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有点小钱by老天鹅啊
老天鹅啊  发于:2024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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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卓梦人还懵着,倪航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啊?你说什么?你大点声我现在耳朵不好使。”
倪航在副驾上看着她,被迫放大音量,但语气已经温和了不少:“我说,你们家有1996年出生的孩子吗?”
卓梦揉着耳朵,想着得空得去挂个耳鼻喉:“没啊,大姐1990,二姐1991,我1992,我弟1998。哪来1996年出生的孩子?”
“那就奇怪了。”倪航拉扯着黏糊糊的裤子,“我之前临走时不是收拾家里吗?当时我看到过一张1996年做试管婴儿的英文单页。”!

把样本送到机构之后,给大姐打电话知会了一声,卓梦便开车回家了。
倪航做饭的时候,卓梦就在沙发上看着他从一间卧室的床头柜翻出的一份英文单页。
“当时压在你妈妈的遗像下面。我觉得很漂亮,拿起来看了看,就看到下面有这个。”倪航说,“我当时还以为你是试管出生的呢,但后来又想,不是说你妈妈把套套扎破有的你吗?那就不是试管啊,所以还觉得很奇怪来着。”
“这不是我妈的名字。”卓梦把单页又翻过来,“这是四太的名字。”
这么一来事情算是确定大半了——在四太跟卓梦讲那些前尘往事的时候,她确实有保留,至少她没说过自己在1996年也怀过一个。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三代试管婴儿技术。”
“三代试管婴儿?”
“对,也叫PGT,主要是为了应对染色体相关的疾病——包括性染色体疾病。也就是说,这项技术是可以选生男生女的。”卓梦说,“当时国内没有做这个的,但国外已经有这项技术了,这意思就是我爸为了生男孩送四太去国外做了试管。”
倪航切着菜:“有点吓人。”
“这有什么吓人的,常规操作。”卓梦语气随意,“我还说呢,从我出生到卓想出生隔了6年,这6年时间我爸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干。”
所以说这是96年的时候也有过一个孩子出生吗?既然是试管,那就一定是弟弟,可卓想是98年出生的啊。
这个问题在不久后,因为卓万的来电得到了解决。
“喂,我跟贺溪聊过了,贺溪说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虹都商圈有着‘卓东生不出儿子’的笑话。”卓万传递着自己获得的信息,“爸和郑家的离婚后娶了我妈,我妈生了我,之后又怀了一个,因为赌气打了。”
“我知道,完事儿你妈不能生育了,爸又找上我妈。”卓梦催促,“别讲这没用的,有新鲜事儿没?”
“谁跟你讲我妈不能生育了。”卓万反驳,“那之后我妈还出国做过一次试管,94年的时候。当时检查爸属于Y染色体微缺失,不算严重,能正常受孕,但容易流产。这种病做试管一般是选择生女孩的,因为就算生了男孩也是同一个病,严重的可能直接就不孕不育了。咱爸当时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花大价钱做了男孩,结果没能生得下来。”
“然后呢?”
“然后我妈就不能生育了。”
“那还是不能生育了啊。”卓梦听得有点乱,“可四太没跟我讲这段哎……”
“她可能是真不知道吧。我刚才打电话跟我妈求证了,她对我都含糊其辞的,其实是不太想提,我估计她当时就没跟四太讲。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我妈做过试管的事是贺溪说的,他说当时爸在商圈树敌众多,很多人会笑他‘没儿子’,到有了卓想之后他们还喜欢这么讲,只是会加上一句‘没名正言顺的儿子’。然后Y染色体微缺失的事儿,是我刚才跟我妈打电话问了她才告诉我的——真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心软呢,我骂了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赶紧说,不过感觉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知道了,那先挂了,我再想想。”
“哎你有什么分析你跟我……”
卓梦没听完就挂掉电话,手机扔到一边去。
然后她把双脚都踩在了沙发上,抱住自己的膝盖。
这一刻她好像不是叱咤风云的卓总了,她好像成了卓梦,成了那个心有不服却不敢表露的小孩:“对,卓太是不会把这事告诉四太的,因为她希望由四太继续为爸生孩子。至于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是男孩就是个病孩,是女孩的话也想看看爸到底生多少才会死心。反正当时的当务之急就是把爸稳住——她已经不能生育了,不让别人生的话,她怕爸会提离婚。”
经过这一通折腾,关于卓家的事,倪航差不多也能听懂大概了:“嗯……所以她骗了四太。”
“对,如果四太知道自己要生的是个病孩,或者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流产,那我估计她不会答应。但是她收了钱,做了试管,就是96年的这个孩子,不过也没能生得下来。”卓梦抚过那张英文单页上的泪痕,“然后这张纸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说明四太因为过于伤心的缘故,来这里找我妈谈心。”
她说:“但是我妈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卓太是94年做的试管,那会儿我都已经出生了,既然贺溪能知道卓太做了试管,那我妈就一定也知道。她会把这事儿告诉四太,然后发现卓太向四太隐瞒了这次试管经历。”
“于是她们猜测试管本就很难成功,或者说猜测你爸本就有不能生男孩的疾病?”
