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珠玑—— by玉胡芦
玉胡芦  发于:2024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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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昨夜偶然接近,那般赫然轩然的动静……韩氏后知后觉的感慨,难怪小?姐肤如凝脂,婀娜姝媚,竟像活脱脱地换了副根骨一样,焕然一新的艳丽起来。原来竟是离不得三公子的这般宠爱,总归是夫妻相合,韩氏这才舒了一口气。
魏妆暗自了然:难怪谢三郎要?把卧室搬到僻静处,怕是一开始就挖好了坑等自己跳。
只魏旭说?的这时辰,谢敬彦正?将她搂于浴缸缠绵呢,若是之后的动静被晓得,那才是真的无颜以对?。
她嗔恼地说?:“你姐夫将卧室搬去?那般僻处,蚊子确实?多得可以。”
谢敬彦关切道:“夏日多蚊,旭哥儿?昨夜睡得还好?”
韩氏连忙代答道:“多谢老夫人送来的斗帐与甲香,防蚊甚佳,旭哥儿?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魏妆这才松了口气,用过早膳,留了魏旭在院里?玩耍,自己去?花坊。
谢敬彦亦出门去?礼部上职,便多行一段路将她送至簇锦堂。

第104章
马车行驶到永昌坊, 簇锦堂门前已排队等候了十来个人。这是?魏妆制定的花坊惠客福利,每月的初一和二十这两天,进店顾客皆可享受一次六折养护花卉。
她对花卉的养植技艺精通, 尤其花肥、药粉和营养土的配置,更是?在?京都独门独到。花坊开张这些日子以来?, 魏妆已然得了“花医娇娘”的美誉,可谓名扬在?外。
不过今早上却与往日似乎不同?, 但见那排队的人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窃窃低语着, 左顾右望, 仿佛多么了不得的大事。
魏妆看得莫名,担忧起自个花坊。谢敬彦伸出手臂为她掀帘下去?,泰然淡道:“择日将有个大消息, 夫人莫惊讶。”
此人城府甚深, 越逢危急当?前, 越发雍容不迫稳如泰山,他必然又在?卖弄玄机。
等到魏妆进了前院,听崔婆子唏嘘的八卦道, 昨儿夜里突然一队禁卫军把梁王府围得密不透风, 紧接着驿馆外面也来?了百余号羽林卫,把守得像是?铁桶, 连同?沈德妃的母家及梁王妃的霍家也都?被?查封贴条了。
魏妆下意识便猜到,该是?德妃与兹国?私通一事坐实了。
果然, 不出二日, 确如谢敬彦所说?, 皇帝便在?朝堂上宣告了德妃、梁王通敌谋逆大案。
六月初魏妆发现了曼陀罗有毒,进宫秉明皇后与太后之?后, 太后便将此事告诉了皇帝。
竟然敢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谋害皇后性命,甚至危急太后!须知焦皇后乃是?淳景帝之?命,淳景帝勃然大怒。
待细一琢磨,区区兹国?,不过是?夹在?厥国?与大晋朝之?间求生,又因兹国?主的王叔逻诺与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联姻,多有依附厥国?。兹国?胆敢做出此举,背后必然是?厥国?的阴谋诡计。
当?年厥国?跖揭单于还未上位时,在?边关一战中,用有毒的暗箭射伤了庆王高迥,导致淳景帝背负了多年的冤枉帽子。外头始终有谣传说?,是?淳景帝为要抢夺焦皇后,而设计害了庆王诸如此类云云。
可谁人知道,庆王高迥在?中了毒箭之?后,攥着彼时还是?皇子的淳景帝的手,让他帮他退掉与焦氏之?女的婚约,并代为另找人家婚配。
淳景帝回京后亲自将话带去?焦家,却对彼时尚在?闺阁中的焦皇后一见钟情。焦皇后得知庆王伤亡的消息潸然哭泣,淳景帝勾起恻隐之?心,竟没?忍住破了克制,与焦皇后一夜私定了终生。
随后朝局诡谲,他于一月之?内逆势登基,待稳妥之?后听闻焦女有了身?孕,便立时大婚封后。这些年来?,淳景帝心中始终觉得愧对庆王,更加要为庆王报仇了,自登基后他几回与跖揭单于作战,皆以胜居多,堪堪将厥国?逐出了居延府外数千里地。
跖揭单于为此耿耿于怀,奈何大晋朝日益强盛,巍然难敌。这分明就是?贼心不死,利用淳景帝揽外安邦之?际,竟施此下作的毒招。
昔年暗箭毒伤庆王,如今又故伎重来?,试问?淳景帝若不查清楚此事,又如何对得起焦皇后与自个母后?
