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by拉面土豆丝
拉面土豆丝  发于:2024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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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差不多。”
哦,要去读书。
工作的间歇年,gap一下,重回校园,如今好像是很流行的趋势。
好像是的。她见到社交平台上很多博主都有这样的经历。
挺好的。
瑞典,北欧,I人圣地,听上去也像是袁北会选的地方,应该很适合他。
……汪露曦脑子里迅速划过了很多东西,但她一样也抓不住。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难过一下的,因为她刚刚来到北京,刚刚在喜欢的城市认识了一个很精彩的、值得她心动的人,还没品咂出酸甜苦辣,他就要离开。
就好像在车站等车,等着等着,车站搬走了。
该难过一下的。
却又没有难过的理由。
他要去留学,换个环境过新鲜的生活,这是好事啊。
汪露曦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情绪迟到,当下只有惶然。
“哦……所以你前几天说自己有事忙,是在忙着收行李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问了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问题。
“对,”或许是因为她的反应,袁北的声音也变得低而缓,“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好了再走,房子,还有猫。”
哦,对,他还要交代好他的猫。
他一向妥帖的,心很细。
汪露曦嘴唇动了动,呼吸悬于半空,晃悠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点飘:“那很好啊,哈哈,你不用调时差了啊,到了那边刚好。”
干涩的笑声,伴随这么个冷笑话,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她的视野里,袁北没有笑。
他只是那样静静看着她,安静地对视,一言不发。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汪露曦很想体面自然地继续聊天,比如问问袁北,关于留学和未来生活的细节,作为朋友,该有这样的关心,可她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有朋友的立场,可天知道,她一直以来心里挂念的,琢磨的,从来和朋友两个字搭不上边儿。
她到底想成为袁北的谁,究竟想和袁北建立什么样的关系,只有自己知道。
闭目塞听,又想东想西,汪露曦发觉自己已经在路上漂移了太远。
手里的筷子刚刚搁在了桌上,袁北抽了双新的给她:“吃饭吧。”
一长段沉默被终结。
他又开始递台阶了。
汪露曦微怔,看着自己面前那碗没有香菜的卤煮——袁北把香菜都挑出去了,然后把自己这碗换给了她。
旁边桌子落座的是两个大爷,也在等着叫号。北京口音,比袁北重多了,一个大爷咔嗒一声打开大折扇,扇了两下凉风,说起最近的天气:“哎呀,太热了这天儿。”
另一个大爷接话:“快了,立秋都过了,眼看就凉快了。”
是啊,汪露曦想,立秋早就过了。
可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样期待北京的秋天了。
袁北就坐在她对面,沉默地吃着东西,因她刚刚舀的那两勺辣椒油,他额头布了些细密的汗,星星点点,脸也有些泛红。
他是真不能吃辣。
但他选择了忍耐。
他们其实都在忍耐,在此刻,在当下,各有各的难关,横亘在心里,谁也帮不上对方。
汪露曦仍怔然着,将汽水往袁北面前推了推。
那日的冰可乐,今天的北冰洋。
他们只是短暂相交。
道理都明白,但汪露曦无法表达此刻的遗憾和难过。她终于察觉出,自己是在难过,在喧闹的空间里,一切都在膨胀。
北京的夏天真好啊。
汪露曦吸了吸鼻子。
她多么希望,这个夏天永远不要结束。

接受遗憾和分?别, 接受事与愿违,是成年人要学的一课。
汪露曦至今为止遇到过的最惨烈的一场离别是高考。
高考结束后,从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好朋友们就要各奔东西。同宿舍的八个女孩子抱在一块嚎啕大哭, 汪露曦哭得最惨, 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成一条线。但哭完了,考完了,她?们仍约着逛街, 看电影,聊各自考上的学?校, 还约定假期到对方的城市玩,群里始终热闹,消息每天都有好多好多页。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啊?
汪露曦后知?后觉地拍大腿, 为自己当初流的那些眼泪感到?可惜。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世上所有的离别都是短暂的, 都存在后续,都有再次重逢、推翻重来的机会呢?
她?想不出?答案。
此时群里刚好有一条艾特:[@汪汪汪汪师傅,你今天好安静哦, 怎么没给我们返图?逛到?哪里了?]
