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等顾筠询问他告状的需求,小孩就自己叭叭表明来意,气得哼哼唧唧道:
“爹太坏了!居然想让我一个月都没有好吃的,娘让小厨房别给爹爹准备糕点零嘴好不好?”
顾筠:“……”
你俩就没有点别的、和吃无关的法子?
她再次拒绝了小昭昭的要求。
直到午膳,父子俩看着一桌绿油油的叶子菜,愣住了。
顾筠瞧昭哥儿那全然不知被爹出卖的傻眼小模样,眼底划过笑意,解释道:“既一个偷买,一个偷吃,今儿中午便用得素淡些。”
狄昭昭小手捏着小号筷子,可怜兮兮地看顾筠,心虚地小声提醒:“娘,你可以吃肉的。”
桌上有肉的话,他应该多少能蹭一两口。
“娘喜欢吃素净的,偶尔吃一次挺好,清五脏。”顾筠仅仅是坐在那里,素手持筷,都透着股修竹般的气质,不容撼动。
狄昭昭顿时苦了小脸,早知道他就只吃家里每五天给做的那根就好了,或者只偷吃一根就好了,就没超量。
可谁让外面的糖葫芦太诱人了呢?
小昭昭想不明白,娘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外面偷吃,总不能是爹说的吧?
狄昭昭瞅了一眼对面也在苦着脸慢慢吃菜的爹爹,摇摇小脑袋,细声嘀咕:“应该是娘太厉害了吧。”
伤敌为零,自损八百,又坑崽同损八百的狄先裕:“……”呜呜。
同样爱吃肉,不爱吃青菜的父子俩,苦着脸用完了午膳。
然后狄先裕就把小孩打包,送去萧府念书了。
既然目前想不到办法,那就物理隔离。
送走了狄昭昭,狄先裕还愁了一会儿,但他仔细想想,磁粉显指印已经被大理寺卿交给陶老了,应该不要紧吧?
乐天派咸鱼很快自我安慰结束,把这点未来的烦恼甩到脑后。
狄昭昭也一下马车,就把不高兴忘到了脑后。
“小松鼠,昭昭来啦!”狄昭昭欢呼一声,跳下马车往萧府里跑。
萧府院子里野趣横生,花枝凌乱。
一看就知道没有像许多人家那样精心打理修剪,反而是任其自然生长,只偶尔随意处理下,免得荒草丛生。
甚至还能看到有小松鼠嗖的一下,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萧徽老远就听到动静,从书房里出来,见小孩欢快自在的模样,朗声笑着提醒:“跑这么快,你可别跑摔了。”
“啪叽”一声。
狄昭昭真被不知哪里伸出来的枝条绊了一下,摔了个屁墩。
萧徽连忙往这边走,神色紧张,生怕小孩嚎啕大哭,或者摔伤了那儿。
还没走两步,狄昭昭就手脚灵活的从地上爬起来,连灰都不拍一下,又兴奋张开双手:“小松鼠,你别跑呀!”
萧徽顿时一乐,朗声大笑起来,还起哄:“左边,对对对,往前一扑,捉它!”
小松鼠当然会跑,这么大一只两脚兽,太可怕了!
小松鼠和人的审美可不一样,一点也不觉得小昭昭可爱,反而觉得他凶猛极了。
矮矮小小的昭昭可不知道,自己在小松鼠眼睛里的形象这么威武,要不肯定得乐坏了。
追着小松鼠跑了好一会儿,狄昭昭小脸都跑得红扑扑的,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可惜道:“小松鼠跑得好快呀。”
萧徽饶有兴致地问:“昭哥儿若想和松鼠玩,怎么不想想别的办法?”
狄昭昭把水喝得饱饱的,舒坦极了,他说:“我上次试过,拿吃的也哄不下来。”
在萧府日子过得太好了,小松鼠哪里会冒险虎口夺食?
萧徽斜靠在门槛上,笑看树间灵活跳跃的小松鼠,蔫坏地支招道:“既然你送它吃的不成,不如去夺它吃的?”
