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于本表人间如今的局面,破局有奇效。”
“但正因如此?贵重浩大,除了以特殊手?法暂时封印它,将它从仙朝‘取出?’的人外,就只有一种人能接触它。即勾连诸表人间无尽人族之炁,却本身并无统治百姓之野心权欲的‘人’,方能徒手?接触它而不?被其挣脱逃离。然而,此?等人,多是?大圣大贤。”
“大约是?天数玄妙,遁去的那个?‘一’怜悯大周,令逢道友。道友既负鱼龙变之术,又无此?等野心,恰逢其会。虽不?为贤圣,却符合了两种条件。白鹤真?人是?判断了你?能够送出?此?印,方才托你?相送。否则,他只能带回太乙宗,真?身亲自相送。一来一回,路上必有仙朝大能阻拦,欲要夺回玉玺。那时候,本表人间的大事,必被耽搁。此?表人间的一线生机,就未必能抓得住了。”
李秀丽拎着包袱,一时觉得烫手?,啊?可是?她时常拿出?这印把玩,拿在手?里,一直觉得只是?个?普通的印。
常明子见她不?信,笑了笑,伸手?向那包袱。
他的手?刚要接触到那方大印时,包袱中忽地爆出?灼目金光。只一下,在李秀丽悚然的目光中,常明子的半个?身子瞬间化作焦炭。衣裳却丝毫未损。似乎只有他这个?人受到了伤害。
他半张脸仍然仙风道骨,另外半张脸则焦炭骷髅。并无任何痛苦之色,只手?中拂尘一卷,半个?身子上的焦炭簌簌落下,肌肤血肉恢复如新。
常明子是?练炁化神中阶的修为。
他摇头道:“贫道之修为,触及传国玉玺的外围金光,并未真?切触碰,尚且如此?。若真?是?肌肤碰到了此?印,必然五境瞬息崩溃,肉身在一霎彻底飞灰,再无恢复的机会。”
李秀丽以另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了她眼?中的“鬼画符”大印一眼?:“那这印你?们都不?能拿?我放在这,还是?怎么样?”
常明子道:“贫道尚未达到勾连一方人族之炁的境界,不?敢触碰。但本观却有一人可以驱使?此?印。道友将印放在三清殿上。等我的小?师弟,闭关结束,破了江下洞天,自来取印。”
李秀丽好奇:“他不?会被‘烧’到?你?师弟反而比你?修为高?”
常明子却道:“小?师弟修为其实与?汝相差仿佛,炼化了四境,余下一境将成,马上便可迈入练炁化神的境界。”
“那修为也不?高。”
常明子笑道:“道友以后会知道的。我们太乙宗有圣子圣女之制。小?师弟年纪比你?只大一岁,修为虽不?算高,但乃太乙宗的当代圣子圣女之首,为天定阳神。以他来驱使?这传国玉玺,自不?会有什么危险。”
圣子圣女,李秀丽隐约听过一耳朵。张白曾对姜月说,是?奉圣子之令,前来相救通天教?余部。之前白鹤带她渡河时,那个?“太史?公”也问他,说他是?不?是?带了新圣女来……
那“天定阳神”又是?什么?李秀丽只知道,修行道路有阴神、阳神之分,却不?知道还能有人是?“天定”要当阳神的。
大约是?看出?她满脸疑惑,常明子笑而不?语,只说:“道友在我观中,日后自然知道。这些?既是?修行知识,也是?大派之间的一些?半公开的隐秘。”
可恶,最讨厌吊人胃口了!李秀丽心里想,等她学完度厄真?经、相面术、知道了这些?八卦,一定马上抬腿就走,绝对不?多留一日!
嗯?她要学的东西怎么越来越多了?
李秀丽有点?为难:可是?度厄经、相面术,真?的听起来都很有趣啊!那太乙宗的人这罗里吧嗦又肉麻恶心的,也不?是?不?能忍……
她拎起包裹:“行,你?说把这东西放哪吧。”
等她把传国玉玺放在常明指定的位置,常明子立即化作一道流光,汇入三清大殿的侧殿神像中,说是?去传信小?师弟,处置传国玉玺了。
那尊雕像逐渐失去灵性,重新闭眸时,对李秀丽说:
“李小?道友切记,送来传国玉玺之事,但出?本观,不?得闻于此?表人间,任何人之耳。”
“否则,杀身之祸将至。”
顿了顿,又道:“若有其他疑问,尽可询问扫雪。这段时日,你?们在本观的居住,也尽付于他。”
“喂,等一下,”李秀丽立刻:“孙雪说度厄真?经要你?传经。你?们答应了要教?我的。”
熟知,常明子声音含笑:“好。贫道答应。不?过,贫道也不?擅长度厄经。最擅长此?经者,是?小?师弟。汝可先学相面术。待到小?师弟出?关、破江下洞天而归,必让他亲自教?授。”
小?师弟最擅长度厄真?经当然是?实话。
只不?过,谁教?都一样。
毕竟,这经文入门最简单,太乙宗门人少有不?会的,后续威力如何,全看个?人。
他已?看穿扫雪哄骗小?道友的一点?伎俩,也不?戳破,顺水推舟。
能哄小?家伙多静心几天,为何不?哄呢?