汪露曦抬头看了看周围密集的人头。
汪露曦:[我现在在鸟巢,太多人了,我想拍游客照,但是自拍杆坏了, 等下找人帮忙。]
鸟巢是零八年北京奥运会和去?年冬奥会的的主场馆, 也承办各项演出?, 汪露曦喜欢的歌手?今年在鸟巢就有演唱会计划,她?还在期待。今天来主要是闲逛, 顺便看看鸟巢开灯的夜景,拍个照。
群里问她?:[你一个人啊, 你那crush呢?]
汪露曦抿住嘴唇:[他今天有事。]
……袁北今天有事,所以没有陪她?。
有什么事?是要忙出?国留学?的准备吗?汪露曦没问,也不想问,甚至今天一整天,她?都努力克制着,没有主动找袁北说话。
天黑了,鸟巢亮灯,是变换的七色灯光,透过钢铁骨架溢出?,夜幕之下,似有锐利锋芒。
汪露曦草草找路人帮忙拍了张标准游客照,然后坐地铁返回。
地铁一如既往的拥挤。
她?寻到?个靠车厢连接处的位置,听歌看小说打发时间,可看了没两页,就觉得没意?思,怀疑今天作者在水字数。关?了app,愣了一会儿,顶着时强时弱的信号,鬼使神差打开了携程。
瑞典真远啊……
汪露曦之前只知?北欧大概的地理位置,对这个国家的了解也仅限于宜家家居,这是第一次细查,原来北京直飞瑞典也要十个小时,跨越欧洲大陆,经?过两个大洋。
机票也好贵啊……
她?开始惆怅。
这次北京之旅原本令她?有所感慨,这世界真小,想去?哪里都很方便,但此时看着APP模拟飞行图那漫长的飞行距离,又觉得世界太大,大得让她?望而却步,她?的那点?小勇敢,好像不足以推着她?翻山越海。
袁北的语音电话打来时,汪露曦刚好出?地铁站。
电话那边是用过很多次的对话开头,没什么新意?,袁北言简意?赅问她?:“在哪?”
“刚从鸟巢回来。”
汪露曦垂着肩膀,一步步挪。
今天明明只去?了这么一个地方,却好像格外累,累到?接起袁北的电话,都要用很大力气。
话筒另一边,袁北默了下,没说什么,只告诉她?,旅行社那边有消息了,抢到?了明天环球影城的票。
“要去?么?”
汪露曦讶异:“这么急??明天???”
“对,暑期票紧张,时间很随机,如果明天不去?,就安排下周,你决定?。”
“那还是明天吧……”
……袁北只说他月末就走,谁知?道是哪天?下周不就是月末了吗?
汪露曦撇撇嘴:“是不是要早点?去?排队啊?我研究一下明早路线。”
环球影城暑假人流量有点?恐怖,她?之前刷到?过,据说检票入口都要排一个小时,要是去?晚了,一天只能玩一两项,好亏。
“……就是想问你这个,你明早坐地铁要转一号线,挺麻烦,”袁北顿了下,“你要是愿意?的话,今晚可以住我家,明早早点?,一起出?发,我开车。”
“啊?”
汪露曦顿住脚,没有预料到?话题走向。
“……你考虑,都可以。”袁北说。
但他似乎保持了一如既往的细心,已经?帮她?将顾虑都盘好了,并率先说出?口:“我家有客房,偶尔朋友来也会住的,我一会儿收拾一下。”
他态度坦荡。
汪露曦被激起了好胜心,既然袁北坦荡,她?好像更没什么可进退两难的。况且那可是环球影城,没什么比多玩几个项目诱惑更大。
此刻的汪露曦又把惆怅搁一边儿了。
“好,那我一会儿就去?。”
“……我去?接你。”
“我要回青旅拿一下洗漱用品!”
“我知?道,我就在你楼下。”袁北说,“不急,我等你。”
“……”
袁北接到?汪露曦的时候,看到?她?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俩猫罐头。
“见面?礼。”她?关?上车门,“刚刚在隔壁宠物店买的,第一次上门拜访,要礼貌。”
袁北挑挑眉:“你未必能见着。”
“猫不在家吗?”