狄昭昭震惊:“啊——!”小嘴都窝圆了。很少做坏事的乖巧小孩,受到无比震撼。
萧徽带着他在官场几上几下、辗转腾挪的深厚功底,毫不费力给小孩直指关键:“松鼠极爱囤粮,若你当着它的面,抄了它囤粮的粮仓,它定反过来追你。”
小孩心动了,小孩心虚了,小孩跃跃欲试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厮给他指的地上被叶子盖住,松鼠囤粮的粮仓,蹑手蹑脚靠近,还对小松鼠说:“小松鼠别怕啊,昭昭不要你的吃的,等会儿都留给你吃~”
片刻后。
“哈哈哈——”
“师父,小松鼠真的来追我啦!哈哈~”
“啊——啊——师父救我!!!我跑不动了。”
“小松鼠我错了,你别追昭昭啦!”
小孩满院子撒腿乱跑,吱哇乱叫,那小嗓门又兴奋又快乐又刺激又像是要哭了。
萧徽哈哈大笑着把跑过来的小昭昭抱起来,往书房里走,挥手让仆人去给小松鼠补点粮。
小松鼠也是认识投喂粮食的大金主的,见狄昭昭被萧徽抱着,也不追了,等着天降大堆美味,自顾自玩去喽~
不似狄松实书房那么规整有序且严肃。
到处都随意得很,有随手放在软榻上的书,也有随意翻开,堆在书桌最趁手的位置,还有垂了一半在地上的小薄毯。
书桌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字画,力透纸背且笔触疏狂,上书狂草:
【痛饮狂歌】
把小孩抱进来的萧徽,单手就把小孩抱住,另一只手在书桌上翻找。
书桌虽乱,但萧徽却很快就找到了一枚小玉牌,也不搞什么“你今日认真学就给你”这种把戏,直接给小孩挂在腰间。
狄昭昭好奇低头,小手摆弄玉牌:“这是什么呀?好漂亮。”
萧徽道:“萧家名下书肆的书盟玉牌,以后拿着这个玉牌去萧家书肆,可随意取书。”
狄昭昭眼睛一亮,师父送他的好多书,他都还没看懂呢,居然还有。
有一种松鼠囤粮,粮草满满的幸福满足!
“若有你喜欢的书,书肆没有。你拿着书盟玉牌,便可让他们去找,多则买回,少则手抄,若无也会尽力寻找打听。”
还有许多作用,萧徽也懒得多说。
就看小孩亮闪闪的眼睛,就知道对他来说,那些更让旁人眼热的东西,对昭哥儿来说,都比不上这两点。
狄昭昭昂着小脸,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东西:“那岂不是说,全天下抓坏人的书,以后我想看就都能看到了?”
萧徽笑道:“师父当初可是许了你,若做我的小徒弟,抓坏人的书,多得看都看不完。”他眉毛一挑,“没食言吧?”
“当然没有!”狄昭昭快乐得眼睛笑成月牙,小手捧着漂亮玉牌说,“谢谢师父,你最好啦。”
萧徽笑容恣意,满足颔首。
只要不变初心,他送小孩上青天凌云又何妨?
朗朗乾坤,凌云之志,亦有他萧某人一份!
狄昭昭一想到那么多抓坏人的书,就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他们已经学到千字文了,萧徽带着小昭昭往软榻上一窝,就讲起了故事。
当下许多夫子,都让学生自己先读,大量的读,再背,等记下来后,再带着书读百遍后自己理解的意思,来听夫子讲解。
也有少量夫子,会根据学生喜好,先让其通读,再讲解释义,理解后背诵。大多教舍人数少,或者学生少而精。
很难说那种好,各有优劣。
萧徽最开始也没想好怎么教。
结果一看小孩乌亮亮的眼睛,还有忽然来的问题“火帝生火是为了烤鸡吃吗?”“要是昭哥儿有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几位将军这么厉害,是不是就不愁抓坏人了?”他十分自然的就找到了最适合的办法。
无论“龙狮火帝”还是“起翦颇牧,用军最精”
只要在讲述这些内容的时候,往吃的上聊两句,或者想想这些人的本事和能力,能在勘破案件、追贼拿凶上起什么作用,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萧徽讲得开心,一则有小昭昭当捧哏,二则他也是头一次以这般新奇的视角来解读千字文。
杀神白起做判官、做捕头会如何?被他捉拿的贼人又会如何反应?这可当真有趣!
狄昭昭也听得开心,原来从古至今,有这么多稀罕事啊,还有这么多厉害的人!
一老一小,一唱一和,一惊一呼,再一同捧腹大笑。
待结束了,萧徽还惊喜的发现,狄昭昭竟全部记得,一丝不差!