皇帝怀疑此事或是?宗亲所为,绝不容姑息,便密令大理寺少卿齐循秘密彻查此事。
这位大理寺少卿齐循,乃是?几代忠臣,齐家的父兄皆是?从军、在?北漠与厥国?打仗中牺牲。皇帝用他来?查此案,也是?想?着如此必然秉公办事,格外仔细。
谁知道不查不要紧,一查背后竟是?与沈德妃及梁王相关!
说?来?话长,原来?是?当?年庆王高迥中箭伤亡后,外面多有传闻太子高纪乃庆王的遗腹子。厥国?跖揭单于年岁渐长狭隘愈甚,便有心除掉太子,以绝后患,一番酝酿之?下,遂将主意打到了梁王母子身?上。
沈德妃的母家乃是?太府寺卿,掌财货廪藏与贸易,与兹国?的商人多有采购往来?。去?岁秋天,兹国?王室借此与沈家搭上关系,传跖揭单于的话说?,厥国?与兹国?愿助力梁王上位,以通三国?交好。
他们弄来?一种罕见的紫色曼陀罗,花卉高雅唯美,却可有慢性中毒耗损之?妙效。设计用曼陀罗花先除掉皇后,同?时亦能迷惘皇帝的心智,之?后绥太后必一心扶持梁王,再而设计害了太子。等梁王上位后,且将居延府周边的三座城让给跖揭单于,修百年不战之?盟。
沈家这边一想?,皇帝无理由地偏宠皇后,只要焦皇后和太子不出差错,那么梁王即便有绥太后的帮扶,也难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龙椅。想?要问?鼎登极,怕也就只能走忤逆之?道了,更何况还有个宣王高绒,手握兵权在?虎视眈眈呢?
但若得以把皇后和太子都?除掉,有了太后的撑腰与沈家的钱财佐资,朝臣必定就大为拥护梁王一边。再有外头与兹国?、厥国?的相合,如此乃是?胜算。
两边通过几番商榷,密谋过后,遂就这么签订了盟约。兹国?借着朝廷揽外邦交之?际前来?朝贡,梁王设计绕过鸿胪寺那帮人,直接将毒花送进了皇后的宫中。而那位季花师,也是?兹国?安插的内应,见过紫色曼陀罗的人少之?又少,有季花师做掩护确保妥当?,如此一来?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岂料这么快竟就被?发现了。
殊不知,背后可有谢氏宗主在?推助,大理寺少卿齐循想?要什么线索立时就能找到线索,碰到什么阻力立刻就能化解畅通,就跟水到渠成一般极为顺利。对此齐循只能感叹,或许父兄在?天之?灵,见不得这般通敌叛-国?之?事,才使?得自己格外走运。
很快大理寺就将背后这些真相与证据都?摸清了,逮了相关驿史官和兹国?使?节,还弄到了梁王通敌的信函与盟戳。
齐循禀报到淳景帝跟前,淳景帝看着一叠文书?,手都?在?发抖。身?为帝王,年岁渐累,最忌惮便是?父子离心。万没?想?到啊,他端水端得辛苦二十余年,是?为了同?时保全三个儿子性命,到头来?却有儿子等不及,先对父皇下起了狠手,在?暗中算计谋逆他的龙椅。
淳景帝问?去?别苑避暑的太后跟前,绥太后怒不可遏。沈德妃乃是?她的亲亲外甥女,多年来?在?宫中得她的庇护,混得风生水起,结果竟为了弄死皇后,而罔顾自己和皇上的性命。
若非魏妆及时提点,怕是?不久之?后梁王上了位,绥太后也别想?苟命活多久,届时沈德妃该是?高坐太后之?位,享六宫膜拜了!
