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来问:“你就这么笃定李子不会背叛你和宋言心?”
 宋凌羽答:“我笃定。”
 此刻不是争辩的时候,也来不及了解宋凌羽和李子的过去,楚来叹气:“不管谁雇佣了他们,李子有没有叛变,现在的问题是,丁寻理的计划被改变了。要么是李子暴露,要么……你上船的时候给你妈妈发了邮件,她是怎么回复你的?”
 能让丁寻理感觉到威胁,甚至不惜放弃那个定时爆炸的仪式,提前登船,那个人一定有着强大的势力。
 “你认为是我母亲出手了,才让丁寻理察觉到不对劲?”宋凌羽一怔,“可那封邮件里,她只斥责了我擅自行动,并且觉得很失望。如果她要出手,为什么不和我说?”
 宋凌羽很少见到母亲用词这样严厉,之前的邮件往来里,二人的交流总是带着疏离。
 其实宋言心还在邮件里说了安全第一,不要逞强。但那句简短的话落在最后,看上去只像一句客气的补充。
 那封邮件宋凌羽看完一遍就关上了,当时她已经下定决心一条路走到底。
 母亲运筹帷幄,就算自己行动失败,她也一定有备用方案结束这场长达二十年的权力之争。
 宋言心觉得她莽撞也好,对此失望也罢,反正现在丁寻理已经上了船,宋凌羽不会放他活着下去。
 “怎么说?你都上船了,她说了你能跳海游回去?昨晚连李子都失联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在那边撞上了丁寻理的人。她不说,你不能多发几条消息问问?宋言心给你起这样用心的名字,是想看到你在船上和那个老东西同归于尽吗?”
 章兆那边传来消息,丁寻理一行已经进了电梯,很快就要来到会议室。
 如果宋凌羽能和宋言心多沟通几次,也许她们就不会错过提前布局的时间了。
 可楚来也知道,宋凌羽那副脾气肯定是和宋言心一脉相承的,她能不打招呼就提前上船,宋言心也能不多说一句就派人去拦截丁寻理。
 让这对别扭的母女敞开心扉沟通,比让宋凌羽一刀刺死丁寻理还难。
 通讯频道陷入沉默,宋凌羽那边忽然传来仪器逐渐启动的机械音——是那几台杜伟森要求安放的屏蔽仪。
 宋凌羽从怀里掏出她的刀:“不论如何,丁寻理已经上船了。如果他真的决定引爆炸药,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我和他一起死而已。”
 开门声响,宋凌羽的信号彻底失联。
 她站在会议室角落的书架后面,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三个人依次进入房间。
 先是杜伟森,他一进门就环顾四周,确认了仪器在正常运作,又悄悄抬手在外套前襟的位置按了按。
 从露出口袋的部分来看,那是一个吹哨。
 虽然大人物之间的谈判总是十分谨慎,不会产生武力冲突,这里也开启了让一切金属材质的设备无效化的屏蔽仪,但杜伟森依旧心怀警惕。
 一旦丁寻理做出威胁到他的举动,在通讯设备无法使用的情况下,这个吹哨能在最短时间内呼叫布局在这一层的安保。
 紧接着走进来的是李子,宋凌羽和她在线上联系的时候多,已经很久没有在线下和她见过面了,乍一见面,甚至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陌生。
 李子面无表情,低着头,没有四处看。
 两人在她上船前通讯过,李子知道宋凌羽所在的位置。
 关门声响,宋凌羽握紧她的刀。
 最后出现的是丁寻理,这些年宋凌羽只在网络的报道上见过他,隔着书架的缝隙遥遥看去,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他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失去了出席公开场合时的外貌修饰与灯具补光,哪怕是板着脸不做表情,丁寻理脸上的皱纹也依然明显。
 他行走时步子迈得很大,却略比年轻时多了几分僵硬。
 宋凌羽感到可惜。
 可惜自己多让他活了这么些年。
 她盯着他,寻找着最适合的行动时机。
 会议桌就在面前,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就进入了宋凌羽可以冲出去一击毙命的距离范围。
 如果他在章兆安排的位置上坐下,宋凌羽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在背后将他割喉。
 但丁寻理却突然在原地停下脚步。
 屋子里的杜伟森和李子都背对着他,只有宋凌羽看清楚他在做什么。
 丁寻理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带着消音器的枪。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杜伟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往前栽倒。
 书架后,宋凌羽脸色一变。
 一上来先枪杀谈判对象,他疯了?