他以为是小孩天赋异禀,心怀大慰。
在家听了狄昭昭兴奋分享的狄先裕,倒是给出了萧徽这个老师极高的评价。
因材施教、寓教于乐,可不是简单地对聪明孩子先讲讲意思,再背诵这么简单,否则人人都能说自己是明师。
同样一本书,若是孩童感兴趣、且有趣好玩的《脑筋急转弯》
小孩子只要认认真真看过一遍,边看边和伙伴高兴讨论,兴奋分享。待看完后,基本就记全了,随便抽问都能得意洋洋的给出答案。
如果是同样厚度,同样字数,但枯燥干瘪、带着考试意味的《公考常识题汇总》,看过一遍,有多少人能保证全都记住,考试选对?
狄先裕听完,感慨地摸摸小昭昭的头:“昭哥儿可真是选对了!”
狄昭昭也觉得是这样,小脑袋激动得直点:“那当然啦!”
小昭昭觉得,他的师父肯定是最好的师父。不愧是昭哥儿一眼就看中的师父!
甚至连萧徽慢慢展露出来的“好像超有用,又好像在干坏事?”的奇葩特质,狄昭昭都带着满腔的期待和信任:“师父肯定没错的!”
小松鼠:“……”是欺负它不会说话吗?吱吱吱!
被截胡小弟子,还是被架在火上无奈让出去的姜禄甫:“……”那厮就是个混蛋!
读了好几天书,又认识了一大堆字。
狄昭昭每天都斗志昂扬地翻看不少书,试图从书里得到启发,看能不能找到捉放火坏人的方法。
结果没有找到合适又好用的。
狄昭昭便跑去问萧徽他要怎么做,他师父肯定知道!
萧徽这几日也听说了狄先裕的传说,里面似乎还有小昭昭的踪影,他好奇地问:“昭哥儿如此敏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说来给师父听听,师父再帮你分析。”
狄昭昭小脸一本正经:“不可以说哦,坏人知道了,他就会跑掉了!”在正事上,小昭昭的原则还是比吃上强很多的。
昭昭发现了纵火犯指印的事,已经被大理寺封锁了,只在大理寺内部流通。
毕竟消息传出去了,万一那纵火的两三人去用火把指印烫掉了怎么办?受惊直接跑得天高路远又怎么办?
萧徽调侃:“连师父都不能说?看来是挺重要的线索,不一般啊。”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的,“师父!”
萧徽逗够了小孩,就说:“该怎么做,该多问问你自己。”
狄昭昭疑惑,他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师父的啊。
“你想,你能去审问、去油火铺子里排查吗?”
狄昭昭有点渴望,但还是摇摇头,他有点小苦恼:“我还太小了,而且也不厉害。”
小不点哪里能做审问、调查的事?还没人腰高呢!
而且这时候缺少dna,指印这种铁的证据,审讯反而是大理寺人人都会的本领,吃饭的家伙,厉害着呢。
人家的看家本领,狄昭昭听几个故事,哪里比得上?
萧徽引导道:“你瞧,你这不是知道吗?所以你要问问自己,你最犀利、最有用的武器是什么?”
狄昭昭想啊想。
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对了,他还有蘑菇字条!
听说狄昭昭要再去现场,这几天焦头烂额的大理寺卿,直接派了自己的随侍来接人。
不管还能不能发现线索,借一借运气也是好的!
遇上这桩案子,简直就是倒了大霉。
几天时间过去了,各种排查进行的同时,大理寺还找了很多可能有嫌疑的人来比指印。
结果陶老那一关就没过,连“有点像,快去把昭哥儿找来”这句他在梦里梦过好几次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连牛捕头这种经验老道的捕头,都忍不住爆了粗口:“狗日的,这两个人真有病吧,一无怨二无仇三无情的,还不求财,就平白无故跑去放火烧人酒楼?”
这六间酒楼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家人、仇人、有恩怨的、被烧前一个多月来往过的,甚至掌柜在外头养的人,他们都摸透了!
愣是没查出有谁能烧六次酒楼。
真像是凭空冒出来两个人,和这六家酒楼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这个猜测,谁也不敢提,谁都觉得荒唐。
若真是这样两人,还随便挑一间酒楼就烧了,那要怎么找?