“在,不过有点?怕生,见到?陌生人会躲,猫就是这样的。”
“哦,”汪露曦敲了下那罐头,“那算了,不见就不见呗,我不请自来,它?们当然有拒绝的权利。”
袁北听了这话,看了她?一眼。
车内气压有些低,不知?缘由。
“袁北,你家装修是什么风格啊?”
汪露曦忽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好像就是为了故意?打破这低气压。
“不知?道算什么,开发商送的,没改,太麻烦。”
“哦,我猜也是……那软装呢?”
有个p的软装。
袁北回忆了下,好像自从养猫以后,他沙发换了两次,椅子换了三次,都是因为被猫挠得不成样子,窗帘都丝丝缕缕成流苏了。
“……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到?了家,袁北先进门,弯腰从鞋柜里给她?拿一次性拖鞋。
汪露曦草草打量了一下,确实没有见到?猫的影子,或许小动物听觉敏锐,能分?辨出?不属于主人的脚步声,早早躲起来了。
她?站在玄关?,觉得袁北过于谦虚,家里很大,也挺整洁的,黑灰配色简约风,明亮宽敞,而且目之所及,东西少。这好像也挺符合袁北的风格,低需求的人,家这个地方只要满足生存需要,一只多余的花瓶,一副多余的挂画都没有。
但他有一整面?鞋墙。
一整面?,超大。
汪露曦看呆了。
她?听说过有人收藏鞋,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每一双球鞋都用真空袋收纳,端正?摆在各自的亚克力鞋柜里,柜里放干燥包,客厅用空调和除湿机保持准确湿度,看上去?比珍藏古董文玩还要精细。
她?问袁北:“只摆着,不穿吗?”
“对,”袁北说,“主要是收藏,因为大多是限定?,错过了很难买到?。”
汪露曦仰头望着这一面?鞋墙发呆。
她?第一次发觉,原来袁北这样看上去?对凡事都无所谓的人,也会有执念,也会相信“限定?的就是更加珍贵”,从而更加珍惜,和她?执着用拍立得拍照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他的执念是球鞋。
是这一整面?花花绿绿、不会说话的球鞋。
……汪露曦看这些球鞋有些不顺眼了。
“你随意?。”袁北示意?她?,“渴的话冰箱有水,自己拿。”
汪露曦才不装,她?去?了厨房,看到?冰箱门上光秃秃的,袁北当然没有搜集冰箱贴的习惯,除了把手?处装了一个猫爪形状的开瓶器,就只剩冰箱侧面?,用小吸铁石贴了两张相纸。一个是那天在天坛,她?偷拍袁北的那张,一个是那天的故宫亮灯,被袁北贴了上去?。
她?打开冰箱门,里面?不仅有水,还有饮料,零食,711的鸭货和果切,都是今天的日?期,显然是刚采购的。
掰了一个AD钙奶,插上了吸管,猛吸一大口:“……待客这么周到?。”
袁北没听见。
他刚从另一间关?着的房间里走出?来,换了件家里面?穿的衣服,也是宽松T恤,典型优衣库风格,舒适简单。
“那是你的衣帽间?”
“对。”
“……另几扇门呢?”
“你自己参观。”
汪露曦原本担心不礼貌,但既然得到?了许可,她?就很自然地挨个屋子闲逛。
除了两间卧室,一个另辟出?来的衣帽间,还有一个书房。
汪露曦对这间书房最感兴趣,因为她?终于在此处窥见了袁北口中的“小时候”——和刚刚的鞋墙的风格简直太割裂了,这里好像老人家的地方,有书橱,老木头书桌,桌面?还有笔架和砚台,墙上挂着裱起来的书画。
“当初从平房搬出?来,挺多老物件都处理了,留下的也没地儿放,就摆这了。”袁北说。
汪露曦指着其?中一幅字:“你写的吗?”
“是我爷爷的,”袁北笑,“这里没有我的,我那破字儿就别裱起来丢人了。”
这行里有句话,叫书为心画,袁北很小就开始临字帖,学?颜鲁公,可怎么也摹不到?一星半点?。
爷爷说他照猫画虎,只会讨巧,写字不用心,只用手?,能写出?什么来?