当夜,李秀丽住在太乙观。睡前还心心念念着她的度厄真?经。
修士一夜无梦。
当夜,同时,大周皇宫,狄国王帐。
两处之中,两方君主,皆做了梦。
大周官家在他的昏暗帐中,梦到了祖先怒容瞪他,伸手?一指。他在梦中仰头看去,白龙衔玉印而来。
印,赫然是?传国玉玺。
他正欣喜若狂地要接印,那玉玺就错过他的手?,落入了他人之中。
狄国之王也昏沉梦到,白龙衔印,但印却落在了大周。
随后,周室上空,人族之炁大涨,山河之影浮现,气势如虹,反扑向狄国,咆哮着反击。
二者同时被梦惊醒。
大周官家从龙床上滚了下来,满头冷汗,立即叫人:“来人,来人,去找印,去找印!”
狄国王,捂着胸口,自梦中惊醒,却唤来一黑袍人,笑意?难止:“印已?至周室。卿家,夺印斩龙!”
连他最宠爱的内侍,小?心翼翼地为他奉茶,都会无故遭呵斥。
出?身大周宗室,被抱养给官家,由宫妃养大的嗣子之一,如今十五岁的环郡王,本来想去向官家禀告今日的学业,却被宫人劝住:“二哥,官家今日仍心火不平,命宫内不得扰。”
环郡王怔了怔,只得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却见同样?被立为嗣子?,且是被皇后收养的宋琚,正陪着黄相?公?,有说有笑地往官家的福宁殿走。
二人看见宋环,正眼都不带看,便从他身侧而过。
官家今已四十多?岁,亲子?早夭,连一位公?主?都不曾得,无后。只有两位名分未定的宗室养子?。
既非皇子?,又称官家为“爹爹”。二人都被官家封了郡王。故而宫中多?含糊地称宋环为“二哥”,宋琚为“三哥”。外朝则以郡王呼之。
黄相?公?一系拥立跋扈的宋琚。而曾经的华武兴,被贬的张指挥使、林宰相?,都曾替宋环说过话,希望官家早日确立“少有志,慧而仁”“德行无过”的宋环为皇子?、太子?。
官家本人也曾更?偏向宋环。但如今狄人雄兵压境,华元帅亦被贬为平民,黄相?公?依仗狄国,权势滔天,朝中文武要么笑脸逢迎,要么闭口不语。
当时华武兴被押上断头台时,宋环十分仰慕尊敬这位将军,也曾私下,苦苦哀求官家饶恕华家。
却被黄相?所知,大怒,当面斥骂宋环是“无知小?儿”。
而朝野立宋琚之声骤高。宋环却被外朝逐渐摒弃。原本将得的“皇子?”名分也被压住。
眼见拒绝了自己?入内的福宁宫,却在黄相?几句话里,宋琚就被带了进去?。
宋环默默无语,抿唇而走。回到住处,才吐出?一口浊气,郁郁不乐。
见他如此情态,陪他长大的近侍叹道:“郡王,何倔强也!人生在世,岂不逢迎?何不主?动向黄相?低头认错?只是口头几句,至少能换得处境改善。”
宋环摇头,仍然不语。
近侍知道他不想谈及此事,便换了个话题,压低声音:“郡王可知,官家为甚么这几日发这么大的脾气?”
“微臣从宫人处听得,原是官家做了个梦。梦见白龙衔印而来,那印是传国玉玺。熟知,玉玺却落他人之手……”
话未说完,宋环惊而喝止:“住口!福宁宫中事,不得议论!”