 更诡异的是,这间屋子里开了屏蔽仪,为什么他的枪能正常使用?
 宋凌羽猛然想起昨晚在章兆的办公室时,章兆检查白昼身上元件后说的话。
 是那个导致了Q14区的污染事故、最后用在白昼身上的特殊材料,它可以摆脱金属屏蔽仪的限制。
 李子站在一旁,被开枪时的动静吓得转过头。
 从背后看去,她僵在原地,看起来不知所措。
 宋凌羽握着刀的指节攥紧。
 这下有些棘手了,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丁寻理在明,她在暗,虽然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只要他敢转头,宋凌羽就能抓到行动的机会。
 可宋凌羽没想到,丁寻理忽然抬起头,看向她所在的方位。
 隔着狭窄的书架缝隙,哪怕宋凌羽藏在阴影中无法看清,他也准确捕捉到了她眼睛的位置。
 两人就这样遥遥对上了视线。
 丁寻理开口,语气生硬:“别藏了。”
 宋凌羽的目光短暂地落在李子身上,只有她在登船时收到了她的讯息,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
 刚才和楚来通讯时的话犹在耳畔,她说那群被雇佣的人看到了李子发来的视频。
 不可能,真的是李子叛变了?
 丁寻理知道了多少?
 越是危急,宋凌羽越冷静,从这个柜子往一侧扑去,可以用会议桌作为掩体。
 丁寻理是搞研究的,枪法没那么准,在宋凌羽有防备的情况下,他未必能打中她。
 屋子里沉寂了一段时间,丁寻理又问。
 “你是谁,宋言心给了你多少好处?”
 宋凌羽皱眉。
 如果李子叛变,怎么可能不告诉丁寻理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条讯息是丁寻理自己截获的?
 宋凌羽看到,李子在丁寻理的话里慢慢转过身。
 背对着丁寻理,她终于对宋凌羽做出暗示。
 她的眼睛朝旁边瞥,示意宋凌羽以她为掩体,朝会议桌所在的方位撤离。
 背后就是丁寻理的枪口,如果这边有异动,丁寻理开枪,那么李子将会用身躯替宋凌羽抵挡第一颗子弹,为她争取行动的时间。
 宋凌羽松了口气,心情却有些复杂。
 她宁愿死在和丁寻理的战斗中,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相信的人背叛了她。但与此同时,如果她行动,李子也会立刻倒在丁寻理的枪下。
 生死关头,李子的表情有些僵硬,只不停地用眼睛暗示宋凌羽赶紧行动,她脸上像是要挤出一个微笑,却笑得很勉强。
 宋凌羽绷紧身体,她无声地侧身。
 “咚!”
 这是书架被踹倒后砸在地上的声音。
 “砰!”
 枪声在同一时间响起,却没有打中李子。
 她扑到桌后,看到宋凌羽的背影,她正飞快地从这片空间里翻滚而出,准备绕到另一边袭击丁寻理。
 第三声枪响来得毫无预兆。
 子弹击中了宋凌羽的左腿。
 剧烈的疼痛感中,宋凌羽失去平衡,她没有回头,第一时间调整姿态。
 但下一枚子弹紧随其后,击中她右腿。
 在彻底倒下之前,宋凌羽终于发力,转过身去,让自己的后背抵住墙,而不是暴露在任何人面前。
 子弹从后面来,开枪的人是李子。
 她垂着眼皮,脸上没有表情。
 比起遭到背叛后的愤怒,宋凌羽更多感觉到的是不可置信。
 一个普通的研究员,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掏枪射击,甚至每一枪都能精准打中她的后膝。
 她真的是那个李子吗?
