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斌听得皱眉:“你又是打哪听说的这些?”
“我不是说了我在实习嘛。”倪航说,“我找了高端家政的活,听雇主聊的。”
“你这个雇主也是做酒品生意的?”
“嗯……对。其实你也认识。”倪航说得有点心虚,“就是那个卓阿姨。”
“哪个卓阿姨?”
“跟你相亲的那个。”
“哦——”倪斌想起来了,“你怎么跟她……”
“卓、卓氏不是要收购酒厂嘛,她当时找我了解酒厂的事。结果酒厂那边我不了解,倒是聊出她缺一家政,我在找实习。”倪航说着又开了瓶可乐,“那不就刚刚好嘛,我这实习就找上了。”
“你少喝这甜的汽水。”倪斌皱皱眉头,但注意力到底还是在儿子的工作上,“那人家其实也算是帮了你了,你可得好好干,就当是感谢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在好好干啊。”倪航埋头吃面,“对了,我给你租了个房子,你先暂时住着,等找到工作可以再换到离工作地点近一点的地方。不过也不着急,卓姨给我开的工资还挺高,我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租个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倪斌也不是愿意靠孩子的人:“嗐,我本来也闲不住。一会儿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就去附近看看去。”
他到底还是缀了一句:“拖累你了啊。”
倪航把头埋得更深了:“说的什么话啊。”
倪航租的房子和他的保姆房差不多大,不过不是他租得不好,而是他的保姆房本身就不小。
首先不用和别人合租就已经算比较舒服的了,浴室、卫生间也干干净净。虽然没有厨房,但阳台有微波炉和电磁炉。
阳台向阳,衣服总归晒得干,洗衣机也算比较新。然后剩下的空间,就给了衣柜和好大的一张床。
为了方便爸爸工作出行,倪航特意租在了交通便利、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倪航说以后可以再换房,因为他爸肯定是想尽快自己承担房租,但说实话这个房子对一个暂缓刑期的人能找到的工作来说,实在是有点贵了。
他大概很快就会找借口搬离这里,换个更廉价的出租屋。
“那你休息会儿吧爸,我先走了哦,一会儿还得给卓姨做晚饭。”倪航说着就要走了,“你自己也好好吃饭,或者外卖也行,附近店还挺多的。”
倪斌眼睛看着窗外,反应似乎变得有点迟钝:“哦,行,你快去吧,别耽误工作。”
“好……哦对了爸,你最近能抽一天时间出来嘛?卓姨说想约你看一下酒厂的电路什么的……”
“哦哦,我都行啊,她哪天有空?”
“我也不知道,她最近忙得很……那我回家问问她吧,走了哦。”倪航说着便摆摆手出门去了。
留倪斌一个人在屋里重复:“回……家?”
他看着窗外感慨:“看来卓小姐对我家倪航还真不错啊。”
倪航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人。
他的妈妈温柔善良,他的爸爸也很爱他,他们都会以他的感受为重。即便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每每回忆起童年,还是只能想起美好的事。
所以他不太能理解卓万说的那些话。
其实那天,在卓梦回家之前,他和卓万两人就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
卓万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一说对方好像就知道他是谁了。
然后又问他和卓梦是什么关系,他原本是想说“男女朋友”的,但因为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怪怪的,他还是退了一步说是“雇佣关系”。
再然后就是问他的家庭,问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出来,打算住哪里。
当然她也说自己的家事。
说卓家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其中弟弟最受宠,卓梦则是最不受父亲待见的一个。
虽然早就知道卓姨跟她爸父女不合,但听到这种话,倪航还是很吃惊:“卓姨吗?为什么?她这么漂亮又优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
“唔……一方面是太犟了吧,其实爸还是挺吃女孩撒娇那一套的,她就是不愿意跟人撒娇嘛。另一方面她心思也挺毒的,正常人都不会喜欢那个老盼着自己早点死的孩子吧。”卓万说着喝了口花茶,“还有就是她是个私生女,当初她妈妈偷偷把套扎破有的她,所以她永远都是自备女用的套套——这你应该也知道的,对吧?”!
