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城市在?河的那?侧,五彩的天际线,也有一斜角的尖尖倒映在?粼粼的河水里。
她想起从自己毕业以来。一次又一次投递出的简历。以及以一次又一次收到的拒绝。也想起第一次入职时?的兴奋。想起得到这?个机会时?的高兴。以及觉得自己勉勉强强的学历与这?个公司不匹配时?的忐忑不安。想起这?几个月来,她兢兢业业的学习,努力的工作。
但这?个城市,永远都不缺更称手的霓虹灯底座的螺丝钉,永远都不缺更努力的精英。
爸爸妈妈供她读书非常不容易。
他们?觉得她只要考上一个本科。就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成为体面的、不用?那?么辛苦的白领。
实在?不行,回家去?吧。
何晓春一升起这?个念头,忽然想起了家乡小城那?些一个月到手一两千,至多三千,但永远都不会缺车开,不会少房住,福利保障一样不少,有限工资一直可以挥霍在?吃喝玩乐里的同学。
他们?的车子,离工作场所?更近的房子,都自有祖辈来保障。不必自己操心。
当然,他们?也不需要操心父母的养老,因为他们?父母同样是不愁退休金的职工。
可是,在?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县城甚至是城镇有限的位置之外呢?
在?这?里,她多少还能寄点钱回去?。回家之后,如果妈的腰伤又犯了,爸要做手术了,她在?县城能找到什么工作,那?点工资,又足够养起一个没有家底的家吗?
那?,忍忍吧,先回出租房去?吧。
不大的出租房。与人合租。
厨房上次用?过该她负责的垃圾清理了没,不要吵起来。
房间?的地板太脏了,上一周连轴转加班脏衣服都没洗。
空调和热水器都坏了,给?房东打电话问了几次,今天要不要再去?问。
还是找维修的师傅?有没有要价更便宜一点的维修师傅?
检查社?区是否有非法改造房留居人员的又来了。房东让她们?提前收拾一下房间?。
舍友上次又带了男友回来过夜,上次就吵架过,这?次能不能好好谈谈。
外卖袋子都不扔,这?次还是自己做饭吧,油烟熏人,楼上的又要骂人,不开窗又呛,油烟机是不是也要修……
还有,房租……下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
这?些都不要管,还是回去?就进?人才招聘软件去?翻翻……
不管也不行,还是要赶紧处理……
本来是朝着出租房去?的步伐,一边脑子里晃荡着一大堆事情。
像爆炸的生活垃圾宇宙,星云盘旋。
这?些盘旋的爆炸星云让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不想面对。不想去?想。
她一边人是对今天的一切是清楚的,一边人是今天的一切是懵的。
脑子好像一样一样都在?想,又空荡荡的。宇宙都是虚无。
终于,连这?种茫然也维持不住了。
她站在?路灯下,靠着不怎么干净的墙,在?失落又黯淡的河侧,对着远处五彩斑斓的天际线,张开嘴嚎啕起来。
无声无息,但是嚎啕。像尖叫。
不要这?些霓虹灯,不要这?些像我垃圾生活宇宙的鱼骨头、鸡骨头、烂菜叶、一地鸡毛的五彩!
亮起来啊,亮起来啊!
如果天亮了,我马上,马上就离开这?个城市,或者,走进?拼命而挣扎所?以能麻木的现实里去?!
太阳为什么还不升起来呢?
甚至,连深夜本应该有的,远离这?些困顿的,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在?哪里呢?也被城市冲天的光污染所?遮蔽了吗?
“年纪轻轻的,哭得这?么惨干什么?”
何晓春听到一个声音说。
但她没有哭啊。
她这?样想的时?候,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修理工,一身工服,正拿着扳手,戴着头盔,攀着梯子上,正在?修小巷一个角落的路灯。路灯是黑的。地上还放着一个工具箱,里面放了大大小小的工具,都是各种型号的电灯泡。
修理工反复检查路灯,不知?修理了多久,竟然满头是汗。
说话的是他,他在?梯子上看到何晓春哭,于是低下头,问了一句。
不等何晓春回答,修理工叹了口气:“唉,人生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还没有烦恼呢?我们?也要换新老板了,就叫我提前出来换灯泡,以迎接新老板。这?个灯泡也不行。小姑娘,我脚有些麻了,你能帮我递一下灯泡吗?”