近侍闭口。
宋环顾左右,见附近没有其他人靠近,才道:“再有下次,你自去?领罚。”
近侍忙认错,却仍被宋环打发了下去?,换人过来值守。
另一个侍从上来后,吸取了教训,果?然不再谈论福宁宫中事,只对他谈些市井趣闻。
笑道:“二哥可知,今日,玉京城中,出?了桩奇事,上至官员贵眷,下至贩夫走卒,皆异之。”
“噢?甚么奇事。”
“玉京的街上,有异人摆摊看相?,奇准无比。因此人,已经闹出?了三家富户争子?的奇闻。”
“三家争子??”宋环毕竟年少,果?然起了兴致:“细细讲来。”
原来,近日来,玉京靠近太乙观不远,城东的一条街上,持续有人摆摊看相?。摆摊者,是一十五六岁的少女?。
其人曰,看面断人生,不准不收钱。如果?准了,则一次相?面需要一两银子?。
开始,见她年少,又是个女?娘,经常有闲人上前假意看相?,实则混说胡话。但这小?娘子?只要一开口,人皆惧之。
原来,明?明?素志不相?识,她却能从人的出?生一直将对方的父母、妻子?、亲戚、朋友、仇敌,乃至邻舍,一一道来。
甚至,连对方最近倒了怎么样?的霉,闯了什么样?的祸,都说得头头是道。不像其他神棍那样?总是含糊其词。
这样?一来,短短一二日,这小?娘子?声名鹊起。
慢慢地,真有人找上了门。
据说,是一家富户,老爷带着一青年出?游,路过想请小?娘子?相?面,看看近日是否有与人结仇。
这小?娘子?却指了指他身边的青年,张口说:“你自己?没有跟人结仇。不过,你侄儿却惹了桩事,欠了一笔钱。对方来势汹汹,马上要上门找他麻烦了。”
话音未落,众皆哗然,富户变了脸色,斥责小?娘子?胡言乱语,装神弄鬼。
概因,这家富户本是出?了名行善的人家,但子?嗣艰难。他带在身边的那个青年,众所周知,乃是富户的独生孩儿,读书刻苦,已经考上了秀才。
这小?娘子?张口却说“你侄子?”。富户自然觉得她算得不准,胡说八道。
小?娘子?生了气,当即指着那富户说:“肉眼凡胎,今日教你个乖!你只有过一个亲生孩儿,出?生就已经夭折。你回家去?搜,在你家卧室正对的花园左走六尺,槐树下,掘地再三尺,马上就能搜得出?一副婴儿骸骨,上面挂着一枚玉佩,上面写着一个‘文’字。”
富户当然不信,怒气冲冲,立即返回家中,照着这小?娘子?的指点,在槐树下掘地三尺,一看,似雷霆轰顶。泥土之下,果?然有一婴儿骸骨。小?小?的尸骸怀中,果?然置一枚玉佩,刻着一个“文”字。
他白手起家,常年在外走商,积累财富。这是他孩儿出?生后不久,没看几眼,他又要匆匆离家行商。怀着对妻儿的愧疚,便将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一枚?*? 成色上好?的玉佩,挂在了孩子?的脖子?上,期之以“文”,望他日后能够读书上进,不要像自己?,奔波劳碌。
但他却无法质问老妻了,因生了产褥之病,他的妻子?缠绵病榻,在孩子?七八岁上就已经病逝。
他抓住妻子?的陪嫁丫鬟,严加逼问,丫鬟终于说出?实情。
原来,他常年在外,自己?倒是时常眠花宿柳,时不时往家里送个收用的婢妾。但他的妻却要苦守门庭。
正这时,他的小?弟却值青春,又在家乡打拼,受了关系不错的大兄嘱托,常来看望年轻的嫂子?。
一来二去?,竟有染。
这孩子?虽然是富户的,但他那次走后不久,那婴孩就突发疾病夭折。
其妻恐他责怪自己?照料不周,与他的小?弟商量。
正逢小?弟的妾室也生了一个孩子?。富户之弟眼馋兄长的家业,就撺掇嫂子?,便将他这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妾生子?,冒充了夭折的富户亲子?。
得知真相?,富户气得发昏,但看着非常有出?息,不到弱冠就考中秀才,正准备考举人的“儿子?”,他又心生不舍。
遂决定咽下这口气,到底也有他的血缘,侄子?总比无子?好?,只充作不知。并令人不许张扬,再对外去?砸了那小?娘子?的摊子?,就说没有挖到尸骨,她算得不准。
谁知道,次日,他小?弟找上了门。兄弟几人分家后,各自打拼,小?弟也混了一份家业,虽然不如长兄,也称得上富足了,偏偏,小?弟也只生了一儿一女?。因年轻时忽略了儿女?。儿子?少时一个不慎,摔坏了半身,是个瘫子?。女?儿则脾气乖僻,时常鞭打下人,辱骂老父,招婿上门还连打走三个丈夫。
因此,小?弟上来就赔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给长兄赔罪当年之事,称想要回孩儿,继承家业。
富户哪里肯让?二人大吵大闹以至于动手。消息泄露了出?去?,又引来了第三人。
说到这,宋环愈发好?奇:“这又关第三人何事?”
