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都有规律的震动起来,让人感觉心好像都被细细的锁链束住,有人手持小锤不断敲击锁链,震得人心慌意乱,心脏像是要从胸腔狂跳而出。
狄昭昭蹲在左厅外屋檐下,小耳朵都竖起来。
听到里头传来的霸气声音,小口气有些惋惜:“昭哥儿都还没见过审案。”
狄先裕瞅瞅身边这个小不点:“……”
昭哥儿要是进去了,用这么亮晶晶地眼神好奇一看,再配上这张可爱的小脸,再威重的气氛都要直接散一半,再紧张的嫌犯都要放松下来。
狄昭昭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声音,更心痒痒了,小手捧着脸,表情可惜道:“为什么不在正厅呢?故事里审案不都是让很多百姓在门口看的吗?”
这样他就可以让爹爹抱着他看了,要是不够高,他还可以骑在爹爹肩膀上。
狄先裕往后瞅了瞅左厅,他原本也以为升堂是电视剧里那种,现在想想,上辈子小小一个公开课都要演练,这么备受关注的案子,先审审清楚,好像也正常?
看儿子好奇的小眼神,总不好真说怕出错丢脸,他干笑两下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审出来。就像是你吃糖葫芦一样,只要吃了、还好吃,在家吃和在大理寺吃,是不是不重要?”
狄昭昭下意识点点头,美滋滋地说:“是啊,吃到好吃的糖葫芦才是最重要的!”
不想还好,一听糖葫芦,他又有点馋,小声:“爹爹,你说我这么棒,还帮忙抓坏人。祖父要奖励我的话,我能不能让祖父帮昭哥儿求求娘亲,多加……”
小孩犹豫了一下下,把伸出的两根手指缩回去一根,然后握紧小拳头:“多加一根!每次多吃一根糖葫芦。”
狄先裕想想那个画面,噗地一声笑出来,他忍着笑忽悠道:“昭哥儿可以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狄昭昭眼睛都亮晶晶的:“真的吗?”
“咳咳,”狄先裕以拳抵口,还没等他继续忽悠,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有的被人搀扶着,有的拄着拐杖,还有一个龙精虎猛,后面跟着一大群大理寺差役,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您慢点。”
“您别着急,这儿新添了台阶,小心别摔了。”
狄昭昭站起来,好奇地踮着脚朝他们望去,他扶着爹爹还问:“三位爷爷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奇怪啊?”
狄昭昭在看对面的时候,对面的一行人也在瞧他们。
三位老人家,都曾在大理寺任职,同样都办过这起纵火案,最后都折戟沉沙,甚至损了仕途。
前大理寺卿钟老,甚至就是因为这个纵火案,被申饬一通、而后告老致仕。
多少个午夜梦回,都一次次梦见这个案子的一切,梦见那间被火烧过的酒楼,梦见酒楼里上上下下每个人,梦见若自己抓到那个纵火的恶人……
惊醒后,却发现是一场梦。
当听到昔日手下来禀,如何能不惊、不急、不想来看看那贼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谁有这般通天本领,真把这个恶人抓到了?
那名拄着拐杖老人, 立马皱起了眉头,边走边用拐杖用力跺地,不满道:
“咱大理寺的规矩呢?怎么会让小儿随意待在□□, 即使是官员家属,持了令牌进来,也不该来北门,公私不分,乱来!简直乱来……”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一老捕头,连忙搀住他,紧紧握住他拄着拐杖的手, 赶紧解释道:“李公, 这案子有突破性的大进展,全依仗他们。”
李老被按住了直跺的拐杖,听着耳边的话, 有些发愣。
钟老三年前才告老致仕, 得到的消息也最多, 比李老的愣住的表情好一些,但还是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孩。
越是听周围差役的语气, 越是不敢、却又不得不相信,这案子能破, 竟真有这看起来才五六岁小孩的功劳。
这语气和态度的变化, 与牛武志和方小石把断手的老头带回来分不开关系。
要真带回来一个左撇子, 都不至于让人这么惊讶。
偏偏是断了右手,只能长期用左手的老头, 还各方面都十分吻合。
这完全就是在告诉他们所有人——那串脚印, 人家小孩是实打实、硬碰硬、用真本事看出来的!一点水分都不掺!
