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环郡王刚出?深宫,连官家和其他妃嫔,都还不知道他的去向?,刺客就那么精准地找到了他。
说明,要么宫中有狄人?的奸细,要么是狄人?的暗探遍布玉京,或二者兼有。
官家当即下令搜捕刺客的同党。
但是,不了了之。开场动静大,不到半日,黄相连夜进宫。
于是,一笔安抚般的金银珠玉,随着一卷圣旨进了环郡王的住处。搜捕却流于形式。
没有人?是傻子。
暗暗挤眉弄眼,从朝臣到民间,都在悄悄怀疑,这个所谓的狄人?刺客,乃是黄相公派出?去的。或者至少是与他勾结的。
官家今年四十?多?岁,还有留下亲生子的一线可能,因此一直拖着没有立皇子。但渐渐地,他也对留嗣的可能灰了心,而更偏向?教导养子。
环郡王是可能成为?皇子乃至太子的。
但环郡王同时?也支持北伐与收复故土。此时?名分未定,就敢为?华家的冤枉向?官家求情,更是遭过黄相公的怒斥。
如果,环郡王得了名分,将?来登上大宝,狄人?固然麻烦,黄相也绝对讨不了好。
听说,官家在皇城里,先是大怒,随后又大为?恐惧,喃喃着“失印”、“失印”,便在黄相走后,连夜增加了他觉得可信的人?手,包围保护自己的寝宫福宁殿。
面对压境的狄军与朝野气势汹汹的黄相党羽,纵使是可能的将?来储君之一遭遇明目张胆的刺杀,官家也不敢真正爆发。就此做了缩头乌龟,
可怜环郡王,孤苦无?依,险些性命难逃,却连贵为?九五至尊的养父也不敢为?他出?头。
谁知道下一次,这少年郡王会?不会?被嚣张的狄人?、黄相一党,直接毒死、或者害死在自己的宫府之中?
据说,唯有一个刘婕妤,为?养子哭成了泪人?,在福宁殿前苦苦哀求。
她?深知自己这位丈夫软弱自私的秉性。所以?半句话不求官家为?自己母子出?头,只求官家允许她?出?宫到观宇之中上香散心。
官家这才准了她?的奏本。
大家都说,刘婕妤一出?宫,就毫不犹豫,直奔太乙观的山门来了。
果然如此。
天子亦是凡夫,贪生怕死。
但太乙观却广开山门,如若垂庇,从不畏惧凶徒的世俗身份。
当时?华武兴一家虽然得天日昭昭的天相逆转而被暂时?带离了法场,但如果不是太乙观插手,华家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玉京。
事后,林相、韩指挥使都被贬谪,唯有插手此案的太乙观,当面驳斥了黄相,却仍旧被奉为?国师,安然无?恙。
刘婕妤虽是深宫妇人?,但也知道,此时?能庇护养子的,唯有连黄相一党也无?可奈何、狄人?更是铩羽而归的太乙观。
认识刘婕妤的贵族男女、官眷们,都悄悄地暗中打量这位颇有勇气的宫妃。
刘婕妤却无?心关注四面的目光。
终于等到她?上香了。她?恭恭敬敬,如寻常信徒那般点了三柱香。
一个小童出?来请轮到的香客入内。
于是,她?毫无?嫌弃、惊恶之容,留下所有仆从,独自一人?,安然地随着小童的引导,排在一个乞丐装扮的老妇、一个落魄潦倒的书生之后,三人?一起入了大殿。
三人?一入殿内,小童悄然无?踪。
殿中,上坐三清祖师像。青烟袅袅。殿中寂静。
三人?在蒲团前拜了一会?,却没有任何人?出?来。
正当他们茫然时?,听到两个声?音。
一个说:“道友在闹市中,观众多?命炁。可有所得?”是平和的男声?,听着似观中的晨钟暮鼓。
另一个说:“有一点吧。至少,贫富贵贱,三教九流,坏东西和好人?,我都看了。下次再?看见,也能认出?来了。”却是娇柔女声?,清而润,年纪绝不会?大到哪去。
男声?道:“那么,道友有何疑惑?”