 宋凌羽来不及细想,墙面上的影子告诉她,丁寻理从会议室桌的另一边走来了。
 宋凌羽咬牙支撑,握着刀的手藏在身后。
 双腿行动受限,巨大的疼痛感席卷而来,但她的上身还能活动。
 她在金属屏蔽仪开启时就脱下了头盔,丁寻理看到她的脸,肯定会出现一瞬的惊愕。
 只要给她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丁寻理走到她面前,然后蹲下。
 距离很近,二人四目相对。
 他看清宋凌羽的脸。
 即便是刻意压抑,人类的瞳孔也会在感到惊讶时不受控制地放大。
 哪怕只有一瞬,宋凌羽也能捕捉到。
 但丁寻理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沉默了一瞬,说:“难怪宋言心那么着急。”
 风声呼啸,在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宋凌羽的刀就已经送出了。
 可丁寻理却能平稳地将那句话说完。
 当刀刃划破皮肤,却被丁寻理以超出常人的迅捷速度避开时,宋凌羽终于意识到什么。
 触感不对,那不是皮肤的触感。
 他的表情和声音都不对。
 连进门时走路的姿态也不对。
 先是李子,然后是丁寻理。
 超常的反应速度与作战能力,非人感强烈的神情。
 面前的“丁寻理”逆着光,眼珠却在黑暗中隐隐闪烁着机械的光。
 他被划开的脖颈本应渗出血,此刻里面露出排布整齐的电子元件。
 他盯着宋凌羽,脸上浮现出笑容,和刚才的李子一样,弧度僵硬。
 距离太近,宋凌羽甚至可以看清那些肌肉随着表情的变化,形成诡异的褶皱与纹路。
 另一边,“李子”仍垂头站着,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也可以说,她进入了待机状态。
 丁寻理打中的是宋凌羽握刀的手。
 她仍死死瞪着丁寻理。
 是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丁寻理会在明知有爆/炸/物的情况下还登船了。
 他不是疯子,也不是来送死的。
 哪怕爆炸没有发生,宋凌羽的刀捅进他脖子,他也不会死。
 他本人根本就没有来。
 又一声枪响。
 宋凌羽的另一只手也被击中。
 白昼和楚来夜谈时说的经历,宋凌羽也知道。
 在她被丁寻理从A大抓回来以后,丁寻理在造景棚里待了七天,离开后开始忙于别的研究。
 这给了李子送白昼逃出造景棚的机会。
 但现在她们才知道,丁寻理当时在研究的东西是什么。
 他有足够先进的材料,足够丰富的制作经验,足够稳定的控制程序。
 他能够制作出白昼那种程度的仿生人,为什么不能制造出一个“自己”?
 如果亲手创造的仿生人会不可控地产生自我意识、背叛他,那么能不能为自己打造一副永生的金属身躯,在漫长的岁月里研究人类意识的上传与筛选,存在于永生?
 眼前这个是丁寻理的复制体,他本人正在别的地方操控着它。
 而一旁那个行动比丁寻理更僵硬的李子,也有了解释。
 昨晚的失联期间,丁寻理用复制的仿生人“李子”取代了她本尊。
 真正的李子这个时候也许已经死了。
 在那以后,和少爷他们、和宋凌羽交流的,是被丁寻理输入程序后执行指令的复制人“李子”。
 丁寻理终于收起枪,他抬手。
 手腕处的皮肤分开,里面的元件在半空中投出一个小型的光幕。
 真正的丁寻理出现在画面中。
 他头上戴着一个像护额一样的感应器,背后是一个操控台,但房间的背景却不像在研究室内。
 他试图朝宋凌羽微笑,却失败了。
 随之浮现的那副复杂神情,远不是仿生人可以模拟出的。
 “丁一,原来那个戴着头盔到处捣乱的人是你。这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光幕中的背景有些眼熟,宋凌羽没有开口,用沉默抵御席卷全身的疼痛。
 她意识到这四枚子弹的材质很奇怪,而她身上中弹的位置也很刁钻。
 丁寻理开枪打她,不是为了让她死,而只是打算限制她行动。
 他看起来对宋凌羽另有打算。
 随着丁寻理转动身体,身后的背景也发生角度变化。
 宋凌羽的目光落在一闪而过的某个图案上,她忽然愣住了。
 顶层套房的门铃被按响。
 乌冬和白昼站在远处,注视楚来走到门前,她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枪。
 通讯手环里传来戴营的声音。
 “我就在门外的走廊上。这两个人没带武器,我放他们进来时搜过身。他们说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自从宋凌羽那边失联以后,楚来总觉得心神不宁。
 章兆的人监视着会议室,她说杜伟森身上带着吹哨,如果有异变,他会立即吹哨。
 现在那边一片死寂。
 是宋凌羽还没动手吗?