何晓春是个好人,即使被人推了一堆本不应她做的工作,也会努力去?完成的好人。
即使正难过,她吸了吸鼻子,还是下意?识地帮修理工挑拣起了灯泡。
箱子里的灯泡,真圆啊。从小到大,依次而列,甚至每一盏的玻璃罩颜色都略有些不一样。
何晓春拿了一盏,修理工忙说:“不对不对,这?是晚上五点到六点用?的,太艳丽又太叹息了。”
她换了一盏。修理工还是说:“不对,也不是它。它是中午十?二点用?的,太毒辣了。”
她又拿了一盏小的,修理工这?次点点头,笑?道:“就是它了。早上六七点钟就该用?它。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从头再来。”
何晓春于是就递给?他。
修理工很快就将这?盏灯泡换了上去?。
他左右打量一会,又摇摇头:“唉,灯泡是换好了,但还少了点东西。”
他问:“小姑娘,你住的地方是不是就在?附近?能借我一个盘子吗?”
何晓春不明所?以,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很快去?而复返。递给?修理工一个盘子。
修理工看着那?个被她刷得洁白一新的盘子,忽然抽了抽鼻子:“昨晚你是不是吃了橘子糖啊?”
他的鼻子可真灵啊。
困苦繁琐的生活里,人总得喜欢吃点甜的。
何晓春喜欢吃糖。昨晚装了一盘橘子软糖,一边吃,一边熬夜根据老板给?的文稿修改方案,修改文案。
她熬了一夜,花光一盘橘子糖,第二天拿着修好的文案走入办公室,得到的就是一个“体面”的、“温和”的“你不合适我们?公司”。
修理工将白盘子别在?了灯泡旁,打量片刻,满意?地点点头。
他低下头,对何晓春说:“谢谢你帮我的忙啊。旧夜将要结束,新的一切都要开始了。我的同事们?窃窃私语说,魔头要到这?个世界了,我们?要换老板了。我却觉得,或许,她不是魔头呢?换个老板,或许,也不错呢?为谢你的帮助,你的盘子,就挂在?这?里吧。”
何晓春忽然觉得身后一片亮堂。
她转身一看,吃惊地看见,天上升起了一轮皎洁雪白的月亮,流出银润的光辉,遍洒人间?。
那?过于浮夸的多色霓虹灯牌便黯淡了。五彩斑斓的城市,忽然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而眼前的小河里,月光跳跃在?粼粼的水波上,像蜿蜒的星子沉在?河里,照得河畔陈旧琐碎的小区也亮堂起来,扫去?那?窗户间?的困苦,宛如温柔的梦影。亮了她归去?的路。
清辉照亮了她的面庞,何晓春忽然动了动鼻子,她嗅到了月光的味道。
橘子味,清甜的月光。月光甜滋滋的。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转身,修理工与他的大箱子却不见了。
这?时?,天上的月光骤然转暖,天竟然再次亮了。
大城中,人们?纸醉金迷的一夜尚未开始,在?前所?未有的对天象混乱的惊异、慌乱里,夜提前结束,天边跃出了半轮红日。
并不刺目。万象竟已更新。
何晓春看着朝阳半晌,举起手指遥遥一比,讶然地发现:
这?么远的地方,它与她递给?修理工的那?盏灯泡,似乎一样大小。
也就在?她圈着手指,看那?朝阳升起时?,她惊异地看到:
太阳中,骤然浮出两个人影。
为首的人影一步迈出黎明,站在?太阳里,在?纷纷而起的卫星、超级望远镜、航空飞机的紧急对焦里,在?所?有势力的大威力杀伤武器、导弹的对准中,那?站在?黎明中的少女,看不清容貌,只俯身下望:“咦,这?表人间?,怎么这?么小?微缩世界?”
“还是,我占了这?个世界的偃师的法身,变大了?”
“咦,这?个世界的太阳怎么是个灯泡,月亮怎么有橘子糖味?”