汪露曦挨幅字画欣赏一圈,然后转过头,朝袁北呲牙乐。这么一乐,袁北就明白她?的鬼心思了,甩手?往外走:“免开尊口吧。”
“别啊!你都把我送你的照片贴冰箱了,写几个字给我看,不过分?吧?”汪露曦抓住袁北的衣服后摆,拽出?一个啾啾,“袁北……”
“……”
汪露曦其?实就是好奇。
她?太想看看袁北写出?来的字,更想看看写字时的袁北。
一摞宣纸,一枝笔,一瓶墨,袁北就站在书桌前落笔,汪露曦站在袁北身后,盯着袁北的肩膀,她?意?识到?那衣料底下遮挡着的,是冷硬的机械图案,这样一双臂膀站这写毛笔字,有一种很奇怪的反差。
她?还听说过学?书法的小孩子都要练悬腕这一关?,不然手?不稳。
于是目光又落到?袁北的手?腕上,有点?儿清峋又好看的腕骨,好像没怎么费劲儿,几个字就落成。
是一句诗。
等墨干,袁北把字递过来:“送你。”
他的眼神很真诚。
好像不论对视多少次,汪露曦都会在心里夸赞袁北的眼睛,那是一双好看的、清淡的、能隐藏很多情绪的眼睛。
她?看了一眼那字,再看一眼袁北,夸赞的角度变了——她?觉得这字真是漂亮字,人,真是聪明人。
盯这句诗盯了很久。
犹豫过后,到?底还是把这宣纸卷了起来,准备带走。
既然是送她?的,那她?就留着。
“大的卫生间给你用,打扫过了,我用卧室的。”袁北说。
汪露曦走进卫生间,放下自己的洗漱用品。
她?还瞄到?了一些袁北的东西,原本想看看他用什么香水来着,那次去?北海公园袁北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但只出?现了那一次。
……算了,有点?冒犯。
她?从卫生间探个脑袋出?来,看到?袁北坐在客厅,时间还早,于是提议:“袁北,我们看电影吧。”
“好,看什么?”
“哈利波特?”明天去?环球,她?最期待的就是霍格沃茨的城堡区域了,但上次看已经?是几年前,“随便挑一部,我要补补课。”
“行。”
袁北买的那些零食就这样派上了用场。
汪露曦坐在沙发上开了罐薯片,袁北调试投影仪。
卧室那边忽然窜过个黑影,一下子就不见了,她?呀一声惊呼:“袁北!我看到?你家猫了!好圆好胖啊!”
“嗯,它?好奇。”袁北淡淡地,“当人面?不揭短,猫也听得懂。”
汪露曦双手?合十,虚空道歉:“不是胖,是健壮,有福气。”道完歉又傻乐。
她?意?识到?今晚这间屋子里除了她?和袁北,还有两个活的小动物,两人两猫,互相偷窥,多有意?思啊。
袁北在她?身旁坐下,隔了大概能容纳一只猫的距离,丢给她?一个抱枕。
汪露曦舒服后仰,发出?感慨:“袁北,你不觉得神奇吗?”
“天底下的东西,你都觉得神奇。”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缘分?啊,旅行团那么多人,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两个成为了朋友,现在还能坐在一起看电影,不是吗?”
袁北慢悠悠的:“谁说只有你的。”
汪露曦:“?”
“团里还有人加了我微信,直到?现在还每天给我发消息。”
除了我?还有人?
男的女的啊……
汪露曦看着袁北侧脸,觉得他在扯。
“真的?”
“真的。”投影仪的光影落在袁北眼睛里,忽明忽暗,“每天都发。”
袁北的手?机就放在手?边。
汪露曦跃跃欲试,尝试伸手?,胳膊停在半空,观察一下,发现袁北没反应,似默许,于是胆子大起来,直接将手?机拿来。
袁北的手?机没密码。
所以她?轻而易举瞧见了微信。
……确实是有,一个顶着荷花头像的大姨,每天锲而不舍给袁北发消息,宣传自己代理的保健品。
汪露曦把手?机一扔:“你耍我啊你。”
袁北往后靠着,似笑非笑的:“那天团里除了你,平均年龄六十往上。”
“……我是图便宜嘛!”汪露曦撇撇嘴,“而且那些大姨也挺可爱的,和我同住的那个奶奶,还请我吃东西呢!”