 还是她动手前把杜伟森打晕了。
 总不可能她连杜伟森一起杀了吧?
 门被打开,两个牛郎打扮的人站在外面,其中一个向楚来伸手。
 那是个被打开的方盒,里面是两对通讯耳机。
 楚来目光从上面扫过,看不出它的款式与品牌。
 另一个牛郎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姓李的女人会在上船后找到他们,让他们来顶层套房送东西。
 丁寻理不是上船了吗?怎么炸药还不爆炸?
 那个人传话:“有人让你和午夜戴上它。”
 门被关上,白昼上前,她扫了一眼那副耳机,很快发现了端倪:“这个耳机和我体内的材料一样。”
 丁寻理送来的?
 楚来忽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沉。
 和白昼体内的材料一样,意味着不会受屏蔽仪影响。
 丁寻理把这个东西送过来,说明他知道那间会议室里有屏蔽仪。
 通讯需要双方都能接上信号,所以他自己身上,也有着相同材料、不受屏蔽仪影响的设备。
 她们拿到的是耳机,丁寻理手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那个□□不会被他带进会议室里了吧?
 宋凌羽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手环闪动,戴营在频道里说:“那两个人没有走远,而且还有更多他们的人在接近这里。我们可以从阳台把你们接走,需不需要支援?”
 可与此同时,那副耳机也闪烁起了通讯申请的光。
 楚来回绝了戴营。
 就在白昼启动耳机时,她注意到,那副耳机上甚至搭载了投影通讯功能。
 现在不是挂断电话转移的时机,这个视频通话是非打不可了,至少她能知道会议室里的情况。
 只要能和丁寻理搭上联系,她就有套话的机会。
 白昼和楚来接通电话,投影的光幕从白昼的耳机上发出,在二人面前展开。
 眼前的景象让楚来猛地扶住身边的墙,却仍觉得有些恍惚。
 宋凌羽靠墙而坐,闭着眼,头偏向一边。
 她身上有弹孔,被简单地包扎过,包扎用的绷带上也满是血迹。
 “放心,她没死。”
 是丁寻理的声音。
 楚来定睛一看,察觉到宋凌羽肩膀因为呼吸而轻微起伏,脸色虽然惨白,却并不是尸体的苍白。
 她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涌上心头的是一阵荒谬感与困惑。
 就算丁寻理有枪,宋凌羽也是经过那么多年训练的,为什么会轻易被他打中?
 白昼比楚来更先开口,她脸上愤怒的表情有些生硬。
 “父亲?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吗?”
 丁寻理终于出现在画面中。
 楚来察觉到他的脖子上也包着纱布,但血迹的位置却有些奇怪。
 李子坐在远处,守着杜伟森的尸体。
 她睁着眼,像在发呆。
 光幕的画质不算特别清晰,楚来和白昼都无法读懂丁寻理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白昼身上,过了片刻才回答。
 “我只知道她是你很在乎的朋友。”
 白昼仍在理解丁寻理的话,楚来已经知道丁寻理的意思了。
 丁一也好,宋凌羽也罢,对于丁寻理来说,都不重要。
 当年他把她留在火场,此刻他也可以不认她的身份。
 丁寻理接着说:“不想你的朋友死,就来七层的会议室。我这一趟过来,只为了带你回去。”
 白昼抬腿要往外走。
 楚来一把拽住她:“他在骗你。”
 白昼茫然地转头,看到楚来严肃的脸。
 楚来只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把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都说出来。
 “我们是来杀他的,因为这艘船的仓库里被他运进了上百箱炸药,一旦引爆,所有人都会死。我会死,宋凌羽也会死,你也会死。”
 直觉告诉楚来,既然丁寻理已经不受宋凌羽威胁,却仍没有立刻引爆炸药,那就一定是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既然如此,他越提出什么要求,她们越不能满足。
 白昼皱眉,但表情很快随着程序的运算和宕机而僵住。
 她在理解楚来这句话的含义。
 耳机里却传来丁寻理的笑声。