不是他们在排查了绝大部分左撇子无果后, 有些猜测的——
什么刚好碰到大理寺有个左撇子,什么因为看着有点像,就大着胆子蒙一个,什么……
猜得都是些什么狗屁!
人家那分明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比他们腰间配的刀都真、都凶,直插案犯,白刃见红。
看看人家掌握的本领多犀利,多凶猛?又是直接钉死人的指印,又是能直接找到人足迹!
看看他们排查人的关系网、还有调查火油这种间接证据的,相比人家刺刀见红,简直是拿着把没开刃的小匕首在那里戳!
一行人走到跟前,拄着拐杖的李老低头看看狄昭昭,确认了一下:“有依仗他的地方?”又有点不信,小孩才这么点高。
那老捕头无奈:“具体的细节我可不能说,这您也是知道的。”
照大理寺的规矩,若案子破了,能对外讲的,基本就是案子破了,凶手是谁,凶手的行凶的动机……这些都无伤大雅。
至于破案的细节,关键性证据,差役们做了哪些排查和搜捕,是不能对外说的。若发现了,直接逐出大理寺。
再大嘴巴的人,想到身上旱涝保收又体面的编制可能没了,便也变成紧嘴巴了。
不过见气氛有些尴尬,有老油条熟练踩着规矩的底线笑道:“您可别不信,若没有狄公子和小郎君,咱可连这人都发现不了。”
牛捕头也熟练的在规则旁施展拳脚,帮腔道:“三条直接线索。”
连钟老都一惊,他试图确定:“撰写卷宗时,能与凶手有强相关的线索,才能定为直接线索。”
像是某某和酒楼某掌柜发生过口角,所以有嫌疑,这种可不能称作直接线索。
“没错的。”
三老啧啧称奇,他们当初自己办这案子,别说三条了,连直接线索都没有,完全是云山雾绕。
小昭昭躲在爹爹腿后面,探出小脑袋往外看。
一群人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多人,看起来还凶巴巴的,狄昭昭忍不住缩到爹爹身后。
小脸鼓鼓地看对面,哼,你们人多我也不怕,我有爹爹!
同样一脸懵逼的狄先裕:“……”
瑟瑟发抖.jpg
要不是小昭昭太小太矮,他也想直接把小昭昭拿到前面来挡住他,他也不想直面这种场面啊!
还没闹清楚对面这领着乌泱泱一群人的三老身份,只觉得地位好像挺高的样子。
左厅里,就有一人快步而出,面带身心愉悦的痛快笑容,新冒出来的白发都像在发光,他对狄昭昭道:“昭哥儿你说的果然没错!”
狄昭昭眼前一亮,大理寺卿可是小孩认知里大理寺里管所有人的厉害大人,肯定比对面三个爷爷厉害!
他连忙高兴地喊:“高爷爷,你快来!”
小孩拉着爹爹飞快投奔穿着紫袍,容光焕发的高致远。
高寺卿走过来,这才看清了着急前来的三老,有些吃惊,又感觉有些理所当然,笑着见礼问候道:“钟公、李公、钱公。”
向来最会为人处世的高致远,这次竟没选择招待三老,而是转头来看狄昭昭父子,先对狄先裕笑道:“传言误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巧思。”
狄先裕:震惊脸.jpg
发生了什么?
“不是,您肯定是搞错了……”狄先裕连忙解释,疯狂摇头。
这次足迹绝对和他没关系!绝对!
把他这百十斤卖了,他也没这本事,要不然他就把自己给吃了!
不说什么左撇子的足迹特点了。连倒着走步子更小,走得更慢,体现在脚印上距离短,印记深。这些都是听了昭哥儿说,他才恍然大悟的!!!
高寺卿只是笑笑,一副仿佛知他惫懒的包容表情:“你就是太谦虚了,才让外界误了你。”
说完,他也不和狄先裕这个爱自谦藏拙的多说什么,反正等狄寺丞忙完了,自然有人来操心。
他低头,笑得慈祥,像是看金钵钵一样看狄昭昭:“昭哥儿可真当厉害,猜得一丝不错。”
狄昭昭黑溜溜的眼睛一下亮了:“坏人招了?”
钟老也顾不上气恼这个昔日下属如今得意,竟不理睬他,赶紧问:“这案子真破了?”