这案子怎么破?
总不能真的把全京城人一个个拉来对指印吧?不仅是个大笑话,还根本不可能实现,要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狄昭昭这会儿可一点也不知道这种焦灼,他正高高兴兴坐在一顶小轿子上!
小轿子,专门给小孩坐的!
昭哥儿坐进去,高兴坏了,摇摇晃晃的,特别好玩。
跟爹爹做的摇摇木马一样好玩!
高寺卿的随侍道:“小郎君若喜欢,大人说可以准备一张小桌子,辟一个小单间,再准备些您用的上的小物件。”
“真的吗?!”狄昭昭高兴坏了。
但凡是小孩子,大都喜欢小小的东西,小昭昭也不例外。
比如小小的帐篷,小小的床,小小的碗筷。
随侍:“当然是真的。”他为小孩的单纯感到心虚。
他家大人最擅长与人打交道了,最近特意为狄昭昭恶补,没想到几天就见效,现在不仅是老人、壮年、青年,连幼童都不放过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要给小孩子送小轿子当礼物。
除了这名随侍之外,大理寺卿高致远还让派个身手不错的差役来保护狄昭昭。
还没选人,王寺丞就把最得力的手下捕头丁磊送上来。
经过几天时间,近距离接触天虹显微灯,王寺丞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
——菊花还真不如莲花。
花瓣太细了,基本找不到能成三角合围之势的花瓣。
再看看狄昭昭比对出的“黑坨坨”,王寺丞眼前一黑,觉得现实和想象差距实在有点大。
不死心的王寺丞,选择把最得力的手下,派来学一学,试图挖掘一下手下的看指印天赋。
丁捕头:?
“小郎君。”丁捕头见昭昭现在开心,于是热情中带着一丝别扭、且一丝讨好,套近乎说,“您看指印的本事,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即是真心感慨,也是拉关系,指不定以后哪桩案子,就要求人小孩呢!
不过头一次哄小孩的丁捕头,显然有些紧张,完全没有高寺卿送礼的正中红心和恰到好处。
丁捕头甚至想起上一桩盗画案自己说的话,有些担心被小孩撅一句:“是吗?你上次不还说指印不重要吗?”
不过昭昭显然没有这种心,被夸得有点翘尾巴,还超开心的说:“我真厉害,今天已经被夸了两次啦!”
丁捕头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小孩有点想分享的得意小表情,接话道:“小郎君还被夸什么了?”说实话,他也挺好奇的。
狄昭昭一挺胸膛:“娘亲早上夸我乖乖吃饭,还说我长高啦!”
“噗……咳咳,嗯嗯!”丁捕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那小郎君确实厉害。”
“是吧~~”
等到了酒楼。
狄昭昭就迫不及待地做好准备,戴好小手套,就开始找蘑菇字条!
上次只仔细看了杂物间,别处都是路过,这次定要好好看看。
狄昭昭一认真做事,就会很专注,沉浸其中,故而很快忘了旁人。
只见小孩旁若无人,专门找老物件看,时而蹲着默默看、时而弯腰杵着看,时而仰着头朝上看,时而皱着小眉头往角落看……
丁捕头看不懂,这是在瞅啥呢?
见多识广的高寺卿随侍,也纳闷,他也看不透!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神想说的话:
“你知道小郎君究竟在看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要不你问问?”
“你问!你比我会说话。”
两人越觉得看不懂,越发有种茫然且心虚的感觉,这到底是在干啥咧?
这真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有点想问问吧,但是想想狄昭昭比对出来的那一坨坨黑糊团,又愣是不敢作声,怕显得自己有点蠢。
终于,在拐出一道门的转角,狄昭昭专注的目光落在一尊青铜器上时。
“咻”的一下,蹦出来一个肥呼呼的蘑菇字条。
狄昭昭眼睛一亮,声音清脆又惊喜:“终于有啦!”
“终于有啦!”
丁捕头和高寺卿随侍一惊, 这声充满惊喜的声音,在他们听来,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这样盯着烧得厉害、几乎成灰炭的摆件看, 真能看出什么来?
整栋酒楼上上下下,可早就被他们搜得连只耗子都藏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又喜又惊,连忙迈开步子,飞快跟上去。
顺着狄昭昭的视线看去,这是一尊有火烧痕迹的青铜小鼎。
他们站在小孩背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青铜鼎,死死地盯着看, 一寸寸地看, 试图找出“终于有了”是什么?