“对,她们学历有限,难以看懂单页上的英文,只能是根据现有条件进行推测。如果那个时候爸还试图让四太再做一次试管,那她很可能怕到要采取非常手段。”
“我有个问题。”倪航把牛排翻了个面,“你爸为什么不让你妈再生呢?”
“因为我妈的病要是遗传了,比不孕不育还惨。”
这么想想卓梦还真是躲过了多种致病基因囫囵个儿地诞生了。
她搓搓自己的脸:“怪不得爸会怀疑卓想的孩子不是亲生的,他不是怀疑妍妍,他是怀疑卓想的生育能力。我估计他早就想给孩子鉴定一下了,一直不敢做,因为一旦孩子不是卓想亲生的,那很可能就是卓想生不出来,他很怕面对这个。”
倪航给牛排翻面:“可是卓想应该是健康的吧?”
“对啊,照这个逻辑,孩子是卓想的亲儿子,但不是我爸的亲孙子——去年那场亲子鉴定做的是爷爷和孙子之间的鉴定。我爸特别相信卓想是他的孩子,所以结果出来后,就得出了‘孩子不是卓想的’这么一个结论。按卓想的性格,后续一定会向妍妍求证,会不信邪地再测一次,然后发现实情后宁可不要继承权也得要老婆孩子,所以四太就安排妍妍带球跑。”
“……那他人还挺好的。”
“毕竟身体里没有我爸的基因。”卓梦耸耸肩,“妍妍估计也是为了他吧——本来能得大笔家业,却因为孩子的事露馅了,那不是害了他吗?所以四太三两句一说她就带着孩子躲起来了,家里也收拾干净以免卓想找到能做亲子鉴定的物件——我的妈呀,这是什么,这是苦命鸳鸯啊。”
“好绕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倪航显然也跟上了这个思路,“那这个选择其实也挺聪明的——她带着孩子离开,卓想继承家业,之后她再回来让卓想跟孩子做一次鉴定,证明了孩子是他亲生的,这就是很圆满的结局了。”
“他们是圆满了,我没圆满。”卓梦声音低沉,“你知道吗小航,这里头有个逻辑——我爸不给我遗产是因为讨厌我,也就是说就算遗产不给卓想,也还是有一定概率不会给我。那我在忙活什么呢?我在兴奋什么呢?”
“你忙活是因为没了卓想之后,遗产能分给你的概率变大了?”
卓梦语塞片刻:“……确实也有这方面考虑。”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主要还是为了报复我爸。我觉得他必须遭报应。”
“怎么呢?”