这么一来倪航就通透了——他还一直好奇卓家的女儿为什么会沦落到和他爸相亲呢。
他一直知道卓氏唯一的儿子是私生子,其他不太清楚,事后自己查了一下才知道,因为卓氏私生子女多的缘故,所以大女儿被戏称为嫡长女。
那么卓梦既然有姐姐,就一定不是这个嫡长女了。
但是他又想起,一开始和那个客人寒暄时他说过一句:“哦哦,卓姨提起过你,说你对她很好的,还帮她找保姆什么的……”
而客人说:“那个不是我,那个是大姐啦。我们家三个姐姐一个弟弟。”
也就是说她也不是这个嫡长女,她也是私生女。
可是听她话里话外又很看不上私生女的样子。
好奇心驱使着倪航越查越多,什么郑氏千金、卓太、四太之间的花边新闻,洋洋洒洒好多页。
于是他就搞明白了,现在的卓太属于小三转正,所以那个客人是私生女转嫡女。
该说不说这些豪门恩怨对倪航还是有点冲击的。
同时也更能理解卓梦为什么父女不合了——所以这个男人是在出轨过程中被算计出一个孩子,然后还对这个孩子很不好。
而且套套破掉这种事,他应该结束后就发现了吧?然后还允许对方把孩子生下来了?很难不怀疑他是想赌一把这一胎是儿子,但很可惜又不是。
看花边新闻时倪航以为像这样严重的重男轻女,网上肯定会骂声一片,但拉到最下面评论区时却看见最高赞是——【这个没办法,情况不一样,毕竟人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笑哭)。】
于是倪航便知道这并非孤例。即便已经这个时代了,像卓东这样的人,也一点都不少见。
倪航没有跟卓梦聊这些事。一方面是这些事卓梦没有主动提起过,她未必希望他知道——倪航隐约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私生女身份还挺在意的。另一方面是,她最近真的太忙了。
自从那个客人来过之后,卓梦一直是连轴转的状态。就像她之前说的,桌边被放了一杯咖啡她都不知道是啥时候来的,反正端起来就喝了。
这几天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卓梦让他问问他爸哪天有空,得把酒厂电路问题解决一下,算是第二批酿造开始前的最后准备。
于是倪航就成了卓梦和他爸之间沟通的桥梁。
一回到家,倪航便要汇报:“卓姨,我爸他说……”
卓梦却摆摆手要他噤声,原来是在跟人打电话:“没事没事,刘总您说……对对,我父亲现在将美人关全权交给我了,之后的产出也会有半数放在我的酒行出售……嗐,您这话说得,做生意无非为一个利字,您就算不信我,也可以试着相信我父亲的判断能力……哎,好好,那刘总您忙,我先不打扰您,您再考虑考虑,就这个号码,我叫卓梦,梦想的……”
一个“梦”字还没说出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卓梦是想摔手机的,但留意到倪航还在,到底还是只把手机拍在了桌上。
饶是如此,倪航还是被吓了一跳:“……很不顺利吗?”
“不是。”卓梦嘴硬,“是这人实在太没礼貌——你爸怎么样?”“哦……他挺好的。我问了他哪天有空,他说主要看你时间。”
“行。”卓梦说着调表格看了一下自己的档期,“那就后天吧,后天下午得麻烦他跟我一起把电路走一趟看看,再发生跟之前类似的事那我也不用活了。”
“好,那我一会儿发个消息跟他说一声。”倪航应着,“今晚想吃什么,要不炒几个菜吧?”