狄昭昭一点也不知道大人复杂的想法,撒欢地迈开小短腿,哒哒地跑到青铜器跟前。
走近看就更显得蘑菇又肥又大了, “哇~”小孩轻轻的感叹一声, 心里期待青铜鼎跟他说多多的话, 告多多的状。
最好告诉他坏人是谁。
伸出小指头,戳!
粗犷霸道的声音立刻在耳边炸响:“这火够劲儿……”
狄昭昭也配着声音, 睁大了眼睛读起蘑菇字条来:
【这火够劲儿!烧得浑身都舒坦了。还是这老头厉害,一个人就能烧这么大的火, 后厨那乌泱泱一大帮子人, 成日进进出出看着忙, 瞎忙!忙活出那点见不得风的火苗,挠痒痒都嫌不够劲儿。】
狄昭昭睁大的眼睛, 越瞪越圆, 圆得跟糖葫芦似的。
是个坏青铜鼎!竟然觉得这场火好。
不对不对, 狄昭昭使劲儿眨眨眼,再去看,蘑菇字条上写的还是“一个人”
怎么变成一个人了?!
“不应该是两个人吗?”狄昭昭不敢相信地问。
可惜“咻”地一下长出来的蘑菇字条,就安安静静地漂浮在青铜鼎的上方,动也不动弹一下。
更不论回应小孩的问题了。
狄昭昭没等到回答,也不气馁,挺着小胸膛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表情雄赳赳地走了。
他虎虎生风地跑向后厨杂物间,小短腿都快抡出风火轮了。
小脸严肃,肯定有人说谎了!
要么是坏青铜说谎,要么是脚印说谎了。
居然都想骗昭昭,可恶!
狄昭昭肃着小脸,蹲在围线外往里看脚印。
他瞅一眼、再瞅一眼,再使劲儿瞅一眼!
最后小孩摸摸小下巴,有模有样地分析:“看着好像是两个人的脚印啊。”
这两组脚印,和杂物间中间的火堆,有明显的交集。
相比别的脚印,在火堆旁更显得集中杂乱,从门口到火堆的脚印,又显得进出有序。
一组脚大点,一组脚小点。
狄昭昭还发现了些更细微的。比如一个人走起来步子大、一个人走起来步子小。脚小点的那个人脚印会更深一点点,可能比较重……
丁捕头和高寺卿随侍虽满头雾水,但看狄昭昭一连串“惊喜小脸”“一路雄赳赳地跑”“专注盯”“小手摸下巴若有所思”更不敢出声打扰了。
两个有些跟不上节奏,略呆且茫然的眼神对视,再一次苦哈哈地看懂了彼此想说的话。
“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你呢?”
“我也没!!”
“那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丁捕头都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他都没恍神,竟跟不上小孩了。
正恍惚呢,就听到狄昭昭抬头问:“可以帮昭昭照一下脚印吗?”
“当然可以。”
接过狄昭昭的琉璃莲花灯,用过的丁捕头熟练地去找太阳光。回到能掌控的熟悉领域,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这会儿屋内少阳光,要在屋外远距离把七彩光斜着打在足迹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狄昭昭时不时回头提示“再高点、往左两步、后退点就好了……”
狄昭昭时而抬头看看丁捕头,指挥两句。
时而低头看看脚印,看完一个脚印后,还像只小螃蟹一样,挪挪脚,蹲成团的小身体横移一截。
狄昭昭都要把这两串脚印给记下来了,也觉得很不同,他苦恼地叹口气:“唉~~”小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小手扶着膝盖站起来。
结果人还没站稳,因为视线比较低,一下就看到了丁捕头在门外留下的脚印。
小孩吃惊地盯着那一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脚印,连忙高声:“别动!”
丁磊僵住,脚不敢踩、举着琉璃莲花灯的手也不敢动。
小孩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看身侧的一串脚印,又连忙抬头,小嗓音急切:
“再往后走三步,不,五步。”忙张开小手,比了个五。
狄昭昭看完,小脸写满惊讶,他总感觉这两组脚印和放火的人留下的,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神似!
他又忙抬头去看周围,想要找更多人来试试。
但他抬头就看到到处都是围线、人也没有几个,根本不好让人到处踩来踩去,让他来看。
那哪里人多,还可以随便他折腾呢?