 “原来这些事情她之前都没有告诉过你。看到了吗?她就算知道这艘船上有危险,还是带着你上船了。白昼,人心是可怕而丑陋的。哪怕是和你朝夕相处的人,也有秘密瞒着你。”
 在丁寻理如机械般平静的声音里,白昼下意识挣脱了楚来的手。
 丁寻理的话没有错,楚来和宋凌羽的确一直在瞒着她。
 她的动作让原本想反驳的楚来没了声音。
 两人对视,她不知道白昼能否读懂她眼中的愧疚。
 丁寻理又说:“白昼,现在你已经知道这艘船上有炸药了,但我的交易依旧不变。只要你来,我就放过别人。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你要相信自己的运算能力,这是个很简单的概率题。你来,我有二分之一的概率不引爆炸弹。你不来,这艘船爆炸的概率是百分之百。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就在丁寻理不疾不徐的语气让白昼逐渐陷入思考时,楚来提高音量打断了他。
 “丁寻理,我不和你做概率题,我和你打赌,你引爆这艘船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十五年前的今天,白昼觉醒了,但她脱离了你的掌控,让你觉得痛苦和挫败。你策划了这次爆炸,原本设定的爆炸时间就是今晚她觉醒的时刻,甚至她的主机现在就被放在留下的酒库里。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决定和白昼一起死在船上,是不是疯了,但我知道你的计划。白昼,不要过去。”
 既然宋言心已经知道宋凌羽在船上,甚至开始了行动,只要能往后拖延时间,说不定可以找到转机,甚至等到宋言心的救援。
 光幕上,丁寻理的脸终于稍微转动角度,他的眼珠向这边偏,在面无表情的情况下显得诡异无比。在他试图微笑时,他的脸看上去甚至堪称惊悚。
 “虽然我没见过你,但你看上去很了解我——可惜还不够了解。只要我想引爆炸药,任何时间都可以。”
 丁寻理抬手,画面中出现一个被他握在手里的方盒子。
 当盒子弹开,里面是一个亮着白光的金属方块——那是一个按钮。
 丁寻理拇指抬起,眼看就要按下。
 白昼大喊:“不行!”
 “白昼,来见我。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一到,这个装置可以在一秒之内将那些X90炸药瞬间引爆。还有,让那些试图靠近会议室的人收手,他们破门而入的速度,绝对比不上我启动装置的速度。”
 光幕熄灭,留下楚来与白昼在原地对视。
 “你知道他在骗你吧?就算你去了,也会爆炸。就算没有爆炸,他也必然会销毁你。”楚来的声音艰涩,她的话在此时听上去竟有些无力。
 楚来眼睛望着白昼,无声地说“别去”。
 这是一个注定的陷阱,不会有好的结果。
 白昼没有说话,仿生人的表情不算丰富,但楚来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白昼说:“从这里离开,往下去到甲板,再启动直升机,最快只需要十分钟。白鲸号的3D地图显示,船侧有救生艇,启动它们的时间同样很快。现在已经过了凌晨四点,很多人还在沉睡,但你们可以让醒着的人先走。”
 白昼也知道,但她从最坏的结果里,分析出了对楚来而言最好的出路。
 乌冬在角落里轻轻地抽气。
 白昼看过去,发现他的眼眶红了,正在忍住泪意。
 楚来没回头,只有她知道,每个循环里的乌冬都在试图保护白昼,可每一次他都没有成功。
 可她没资格嘲笑乌冬,因为这一次她也失败了。
 现在轮到白昼用自己给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换一线生机——就算爆炸注定发生,她也愿意为她们的逃离争取时间。
 白昼对乌冬微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楚来。
 她把外套脱下,披在楚来身上。
 凌晨时分,甲板上风大,在外面会冷,她甚至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刚才对你说的话,我也已经通过频道发给了章兆和你督察署的朋友们,她们已经开始行动了。等进入会议室以后,我会努力夺走他的装置。如果成功了,我会在甲板上等待你们的直升机返航。如果失败了,那现在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打开门之前,白昼抬手,短暂地拥抱楚来。
