桌案前端坐。
看到小孩有点心虚、又有点忍不住翘尾巴的小模样,还偷偷观察自己的表情。
狄松实有些好笑,又有些头疼。
这事怎么说?
若说这事不好,可昭哥儿说自己能捉到凶手,偏偏还真的捉到凶手了。
连他办案这么多年,都没这个把握。
但若说这事做得好,夸吧,又怕助长了小孩气焰,还带着人家将军府的小姑娘一同去冒险。
怕狄昭昭直接欢腾起来,狄松实压住对案件的好奇,肃着脸:“你说说,错哪儿了?”
狄昭昭打小就很少面对祖父威严表情,这会儿也跟他爹一样,有点怂兮兮的。
小孩有点紧张地为自己辩解道:“我有考虑过安全,还带了侍卫,云伯伯家的侍卫很厉害的。”
狄先裕在一旁捂脑门。
果然傻儿子没什么被训的经验,这种时候还解释,顺毛撸才是王道啊!
即使不懂顺毛撸,就跟平日里一样撒个娇,装装可怜说自己被吓到了也好啊。
要论道理,咱家谁说得过你祖父?
其实狄昭昭说的也没错,但教育小孩,肯定要让他意识到问题,哪能这么顺着?
祖父仍然一副严肃表情:“你了解鱼石县当地情况吗?带上云府的护卫就觉得万事无忧了?
那是个木工县,若谁有自制的冷箭,暗中出手,或者在关键处设置了不常见的陷阱,你可防得住?”
狄昭昭立马小脑袋里想象,眼睛都缓缓睁圆,本来还觉得自己可厉害的小孩,嘚瑟的小气焰一下就变得小小的。
狄松实瞧小孩吃惊后,又皱巴小脸的表情,又继续说:
“那凶手有家人亲戚,若是不讲事理的,可不会觉得你是扬善惩恶,只觉得你抓了他们家挣钱的顶梁柱,断了他们的活路。
若凶手还牵扯着利益,或者许多人的生计,他一吆喝,颠倒黑白,领着乌泱泱一群壮硕高大的伐木汉子围攻,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你可懂?”
狄昭昭压根没想过,坏人还敢吆喝一群人来和他们打架。
他蔫了一下,小手抓抓自己的衣服,乖巧道歉道:“我知道错了。”
看他这副乖巧认错的小模样,狄松实缓和道:
“你还不告而去,若是你受伤了,家里人该多忧心?”
“贸然把云家小姑娘牵扯进案子,若是她因此出事,你又如何与他父母交代?”
狄昭昭都不好意思看祖父了,小脑袋垂得低低的。
他都没有想到这些,还以为自己去抓坏人很厉害很安全,肯定可以万无一失地赶回来呢。
狄昭昭小脚搓搓地,不好意思地小声认错:“对不起。”
小孩脸都红扑扑的,小声保证说:“我以后肯定不会这么莽撞了。”
见他是诚心认错,狄松实也不忍心再冷脸说,走到小孩身边,摸摸他的小脑袋:“祖父不是想批评你去抓坏人,昭哥儿聪勇又满腔正气,自然是该夸的,只是考虑得不够周全。”
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连忙抬头去看祖父。
“祖父所言,不是想让昭哥儿日后畏缩怯懦,”狄松实认真看着孙儿明亮的黑眼睛,说道:“昭哥儿且记,勇而不莽,义且慎护,直而无疏,威而不骄。”
狄昭昭小脸认真,也昂着小脑袋看祖父,应道:“祖父,我会记在心上的。”
狄松实看着孙儿明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心中也有些复杂。
他有些感觉,孙儿会不会是受了他的影响?言传身教,身教的威力,抵得过千百句言传。
跟他学,还有那个不着调的师父,不靠谱的二郎当爹,也不知乖孙日后会长成如何令人头疼的模样?
他想了想道:“那你把这事前因后果写成文章,要有你的反思。我记着你现在在学《论语》,那便抄写一遍,不限制你时间,但没交上来之前,除了去姜府念书,不可出门玩耍。”
面对祖父看过来的目光,狄昭昭连忙乖巧点头,应了声好。
不仅如此,他还很坦诚地提醒说:“祖父,我现在就有抄写《论语》练字……”
“咳咳咳!!!”咸鱼连忙用力咳嗽。
傻崽啊!
你祖父总关心你的课业,还能不知道你有练字任务吗?!!
这不就是心里其实还挺满意,不想真的罚你吗?你居然还上赶着说清楚。
他这条咸鱼,怎么会养出这么傻的崽啊!!