正?好这个时候,宫中又传出梁王妃霍柠滑胎的消息。太后还来?不及惆怅,紧接着又马上有证据出来?,梁王妃这几个月竟然也是?在?假孕。
此事其实霍家也瞒着沈德妃和梁王,为的是?怕霍柠一直未孕,而催使?梁王另纳了侧妃。但绥太后更加觉得是?沈德妃的圈套了,一时失望至极,只觉亲情不堪比薄纸,蓦然一卧在?床咳嗽躺倒。
这桩案子太后就让皇帝自己去?处置,莫问?她意见,她撒手不管了。
沈氏与梁王通敌谋逆,此事证据确凿,无可置喙。先不论旁他,只单负责查案的齐循,乃是?父兄都?在?边关战死的英烈,还有为了那三个州府而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以及淳景帝挥洒热血打下的疆土。种种考虑,罪大恶极,是?如何也袒护不得的。
淳景帝痛定思痛,一不做二不休,便让人将梁王高绰与沈德妃都?拿下,软禁在?宫中,又派兵查封了沈家与霍家,扣押兹国?朝贡使?团。
连日审讯下来?,朝野哗然!
为了给百官庶民还有守边的将士们一个交代,淳景帝颁旨下令,将沈家男丁满门抄斩,妇孺发配岭南永世开荒。霍家虽不知此事,然罪责难逃,革除官爵抄家罚没?,逐出京都?五千里。梁王削除封号贬为庶民,七月末发配黔州流放,将沈德妃与梁王妃废黜打入了冷宫。
一时京都?人尽皆知,沸沸扬扬,人们茶余饭后小声议论着,连带着市井风气都?收敛慎微了。而宗亲世家更加低调行事,禁除娱乐笙歌,各府早起早歇安静本分。
尤其杜贵妃那边,万没?想?到皇帝平日宽仁,真对待起大事来?连亲儿子都?这么狠硬。看来?想?动?焦皇后的指头,还真是?得三思而后行啊,一时也都?缩手了许多。
案子告一段落,七月末太后养好了身?子便和皇后一起回宫住了。
经这般风波一闹,太后却也没?了帮扶哪个之?心。心里虽愈发对太子高纪的出身?存疑——若非庆王的遗腹子,跖揭单于为何贼心不死要除掉他——奈何暂时也凉透了。
聂总管命人将宫里的曼陀罗全部销毁,季花师更是?被?下了监。
这件事得幸有魏妆的细心发现,功不可没?,皇后借由看园子的名义把她宣进宫来?。问?小姑娘家要什么赏赐,或赐封她为县主好么,这般幸运的女子当?得更多奖赏。
皇后真是?,屡屡忽略魏妆已嫁为人妇,还唤她小姑娘。
魏妆前世做着高门贵媳,隐忍伏低,贤惠操持。及至谢敬彦位高权重,尊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也只是?附庸于内宅并不受宠的左相夫人,何能想?过自己得这般的赐封?
她而今精明计算,贪名又好利,世故拿捏熟稔,当?然好不心动?呀。
但眼下梁王德妃刚倒,所谓树大根深,谁知道是?否还有他们一派的贼心未死。若此时赏赐了魏妆,未免招摇,让人猜想?内里原由。
魏妆保命要紧,想?想?县主是?从二品,来?日方长,今世她要,便要个一品诰命又何妨?