洞天中,天地管理公司于当日提前召开了百年一度的全公司大会。
连那些管着工厂旁边臭水沟的小水妖,蹲在城中村每天吃尾气的底层土地?,也都拘谨僵硬地?坐在摄像头后,点进了视频会议。
最大的主镜头中,金碧辉煌的总公司第一会议厅里,坐满了小职员们或仅仅耳闻,或只在公司新闻中看到过的的大股东们。
这些董事会成员,平时在自家豪华的不知第几号的宅院里,一则短讯,即可?劳累公司不少底层职工。
偶尔出现在新闻里,都前呼后拥,神气极了。连所在国的统治者,往往也只能卑躬屈膝,向他们赔笑脸。
如今,却个个或搓着手,或愁眉苦脸,或满脸焦虑,在会议室中垂头丧气、坐立不安。
那模样,哪里还有?过?去半分?高高在上?倒与?公司职员们,偶尔迎接这些大老爷巡视时的忐忑紧张,别?无二样。
而最中间、最上首的,智械总工厂外派来的董事长的位置,则空无一人。
不少中层员工、底层员工的眼神透过?屏幕都要四下飞起来了,隔空都有?股奇怪的氛围弥散开:
以“偃师”董事长那事事垂线,桩桩把?控的旺盛操纵欲,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出席,那个传言是?真的?“偃师”真被新老板给收拾了?
一时间,大会上出现了长久的、诡异的缄默。
有?些人恐惧,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人不安,还有?些人颇无所谓。
公司的中下层员工没几个喜欢偃师,以幸灾乐祸、无所谓的态度为主。
偃师不好?相与?,那家伙虽然修为只有?练炁化神中阶,但是?个微操大师,有?时候连月亮的摆放位置都要亲自指示:偏离了若干纳米。
但新老板能收拾偃师,空降前又?毫无风声?,是?哪路大佬?
是?其他中小型门派的,还是?灵芝生物公司的?紫微舰的?或者是?地?煞观的本观弟子?
也或者,是?日曜城那边的宗门中人?
毕竟本表人间是?由日曜城、地?煞观共同?占领的。天地?管理公司的高层,包括董事长的位置,也是?两大派轮流接替。
地?煞观已经轮了一圈了,如果本任偃师能安安全全活到?卸任,接下来的,照例,也该轮到?日曜城的走?马上任了……
已经听到?一些风声?的高层员工则恐惧又?不安:
听说前端时间本表人间与?幽世,与?其他阳世都断联了。无论地?煞观还是?日曜城,没一个能联系上的。
而断联的原因竟然就是?新老板。
听说她将本表对应的幽世区域一通大闹,搅得天翻地?覆……
听说她、她根本不是?夷洲、狄洲之人……
在暗流涌动的诡异氛围里,最终,一位大股东叹了口气:“今天的会议开始前,我先请大家伙都来看一段残留的‘心炁’回忆。”
便伸出肥肥的手指,掏出一个“遥控板”式的法器,轻轻一按。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就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背景,是?一片看似正常的现代街道,高楼林立,大厦拔云,钢筋水泥的天际线起伏错落。
但街道上行走?的行“人”,样貌举止,俱稀奇古怪。
且,所有?“人”的头顶,都隐隐有?一根无色的、半透明的、虚幻的线,延入虚空消失。
且,钢铁森林、高楼大厦之上,还悬着一枚太阳。
这枚太阳虽有?光,却是?镭射光;虽有?热,却是?热成像。
它更像一枚眼睛,悬在上空,监视陆土。
天地?管理公司的大大小小的职员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在本表人间对应的“幽世”之中。
下一刻,原本车水马龙安然、喧闹繁华但有?序运行,平平静静的城市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响,轰隆隆的。
视频的视角随之转向,朝着声?音传出的方位。可?见心炁的主人也朝那方关注而去。
一见之下,心炁的画面剧烈抖动起来,其主人应是?颇为骇然。
幽世的空中,猛然出现了一道通天达地?的黑色漩涡,从漩涡里飞出了一对少年男女,随之钻出来好?些个法相可?怖的炼炁化神高阶,杀气腾腾,上来就是?毫无保留地?炸开了无数道五彩绚烂、能量密度极高的法术。