女声?略压低了一些,似乎可以?想出?她?疑惑的神情:“有一个。昨天,我见到一个人?贵不可言,命炁泛金,似乎正衍化帝王命运,但又同生虚无?之相。你说过,人?死了,炁才会?散。所以?他的命炁正在通向?虚无?,就是这个人?正在死掉。”
“不错。”男子肯定。
“我救了这个人?。”
“道友日行一善。”男声?说。
女声?却说:“不对。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日行一善。我救了这个人?,断了他的虚无?之炁。但他的金光却瞬间散掉了。好像,是先有他的虚无?之炁,然后他才会?泛金光。我救了他,再?看他的命炁,反而不那么尊贵了。”她?略带试探地问:“莫非有人?,死后才显贵?死人?也会?有命炁?”
听到这里,还没等那个男声?再?回话,刘婕妤却忍不住了,立即循声?快步往那殿后而去。
果然,见殿后的宽敞处,坐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道士打扮,清眉秀目,容色飘逸,三缕长?须,年约二十?七八。
女子则剑眉凤眸,挺鼻薄唇,轮廓锋利到略有凶相,就是婴儿肥略遮挡不住,看起来约是十?五六岁。
二人?盘膝坐在蒲团上,男子手中拿着一副栩栩如生的人?面。人?面上绘制了各种仿佛经络,又依稀有别?的各种线条。
二人?对着这副人?面,似乎一教一学。
刘婕妤不是笨人?,见这少女的相貌,与养子描述得相似。又听了方才的对话,心中已料定。
竟不顾身份,对着少女俯身而拜,泪盈盈:“多?谢道长?相救我儿!”
“虽不知您是太乙观中的哪位坤道,但求太乙观再?施怜悯,拔生救苦,救环儿脱出?苦海!”
容色风清露愁的宫装美妇,泪盈盈,欲语还休,似托身家性命地拜倒在三清殿中。
李秀丽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傍晚,在城东的市集上,李秀丽从狄人打扮的刺客手中,救下了一个锦衣少年?。
此人年纪跟她差不多大。面容上,命炁却泛着闪瞎她的眼?熟金光。
只是,他?的命炁上,同时正在生成一条通向?虚无消散的炁。
李秀丽制服了刺客后,他?的面容上,不但这条通向?虚无的死亡之?炁戛然而止,那耀目的金光亦随之?而散。
她再看时,只看到这少年?的命炁,从他?六岁之?后,都泛着边缘染金的深紫色。
李秀丽试探着以玩家中每个人都必定熟悉的“论坛”去试探他?。
但这少年?当?真茫然无知,一刹那的下意识反应,不像作假。
很?快,就有他?的侍从护卫匆匆赶来,嚷着“郡王”、“有刺客”云云,驱赶周围人群,抓住倒地的刺客,并将这少年?团团护住。他?们表现得很?感谢她,却也很?警惕,甚至要把她一起?带走盘问。
李秀丽还记得太乙观中的叮嘱。
如今无论是她还是赵家人、许红英,都不适合暴露在如今的玉京明面上。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因为?她而把赵家人和那帮庄子里的凡人都扯进来,就很?烦了。
李秀丽拎着钱袋子转身就走,很?快就把这帮人甩脱了。
后来,她得知,被她救下的这个少年?是皇室中人,即当?今皇帝的养子,宋环。如今封郡王,住在宫中,只待被加封皇子。
乃是王侯皇子储君一类的人物。
得知宋环的身份后,李秀丽心中就升起?了一个不可遏止的念头。
论坛中,玩家们统计、分析过,《道?种》公司提供的身份卡。
身份卡按遇到仙缘的机率,主要分成四大类。
第一类是金卡。金卡最为?珍惜,天定仙缘,必能入道?。
第二类是紫卡。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能自然而然地入道?。
第三类是蓝卡。蓝卡则在百分之?十到三十之?间。其中颜色逼近紫色的深蓝卡,有接近百分至三十的几?率。颜色近灰蓝的卡,是蓝卡的下限,百分之?十。
第四类是灰卡。不用说,几?乎不可能有遇仙入道?的机缘。
而根据玩家们的汇总。
除去最神秘的,几?乎没有出现过的金卡。
紫卡一般都是王侯将相,即某表人间里的上层贵族,权势重臣。
颜色越深,代?表其人身份越贵重。普通的公侯世家子弟,三品左右的大臣,很?多?人也就是浅紫,甚至透着蓝色。而身份再次一点的,直接就掉进了蓝卡的范围。
据说,论坛中出现过,或者说,其得主公开发过言的,显示出的最贵重的身份卡,是一张深紫色,边缘有浅金的卡。
这张身份卡的主人,所处的世界,是科技发达的,所谓共和的星际世界。
实则几?大家族把持联盟,议长和议员代?代?相传。她是其中第一世家,也是联盟议长的情人私生女。后来认祖归宗,极受疼爱,甚至超过了议长的婚生子。