“不用,今晚跟品牌方约了饭。”
“哦,那我给你准备夜宵……”
那边卓梦下一个电话已经打了出去:“喂,李总啊,您好您好,我是卓梦。哦,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之前跟我姐姐卓亿一起出席过您的调酒师大赛。对对对,我父亲是卓东……”
卓梦从来不觉得借用父亲的名号办事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她从来就没有过那种“你要真有本事那就纯靠自己”的想法。
在她眼里“靠自己”就是个谎言,活在这世上想办大事就没有不要别人帮忙的。
就连“无所不能”的卓东,他在经济上遇到危机时也不得不离开女友,和豪门千金联姻以求支援;他在技术上遇到问题时也不得不跟哈桑打感情牌,痛哭流演那出兄弟情深;他想壮大产业时也会将大女儿嫁给贺家,借贺家的势拓展洋酒板块。
没理由他靠这个靠那个就是能屈能伸、运筹帷幄、命中有贵人,卓梦靠自己亲爹就成了无能无用、依靠男人、不独立自强。
卓梦拒绝PUA的立足点就在于,这套已经不会有人比她爸玩得再狠了。
就像一开始爸说女孩子不要上酒桌,那是让男人占便宜,但又总会在一些生意场合把老大老四带着磨练。
因为卓太对此感到不满,于是后来老二也有了接触酒局的机会,至于卓梦,她甚至是在去大姐那上班之后才开始接触这套东西。
而她的感受是——妙啊,这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王总,我真的特别感谢您,我必须再敬您一杯,以示我的诚意。”卓梦说着拿起小酒盅,又是一杯下肚。
“哎哟哟哟小卓总客气。”王总脸上笑眯眯的,“真是年轻有为、女中豪杰啊,这么重要的酒厂卓老能交到你手里,看来小卓总定有一番过人之处啊。”
“嗐,王总您过奖了。”卓梦已经有点晕了,但不耽误谈笑风生,“您也知道,我父亲最近身体抱恙,所以更倾向于早日将家业交给下一代打理,自己就退居二线了。酒厂之前是卓氏旗下的分公司,但一直也是我在管理的,既然我对厂子了解比较多,那爸肯定也觉得放在我手上合适些。”
“哦——是这么回事。可我怎么听说,卓老病得还挺重的呢?”
“没有的事,内部员工都知道,总裁只是累得病倒了,现在正在疗养休息呢。”
胖子接到暗号,立刻表现:“是啊,卓老身板硬朗着呢!也就外面那些小道消息遍地走,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绯闻是越多,王总肯定也深受其害吧——来王总,我今儿一见您我就觉得亲切,斗胆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就行!”
算是把话题岔了过去,只不过胖子敬的这杯酒,对方确实没喝。
这是还有诉求。
卓梦拿起分酒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王总,其实这几杯酒一喝,咱也不算外人了,我们希望的是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您是我们约见的第一家品牌,有些好处我们可能不能家家都给,但对王总您我们肯定是敢许诺、能做到的。”
“有小卓总这句话,那我也放心啦。”王总说着往卓梦身边又挪了几寸,“实际上我今天来这个饭局,主要还是好奇啊,你说你们卓氏内部怎么突然就来了个这么大的变动呢?要把分公司整个儿分离出去,那其实还挺费事儿的。刚巧现在卓老住院、卓氏的白酒板块也刚刚出事,这就很难不让人觉得,啧……”
卓梦和他碰一下杯子:“王总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王总也将这杯饮尽:“这就给人一种感觉吧,就好像卓氏形势是有点紧张的啊。你看你现在又是经营酒厂,又要再开一家酒行,能联系上我们这小厂子那说明你也是够着急的……”
卓梦往一边闪了闪:“王总,您靠我也太近了。”
“哎呀小卓总,是您太矜持啦。”王总非但不让,还又往这边凑了凑,“小卓总能但此重任,那肯定也是叱咤风云过的啊,上过酒桌的名媛哪里会是这样的呢?要是我们男人之间谈生意,勾肩搭背地喝两口、抱一抱,这生意就谈成了呀。您看您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哪里是谈生意的嘛……”
“是王总您不是谈生意的态度啊。”卓梦说着就拿包起身了,“这桌菜我买过单了,王总你们慢用,我们这边就先撤了。”
“哎你什么意思?”王总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变脸,乍一被下面子便绷不住了,“合着你们卓氏就这么谈生意的是吧?”
卓梦跟胖子交换一个无语的眼神,又抱臂去看王总:“你是搁这谈生意还是拿我寻开心的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是觉得我听不懂还是以为我不敢发火呢?”
“我说什么了?这不都正常说话吗?”王总倒无辜上了,“小卓总你得知道,生意场上无性别,女的怎么了?女的就得端着,就不能正常谈生意了?难不成这些话我跟男老板能说,跟女老板我就不能说了?”