远远隔着时空,隔着“屏幕”,看视频的员工们仍被这众多练炁化神倾尽全力的杀招,扑面而来的威力所慑。
几乎人人淌下冷汗,几乎拔腿欲逃。
那少女少男,皆着白衣。
女儿负剑,素纱裙儿飞,乌发簪粉绢,生得柔和眉目。
男子执符,金冠白衣,色如冰雪,容比昭阳,额心一点朱红小痣。
看其骨龄,大约都是?真正的少年之人,一个十六岁上下,一个十八、九岁。修为却都踏实地?迈入了炼炁化神。在大派之中,亦是?极罕有?的天才。本应都是?被师门长辈捧在掌心,被重重资源堆在安乐窝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
但二人却直面了那如满空飞雨倾泻而下的杀招。
甚至,“视频”中,那些可?能年岁的零头都比二人大的“前辈”修士们,一边倾尽全力,一边面上均有?极深的忌惮之色。
忌惮并非空穴来风。
少女嗤笑一声?,骤然拔剑,剑声?嗡鸣,幽世的无穷高处,忽然震颤了一下,传来了同?样的嗡鸣声?。她一剑劈出,带出龙吟之声?,亦有?清净之音,竟一剑劈散了大半杀机,数个练炁化神修士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被剑风扫中,就猛然向地?面坠去。
她破的轻描淡写?,但那些攻向她的法术残余威力逸开半缕,扫到?下方城市时——
轰,一连数幢百米高楼,瞬间灰灰。
连高空的“太阳”与?隐在虚空里一边操线观战的偃师都僵了半晌。
从“视频”里看到?这一幕的大小修士们更是?秉住了呼吸,僵硬了躯体。
有?几个高级员工稍有?些见识,看着少女手中的剑,喃喃:“……蒲、蒲剑怎么会为人所用……不、不对,不是?本体……”
可?是?那也很离谱了好?吗!那可?是?悬在幽世中空,震慑了不知?多少阳世瘟神疫鬼的神剑啊!
另一个金冠白衣,额点朱砂痣,容色俊到?让人不敢逼视的少年亦不输给她。
他微垂眼帘,一手捻符箓,一手凌空而写?,淡唇轻?*? 诵:“尔时,天尊在禅黎国土,与?大道真仙,万万大千人……”
便有?金色纶音环身而起。
然后,金光如水波,又?像高空落下的,真正的阳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瞬息扩开,直接覆盖了本表所在的幽世。
剩余的所有?练炁化神高阶都被拢在了金色纶音的覆盖范围内,他们的身躯僵住了。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们的身躯在金光中如气球一样瘪了下去,又?如被烈日照到?的薄冰,飞快地?消融。法力从躯壳中逸散出来,散向四面八方。
城市上方的“太阳”更是?发出了啪嗒、咔擦的声?音,忽地?碎裂开来,无穷碎片却被蒸发一样,眨眼消失无踪。
那些行走?在幽世的现象却毫无痛苦之感,方才被残余的法术波及到?的小现象们,更是?瞬间伤口愈合,看表情,甚至颇有?些神清气爽,少有?今日之轻松,连精神上被人监视的那种紧绷感都没了。
这一招,高阶员工也认不出了,只看得喉头痉挛,惊惧万分?。
那“太阳”,是?、是?日曜城下派来的嫡系总裁的真人相啊!
然而,这“视频”对他们的折磨,远未结束。
少女低头一看,便看到?了同?样被金光重创,但仍有?余力,正要逃进?阳世的偃师。
她那貌似昭阳的同?行者,见此,竟收敛起了金光,连个痛快也不肯给那可?怜的偃师,转而微微一笑,说了在众人听来相当缺德的话:“李道友,此表是?偃师所掌洞天,同?门弟子之间炁相似,可?代掌洞天。你身上有?偃师法相的痕迹,不妨李代桃僵,再夺他一回阴神门派的权柄。”
而只要入了阳世,隔绝诸法是?铁律。在阳世之中,合道也并不能直接干涉。
掌控了阳世,再来多少追兵,也不能轻易抓到?她了。
但视频外的众人,全都活活打了个颤。
在本人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活生生地?粉碎法相,那种痛苦寻常修行者都不敢想象……
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去,少女的神色明显一亮。
哈哈,那小现象们头顶的引线,是?偃师!
她头一次看到?偃师,却感到?这么亲切!
她立刻领会了同?伴的意思,毫不犹豫,法力一转,身后忽然浮出一个巨大的法相……布娃娃???