这张身份卡的原主,是在星际出行时,遭遇了不知名的强大“星盗”袭击而死。
至于金卡,虽然没人见过,但论坛中口口相传。
从这张议长受宠私生女的身份卡颜色,可以推断,她的父亲,那个联盟议长,相当?于该人间皇帝、最高领袖的人,如果也有身份卡,很?可能就是金卡,或者接近金卡的紫卡。
所以,玩家们推测,金卡,很?可能就是各个初始世界,或者说诸表人间之?中,统治此方世界的族群的最高领袖。
玩家们的推测,其实非常靠谱。
李秀丽从姜熊、姜虎那里了解了最初的修行常识之?后,才知道?,为?什么身份卡在人间越贵重,就越容易入道?,也就是“仙缘”的机率越高。
因为?,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可以个体的举动,影响时事天下,牵动无数凡人的命运,轻易就可以建立无数条“联系”,更容易聚炁入道?。
而越是身份低微的普通个体,往往越难影响庞大人群,建立什么联系。
除非这个身份低微的个体因缘巧合,风云际会,成为?“关?键”,做下大事,一朝入道?。即所谓英雄豪杰、能人异客。
但这是玩家们的推测,身份卡的显示也只局限于论坛和玩家的个人游戏界面,是“道?种”公司根据现实做出的划分。
神奇的是,李秀丽这几?天跟着孙雪学习了“相面之?术”后,学会了观察人之?命炁。
她惊异地发现,凡人的命炁的总体颜色,与“道?种”公司定下的、身份卡的金、紫、蓝、灰,极度吻合。
平民百姓,各种平生关?系交织的复杂网络,所在面部留下的痕迹,即“命炁”,总体浮现为?淡淡的灰色。
颜色深一点的,就是平民百姓中,家境较好的。略微泛一点蓝色的,可称为?富户。
而那些中低等的官员、家眷,多?是命炁显化蓝色。
甚至同一类颜色的深浅变化,与其社会地位的渐高渐低的挂钩,都与道?种公司对身份卡的划分一致。
只不过少了紫色、金色来给她做验证。
直到她亲眼?看到了宋环。知道?了宋环的身份和大致的处境。他?的命炁颜色跟身份卡里的极品紫卡,一对比,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分毫不差。
孙雪可是说过,他?的相面之?术,是从某表人间,唐代?的一位著名天师那里习得。
而孙雪,是太乙宗门人。
到底是道?种公司对身份卡的划分,就是来源自“相面之?术”。
还是“相面之?术”的来源,跟道?种公司有关??
如果是前者,说明“道?种”公司和这个破游戏,极有可能跟幽世之?中的某些门派有关?。
如果是后者,则说明那位天师,那表人间,可能与“游戏”有关?。
两者其实是一回事。
“道?种”公司,哈哈,你们这帮狗,被我抓到蛛丝马迹了!
李秀丽没有见到过大周的官家。
此时,她低头观察刘婕妤,三十六七岁的模样,命炁呈不深不浅的紫色,但紫色中又?浅浅沾着一些金色。主要集中于代?表着“伴侣”的那条命炁,沾着一些金色。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金色很?黯淡。
久久没有听到少女的回复。
刘婕妤心底一沉,盈着泪光,抬头再欲哀求。
却见那英眉凤目的少女,自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而探究的神色,仿佛是环儿做出一道?让林宰相都肯定的时政题一般的激动,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观察印证什么一样。
刘婕妤怔了一下,莫非,自己表现得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二十七八岁的道?士,却走了过来,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拂尘一扫,将刘婕妤扶起?。
明明刘婕妤尚未通报家门。
孙雪却准确地说出了她的姓氏:“刘善信,请到殿前坐。这位道?友不是我观弟子。不能代?表我观答应你。”
刘婕妤这才从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中回过神,发现身处太乙观,这少女穿戴仍然是俗家服饰,且观其打扮,像是闺阁千金。
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依旧是盈盈感激,却更显热切亲和,甚至是温柔:“原来如此。既与太乙观的道?长相交,这位娘子必定也非凡俗。您是救下环儿的恩人,环儿不懂事,没有留住恩人。今日?观中再逢,不知恩人名和姓?”
不是太乙观的修行者,但能和太乙观的门人在三清殿内,一副自己人的样子相谈甚欢,这更好!