“就是觉得他遭了报应的话我就释然了,我就不会想着凭什么他能我不能了。”卓梦抱着腿歪倒在沙发上,“我不是针对你啊,有时候我倒觉得有你看着我也是好事,不然我很可能也会开放婚姻、三妻四妾。但我是看着我两个姐姐生活不幸相继离婚的,我也知道那种日子没有想象得那么快活。唯一让我放不下的是我爸——如果他真的在卓太和卓想的泪眼中辞世,那对我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她侧卧在那里,声音恶狠狠的,还捶沙发:“我真的见不得他好,我这辈子都会攒着一股劲,到死都得去问问上帝凭什么……”
她话音一顿,因为倪航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起来吃饭了。”
倪航说着把手上的餐盘放下,然后又唤:“大个馒头,打开明亮模式。”
“好的,现在为您打开明亮模式。”
随着卓梦坐起来,所有客厅灯都打开了,压抑感顿时消失殆尽。是熟悉的场景,却又陌生得仿佛置身异世界。
牛排在铁板上滋滋作响,让卓梦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爱人就在眼前,一举一动都像在提醒她,她今晚不用再一个人睡了,他们可以相拥入眠。
卓梦鼻子一酸,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倪航身后,抱住他:“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对于卓梦这样的举动,倪航却并不意外。
他早知道他的卓姨骨子里是多么温柔明亮,她好像只是有根筋没搭好,不知道如何去爱人。虽然有时她的行为超出了倪航的想象,让他觉得很可怕,想要逃离,但在听到她和卓太说话时的那些用词时……他其实不是原谅了,他是不忍离开了。
他非常确信,那个他不想陷进去的可怕泥潭,如果没有他的话,卓姨会越陷越深。
但是只要有他在,她就还能看见光源,她一定会向他走来。
“没事了,先吃饭吧。”倪航轻声说着,因为他怕自己语气稍微再重一点,卓梦的情绪波动会更大。
而卓梦只是久久地、用力地抱着他,将侧脸贴在他的后背,生怕他跑了一样。
半晌,憋出一句:“欢迎……回家。”!

第78章 病危
就是这样的,亲子鉴定结果还没出,卓东的儿子不是亲生的消息已经传遍虹都。关于“卓东没儿子”的笑话卷土重来,不过三姐妹听着也没舒坦到哪去。
这几日虹都风大,阴雨绵绵。
卓梦懒得去厂里,就窝在家里等鉴定结果出来。她还是那样抱膝坐在沙发上,一种难得的防御姿态,拖布也被她抱上沙发,时不时抓过来摸两把。
“你别欺负它了。”倪航看不下去地制止。
卓梦却强词夺理:“谁欺负它了,我这是爱它,哪有小狗不喜欢摸摸的?”
“你真是……拖布过来,爸爸给你开罐罐。”
这对拖布来说不仅是诱惑,也是营救。
卓梦只觉得怀里一阵挣动,然后短腿一蹬屁股一撅就下沙发了。
她撇撇嘴:“给它矫情的,还得吃罐头,要不是我捡它回来这会儿它还在外头淋雨呢。”
但话一出口卓梦就沉默住了——真像啊,太像卓东了。
“要不是你弟弟出生,你根本就没机会成为卓家的一员。”
“要不是跟你弟弟一块儿被接过来,你哪有这么好的生活条件?”
“要不是我出钱培养你,你怎么出国留学,怎么会有见识,怎么会有现在这样的成绩?”
在卓东心里,她好像是她妈妈的有丝分裂,她就应该是个低学历、没见识的孩子,就像当初的那个小护工一样。
像他这样热衷财权,享受呼风唤雨的人,被强迫着做事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一个不遂他心意来到世上的孩子,还必须按照和其他孩子一个标准来抚养。他也许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还是要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儿,为什么这个牛皮糖就是甩不掉,还非得好吃好喝供着才行。
如果他的这些不自在,源头都是同一个人,那卓梦好像有点猜到当年发生了什么了。
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有电话打进来,是四太。
“喂,小妈。”
“这几天的风言风语我都听说了。我刚才问了小赵,他说他也是可怜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四太的语气就像闲话家常,听不出惊慌也没什么怒意,“你骗了他是吧,骗他帮你取想儿的DNA。”
“我不是骗了他,我是威胁他。”卓梦倒也不会弃帮过忙的人于不顾,“你也别为难小赵,要是容不下他了,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他找下家。”
“我怎么会为难他呢,他是我见过最天真可爱的男孩了。”
“啧,你看你,生孩子生那么早,这会儿看上的全是比儿子还小的。”
“呵呵呵。”四太低笑几声,转而和她讲起了掏心窝子话,“你知道吗,想儿的事,我生怕卓东知道,但又怕他不知道。”
“所以前几天跟我打电话时说那么多,是想提醒我吗?”卓梦问,“包括你在小顾面前趁着醉意说‘卓东就是生女儿的命’,也是希望有人能知道。其实你做得挺成功的,如果不自曝,可能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她顿了顿,改口:“不对,应该说,你们做得挺成功的。”
“鉴定结果什么时候出?”