“我服了,瞅你这有色心没色胆的样吧。”卓梦上下打量他一眼,“别觉得卓氏就一个卓东顶用,你不拿我当回事,将来有得是我不拿你当回事的时候。”
“不是你跟我摆什么谱呢?还你爸是卓东,你要是什么正儿八经卓氏千金你喘两声我听着,一个私生女还搁这跟真事儿似的,你都还不如我们公司底下那些女员工懂门道呢!还学人做生意?我告诉你你下辈子你也做不出什么名堂来!”
卓梦脾气上来了,包一甩腰一叉:“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喊你两声王总你分不清大小王了,真当我上赶着求你呢?你的女员工懂门道?就你这路货色教出来的那是什么门道?告诉你论做生意我能当你祖师爷!”
“嘿,你信不信我……”
话音未落,打门外蹿进个人影,一声不吭抄起酒瓶就向王总砸去,在试图再次出击时被胖子拦腰抱住:“黄毛!你给我消停点!”
幸好是没有砸中,不然还得给人道歉。
“你在干什么!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卓梦在车后排揉着太阳穴大喊,“你是野人吗?你懂什么叫!法制!社会吗!”
卓梦和胖子都喝了酒,黄毛一声不吭地开着车。
“你说你想干点啥,你告诉我你能干点啥。”卓梦是真心在问,“事儿不会办,话也不会说,就指望你开个车你也能闹出这事儿来?”
胖子习惯性地往后递烟:“卓总消消气儿,这事儿赖我,主要是我没教育好。”
黄毛一点儿听不得这话:“怎么又是我的错了?他那种话都说出来了,你爸是卓东,你怕什么?”
卓梦挥手把胖子的烟打开:“我爸是卓东怎么了?你以为卓东是个什么东西?卓东能让你打人不犯法?”
没人敢应声,卓梦又吼:“他骂就骂呗,我没骂回去吗?我挨骂的时候多了去了,你能次次往上冲吗?就我第一回 见你们那次,你们难道没骂我吗?”
黄毛闷声:“我没骂你,我骂的是那小子。”
胖子也回忆:“我应该是没骂吧,没什么印象了。”
车里又静了半晌。
黄毛忽然开口:“你真是私生女啊?”
胖子扭头看窗外:“你可太会聊天了。”
确实,一般人很难想象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会跟一帮地痞无赖搅和到一块儿去。
慧眼独具挑中胖子是一方面,但卓梦不嫌弃穷人也是真的,毕竟她从小到大曾很多次设想过被赶出家门、断绝关系,然后“沦落”为一个普通人。
她像一个窃贼,生活在偌大的卓家。她爸极力告诉她她和家里的其他孩子是不一样的,希望她找准自己的位置。但他又苦于这个女儿有那么几分天分,不用也是浪费。
毕竟是跟其他孩子一起喊着爸,又有个卓想也是私生子,那卓梦就觉得即便自己和姐姐们不是一个待遇,至少也该和这个弟弟一个待遇才对。直到后来她明白这个弟弟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他的待遇甚至比嫡长女还要好。
捋清楚的那一刻卓梦的脑回路整个倒转了过来——她明白这个家就是上下颠倒的,她是生男道路上的失败之作,她身在富贵之家,却是整个圈层内的最底端,真正的小姐少爷们个个儿瞧不上她,她却还要继续在这里摸爬滚打。
所以她有时候是吊儿郎当的。
她会跟胖子之流称姐道弟,也不介意给黄毛一个栖身之所,她能坐在装满葡萄的皮卡里晃悠回来,也愿意邀请那些进门不换鞋的人在家里开party。
她知道就连倪航都会疑惑她为什么要和这些人厮混,但卓梦很明白,她就算拼尽全力摆出一副“高雅”模样,在那些真正出身金贵的人眼中也只是东施效颦。
那就索性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黄毛的痛苦她是能理解的,不就是不管怎么努力,天生就被人瞧不起嘛。单就这方面来说,其实她也一样。
所以她容黄毛在酒厂浑水摸鱼,他要是哪天能开窍那好办,开不了窍就养到酒厂倒闭为止,反正多他一个也不是养不起。
“是啊,你胖哥没跟你讲啊?”卓梦是真喝了不少,只是没想到遇上王总这路货色,一肚子酒也是白喝。
黄毛还不长眼:“那你这个身份,在卓家能过得舒服吗?”