大理寺卿直接点头:“本还负隅顽抗,想着狡辩抵赖,狄寺丞拿证据一压、一诈,他心神一慌,便说漏了嘴。”
在场谁没审过案子?
有点经验都知道一旦说漏了嘴,哪怕再小一个点。只要被找到破绽,攻破了心防,就跟遭遇洪水的堤坝漏了一个小口,只会越漏越多,再堵不住了。
第一审粗粗问过一遍,第二遍再揪着细节继续问,总能让人把所有都撂干净。
犯人能有几次犯案的机会?他们大理寺随便找个人出来,不都审过几百桩案子?比经验比耐心比审问技巧……哪一样是嫌犯比得过的?
更何况是由狄寺丞亲自审。
狄昭昭一喜,赶紧问:“那他为什么烧酒楼?”小孩好奇地睁大眼睛。
高寺卿道:“因为愤愤不平。”他从头说起,“这人当年在圈子里也是名噪一时的厨子,因为与一食客纠纷被打断了右手,要休养很久,吉祥酒楼等不了几个月,便花大价钱请了个新厨子。”
“酒楼满意新大厨,给了他一笔赔偿,便打发他走了,他不满意去闹,没闹成,反而被一群恶汉缠上……”
越是闹,越是被收拾得很惨,被打,被逼着搬家,被闹的妻离子散,被再次打断正在养伤的右手。
狄昭昭不懂了:“那他为什么不报官啊?而且六间被烧的酒楼里,也没有吉祥酒楼啊!”
狄先裕也听得有点迷糊,这人报仇还能找错了对象?
牛捕头想起那老头见到自己就下意识发颤的模样,倒是有点猜测:“他莫不是不敢?被收拾怕了?”
大理寺卿点头肯定他这个说法:“别看他放火烧得厉害,性子孬得很。不仅不敢报官,怕事后被酒楼背后东家报复,连吉祥酒楼都不敢往近了凑。”
“右手被打断,一身自幼苦练的厨艺就废了七七八八,他本就因为厨艺天赋高有些傲,一朝跌落谷底成了废人,越是脾气暴,日子就一年比一年差。”
高致远说着,都下意识回想起刚刚在里面审问时发生的事。
徐田被一个个问题逼得越吐越多,满脸煞白,手脚瘫软地跌坐在地。
他额头布满汗珠,眼睛却赤红,声音嘶哑又癫狂:
“凭什么他们那些厨艺不如我的,一个个笑得那么高兴?我却连卖苦力都要被挑剔被骂,呵呵呵——看他们在火里挣扎,为丢了饭碗苦恼发愁,不得不离开京城,我可真是太兴奋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听说我还拉下了好几个大理寺的官差,能让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倒霉,为我焦头烂额哈哈哈——,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值了!”
也许是看到自己必死的命运,老头最后都狂笑起来,把自己最得意的那些瞬间,都以吹牛般的口吻说出来。
钟老不甘的问:“所以他烧第一间酒楼的时候,竟然只是因为看到了某个曾经比试过厨艺的对手过的好,笑得开心?”
“可能还有他当时境遇不好,”高寺卿倒是没有不甘,因为案子在他手上破了,就不至于有执念。
至于徐田这种人,不多见,但是在大理寺也不太稀奇,“哦对了,据他的说辞,他当时可能觉得被嘲讽了,还颠三倒四的说什么看他就像是看路边的一条狗。”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难理解的坏人。
他小手下意识扯扯爹爹的手,仰头问道:“爹,这和故事里的不一样啊!”
狄先裕感慨的薅薅儿子脑袋平复心情,又说:“真坏人可比故事里的坏多了。”
狄昭昭还小,暂时感受不到案件背后几方的酸楚和沉痛,只觉得坏人有点奇葩,坏得过分了。
但有爹爹的大手摸他脑袋,一下一下的,小昭昭觉得安心极了,又能静心去细细地想之前想不通的地方。
“所以爹爹当时说的没错,坏人真的很擅长烧火!”记性很好的小昭昭认真道。
狄先裕:?
他说了吗?
哦,他好像是随口说了句,但是当时不是已经被否了吗?说是不会烧火的人,烧了六次也该会了。
他反射性抬头看看周围人。
所幸现在大伙都沉浸在案子里,没注意到他。
高寺卿道:“当学徒时每天都要帮师父烧火,小火、猛火这些应该难不倒他。而且他还很熟悉后厨,猛火一起就容易碰着酒楼存的油。”
故而六次大火,一次都没成功在烧大起来前扑灭。
狄昭昭忽然想到:“那他岂不是都不需要去踩点!”