“今天下午。”
“那我提前给你揭晓答案吧。”四太说着,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自己说出谜底的小孩子,“那天我因为怀的第一个孩子没了,找到你妈那里,从你妈嘴里得知卓太没跟我说实话。”
她说:“跟你妈聊了我才知道,卓东的女人只要自然怀孕一定是怀女儿,即便去国外做试管想生男孩,最终也都没能生得下来。当时卓东是想让我养好身体再试一次,但你妈告诉我,不能试。”
“我从没见过你妈那样的女人。她学历低,和我一样乡下出身,但一看就知道很狡猾,有点子。她告诉我,卓东有病,跟他怀的孩子本就容易流产,而且即便生下男孩也将是病孩。她劝我逃跑,说多次流产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但那时候我收了卓东太多钱,他也派人看着我,我根本不敢说不干了。”
“这时候你妈就跟我说,还有个办法——找别人生。如果要做亲子鉴定,就用你的DNA瞒天过海。”
卓梦大概也猜到了:“所以那时候卓想和爸之间的亲子鉴定,用的其实是我的头发。”
“对。你妈告诉我如何趁卓东醉酒诱惑他,还给了我避孕药。所以我事先吃了药和卓东同房,然后很快又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我当时一心就想着把这关过去,如果是女孩,最差也能过上你妈那样的生活,如果是男孩,那就是卓东的唯一继承人。”四太说,“这个过程中你妈冒险帮了我太多,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以后她发病了,你就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卓东很可能不会认你;但如果我能生下儿子,那你就会被一起接到卓府过好日子。”
卓梦静了一会儿,蹦出一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生我。”
“你的痛苦她理解不了,穷的痛苦你也理解不了。但我算是两种痛苦都经历过了。”四太笑笑,“我从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过来,成为所谓的卓四太,荣华富贵却难登大雅之堂。我的感受是,穷的苦像座山,你怎么都搬不动它;富的苦像层纱,其实很轻盈,但就怕撩不开它。”
“现在你撩开了吗?”
“只要能让卓东知道,就算是撩开了。你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之后,我会跟大姐二姐商量如何安置你和卓想。我们会给卓想和妍妍举行盛大的婚礼,也算是我们仨的庆功宴。”
“别太着急啊,你爸现在随时可能离世,能不能挺到鉴定结果出来是一回事,鉴定结果出来了他还有没有改遗嘱的语言能力是另一回事。”四太语气平静,“当然,不管是哪个结果,我都觉得不错。”
“这么多年吃斋念佛,对心性培养还是有效果啊。”卓梦感慨,“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跟谁怀的卓想——爸对卓想是亲生的深信不疑,卓太也完全没有任何思路,你在家和卓府之间两点一线,总不能是在我妈这儿怀的孕吧?”
“这个……你这番话一说,其实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怎么就出来了,我是说……哦……”
卓梦反应过来——四太这么些年确实没有和某个男人来往,也没有什么私底下的转账,她只是时不时给家里汇款,而她家里有个弟弟。
至于是不是亲弟弟,卓梦没敢问,她怕自己心脏受不了。
鉴定结果与卓东的寿命争分夺秒,剩下的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操纵的了,端的是一个听天由命。
卓梦就跟四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四太说妍妍是个好姑娘,是真心爱卓想的,为卓想受了不少委屈。卓想也是个实心眼的,他是真觉得钱够用就行,卓家大厦对他来说不过负担,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得实在。
卓梦瞄了倪航一眼说太对了,这就属于是活明白了,卓想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做个好老板,他只想做个好丈夫、好爸爸,把老婆孩子照顾好。
四太说卓想这孩子确实不错,可能是因为没有卓东的基因,又可能是因为从小得到了足够的爱,所以他是真知道如何爱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怎么对人好,不像有人嘴上说着爱,但对人好的方式却很吊诡。
卓梦说你要不报我身份证号得了,不就想说我是个只会给钱的吗?