胖子脑仁疼:“你能聊点别的不?”
卓梦倒不介意:“就这么说吧,打个雷把树劈死了都得赖我坏了风水。”
黄毛有些意外,但还是接道:“那差不多,我家是钱找不到了会先把我打一顿。”
卓梦“扑哧”一声笑出来,语气到底也温和了:“别老横冲直撞的,想让人瞧得起不是靠拳头。这样吧——你要能把性子磨平了,酒行那边可以交给你干。”
黄毛眼神一亮,车差点开歪:“真的假的?”
卓梦本来就醉得难受,被这么一晃直接撑不住了:“停停停,晕车!晕车!”
本来都快到了。
卓梦下了车,对着路边垃圾桶吐了半晌,黄毛把外套脱下来披她身上,还担心地给她拍着背。
卓梦吐完又往垃圾桶啐了一口:“光拍我干嘛,去路边买瓶矿泉水去啊,我得漱口。”
“哦哦,好。”黄毛说着就要跑。
卓梦忙叫他:“哎哎,纸巾,先给我张纸巾!”
黄毛手忙脚乱地翻遍了所有口袋:“我、我没带纸。”
卓梦无语到有些带火了:“没带纸你瞎翻什么!去我包里拿,我包里有。”
“包在哪……”
“在我脑瓜顶上。”
“啊?”
“肯定在车里啊!我真是服……”
话音未落,背后的外套被一把扯掉了,卓梦惊呼一声,很快就换了一件披上来。
“小航?你怎么在这儿?”
“下来买水果。”倪航说着拧开矿泉水送到她嘴边,然后在她漱口时已经抽出一张手帕纸,展开后重新折叠成好用的形状。
一番操作直接把黄毛看懵了。
倪航脸上一点笑意没有,伸手把黄毛的外套递过去:“辛苦你送她回来,车停在333号停车位就好,我先带她上去了。”
说罢便扶着醉醺醺的卓梦离开了。
留黄毛在原地叉腰:“胖哥,你说这我要揍他了能怪我吗?”
胖子揉着脑袋催他:“别说这没用的了,赶紧过来停车!”!
仔细一想,这还是卓梦跟倪航同居后第一次在外面喝醉了回家。
甚至还被看到在路边吐得不成样子。
虽然在下属面前强撑着保持清醒,但差不多也是见风倒的程度,说迷糊一下就迷糊了。
尤其是见了倪航,那层防线一下子卸下来,整个人变得一滩烂泥一样。
即便如此,卓梦心里还是隐隐感到恐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在被扶到沙发上坐下时,卓梦才反应过来——是倪航这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
正这么想着,一个水杯放到面前:“解酒茶。”
“哦,谢……”
一声“谢谢”没说出来,倪航就已经转头走开了。
卓梦有些烦躁:“你干嘛?”
“去给你放洗澡水。”
“……”好像也找不到发火的立足点。
她索性开始卖惨:“你不要闹我好不好?我最近真的很累。”
“知道,所以我也没说什么。”
“那你摆这个脸色给谁看呢?”
“我就非得笑才行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表情也是家政服务的一部分?”
“你要是纯粹拿我当个家政,那以后就别碰我。”
卓梦:???
卓梦追去了浴室:“不是我认真在问,你这是犯什么浑呢?”
“你喝多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讲话。”倪航擦着浴缸,“我跟个醉鬼有什么好说的。”
“嚯,咱俩第一次那天我也喝多了啊,当时还抱着我不撒手,现在我就成了‘一个醉鬼’。”
倪航脸色发红,但还是闷头做事:“那次也是你强迫我的。”
“好家伙,你是忘了你跟我说的什么了——是你说我要再不从了你,你要辞职,要换工作,要以其他身份重新追求我。”
倪航终于恼了,手上的家伙事儿一撂:“那难道第一次在浴缸里也是我要求的?”
“怎么了在哪很重要吗?”