小孩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和爹爹就是爱吃了点,好多酒楼里面包间布局,厨房在哪个方向都熟悉了。更何况他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厨子呢!”
这话说得人背后一身冷汗。
不仅和那些酒楼的人没有纠葛,没有查得到的仇怨。在放火之前,连提前去踩点都不需要,甚至放火的油都不需要准备,厨子还能不知道哪里有油?
钟老苦笑:“所以说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
他是第五个查这个案子的,也是第一个提出“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观点的。
当初所有人都只当他查不到,故而把对手推崇得厉害些,以显得自己不是太无能。
如今回过头来看。
若真的站在被烧酒楼的角度看,这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即使大理寺排查的再仔细,再不计成本、不惜人力,也不可能去查第一桩纵火案五年之前,另一家酒楼和厨子发生的纠葛。
钟老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这种案子他当年没破,也没那么憋屈了,这种案子怎么可能破得了?
想到这,他忽然一愣:“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样的人都能找出来?总不能是这次被烧酒楼的厨子,想起来曾经路遇几十年前的故人,自己很开心,对方有点不开心吧?
被这样一问,众人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小孩身上。
案子真破了,一般来说,做事后诸葛亮,都会恍然大悟,觉得“不过如此”
可如今,做事后诸葛亮,反而比破案前更震撼,更难以接受了。
这样的人都能被找出来,那还有什么人找不出来?
“十年悬案,大理寺都换了两三批人了,竟然让个孩童找到了症结。”拄着拐杖的李老长叹一声。
他忽然哈哈一笑,对狄昭昭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怕是吓着你了。老夫还以为你是哪家官员家里骄纵的小孩,没想到你竟是此案的大功臣!!三条直接线索,后生可畏啊!”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看起来就通透莹润的上好玉佩,笑道:“这块玉佩就当给你赔礼了。我这人脾气直的很,见不得歪门邪道的东西,现在就只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子,没什么好怕的。”
狄昭昭见刚刚还拧着眉头,一脸凶巴巴走过来的爷爷冲他笑,探头探脑道:“我只是帮了点忙,找人抓人,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他完全想不到要怎么在这么大的京城里,找到一个并不是左撇子,而是右手断了的徐老头呢!
此时意气风发的高寺卿笑道:“你学你爹什么都好,千万别学你爹的谦虚。要是这个案子没你,多半又要搁置了,你当属头功!”
狄昭昭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小耳垂也红扑扑的,他被大理寺里超厉害的大人夸了!
小孩挺起小胸膛,翘着嘴角笑得像是吃了蜜糖。
还偷偷跟爹爹咬耳朵:“爹!抓坏人真的好开心呀~”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徐田还在被审。纵火一时爽,交代火葬场。
他光是一遍遍被审六次放火的细节,都崩溃了许多次,愣是比别的人被审痛苦数倍不止。
谁能仔细回想起好多年前的事?偏偏他说错一点,有一点对不上,就会被打断、被捉出来。
有时候被审到最后,一次次被纠正,一次次被打断,一次次被说逻辑不对,前后不对应。
被呵斥再想,再老实交代,徐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
大理寺的官差们,也逐渐了解了案子的全貌。
在惊愕过后,大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有些事情,真不是付出更多时间、更多汗水体力、只要努力就能做好的。
他们整个大理寺,不,整个京城的人都加起来,大概率都发现不了左撇子这个事。
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研究不出失传的麻沸散,让京城所有大夫复现麻沸散,即使给个十年时间,有人敢打包票吗?
这种离奇的硬茬子,还真不是谁都能搞定。这种案子,也不是谁都能破的。
在心里快速想了一遍狄昭昭的能耐之后,许多人心中火热,看狄昭昭的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若是把脸和身体都挡住,怕是也看不出这些眼神,来自多么壮硕的汉子。
趁着难对付的狄松实还在审案,只有看起来傻白甜的狄先裕在小孩旁边,有些人就赶紧凑上来了。
比如早就期待天虹显微灯的王寺丞。
“找我们帮忙?”