当?下便谦虚含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妇现在?想?的是?安心经营花坊,与郎君过寻常安稳日子,不便过于招摇。当?日乃是?偶然发现了蹊跷,若要谢,当?谢洛阳来?的那位呈老花师。只这件事,魏妆心领了。”
焦皇后亦表示理解,她与谢三郎还年轻轻的小夫妻,将来?论赏的机会可多着呢,不急于一时。
遂便从魏妆的花坊里订下了一批花卉,让送进中宫的御园子点缀,又传话下去?,之?后的花卉都?从簇锦堂里采进。
如此却是?无妨的,毕竟魏妆的花养得当?真争奇斗艳,芳香馥郁。
一时之?间,永昌坊的簇锦堂在?京都?名声大噪,俨然有御用花坊的意味。听闻花坊老板娘年方不过十七岁,美艳绝伦,又且是?陵州谢氏三公子的娇妻,养花技艺精湛,妙手出凡入胜。不仅京都?里的、还有洛阳、苏淮等地的花艺师,便都?慕名而来?切磋讨教?。
时而还惹来?国?子监的学子或画师络绎不绝,让谢敬彦好生吃醋。
谢宗主下职拐着道儿接送媳妇,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一道瑰丽的风景线也。

盛夏夜蝉鸣吱吱, 客房里在整理着礼物行装,灯火亮堂。
魏旭来京城待了一个月余,惦记爹爹康健, 想回家了。这会儿回去,约莫还能赶上一块过中秋节。
魏妆前世并不知父亲害寒瘟一事, 只知父亲怪她设计高嫁,既已知, 却?将那薄凉释然了许多。
她买了一屉补品,谢敬彦又拜托太医给开了几副对症的方子, 另备了绸缎和礼物, 安排魏旭回程。
客房的桌案和地板上,打包了四个镶铜大木箱,一摞藤箱, 排面?丰富。
罗老夫人有?意笼络孙儿媳妇, 因此特?意派两名庄上的船夫, 专门送魏旭回筠州府,让奶妈韩氏颇觉得沾了大小姐的光。
“一二三四五六……”魏妆数点了行?装,没有?遗漏, 便嘱咐魏旭早点儿休息, 明?日?一早乘船出发。
而后?拐进小灶房,盛出煲好的菌菇鲜鲍汤, 端去书?房给谢三郎。
书?房里,谢敬彦披一袭上好丝绸对襟鸽蓝裳, 正坐在案前, 翻看?乌千舟寄来的密信。
信上说, 按着谢敬彦的猜测去调查,果然跖揭单于的王妹燕珈公主与庆王有?过?渊源。
只道燕珈公主当年被迫与兹国王爷逻诺联姻, 燕珈化妆成民女逃跑,路上遇到狼群被庆王所救,两人一见钟情相许终生。燕珈得知庆王高迥是大晋皇族时,纠结犹豫了一番,仍决定跟着庆王入汉。
跖揭单于得知消息,为了阻止王妹,便将庆王暗箭射杀了。随后?将燕珈关?着,待数月后?产子,就?对外说是捡来的义子,一年后?与逻诺成了亲。
燕珈公主心中惦念庆王而难忘,私下教那“义子”识汉字,念汉书?,为了保他性命,却?从未敢提及过?当年一事。
乌千舟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绞尽脑汁才想出的苦肉计感化她,从她嘴里套出话来的。
还拿到了当年庆王赠与燕珈的信物。
又说已经按着谢敬彦提供的新线索,在找当年庆王的散部了。若能找到,且将这些旧事一说,应能化解散部的隔阂,为淳景帝澄清。但现?时经费紧迫,还须在外给厥国富婆卖笑陪聊谋生,笔墨珍贵,先且不说其他,之后?再来信云云。
啧,这般言辞“耿切”,想来又在暗示谢宗主撒钱了。
谢敬彦手臂撑着桌沿,夏夜窗外风凉,将他敞开的对襟袍服窸窣轻拂,内里洁白的中衣清逸勾勒。男子俊美脸庞浮起一丝浅讽,赊了他三十万两银,还敢再要。
这乌千舟江湖浪荡子,能驱使他陪富婆卖笑的原由只能是无聊罢。谢敬彦将信在烛火上点燃,烟灰捻尽。
……竟果真如自?己所预测,庆王与跖揭单于的王妹有?着渊源,想来太?子的身份澄清也指日?可待了。
但这一世,既然皇后?性命无恙,太?子的澄清却?也不急,不是还有?个宣王在蠢蠢欲动?么?
先搞定宣王再说,毕竟杜贵妃背后?的杜将军府掌握兵权,让他们冒头,应对起来更为轻省!