“快快快,快送我回家,”狄昭昭当即飞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我想到不一样的东西了。”
他脑子里有好多脚印在飞!
高寺卿随侍和丁磊大踏步,紧紧跟着小孩,又喜、又急。
“小郎君,”丁捕头连步快声,“你要是发现了线索,该去大理寺。”怎么是回家呢?!
大理寺卿随侍也忙补充提醒道:“狄寺丞这会儿肯定也不在家的。”
“先不去大理寺,”狄昭昭小脑袋摇得飞快:“我要先好好想一想。”
小脑袋里全是乱飞的脚印,一组组之间感觉看这里也像,看那里也像。
好像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发现到底哪里神似了。
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勾得小孩心里痒痒极了。
狄昭昭兴冲冲地往自家方向跑,才进院子,就看到狄先裕在树下写东西。
小孩白生生的脸上立马绽开笑容,飞快跑过去喊:“爹——”
功课被打回来重写的狄先裕,还没来得及对崽露出“我很生气”的凶恶表情,就差点被一头小牛犊撞翻在地。
“咳咳!!”
狄昭昭兴奋地抱紧爹爹胳膊:“爹爹我今天又去酒楼了,发现杂物间里的脚印可能不对劲!!”
狄先裕:?
咸鱼震惊、咸鱼愕然,咸鱼连生气都忘了。
狄昭昭特别兴奋地和爹爹分享他的发现:“爹你说放火的坏人会不会是自己后退着走出去的?”
因为真的只有一点点点相似,小孩还一时说不出来哪里像,所以他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万一他猜错了呢?
但是爹爹不一样,从小不管他说什么离谱的话,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爹爹都不会说他,还总能说出好多特别好玩的想法,还会给他做玩具!
他小时候想人能不能像鸟一样飞,爹爹都给他做了竹蜻蜓,还说“等昭哥儿以后大了,再做个大些的,说不定就能插在头顶上飞起来了。”
小昭昭眼睛亮晶晶地看爹爹。
“脚印啊……”狄先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昧着良心不说话,这可是烧了六家酒楼,烧死了十多个人的凶手。
他脑子里回忆刑侦悬疑剧的里,足迹看身高啊、足迹看年龄之类的,就跟名侦探柯南忽然说一句“真相只有一个”一样,有个脚印就报凶手的高矮胖瘦年龄职业,看着还怪唬人的!
这个他是真不会,真真的!比黄金都真!
而且这玩意和指纹不一样吧?指纹只要实打实的眼力、会分辨就能比对。但是足迹要能得出信息,那是需要经验的。
比如身高,总要先看过大量的不同身高的人的步态和脚印,才有可能判断出来。
小孩再聪明,也没经验啊!
就算能看出脚印里再多细微的细节,也不知道对应是什么情况。
狄先裕思忖斟酌一下,还是问:“昭哥儿发现什么了?爹觉得脚印是能看出些东西的,比如爹和娘走路留下的脚印除了大小不同之外,肯定还有好多不一样的地方。”
狄昭昭一想,兴奋的点头道:“是啊,娘走的又稳又漂亮,肯定每一步距离都差不多,一连串脚印也整整齐齐。爹爹就不一样了。”
更令昭昭兴奋的是,爹爹头上像是放爆竹一样,不断噼里啪啦地爆出字条。他飞快读着——身高、胖瘦、走路习惯、甚至做什么事的都能看出来!
狄先裕脑子里很杂,甚至想到了前世办公室里某个女生琢磨的什么x型腿、xo型腿,证据好像是什么鞋外侧磨损更多?
太多太杂,弹幕都来不及往外冒。
狄昭昭看了,乌溜溜的眼睛像在发光,心潮澎湃,此刻爹爹在小孩眼里,简直比祖父都厉害!
爹爹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小昭昭心里激动得呐喊。爹爹居然会这么多厉害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邀请:“爹爹,我们一起去试试看,要是真的,咱就去告诉祖父。”
然后,父子俩就开始祸祸家了。
跑到后院,找到一块人比较少来的树下土地,泼水、和稀泥、泼水、和稀泥……
水多了挖土来,土多了又加水。
如此反复。
带着伺候的几个人一起,硬生生把一块好好的硬土地,弄成了稀软的泥巴坑,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还不会拖泥出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