狄先裕有点懵,这桩案子不是还没完吗?也没听说最近还有什么难的案子。
他完全不知道,这会儿大理寺好多人都兴奋且期待起来。
这能耐可有大用!
比如最近几个月的案子,积累下来没破的那些,用天虹显微灯扫一扫,再请狄昭昭看一看。
说不定就能破了呢?说不定就又有新的线索了呢?
说不定直接就把人给瞧出来了呢?!
还有那些遗留下来的没破的命案恶案。即使原来指印用的少,但那么多旧案子,总能翻出几桩当初留了指印的、足迹的。
说起这些旧案,光是想想那些已经洋洋得意自己成功逃脱的案犯,被抓回来时错愕、不敢置信的难看脸色,就让人浑身都是劲儿!
做这一行的,有几个能不为这种场面激动的?
狄先裕都还没想好,就又围过来几个人,脸熟又不认识,个个都满面笑容。
“王寺丞你不地道啊,一个人先跑来。”
“小郎君天赋卓绝,该当好好培养才是,可万万不能蹉跎搁置。你看那习武天才,若儿时不习武,等长大后天赋也就只比平常人强点了。”
“是啊,小郎君这天赋老夫毕生未见。”
狄先裕有点被说动了,但他不傻,咸鱼对这种夸人行为有天然的警觉!
他看对面这些人的眼睛都发光了!
咸鱼警惕地摆出唬人的架势,开始掰扯:
“我说了可不算,而且昭哥儿还要念书。看这些费眼睛,又费时间,光是一个脚印就折腾了好几天,古亦有伤仲永的例子,我是不会轻易答应让昭哥儿帮忙的。”
其实他压根就没答应的权力,小昭昭的管教权,早就被他爹和媳妇收走了,怕他把小家伙给带偏。
咸鱼说得理直气壮。
蹲在旁边,正捡了树枝玩干泥脚印的狄昭昭,听到了最后一句狄先裕加强了语气的话,依稀听到什么“不会轻易帮忙”
他忽然想到爹爹刚刚说的话,眼睛一亮,连忙把手里的小树枝一丢。
小老虎一样飞奔过来,满脸兴奋,超大声附和:“爹爹说的对!没有多一串糖葫芦不行哦!!”
威重庄严的大理寺正门,围满了京城百姓。
乌泱泱都是人,门口挤挤攘攘的、远处踩在石阶上的, 甚至还有十岁多的小孩爬到树上……
“我本来还以为这次也抓不到人,没想到竟给抓住了!”大娘啧啧称奇。
“这谁想得到?冷不丁就说抓住了。我有个朋友还说,指不定是找个人来顶罪。”中年男人举了举手中瓜子,“这不,我特意来瞧瞧。”
还有大胆的小贩趁着人多,浑水摸鱼往这条不让摆摊的街上跑,小心穿梭在人群中,“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好喝又解暑!!”
百姓们在大理寺门前, 表情兴奋又好奇。
或讨论着案子, 或用夸张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看到”过酒楼被烧得多狠,或压低声音表情神秘的说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热闹极了!
“爹爹,再往前点、再往前点!”狄昭昭兴奋地坐在爹爹肩膀上, 跟着爹爹一起往前面挤。
他们本来是打算早点来的, 结果狄先裕睡了个懒觉, 便来迟了。
这会儿正努力往前钻。
狄昭昭抱着爹爹的脑袋,小脸也满是兴奋, 好奇的看着周围好多人。
爱撒欢、爱热闹的小孩,还是头一次凑这么大的热闹!
他亮晶晶的黑眸四处张望。
发现大家都在讨论放火的坏人,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高兴, 十分惊喜:“爹爹, 原来大家都和昭哥儿一样喜欢抓坏人的故事!”
正在小孩指挥下,找空隙往前挤的狄先裕:“……”
这能一样吗?来大理寺看被抓的纵火犯真凶, 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吧!
没听到爹爹回答, 小孩也乐颠颠的自顾自说:“那以后昭哥儿写的抓坏人的故事, 肯定也会有很多人看吧?”
努力认字、努力念书的小孩,一直没忘师父画的大饼。心心念念着要写故事、写抓坏人的方法,把坏人统统吓跑!吓得不敢再干坏事。
“可能……吧?”狄先裕想到小孩让他帮忙誊写的那些,感觉脑壳都有点疼。
那些玩意,每个字他都认得,每句话也读得懂,但是前后因果衔接,时而让他感到脑袋空空,又时而冒出满头问号。
那一条条理论,真有人愿意看?