一个黑绸头发、黑亮眼睛、圆脸蛋、红彤小嘴的白棉娃娃。
穿着雪纱衣,披着小小的珍珠云肩,头上居然还簪了朵粉扑扑的绢花。
但总归是?个……布娃娃。顶多是?个可?爱极了的布娃娃。甚至还骑着一只五颜六色布块拼成的布老虎。
少女带着极嫌弃的表情瞪了一眼这手脚身躯都软绵绵的布娃娃法相,下令:“去,把?那丑木偶砸了。”
布娃娃法相得令,当即一勒布老虎的圆耳朵,往那正拼命往阳世逃遁,试图跃出人间的偃师扑去。
本就受了那金色纶音重创的偃师,正要抵抗,却见布娃娃带着与?少女如出一辙的神气表情,抬起软乎乎的小圆手,啪地?一拳锤在他脑门。
却携远超普通炼炁化神修士想象的浑厚法力,猛然冲击下来。
一拳头,偃师的法相被布娃娃暴力砸得粉碎,它一把?跳到?偃师的位置,将他顶替。那厢千丝万絮,便系在了布娃娃身上。
检测到?它身上与?偃师类似的炁,这些丝线瞬间安静下来,悄然无声?地?接受了易主。
本表人间最大的洞天,也即天地?管理公司的所有?权,同?时便更替了主人。
少女在掌控了此表人间的所有?权后,立刻发现了去往阳世的通道,一把?拽住同?伴,往上浮去,要游出黎明,跃出人间。
受害偃师残余心炁的“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会场上,不少人听见了屏幕中其他同?事牙齿打颤的声?音。
一个高级职员颤颤巍巍地?说:“我、我好?像,听、听见他们说,阴、阴、阴神门派……她、她不是?,地?煞观、日曜城的弟、弟子吗……”
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还有?人差点哭出来了:“新老板,她、她不会根本不是?阴神门派的正道弟、弟子吧……”
那位大股东沉重地?作?出了肯定:
“新来的董事长,根本不是?阴神门派的弟子。”
“她就是?,之前被通缉的那个。”
“著名的那个——”
咚。会议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倒了。
激起的灰尘里,少女旋身跳到?高高的座椅上。
她学着电视剧里的那样,酷酷地?转了个椅子。
但椅子太高,她不够高,绣花鞋都没踩到?地?。
蓬松漆黑的头发晃了晃,上面薄如蝉翼,半透明的淡粉绢花也晃了晃,素纱裙裾俏俏地?荡起。
她仰起那张极其欺骗性的菩萨面:
“你们老板。”
细细的手指,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著名魔头,李秀丽。”
天?地管理公司的最高权力更替,相对来说,很顺利。
炼炁化神已经是一个大型门派中的中坚弟子,称得?上真正入门的了。到了炼炁化神,每进?一小?阶,所需要的元炁,浩如烟海。
而炼炁化神中、高阶,更是五大阴神门派中,也属精英。
各门派,一面是为了巩固、发展道?统,一面是为了弟子的成长,发展,常将迈入炼炁化神的弟子,派到门派所辖管的诸多世界中去,驻扎人间,建立分管洞天?,镇压该世,同时尽量有?所作为,与该表人族建立联系,以人族供奉或被动奉献之炁而修炼。
仙朝情况特殊,人间与幽世共用一表朝廷、一套官制。山河社稷图内,驻扎此表,掌握社稷图的“帝王”可有?返虚之威能。
但,除了仙朝,大部分时候,其他?门派所辖人间里,炼炁化神中阶、高阶,已经是一表的最高掌管者。返虚更是极含有?的、可以为数个门派所属世界同时掠阵的大能。
天?地管理公司的一干人等,修为最高的,就?是被李秀丽、王昭收拾了的原董事长“偃师”,是隶属于地煞观的智械总工厂的弟子,炼炁化神中阶。
余下的股东、高层、职工,修为迈入炼炁化神的根本没几个,绝大部人都是炼精化炁。
况且李秀丽、王昭作为走阳神之路的练炁化神修士,法力?浑厚远超大部分阴神派系的修士想象。
化神高阶以下都不在二人眼中,何况炼精化炁。
大会当日,李秀丽“新?神”天?降,确实引发了一场公司内部的骚乱。部分人试图反抗,还?有?窜逃出去报信求救的,都被李秀丽当场镇压。
于是,余下的人挨了一通毒打后?,衡量一番,便都识相极了。
修阴神的,多少都是识相的。但凡有?一线机会活命,有?什么比自己还?重要?