从太乙观在大周现世来,从未听闻哪个修行者,甚至是京中的百神,有得过太乙观门人如此优待的。可见这位小娘子绝非凡庸。
毕竟,有时候,太乙观尚且有一些令人不解的、顽固的忌讳和坚持。
刘婕妤打定主意要笼络这个“丽娘”,便要使出平生温柔刀,堪比对待官家的手段。
这里是大周,幽官体系又?已崩溃,世俗朝廷通缉的也是赤霞龙女。
通缉赤霞龙女,关?她李秀丽什么事?
少女毫不心虚地说:“我叫李秀丽。”
刘婕妤还想搭话,孙雪却忽然侧了一步,将李秀丽巧妙地挡在了身后。
他?仍挂着温和飘逸的笑,重复了一遍:“刘善信,请到殿前。还有两位善信在等候,你们三人一同进来,近日?师长有事远行,都是贫道?轮值,正好为?你们解惑。贫道?,扫雪,是太乙观二代?弟子。”
刘婕妤立即收敛了急切的笼络打算。
这位扫雪道?长,很?明显,不想让她接触李秀丽。
当?徐徐图之?。
刘婕妤以?*? 巾子点点拭泪,仍是那副忧心忡忡慈母模样,弱不禁风的堪怜柳姿,随着孙雪到了殿前。
孙雪对李秀丽传了一道?炁:【李道?友,这是我们观中之?务,这位刘婕妤所求之?事,你更不便插手。且在殿后稍待片刻。】
李秀丽也没有想管的打算,便应下,果然待在殿后,一边把玩着那副人面教具,一边继续思索着游戏相关?事宜。
宋环身上那阵金光,随着死相的消逝也消散了。是为?什么?建立在命炁与身份卡的对应,李秀丽暂有两种怀疑。
第一种,因为?玩家们都是在身份卡本尊死后才会进入游戏,所以,很?可能是宋环本来就该死在这场刺杀中。然后被其他?玩家取而代?之?。现在,宋环被她救下,所以玩家抽取金卡失败。所以金光消散。
但是,说不通。如果是这样,宋环本身的命炁就该是金色。因为?,金卡本来就是对应的金色命炁之?人。
根据孙雪教她的相面术,命炁并不昭示未来,而是显示这个人的过去总和,与当?下。
而宋环就算可能登基。他?此时只是一个名分未定的郡王,他?的命炁凭什么是金色?
那么,就是第二种。取代?孙雪的玩家,本身的命炁,就是金色。
玩家们,都是在身份卡死后,才调整了自己的肉身,取代?了身份卡的记忆和社会关?系,进入的初始世界。
但玩家本身也是人,也有自己的过去与现在,也就是,也有命炁。
如果这个抽卡的玩家,本身是其他?世界的至高领袖之?类,那命炁可能是自带金色。
所以当?该玩家即将取代?宋环时,他?命炁改变生金光。
如果是这样,“道?种”公司这群狗,能耐真不小,连这种人物都抽来当?玩家了。
李秀丽托着脸颊,漫不经?心地想。
下一刻,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浑身一个激灵,直接蹦了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如果命炁并不昭示未来,而是显示这个人的当?下和过去。
而玩家都是在身份卡死后登录。
人死不能复生,而玩家其实都是以被改变过的本身肉躯登录初始世界。只是在道?种公司不知什么手段下,完全继承了对方的记忆、社会关?系、身份地位。同时,玩家也有自己的命炁。
那,相面之?术看玩家时,看到的到底是身份卡的命炁,还是玩家自己的命炁,或者是双者叠加?
李秀丽想起?她还兴致勃勃地让孙雪看了自己的命炁,就想给自己一脑门。无知误人啊!
如果她早点学会相面之?术,发现不对,就绝不会主动凑上去让孙雪看她的命炁……
所以,孙雪看她的命炁,到底看到的,是“李小姐”的,还是李秀丽的啊?!