自信满满的小孩听到爹爹的犹豫,忽然就想起来大家看他小本子的反应,蔫了一下:“那怎么办?”
狄先裕终于钻到了前排,对他来说,有前世挤地铁、挤高峰电梯的经验,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他回忆着往事,忽然处于一种“尔等哪见识过拥挤大场面?”的微妙快乐状态,身板都挺得直了些。
有点飘飘的咸鱼,乐呵呵对蔫蔫的小孩说:“慌什么!爹到时候给你支几招。”文娱大爆炸时代可不是说着玩的。
什么漫画、小说、电视剧、电影、图文故事……全是他这个操劳社畜的灵魂安慰剂。
“窝哇——”看着爹爹头顶哗啦啦爆竹一样冒蘑菇字条,蔫了一会儿的昭昭瞬间高兴起来。
兴奋的用小手去抓蘑菇字条,跟打地鼠一样快乐。
每一只地鼠,都是新的惊喜,好多奇奇怪怪,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听到小孩“窝哇——”的一声,狄先裕嘚瑟地挺直腰杆,嘴角不住地往上翘。
那些技术理论,他是不行的,脑袋空空。
但说起吃喝玩乐,享受娱乐之流的东西,他·狄·钮钴禄·咸鱼,绝对是大佬级别的!
傻儿子最近老坑他,咸鱼也是有脾气的!
终于找到可以拿捏小屁孩的东西了!
“不许乱动。”狄先裕笑得跟捡了一百两黄金一样,把在他头上高兴得乱晃的昭昭稳住,把他两条小短腿按在胳膊下面,怕他乐摔了。
狄昭昭也跟捡了一大麻袋冰糖葫芦一样,美滋滋的抱着爹爹脑袋笑,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
他就知道爹有办法!
又高高兴兴聊了一会儿,吃了小贩卖的零嘴,喝了冰冰凉凉的酸梅汤。
父子俩期盼好久的“故事里的审案”,终于开始了。
到了时辰,大理寺正门被两名差役缓缓推开,露出里面的全貌。
“哇——”狄昭昭小脸兴奋。
“哇!”狄先裕大脸感慨。
坐在高堂之上,头戴乌纱帽,身着威重绯色官服的狄松实,看见了前排的父子俩:“……”
大理寺正门三厅布置摆设都一样,正厅不过占着大的优势,显得稍微庄重威严些罢了。
狄松实看着一脸兴奋,满脸期待,像是瞧稀奇一样瞧他的儿子和孙子,实在理解不了这一大一小到底在兴奋什么?
大理寺难道没看过?他这身衣服难道没见过?案子到底什么情况,难道不是早就清清楚楚了?还是他们父子俩亲手找的关键线索!
祖父木着脸。
咸鱼崇拜,高兴地给头顶的小昭昭嘀咕:“你看你祖父,这就叫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祖父手持一块惊堂木,往巨大黑案桌上重重一拍。
“砰!”声音清脆响亮,回荡在整个衙厅之中,让人心神一震。
不由肃静。
咸鱼眼神更崇拜,压低声音跟小昭昭激动说:“看到没,这就是气势!你祖父的气场!杀人于无形!”
他爹不愧是他爹,不愧是他认定的“一路状元直上清北,毕业勇闯中央”的狠人!
他大腿!
狄昭昭小脑袋也捣米似地点,眼睛亮亮的:“祖父真厉害!”
案子逐渐“开审”,周围百姓也逐渐发出类似的惊呼、感叹之声。
其实在大理寺内部,案子早就结了,这七天都在做各方面的善后工作。
要往上汇报、证据要整理、线索要固定、卷宗要撰写……
这样的大案,从物证到口供,每个点都要做得扎实,让后人再挑不出任何毛病。
要是因为善后这些事没做好,落了口舌,让后人挑出了毛病,说案子有问题,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吃。
这次当众审案,为的也不是“以审破案”,而是为了公布真相,重建威信,让所有人实打实的相信,纵火的恶人确实被抓住了。
狄寺丞在审问时,甚至模糊了很多细节,更侧重仇恨和动机,再简单带点作案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