“你喝多了真比我爸喝多还烦。”虽然很不想进行这种对比,但倪航也没照顾过其他醉鬼了,“我爸喝多好歹会睡觉,你喝多了嘴巴还不带停的。”
生气,嫌烦,但还是给卓梦放好了洗澡水。
并在卓梦泡澡时给她洗了头发。
“其实就没人喜欢喝酒,这世上哪有爱喝酒的人呢,不都是不喝没办法嘛。”卓梦张口就来,“不光上下级之间有服从性测试,合作双方之间也会有。有时候这杯酒喝了,生意就能谈成,不喝你就谈不成,这没办法。”
倪航手法熟练地给她按摩头皮:“所以今天很顺利?”
“……那倒没有。”卓梦看着天花板叹气,这时说的话倒是真心的了,“其实白天打电话时就能感觉到不容易了。人都知道我爸病倒了,弟弟不成气候,二个姐姐不是一条心,更没有要尽心帮衬弟弟的意思。这个时候白酒板块受攻击,酒厂被分出去单干,外面的人觉得卓氏已经一盘散沙,也就不怎么给我面子了。”
倪航倒也没想到形势会这么紧张,一下子又心软下来:“所以酒厂交到你手上,其实不是件好事?”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厂也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就是,对赌协议,你懂吗?”
“不懂。”
“就是完成了规定任务的话,只需把约好的分成给到投资方——也就是我爸;没完成任务的话,那就连本带利返回去。”
倪航大致明白了:“那这个利息……大概有多少?”
卓梦笑了一下:“害怕吗?”
倪航从上方探头,让自己的脑袋出现在卓梦的视线里:“拜托,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我有什么好怕的。”
哦。真诚是最强的必杀技。
卓梦久久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揽住他的脖子,然后身子灵活地在水中转了一圈,抬头吻住他。
倪航一开始还着急地喊:“等等,泡沫、泡沫甩出去了……”
到后面却被亲得没了脾气,只能和这个醉鬼共沉沦。
倪航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烦闷,其实不是生气也不是犯浑,而是卓梦确实忽视他太久了。
他们都一个星期没碰过了,这对倪航来说实在是有些残忍。
但是,真要是碰的话,对卓梦来说又有些残忍。
亲的时候她确实是一时上头,但亲完又觉得精力跟不上:“不行小航,今天不行,今天实在太累了……”
倪航已经把人抱到了卧室,执着地在她身上挑事儿:“可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之前是哪样的?”
“你之前压力大的时候反而会很需要。”
“那是因为……”
卓梦说到一半卡壳——那是因为家庭聚会是她讨厌的事,这类压力她需要遗忘和发泄,但是经商是她喜欢的事,她可以从睁眼干到睡着,甚至可以在每一次有进展的时候达到颅内高|潮。
可她很明白这话说出来她将是什么下场——倪航会控诉她拿自己当解压玩具,认为对她来说事业比他更重要,甚至可能背上行囊说“好啊那你就跟你的工作和玩具过去吧”。
这是纯属没事给自己找事。
这么一卡壳就卡得有些久了,倪航已经狐疑道:“因为什么?因为在外面……吃饱了?”
多么炸裂的猜测。卓梦伸出两根手指发誓:“绝对没有。”
“发誓是二根手指。”
于是卓梦又弹了根手指出来。
倪航深吸一口气,索性摊牌了:“我知道你之前会去一些奇怪的地方……这个就、就暂且先不说了,但是我是绝对不能接受你在有我之后还去那种地方的。”
卓梦:???
她用愤怒来掩饰极致的恐慌:“是不是卓万那狗东西跟你说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姐妹二个互相见不得对方好,你要是受她挑拨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没有的事?”
“当然没有!那种地方我嫌脏你知道吗?我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谈正经人家的男孩子,我干嘛要去那种不二不四的地方?”
倪航已经气极:“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哇,倪航你这就过分了,你宁愿相信她你也不信……喂你干嘛!”一道阴影笼罩而下,是车轱辘碾在了卓梦脸上。
卓梦合理怀疑卓万手上也有她的证据,不然倪航不能这么笃定。
在已经疯到抓着枕头不松手时,卓梦总算忍不住大喊:“好好好,我承认,我是去过那么一两回,但是……啊!有你之后就!再也没去了!这次是真的!”
倪航这才慢下来,但对品行恶劣、撒谎成性的人总是还有怀疑:“那除了那种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