四太说这也怨不得你,你没有被爱过,怎么可能知道如何爱人。
“那你现在什么情况,你看上小赵了是吗?”卓梦托腮,“你也真是,你是忘了自己跟小顾说过那种话了吗?小顾是个人精,察觉到你心思不在他身上了,肯定就倒戈我这边了啊。他都25了,现在可着急从良呢,你该先把他稳住的。”
“我确实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跟小顾来往了啊,谁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难。”四太也头疼呢,“还是大意了,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鸭子胆敢掺和这种事。”
“别装了,也没多久吧,前阵子不是还给他钱去迪拜,当我不知道呢。”
“迪拜?”四太不像装的,当然她也没必要装了,“我没给他钱去迪拜啊。”
卓梦脑袋一懵,还想细问,但卓万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赶紧来赶紧来,爸快不行了!”
卓梦还是稳当的,一边吩咐倪航准备出门,一边跟卓万说:“我这边有跟四太的通话录音,已经发给你了,爸要是还有意识你就放给他听。不知道他会不会信,要是他非得等鉴定结果出来那也没招,那就只能等。”
就连卓万都微微一顿,感觉像是想说点什么相反意见,但到底还是憋住了:“知道了,现在还在抢救,要是能醒过来的话……我就放给他听。”
“录音记得接收。”
“嗯,先挂了。”
“卓万。”
“嗯?”
卓梦沉声道:“别心软。”
卓万到底还是破防了,声音里有哭腔:“那你倒是赶紧来啊!易地而处他会这样对你,不会这样对我!”
“来了来了,这就来。”!

卓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看到活着的卓东。
她是和卓亿一块儿到的,当时病房里满是医护,律师也被叫到了现场。
抢救已经告一段落,病房里除了仪器声,就是录音里四太的声音。
“她告诉我,卓东有病,跟他怀的的孩子本就容易流产,而且即便生下男孩也将是病孩……”
“这时候你妈就跟我说,还有个办法——找别人生。如果要做亲子鉴定,就用你的DNA瞒天过海……”
“你妈告诉我如何趁卓东醉酒诱惑他,还给了我避孕药。所以我事先吃了药和卓东圆房,然后很快又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
卓梦进门时,刚好放到:“她说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以后她发病了,你就一个人孤苦伶仃了,卓东很可能不会认你;但如果我能生下儿子,那你就会被一起接到卓府过好日子。”
录音里清晰地传来卓梦的声音:“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生我。”
于是病房内的人齐刷刷看向她。
她恍若未见,这种眼神这些年来她看得够多了。
她只是把手包放在床头柜,然后呼唤着病床上的人:“爸。”
说来好笑,一般全家都在的时候,总是轮不到卓梦上前的,她要么是忙前忙后像个管家,要么安安静静像个摆设。谁能想到,最后关头,竟是她站在了最前面。
这场景大概和卓东所想象的临终大相径庭。
他是有意识的,雾气急促地打在呼吸罩上,随着录音继续播放,他挣扎着使眼色,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卓太于心不忍,早已出去哭去了;卓想上午就被四太紧急叫回了家,大概也是不想儿子直面身世被揭穿的一刻。
偌大的VIP病房中,已经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了。
此时的卓梦只是皱眉看他,想知道他是否还能说出话来,好在他从喉咙中挤出了两个字:“出……去……”
卓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知道他是怕丢人,想让那些医护人员都出去。
但这确实不行。
卓梦拉住他的手:“爸,医护人员在,是为了确保您的健康。”
她为他掖了掖被角:“四太已经承认了,卓想是她和她娘家弟弟的孩子。那个叫妍妍的姑娘生的是卓想的亲儿子,但不是你的亲孙子。如果您真疼卓想,您应该为他开心——他很健康,家庭幸福美满。”
卓东依旧挣扎着重复那两个字:“出……去……”
“没关系的爸,为了给亲子鉴定加急,大姐找了郑家帮忙;为了搞清楚卓想的身世,二姐去贺家做了些了解。如今的虹都,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了。”
卓亿、卓万的脸撇向一边,不忍中带着些许尴尬。
窗外的大雨中,一道雷劈下,映照着卓东惨白的脸。有两行清泪,从他眼角缓缓滑下。
但是因为身体不适,他就连哭也哭得不那么顺畅。
卓梦拿起纸巾为他擦泪:“没事的爸,您一生辛勤耕耘,即便Y染色体微缺失,都养育出了我们三个精明能干的女儿,您不必太过伤心。”