魏妆走进来,恰看?见男子手中捻散的纸末,她顿了顿,并不干涉他的事务。只扬起下颌:“清掉一大障碍,恭喜谢大人了,多劳周旋。”
将白瓷荷纹汤碗放到桌上,莹柔指尖从碗沿游离。
那汤褒得鲜美,用了乌鸡做汤底,加入虫草菌菇,鲍鱼亦鲜味四溢。谢敬彦伸手接过?,舀了一勺,但觉味道沁入心脾。
不知是吃的机会少了,变得珍惜,还是她煲汤技艺愈见进展,格外可口,脾胃又着了她的道儿。
只女人平日?忙于花坊经营,那簇锦堂里三五不时就?没断过?男郎,叫谢敬彦尤其惦记,生怕她几?时又被迷了心窍去。
忙得魏妆煲汤的空闲也少了,对于他便成了难得。
但谢敬彦并未拘束,相比于前世困于内宅的妇人,眼前的她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脾性亦释放天然,虽毒舌噎人,然而彼此有?话直言,再不必藏着掖着,乃是为庆幸。
男子浓眉漆墨,乌发如缎,闲适中透着一缕自?有?的威冷。
他笑道:“彼此彼此,阿妆也不必担心做梁王妃了,同贺。”
魏妆的确松了一口气,先前谢三迫于尚公主,她迫于纳妃,两人做了契约夫妻挂名二年。怎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解了后?顾之忧,早知道这桩婚也可不结了,省得某个八尺来长的大醋缸子整日?到花坊去现?眼,生怕人不晓得她是他妻子。
魏妆故作肃然地说:“是了,彼此麻烦既消,郎君可要考虑提前和离嘛?”
谢敬彦动?作一滞,魏妆说着玩笑,却?不晓得正击中了他最近的那处致痛点。
原都怪她早前说过?,想要换个男人再活一次,甚至是褚二那个好兄弟。
他勾唇,体谅道:“那就?和离吧,要怎么分?”
轮到魏妆呆愣住,只是随口调侃,未料他竟一本正经了。这段日?子夫妻柔情蜜意,以为彼此心意相通,怎知冷却?这么快。
但却?符合他谢左相心思叵测的一贯作风。
魏妆便不甘示弱,咬唇答:“你的归你,我的归我,我拿走花坊净身出户就?是了。那,什么时候正式算和离?”
眼看?她一副又要转身收拾行?李搬走的架势,谢敬彦眉凝寒霜。最近旭哥儿来京,为着那晚的拍蚊子误会,两人都收敛了许多,正待要肆宠她之际,竟提出和离。
男子如玉脸庞沉冷,心底就?似火焰与冰川两重消磨。他掏心掏肺眷爱她,且说好了三年内生子,一转眼又抛弃他不要。
……也是,魏旭既走了,她不必再装作恩爱。
谢敬彦淡哂:“是不是忘了一笔更大的账未清?”
哪还更大的账?
魏妆心更凉了,忽一想,成亲以来就?两笔,一笔是盘下花坊的两千两银子——这个月沈嬷寄来了庄家舅父代理的十年账目,以及卖掉一片田产的收入,加起来约莫两千了,她现?在就?可还他。
还有?一笔是他超过?每月三次情-事输的银子,甜头他都尝过?,这钱进了她口袋就?别想掏出去了。
好个寡情冷性的权臣,还说什么爱到她今生永世,转眼间算得这般冷酷。
好在魏旭要回筠州府了,这次他来玩得开心,回去把话带到父亲面?前,也好叫他宽心。等之后?魏妆自?己攥足钱再买处新院子,也就?不会介怀她的和离。
魏妆凉凉地咬住红唇,语气里不禁掩了委屈,越发坚决道:“愿赌服输,三千两既是郎君输的,如何讨回去?我可不给。”
想要早点谈完,起身离开了。今晚休想再一块睡,他不睡地铺就?她自?个睡,明?日?移住去花坊里。
谢敬彦怒极反笑,几?千两都比身为夫君的自?己分量更重!
他冷了眸色,沉着嗓音切齿:“莫说三千,三万、三十万两我此刻便一蹴而就?给你。我说的是心,你的心怎么分,我的又怎么分?”