汪露曦对于这次跟团游的评价其?实很高,不仅是因为借此认识了袁北,其?他团友人也都很好。
她?问袁北:“你怎么会有导游证呢?你又不是学?这个的。”
“大学?的时候觉得日?子难熬,就想着考证,打发时间。”
不仅是导游证,还有演出?经?纪证之类七七八八的,但凡能考的,袁北都背题,去?试,以缓解大三大四夹在学?业和工作之间的焦虑,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即便是袁北,也会有这样的烦恼。
然而还没到?行进到?那个阶段的汪露曦暂时体会不到?。
她?回忆起那天在天坛,袁北磕磕绊绊讲解的样子,忍不住笑:“我那时候觉得你肯定?是个新手?,要么就是临时工,你水平太差了袁导,幸亏大姨们不在意?。”
袁北掀眉:“我那时候觉得这小姑娘话真多。”
即便不专业,即便磕绊,他那天也讲解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找个清静地儿歇着喝口水,却意?外当了偷听贼。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张口就伤人,打电话吐槽他。
从袁北的视角,他看到?小姑娘一口吞了一个鸡蛋,腮帮子鼓得像个小耗子,先是说他工作能力不济,而后又扇一巴掌给个甜枣,夸他长得真帅。
袁北摸摸鼻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于是他犹豫再三,递出?了那罐可乐,认识了一个叫汪露曦的人。
人如其?名,那天早上天坛的古树棵棵茂密,叶片上的露水反射出?钻石一样的光。
“你这么说,我更觉得是缘分?了,虽然你偷听是不对的。”
袁北没有说话。片刻沉默后,悠悠开口:“其?实也不止。”
“什么意?思?”
“其?实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啊?你见过我?什么时候?”
很多年前。
虽然他也忘记了,那是那一年。
“你给我看过你小时候在天坛拍的照片。”袁北说。
汪露曦将信将疑,她?翻开手?机相册,将那张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袁北手?指了指,在她?身后,天坛丹陛桥的另一边,一个男孩子入镜,面?无表情比了个剪刀手?。
照片上的游客其?实密密麻麻的。但只有他们两个,在那一刻,望向了同一个镜头。
那是袁北。
汪露曦根本就不相信。
她?把那照片放大最大,然后仔细对比袁北的脸……好像确实有点?像,照片上的男孩子和此刻的袁北神态接近。人的五官会变,但气质和神态,大差不差。
“……我都起鸡皮疙瘩了袁北!你别吓我!”汪露曦龇牙咧嘴,“这也太巧了吧?你那天也在天坛?去?玩?”
“我忘了。”袁北说。
依稀记得是妈妈那天从国外回来,顺便看看他,只有一天时间,妈妈问他想去?哪,其?实袁北哪也不想去?,但是又看不得妈妈失望眼神,就随便说了个,天坛吧。
那句讲解词怎么说的来着?
天坛,体现了古代中国人的宇宙观。
天圆地方,即便天地浩大,也总有尽头,尽头之处,有缘之人会相逢。
“……”汪露曦哑言了。
她?呆滞看着那照片,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心里波动,如果这会儿给她?插上个心电图,一定?会监测到?她?的心跳在巨幅跳动和一条直线间来回更迭。
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可袁北的神情又是真真切切的。
他嘴欠,爱开玩笑,但绝对不会是在这种事情上。
因为知?道她?会在意?。
汪露曦咬着嘴唇,低着头。
电影播了什么,她?完全没有注意?,只觉得吵闹,思忖半晌,放下薯片起身,拿来了自己的拍立得。
“好神奇啊袁北,”她?期期艾艾看着他,“我们再拍一张吧。留个念。这次你表情好一点?。”
“什么叫好?”
“就是笑一笑啊。”
“我拍照不会笑,真的,”袁北说,“我发小说我毕业照像是刚挂了科,工牌上的照片也像是公司快倒闭了。”
汪露曦鼓励他:“没事没事,努努力嘛,来。”
举起拍立得,调转镜头,咔嚓一张。
袁北果然没笑。
表情像是凝固了。
汪露曦回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袁北肩膀上:“别浪费我相纸!嘴角提一提好不好!”
说罢伸出?手?去?,捏住了袁北的下巴,手?动引导。
袁北倒吸一口气:“你这小姑娘怎么总动手?呢?”