李秀丽终于醒悟时,孙雪那方,也与刘婕妤答应下来,暂时庇护宋环的性命。让她将宋环暂时送到太乙观。
看刘婕妤一脸狂喜。
孙雪肃然道?:“刘善信,太乙观答应庇护的只是宋环。而非环郡王。望汝能记住这一点。无论世上有哪个无辜之?人,无端受人暗害追杀,求到我门中,太乙门人皆愿保护。”
刘婕妤自然满口应下。
正这时,孙雪忽然抬起?头来,顾不得殿中的三位善信,喜色外露。
这一刹,太乙观附近的山林中,漫步的鹤皆振翅飞出山林,在上空翱翔长鸣。鸣声欢悦。猿猴列阵,如有人性,伏拜在地。
桃杏之?花骤然绽放更多?,云霞快速凋落,却结出了一树又?一树的又?大又?红的桃子、饱满的杏子,似乎以餐来人。
弥散山林的云雾,化作一朵朵洁白的祥云,不再遮绕山林,殷殷切切,欲为?来人遮阳。
飞湍素流,暂停片刻,重新流淌时,竟然有节有奏,以瀑布山泉作乐声,以娱来人。
正在爬石阶的众多?香客,发出惊呼。
他?们脚下的石头阶梯,竟从石头中,生出了众多?奇花,一路铺满。其中有碗大的金莲。芳香扑鼻,以美来人心。
天父降仙乐,地母涌金莲。
一时间,似乎天地情切切。
孙雪长笑,振袖而出,站在观中,对着天边涌起?的一道?霞光,作揖而礼,朗声道?:
“扫雪恭迎小师叔、师父大破魔窟而归!”
霞光中隐约可见两个人影,倏尔落在山门前,似是一男一女。
山峦欣喜,生灵齐歌。山门旁的银杏树违反时令,霎时叶子全转金黄,簌簌而振落。
二人踏上山门,石阶上涌生的金莲就铺到了男子脚下?。
孙雪立即准备迎下山去。连李秀丽都好奇地跟出观来,朝山下?看了?一眼。
更不?要说?正在山门附近往上爬的其他?凡夫俗子。
李秀丽看到了?两张白?乎乎的像素脸,五官建模在像素中一框是一框,描得?挺精细。像素人里?算好看。
其他?凡人却有一看之下?差点松手滚下?石阶的。
却见这一男一女。
男子年少,大约十七八岁,面容略带青涩,但?已可见锐不?可当,甚至能刺伤人的英俊。眉似漆,目如寒星,色比冰雪。两咎垂发别宝珠,白?袍系银带,腰佩璎珞剑,脚蹬乌金靴。
金色的杏叶落在他?雪白?袍襟上,掩映玉门,哪像玄门清净子,分明王侯轻薄儿。
甚至形貌比起羞眉杏眼的宋环,更像是出身九五,自小俯瞰俗庸的天之骄子。
不?待孙雪当真?迎下?山,他?往前踏了?一步。一步跨过?无数步,就到了?山顶。脸庞侧的两咎乌发扬起又微落下?,两枚系发的明珠生辉,映着犀犀眉目。
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布笼一抛,滚落石阶上,布结松散,露出了?一颗死不?瞑目,血染的蛟龙头。污血浸染金莲。
乌金靴轻慢一踢,它?咕噜噜正滚到孙雪脚下?。
“小师叔”才粲然展眉一笑,却似霜冰骤化,带着尚未饱足、扑面而来的杀意与寒意,略刺骨:“师侄,第一次见面。这颗龙头送你了?。足可练些防身法器。”
孙雪十分欢喜。却不?为“法器”,而因杀生害命的妖魔被除,替被害众生而喜。当即朝小师叔深深一揖。
随在其后?的女子也跨上山来,外貌看上去二十三四岁,比孙雪更年轻一些,看他?的目光却有些慈爱。
她也是极出彩的人物,蛾眉淡山月,露眸映空天。弱骨纤貌,容色清美。身披渺渺白?云织就的道衣,不?染俗尘。臂膀间绕一段天边霞光摘就的红帛,无风自扬。方才天空的霞光就是这位坤道的披帛所?化。
她一挥拂尘,踏山而来,不?是人间绮罗娇,原来山林烟霞客。定是道家妙真?人。
这位女真?修先是口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除魔已尽!善!”