男子言辞的幽怨,在那与来俱来的凌傲气宇中,并不遮不掩。
魏妆蓦地反应过?来,适才只顾钱财,忘了注意他容色。这分明?就?在套她的话嘛,他根本没想和离。
眼见谢三郎爱恨交加,恨铁溶不成钢的目光,她赶忙先酝酿起蛮横来:“可恶郎君,你故意。我的整颗心都是我的,分开不得,你要分你分。”
杏眸濯濯动?人,揩着浅淡幽香的裙袂,转身就?想逃跑。
谢敬彦无视她衣缕单薄,气恼地拖住:“我的心八分给你,留二分谋权划策,给足你安稳无忧生活。而阿妆的意思是,我要么全要了,或就?一分都不要?”
女人心虚慌乱,蓄力挣扎,谢敬彦箍在怀里不让。薄唇俯下去,含恨地吻住她的唇,只将魏妆舔舐得红云染起,方才消解一些醋意:“下次还准备提和离?今世的光阴,我不允许再与你枉度,任何时候休想再推开我!”
魏妆胸襟起伏着,被他的决绝劲道慑得无力推攮。旁边就?是客房,唯恐动?静被听去,她忙娇声道:“谁知郎君竟开不得玩笑,一语竟当起真来。”
——其实她自?己也当真了,但不愿承认。
怎么说也是重活一世的妇人了,为何竟却?有?热恋纠扯的生疏悸动?。记忆中的丈夫高岭仙芝,言笑不苟,还能有?机会听他赫然直白的情话。
两人在烛焰的跳动?下对视,眸光如焰,情意滚烫。魏妆脸红得不行?,忙岔开话题道:“……扳倒了梁王,容我猜测一番,后?来那桩舞弊案的主谋莫非是宣王么?宣王手握兵权,却?缺足够钱库,前世礼部主客司应该是让梁王的人做了,宣王便想利用科考来捞钱,而且还不易让人怀疑到自?个头上。陶邴钧自?从翟老尚书?辞官之后?,失去了臂膀,此时宣王伸出橄榄枝,想来必是感恩戴德地巴上去。”
谢敬彦一幕不错地看?着她逃避彼此深情,却?听得逐渐用了心。
知这女人精明?厉害,没想到能精明?至此。他俯首下去,惩罚地咬了她粉嫩的耳垂:“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既有?此聪明?心机,为何早不能想透,枉我睡那六天的地铺,如何补偿我?”
魏妆又想起吵架时的情形了,其实当日?真的快气死,可后?来只是气他不早点出现?道歉。
她恼愠地抓起男子修长手指,回咬一口:“彼时场景,谁知你是否忠孝礼义又要袒护谁周全了,还好意思算账。”
谢敬彦一晚上的寒霜,总算因着这句带着醋味的赖账之词,渐得了纾解。
他将她揽抱起来,应道:“以为你本该最清楚,我谢三无忠孝礼义,只有?权谋利害不择手段。所以阿妆这是在意为夫?”
魏妆抿唇不答,谢敬彦扣住她香柔的雪肩,两人在书?案旁熨吻,既而逐渐热烈起来。他问:“有?朝一日?可会离开我,不要我?”想起她花坊里那些形色各样的男人们,竟有?不自?信。
魏妆媚眼如丝,情意深受萌动?:“整颗心都给出去了,三郎还要我怎的承诺?”
谢敬彦心下安定,忽舞袖一挥,将书?房门阖上。魏妆只觉柔弱深处被他满足,忍不住痛吟轻-哦,而后?蜷起了秀足挂着男子窄悍腰身。
两人情难自?已,又要顾及周围动?静,只是沉浸缱绻着,却?又深深地酥栗狠柔。忽而魏妆小衫滑落,谢敬彦肆宠怜爱,将她翻转抵去了书?柜上,潮水逐渐漫过?了地上的青砖。
听见他沉哑嗓音问:“两世了,阿妆可否说一声爱我。”
此情此景,分神?无力,魏妆再难去找个这般卓绝的男子。虚虚攥着柜上的书?籍,带着娇羞溢了哭腔:“从未不爱过?……彦郎。”书?房呼吸声息渐促起。
次日?清早,送了魏旭高高兴兴地回筠州府。魏旭进了船舱还在念叨道:“父亲收到姐夫送的典籍,心中倍感欢喜,咳嗽都减轻了许多。姐夫若得空,定与阿姐前来筠州府小住,我用攒下的私房钱请你们去骑马!”