公司上下,当场都变了一张笑脸,左一个“李董事长”、右一个“上真”,个个百八十岁,数百岁的,对着十六岁上下的少女喊老板喊得?很痛快。
尤其是以前股东们,点头哈腰得?最积极,骨头是没有?半点的,恨不能跪下舔她的绣花鞋。
——他?们相对有?见识,与地煞观、日曜城勾连深,信息渠道?广,深知李秀丽的魔头名号是怎么来的。
这妖女,可是先大闹了山河社稷图犹存的大夏,又杀穿了地煞观分观所在的大周。
龙王折戟,皇帝失手。尘世巨蟒也没在她手里讨得?半点好。杀炼炁化神不眨眼,对垒返虚也不输阵。
他?们有?几斤几两,如今也没有?外援了,干嘛要跟这魔头作对到底?又不是嫌自己吃香喝辣得?太多了……
会场上,看到那一张张的笑脸,李秀丽在老板专用的高大旋转椅上,一脚搁在桌子上,翘着绣花鞋,一脚屈起,托着脸颊,兴致勃勃,得?意洋洋,正要接受手下败将的投诚。
一个大股东笑逐颜开地上前:“这是前任董事长存在公司等这里的一些房产、地产,以及委托我?们打理的资产……还?有?一些我?自己添的东西……不多,略表心意。您初来乍到,正需要明世的安顿之地……”
李秀丽看他?一眼,将那些本本卡卡拿住了。还?好奇地举起一张黑金卡,在会场金碧辉煌的灯光下,似乎观察它的细节。
她从现代进?入了“游戏世界”,但一连过了两个阳世,都在封建社会背景的大夏仙朝之中。
第一次来到这种乍一看,与她来处科技发展程度相差不大的地方。
在她所处的原本世界中,以她的年纪、身份,并没有?见过这些薄薄的,却可以象征的上流社会的东西。
见她伸手接过,会场之内,不少人同时发出了或明显或隐蔽的松气?声。
大股东脸上的笑更深了。年纪小?,好啊,即使是天?纵奇才,年纪小?,也往往好哄。
阳神之路又如何?如果有?对财富、享乐,任何一方面的任意需求,就?还?是能相处的,能相处的……
他?这样的算计念头一转的时候,落地窗外的阳光忽然明亮璀璨了起来,将他?罩在了光中。
他?的笑尚未维持超过三十秒。
就?在所有?人眼前,修士特有?的,收敛自身之炁不与天?地交互的灵炁薄膜,忽然融化了,仿佛是被阳光晒化的冰。
在这一刻,大股东就?像漏了的口袋,体内的汹涌灵炁,疯狂地朝外涌去,穿过建筑,穿过有?形之物,朝此表上空,凡人难见的人族炁海之中升去。
他?原本有?炼炁化神初阶的修为。但在此刻,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急速下跌。
炼精化炁高阶、炼精化炁中阶、初阶……到最后?,成了一个彻底的凡人。
原来乌黑的头发,红润白胖的脸,壮年的外观,迅速消逝,眨眼白发苍苍,皱纹满面,身体佝偻。
但变化还?远未止住,他?的苍老身体风化一般,从头到脚,不过须臾,便化作了无数光点。
那光点盘旋不去,先是组成了一只虚幻的黑手,然后?,那虚幻透明的“黑色手掌”,又彻底粉碎为了庞然元炁,冲入天?空,汇入人族炁海。
这一切的发生?,几乎是在刹那之间,几个呼吸都不到,不少炼精化炁的公司职工甚至尚未反应过来。
有?些反应过来的炼炁化神的“股东”、“高层”,部分高级员工,则惨叫着,立刻往外奔逃。
但他?们的速度,哪里快得?过光呢?
从会议室的落地窗照来的阳光,甚至穿透了墙壁,直接罩在他?们身上。
然后?,这些人全步了“大股东”的后?尘。
有?些化作巨大肥硕的虚幻老鼠消失,有?些变作虚幻的血淋沥的长鞭消失……
一霎那,会场里就?少了不少人。
终于有?些员工反应过来,想逃又不敢逃,只能噗通一声,毫无尊严地跪下,不停地叫道?“饶命,饶命,我?们真投了您的啊,两位饶命啊!”
一片混乱。李秀丽坐在老板椅上纹丝不动,只是摆了摆鞋尖尖,随手一抛,将刚刚还?在把?玩的那些黑金卡、房产证之类的东西扔垃圾一样丢在桌上,偏了偏头,问身后?人:“喂,干嘛忽然动手?”
站在李秀丽身后?的王昭收回袖中的手,不再?捏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