 昨晚楚来告诉她,善心不一定有回报,人要学会做选择,可这次她还是选择了帮她们。
 白昼走出去,乌冬与楚来擦肩而过,跟上白昼。
 他说:“我陪你。”
 哪怕知道他不会有进门的机会,甚至会被击毙,他依旧选择留在船上。
 开门的动静让徘徊在走廊的几个人围上来。
 他们都是那份名单上被戴营圈出的、同茂污染事故的受害者。
 和少爷一样,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雇佣自己的人究竟是谁,他们接到的指令是,在午夜前往会议室之后,李子会引爆炸弹。
 楚来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她的手环在疯狂地闪着光。
 戴营提醒她抓紧最后的时间乘坐直升机离开。
 谢北河说他要去放下救生艇,能救一个是一个。
 小胡也发来信息,让她给戴营带话:一个人拆除救生艇卡扣太慢,她既然是督察署的编外人员,也想参与救助船上的人。如果楚来见到戴营,帮她对戴营说一声对不起。
 而楚来的目光却仍望着前方。
 这群同茂的受害者给白昼让出一条路,有的人望着她,目光带着对丁寻理女儿的恨意,有的人神情放空,在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死亡。
 楚来知道这群人一定接收到了错误的指令,但她连纠正他们的时间也没有了。
 耳机传来声音。
 却不是丁寻理,而是白昼。
 “快走。”
 楚来麻木地驱动双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理智告诉她,这整件事的发展太过疯狂与诡异,人决心赴死总需要一个原因,丁寻理不可能甘心就这样死在船上。
 如果他真的要让整艘船的人一起陪葬,此刻甲板上和救生艇附近的动静,他也不可能没听见。
 可她看起来已经没有选择了。
 耳机里传来通讯连接的电流声。
 楚来茫然地叫白昼的名字。
 可那一头说话的却是丁寻理。
 他发起的是一对一通话。
 “我有些好奇,你从哪里知道了这么多事情?”
 楚来已经来到甲板上了,她正在往船头走。
 天色茫茫,海风呼啸,耳机里的那个声音比刚才在光幕上听见的清晰、自然。
 楚来不想搭理这个临死前还要刺激别人的疯子,她迈开腿,朝直升机所在的地方跑。
 “你在逃跑。”丁寻理听到鞋子踩在甲板上的声音,却笑起来,“没关系,我会在直升机降落的地方等着你。”
 楚来的脚下一个踉跄,却又立刻往前跑。
 这是丁寻理动摇人心的谎言,她不会听。
 丁寻理也听到了她加快的脚步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耳机那头传来操作机器的声音。
 随后,楚来发现自己的耳机左右声道被一分为二,传来不同的声音。
 左声道里的那个丁寻理听上去正在会议室里,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音。
 “白昼,进来。”
 关门声响,却没有脚步声——她站在远处没动。
 “请你兑现诺言。”
 丁寻理直接朝她走过去,看起来毫不设防。
 这个时候,楚来在右声道里听见了一声短促的机械音,然后是丁寻理的指令声。
 “开始战斗。”
 左耳传来会议室内的打斗声,桌椅移动,摆件掉落在地,书柜遭到撞击。
 白昼是仿生人,丁寻理是个生理机能衰老的人类,战斗结束得很快。
 在楚来跑到直升机下,看到章兆和戴营的身影时,耳机里重新传来人声。
 开口的却是丁寻理。
 两个声道里他的声音重合,却在声线上有着细微的差别。
 “再见,我的白昼。”
 楚来愕然地睁大双眼。
 怎么会?
 螺旋桨的声音很大,掀起的风劈头盖脸扇向楚来,她狼狈地进入机舱。
 那副耳机的质量非同凡响,楚来在这个时候也能听清里面传来的动静。
 右声道响起新的指令声。
 “开始拆卸。”
 在左声道里金属相撞、零件分离的声音中,右声道响起丁寻理愉悦的声音。
 他伟大的发明需要见证者,胜利总是要在输家的沮丧里才显得更甜美。
 “我不是说了吗,你对我了解得不够充分。比如,你现在不知道我在哪。”
 能问出这个问题,他肯定不在船上。
 楚来呆坐在机舱里,感觉眼睛因为太久没有眨动而干涩,她猛地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