随即对孙雪微嗔:“为师此去数日,比你小师叔去得?还久,今日才同返。雪儿第一个问候你小师叔,忒没良心?。”
身后?还有个李小道友。痴长了?二十七八岁,还被叫一声“雪儿”,羞煞孙雪,作揖垂首,侧过?泛红的脸颊:“见过?师尊。”
爬山、拥挤观中的香客们无论男女,全看直了?眼睛,傻傻地瞪着二人。
“小师叔”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拍了?拍凑上来的仙鹤,银带当风,径自而去。
他?虽有冰雪之色,寒星之俊。可惜迎面走来,周身气质本就锐不?可当,未散尽的杀意混着些微血腥气,又刺得?人面颊生疼,忍不?住退避三尺。又太矜贵,连人群中几个真?正的王侯子弟都自惭形秽。
人群中没有一个敢上前亲近、搭话的,都秉住呼吸,退出一条路,任“小师叔”自进了?宫观深处。
只有路过?李秀丽时,见这个只言片语中的传信同道似乎在看自己?,“小师叔”才微微偏过?头,朝她略一颔首,除此无他?言,自去。
倒是那坤道停在观中,虽然气质清淡高妙,却又不?失潇洒天然,令众人自觉庸俗不?敢近,又忍不?住个个伸脖子踮脚地悄悄觑她。
孙雪招招手,李秀丽走上来。
孙雪介绍道:“师尊,这位就是李秀丽道友。道友,此是吾师,妙善真?人。”
李秀丽还未说?话,练炁化神中阶的女真?修笑道:“我最不?喜欢自己?这个道号,偏偏是你师祖取的,不?慎与佛门中人撞了?。小道友平时叫我姜善即可。我姓姜,单名一个善字。或者,可以叫我孟善。”
李秀丽也不?是真?的完全不?通古代礼仪,孙雪这段时日教她不?少,这是他?的长辈,又很和气,她也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句:“姜善真?人好。”
因姜这个姓,太乙宗又素与通天教有来往。
李秀丽想了?想,忽然问道:“真?人,您与通天教的姜月有什么关系吗?”
姜善闻言大笑:“无关,无关!她姓姜,是祖宗传下?。我姓姜,乃是天定造化!”
啊?姓什么还有天定造化?
李秀丽懵了?一下?,孙雪却替师解释:“师尊本无父母,她出生在一块姜地里?,一块姜越结越大,最后?黄熟而裂开,在烈日正午下?,蹦出一个婴儿来,就是我师。这块姜地附近有个孟姓人家,孟老汉夫妇无儿无女,中午时听到婴儿哭啼,发现女婴躺在姜地里?。孟家起了?怜悯慈爱之心?,遂将婴儿抱养。又因是姜中生胎儿,孟家为使婴儿记得?来处,故而同时以孟、姜为姓。所?以师尊她既姓姜,又姓孟。”
李秀丽听得?略微瞪大了?眼,瞠目结舌:“你、你是孟姜女?哭倒长城那个?”
姜善笑道:“噢?看来你出生的那表人间,也有过?我得?道故事?的倒影。我曾出生的那表人间,确实曾唤过?我‘孟姜女’,我俗世之夫,曾名范喜良。可惜我虽曾倒过?祖龙的长城,却不?为哭我喜良夫。”
三人略交谈了?几句,李秀丽心?生好奇,眼睛亮晶晶的。
那厢,人群没有听清他?们的说?话声,但?心?里?非常焦急渴望与太乙观的高人们结识,已经有人鼓起勇气、蠢蠢欲动地想上来搭话。
姜善笑道:“走罢,我们到内殿去。你小师叔大破江底洞天,有一些修为进益,又闭关去了?。为师给你们讲一下?江底洞天的内情。听说?,这位李小道友欲学?度厄真?经?随我来。”
飘然而往,人群尚未沾身,就莫名其妙地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姜善携小辈,入三清殿中。
三清殿里?,还有三人在等候。见到姜善,他?们先一惊艳。听到孙雪说?“师尊,这些是上山求助的香客”,除却茫然的乞婆外,书生、刘婕妤当即面露喜色,皆问“妙善真?人”好。
玉京中人都知道,太乙观里?,这位妙善真?人,是仅次于观主的存在。
据说?,还有一个神秘人物,但?不?管事?。平时,全赖观主洞明子、妙善真?人主持观中事?务。
只是,平时,全是二代弟子如孙雪等人具体奔走,少有人能直接见到洞明子、妙善真?人的。
姜善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了?招呼,却没有丝毫插手他?们的事?的打算,只招呼李秀丽到了?殿后?,让孙雪继续处置三人的求助。
殿后?。
姜善随手一拂,案上的小香炉里?,青烟升起,便有无形的帘幔,遮挡了?殿前凡人的耳目。
姜善对这位非同门的小辈很和气,笑道:“李小道友,汝之事?,汝之愿,师兄已尽告我与小师弟。只是师兄有要事?,小师弟如今修为增益,又要闭关。怕耽误了?你修习度厄经,所?以我从师弟那里?拿了?一卷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