他抓住了她?的手?:“我都说了我拍照不会笑。”
汪露曦看着他们交叠的手?指,忽然爆发了:“笑一笑!你以为我很想笑吗袁北!我又没别的要求!只是想跟你拍张照!你笑一笑好不好!”
……声线忽然有点?扭曲。还有些潮意?。
这把袁北吓到?了。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小姑娘眼睛红了,好像蒙了一层水,在电影画面?流转的光影之中,格外清澈。
“……干什么这是,”他重新正?了正?坐姿,捏住她?的肩膀,把人往身前带了带,自己则在她?的身后,“拍吧,我努力。”
汪露曦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拍立得。
取景完全是靠感觉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拍得完全。
在等待相纸显像的几秒钟里,汪露曦始终低着头,直到?两个人的脸出?现在画面?里。
她?望着镜头,笑出?了两排牙。
而袁北在她?身后,轻轻弯了弯嘴角。
他的眼睛看向她?的方向。
目光似有重量,落在她?的身上。
心跳终于自悬崖坠落,再无声响。
很久的一段沉默。
汪露曦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扭头便往房间走。
“我困了,你看你挑的电影,无聊死了。”
袁北却叫住了她?:“汪露曦。”
声音很平。
不知?有无后文。
汪露曦没停,也没回头,只摆了摆手?:“睡觉!明早迟到?了害我玩不成,我要打人的。”
“晚安。”
她?关?上了门。
房间很静。
汪露曦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呼吸。
今晚她?在袁北这里收获了两样东西。
千头万绪好像毛线团,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理,这归拢线团的滋味,既心酸,又欣慰。
心酸是因为他写给她?的那一幅字——莫愁前路无知?己。
袁北把这句话送给她?。
欣慰,则是因为手?里的这张照片,已经?被她?捏出?了褶皱。
在她?冲着镜头努力笑得真实时,袁北一直在看着她?。
那眼神里温度几何,有无暧昧和情愫,汪露曦都不想深究了。她?只知?,在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袁北的眼里只有她?。
至少,她?抓住了这一刻,对吗?

阳光打进车里,汪露曦坐在副驾驶,频频打呵欠。
余光望向袁北, 他撑着方向盘的手很稳, 从她的角度瞧不出他脸上有太多疲态,但从停车场出来,走上?城市大道, 第一时间却是去买咖啡,全冰再加浓缩, 一切掩盖都变得毫无意义。
其实昨晚袁北睡的很晚,汪露曦听见了?。
他一直在客厅,直到那部电影播完, 才起身回了?房间。
袁北家的客房是榻榻米,外面的声响格外清楚, 汪露曦平躺着,屏息听着动静,她听到袁北的脚步声很轻, 越来越近,当那脚步在她房间门口停下,静默,她再也?忍不住, 把毯子盖过了?头顶。
袁北没有敲下这扇门。
那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喝哪个?”
“跟你?一样。”
“大早上?就?喝冰的?”袁北抬眼看?她。
“许你?喝不许我喝?”
咖啡出来, 汪露曦率先拿过喝了?一口, 虽然很想保持今日高冷风格,但还是控制失败, 苦得她眉毛都开始跳。
袁北看?得好笑,又点了?杯去冰的巧克力, 一个蓝莓贝果,塞她手里。
他们顺着游客人流的方向,沿着城市大道往前。
城市大道是环球影城之外的购物街区,走到尽头则是一颗硕大蓝色地球——环球universal,也?是环球影城地标。汪露曦远远看?见这颗蓝色大球就?疯了?,一声尖叫后快步往前跑,至此?,盘算了?一晚上?的“今天不给袁北好脸色”的计划也?宣告失败。
她把拍立得递给袁北,让他帮忙拍一张标准游客照,就?在那universal几个字前。
一个球形四面八方都是正在摆pose的人,汪露曦站好,指点江山:“尽量找角度,少一些?陌生?人入镜哦,不然说不定多年以后……”
话没说完。
袁北看?了?她一眼。
原来阴阳怪气这么?有意?思,汪露曦悟了?,但她又不想太过嚣张,因?为无论她说什么?,袁北都不接茬,也?不反呛,好像一拳打进了?云朵里,这和他们前些?日子的相处模式又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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