真是太缺德了,在这种情况下抖机灵,对在场医护、律师而言也是种折磨。不笑吧,憋不住;笑吧,功德-1。
卓亿在后头清了下嗓子,提醒她收着点。卓梦也不得不讲正经的:“四太之所以愿意自曝,其实也是明白,卓想不是做总裁的料。一个人一生所能掌握的财富是固定的,超出那个量您就算给到他头上也会败光。您一生精于算计,奈何一旦涉及儿子就昏了头。”
她轻叹一口气:“所以我想,现在能知道真相也算好事,让您能迷途知返。我大姐,在虹都洋酒酒行有一席之地,名下多家高档酒吧,下个月月初公司就可以重新上市;我二姐,这些年来运营卓氏白酒板块,对总公司架构了解,在金钱和业务上也多有参与支持;我卓梦,美人关葡萄酒厂总经理,名下酒行掌握DDL伏特加的独家代理,同时掌握虹都最大的赤霞珠果园。卓氏总公司不论您如何分配,都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卓东急喘着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叫……想……”
“四太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上午把他叫回别院了。不过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卓家的孩子,毕竟这几天虹都商圈都在说这个事儿。”卓梦说,“他是把您当作父亲来爱的,就像您拿他做儿子一样。但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这个人十分正直,您做的很多事他都是看不惯的。”
她低笑两声:“爸,您总说我自私,说我坏,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搞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后来我知道了。”
“因为卓想这个人是真的不错。他积极向上,为人友善,浑身充满你喜欢的那种正能量。相比之下我就阴里阴气的,总是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好像得到再多都不知足。我还看卓想不顺眼,总是用嫉恨的眼神看他,每次他犯点小错我就在心里暗爽、骂他蠢,但很快又发现同样的错他犯了您根本就不会责怪他,于是那是我看他的眼神就更恶毒。”
“我也曾不解我为什么这么坏,坏到我的亲生父亲都厌弃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恨的不是卓想,是你,是用憎恨把我填满,将我逼得面目全非的你。”
卓万眼泪不停地掉,她试图制止:“你别跟爸说这些了……”
卓亿却拉住她:“不说得挺好的吗。”
卓梦也没打算停。
这是她最纯粹的一次输出,无关金钱——卓东的遗产到底给不给她,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她就想把话说完:“我现在还是那个想法,不是卓想得到的太多,是我得到的太少了。孩子犯点小错为什么要骂得跟十恶不赦一样?那么想要儿子怎么不一开始就去做试管啊?爸,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在我没有最基本的思辨能力的时候,你恨我入骨,但你用鲜衣美食将我装点起来,伙同我身边的所有人告诉我这就是爱。”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父亲给了我优渥的生活,我应该爱我的父亲。当你对我发怒,对我摔摔打打,又有人说这是因为我不乖,只要我不再犯错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他们说我本来就是私生女,是见不得人的身份,所以天生就该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然后还营造出卓想比我强得多的假象,好像他是比我优秀才得到了更多的爱,好在我从未上当。”
正说着,手机“叮”得一声,是机构那边传了电子鉴定单过来。
卓梦点开来,笑了一下:“结果出来了,卓想和你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她转发给了卓亿:“大姐去打印一下,我怕在手机上爸看不清。”
然后又叫卓万:“爸的老花镜放在哪里?”
卓万也不敢看她,从床头柜掏出老花镜来。
卓梦慢条斯理地在老花镜上哈出水雾,然后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戴在了卓东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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