魏妆多年没回筠州府了,若非这次魏旭和绮橘来,她只觉与筠州府像是隔着两世般遥远,见了才感觉真实起来。
见谢敬彦点头,便也应了魏旭,嘱咐路上小心。又打点了船夫,挥手告别,回了簇锦堂去。
兹国的使臣和郡主都被朝廷扣押住了,七月末兹国主给淳景帝发来国书?,声称他们也不知道会有?此事,但求把莎曼郡主先行?放回来。
淳景帝凭借一己之力登极,统理着泱泱大晋,狠起来魄力岂容小觑。何况这兹国谋害的是皇后?之命,放回去叫世人如何看?待?
他就?以牙还牙,让兹国送一名王子做质子,另外再把临近居延府的两座城池划地赔偿。
兹国主最重子嗣,一来舍不得,二来那两座城池靠近大晋边塞,乃是经济最繁荣的。倘若给出去,将是损失莫大,只好求去了厥国那边。
跖揭单于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出变故,按照布置,皇后?身边就?独有?季花师一个,那紫色曼陀罗见过?的人寥寥无几?,怎竟被发现??
除非还有?另一个人识得这花,且与大晋内宫的关?系亲切,方才得以破坏了计谋。跖揭单于心一狠,遂派了使臣潜入大晋悄悄调查。
而莎曼郡主乃是兹国将要送去厥国做阏氏的,跖揭单于岂能善罢甘休。听说北契有?意与中原结盟,王太?子拓跋延正带了小郡爷在出使大晋的途中——既然这样,跖揭单于就?转而去攻打北契,两边都有?了软肋,迫使大晋好商量。
谁能晓得,北契皇叔拓跋航恰利用这个机会,杀了北契王,自?己坐上了王位。并试图与厥国结交,派出使臣说和。跖揭单于根本没买账,仍是攻打,打得个拓跋航措手不及,连连失守。
北契王太?子拓跋延与儿子拓跋丰刚到大晋,就?听说了这件事,只好求淳景帝出兵相助。
两世情况已然不同,前世记得淳景帝是次年才派梁王出兵。这次梁王已发配黔州,北契战况紧急,必然不能让厥国轻易侵吞,而厥国此举明?显也为声东击西,意在逼大晋出手。
好在淳景帝对此早有?防患了,遂派兵北上。太?子高纪一改往日?谦慎,自?请领兵,又提名让礼部谢郎中出任外蕃谈判交涉使臣。
皇帝欣慰允之,准予太?子十万兵马,特?命谢敬彦兼中郎将之职,即日?随军出发。

第106章
九月九重?阳节, 皇上在麟德殿设了宫筵,宴请北契太子与朝臣官眷。一来做为节宴,二?为给太子和中郎将等诸人践行。
大殿正前方的宝座上坐着淳景帝与焦皇后, 两旁分别是绥太后与杜贵妃等?主位嫔妃。
自从沈德妃与梁王一倒,杜贵妃、董妃都纷纷收敛了许多。然而万没想到的是, 太子竟然主动请缨出征。
四月的蹴鞠赛上,太子东宫禁卫队的表现就颇令人惊叹, 这次更是超乎了杜贵妃的意料,想来?皇后母子并不似自己以为的敦忍虔让。
太子高纪因着母后此番险些被毒害, 便打消了继续低调隐忍的心思。自幼母后总那般叮嘱自己, 然而许多事务并非忍耐就能避开的,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或不如展露真面?目,迎难而上。
是以, 太子高纪选择谢敬彦随行, 亦有他的考虑。
在蹴鞠赛上, 太子本以为谢敬彦或是宣王一派,后又?觉得或是梁王一派。但这次大理寺调查梁王通敌一案,却?发?现他并未站队, 且暗中似乎另有推手在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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