被孙儿撤了台阶,且被儿子看穿的祖父:“……”
他唬着脸,对上小孩真诚的黑亮眸子,咳咳两声,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事,板起脸严肃表示,不可以桃僵李代。
狄昭昭小脸正直:“祖父你放心,肯定不会的。”
祖父板着脸,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二房小院。
狄昭昭做完了功课,就趴在他的小桌案前,铺好纸笔,小脸认真地抄写起来。
咸鱼偷偷出现书房门口,悄悄看崽。
真是稀奇啊。
他倒是抄过不少,还坑了他大哥也抄了不少书。
还是头一次见昭哥儿罚抄。
看了一会儿,狄先裕双手后背,顺便把手里的信封也藏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小书房。
“爹爹。”狄昭昭语气兴奋。
狄先裕瞅了一眼,啧啧道:“你说你傻不傻。”
“我才不傻呢。”狄昭昭小脸微鼓,小声解释,“坏人做了坏事,要被抓起来受罚。我也是没有考虑周全,让爹娘祖父祖母担心了啊。”
小孩还有点忧心自己的小伙伴,还让云翎冉被他爹爹说了。
狄先裕坐到小孩矮几旁边,摸摸他的小脑袋,关心道:“那昭哥儿有没有不开心?”
“没有啊。”
“真的没有?”狄先裕不相信,小不点这么豁达?要是搁他小时候,说不定都要偷偷咬被角了。
狄昭昭哒哒哒跑到旁边,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
他边翻边说:“这是师父上次送我的《论语集注》,我觉得有句话说的特别有道理,师父和祖父都是这样哦!”
咸鱼:?
他伸头在小孩指的地方一看:【当行而行,无所顾虑;处困而亨,无所怨悔。】
狄昭昭还教爹爹说:“爹爹你看,这句话是说该做的事情就坚决去做,不要有所顾虑;处在艰难的境地要心胸豁达,不要有所怨悔。”
小孩美滋滋:“我觉得我心胸好豁达呀,一点也没有不高兴诶。爹爹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成了厉害的大人了啊?”
咸鱼:“……”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好像他才是当爹的那个吧?
你个小屁孩是厉害的大人,那他是什么?
傻乐的小孩吗!!
狄先裕伸手,使劲儿揉了揉儿子脸蛋和头发:“才几岁,就装小大人似的!”
狄昭昭可爱的小脸都被搓得变形,那点认真抄书积淀的沉静瞬间消散,哇哇叫起来:“爹爹啊啊哇——”
欺负了一把小孩,狄先裕很是满足地把信封往桌上一拍:“某个装大人的小屁孩,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他“喏”了一声,还朝信封努了努嘴,示意狄昭昭去看。
狄昭昭小脸疑惑,拿起信封一看,本就被搓红的小脸,唰的一下通红,活像是猴屁股。
这封信,赫然是之前看过,又好好保存起来的读者来信,竹笋炒肉的那封!
狄先裕还特意语气拉长,努力压住嘴角道:“昭哥儿记性那么——好,不会忘记了吧?”
狄昭昭记性可好了。
本来就没忘,现在被爹爹这么故意一强调,简直跟耳边在放一样。
如果有的话,他觉得自己脑袋上可能都在“咻”地弹蘑菇字条:
连爹爹带笑的语气都活灵活现的!
【小孩不都这样?要么觉得自己没做错,要么有信心自己肯定不会被发现,等闯了祸才知道慌呢。】
【爹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哦!而且我这么聪明,才不会闯了祸之后才明白。】
狄昭昭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说这话,语气可自信啦!
小身板站得可直了。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的,耳根也红,恼羞成怒,大声地说:“爹爹你又欺负我!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呀!我还小呢!”
狄先裕瞧他通红的小脸,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努力淡定的逗儿子:“那爹爹好吧?你要是搁在别家,现在都在吃竹笋炒肉了。”
坏心眼的咸鱼,明明在欺负崽,还要崽说他人好。
狄昭昭……狄昭昭小脸红的要滴血了。
脑子里甚至冒出自己若是别家小孩,这会儿小屁股都要遭殃的画面。
他小声嘟囔:“爹爹坏。”
狄先裕忍住了笑,继续逗道:“原来爹爹坏啊,那要不把你送去给这家竹笋炒肉当小孩?”
狄昭昭顿时又大声了:“才!不!要!”
狄先裕笑得大声:“哈哈哈——那看来爹爹还是好!”
说不过爹爹的小孩,羞恼地扑进爹爹怀里,拿小脑袋在爹爹怀里一通乱拱:“啊啊啊!!!”
狄先裕大笑着把扑进怀里的儿子抱起来,扛出了小书房,在阳光下笑得灿烂张扬,朝对面喊:“娘子,你快过来看!昭哥儿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再不看就看不着啦!”
顾筠:“……”
该死的心动了。
狄昭昭小嗓音慌乱高呼:“娘!!娘!!你不要信爹爹的话啊。”
见娘真的出来了,狄昭昭赶紧把脑袋埋进爹爹怀里,像是鸵鸟一样藏起来。
悲呼:“娘!!呜呜你别过来看,爹爹坏,你不能也站在他那边!!”
顾筠笑意嫣然,犹如春光烂漫。
她瞅夫君一眼。
狄先裕立马心领神会,他来做这个坏人,一个翻身,就把扛在怀里的小孩倒了个儿。
看到了小孩红得跟擦了粉一样的脸蛋,顾筠噗嗤一声笑出来,以手掩嘴角。
狄昭昭哇得一声悲呼:“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