侍从却撑不住地笑了:“原来,这孩子?也不是小?弟的。小?弟花心风流,甚至与嫂子?有染。他的妾室也有样?学样?,跟他们二人的表弟,即一个卖油郎勾搭在一起,生下孩子?,谎称是夫主?的。后来,大概是畏惧事发,自己?悄悄逃走了。”
“如今,与妾室私通的这表弟则开着油铺,吃穿不愁,只担忧晚辈们没出?息。偶然上街遇到看相?的小?娘子?,询问孩子?们的能力前途,却被她说,都不如你最长的孩子?。这才得知,亲生的最年长的孩儿竟然是秀才公?,如今养在富户家里。便上门讨要。”
“如今,这三家争子?的官司闹得沸沸扬扬,举京皆知。”
“那小?娘子?的摊子?倒是没人砸了。风光得很,京城上下,有的是排着队,捧着银子?,请她相?面的。”
宋环听得啧啧称奇。
侍从笑道:“知道二哥心情不爽,闷在宫府中有甚意思?不若去?玉京坊间走走,也看一看这桩奇闻。那娘子?现在还在摆摊,因她说每日到太阳落山就收摊,绝不入府看相?,就在街上。所以摊前排了很长的队,可热闹了。”
宋环果?然动了心。他虽然是宗室出?身,因不与当今官家同脉,到他这一辈,其实出?生已在民间市井,长到六七岁才被抱进宫里。
故而,他对市井感到很亲切,时而会在民间走一走。
少年人也多?好?奇好?玩。即使是他也不例外。就爽快地更?了衣,侍从带路,往街上找那个看相?的小?娘子?去?了。
到了城东的那条街坊上,果?然人头窜动。
宋环踮起脚,也只能看到一面旗帜,上面写着“看相?一两银,不准不要钱”。
据说,这小?娘子?名字里带有一个“丽”字,因不知全名,人称丽娘。
好?不容易,在几个侍从开道后,宋环挤到了前面,看清了这位小?娘子?。
他毕竟少年心性,见之,先?有些失望。
这小?娘子?生得浓眉凤眸,挺鼻利唇,五官轮廓,甚至硬挺锋利到有些凶相?。
倒也不能说不好?看,若作男装,便似个英俊男儿。作女?相?,却让人有些不敢接近,与“丽娘”的名字不太相?衬。
此时挤到前排,见“丽娘”正与一个愁苦面相?的妇人说话,他正要看一个热闹。却被拥挤的人群推得险些一个踉跄。侍从们不知为何,渐渐与他被人群分隔开了。
其中一个侍从的声音惊恐地响起:“郡王小?心!”
人群中,一点刺眼的雪亮一闪而出?,朝着宋环的胸口猛然扎去?!
李秀丽一边练习相?面之术,一边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银子?。
哎嘿,她的小?私房又有啦!虽然有赵家一手包办龙女?庙的各项事务,但她也要用银子?啊。
孙雪哭笑不得,除了叮嘱她看相?时,别忘了掩盖相?貌,以及注意一些相?面之术的要诀外,也只能由她去?了。
传国玉玺交给太乙观后,李秀丽、赵家兄妹、许家,都暂时在太乙观住了下来。
赵家兄妹本来是打算返回杏花村的。杏花村也在江畔。剩下的赵氏族人还在其中居住。现在得知了是江下潜伏着那么一个魔窟,还与狄人有关。叫他们怎么放得下心?
常明?子?却说,圣子?已经出?关,率太乙观的几位练炁化神门人,业已前往江底洞天,要调查并破此洞天。等?破了洞天后,就回来驱使传国玉玺,对抗狄州。并传授李秀丽度厄经的要诀。
况且,杏花村有专属于李秀丽的洞天存在。她随时可以龙女?庙为核心,把?神像当作自己?的傀身,巡视杏花村。作为洞天之主?,在洞天之中作战,更?有神妙加成。
就算其他临江府全部沦陷了,杏花村估计也是最晚才会出?事。
李秀丽打坐原地,按常明?子?教她的,顺着与她无形之中相?连的那些村民的标记,回看了一眼杏花村。
并以杏花村为眼,四下而观江畔。
果?然,不知何时,那江水卷起大浪,似乎有人在江下恶斗。而本来弥漫开的江底洞天的雾气,正在慢慢收缩回去?。
如此,赵家才放心,暂时跟着李秀丽住在太乙观,等?圣子?破洞天归来,传了李秀丽度厄经,一行人再打道回府。
但赵家人时常要出?城看顾被他们安置的那行龙女?的新信徒。
许家三口对李秀丽感恩戴德,又过分恭敬。他们口中说的什么诗词文章,李秀丽也一概不关心。说不上话。
所以,李秀丽就要孙雪教她相?面之术,以及度厄经的粗浅口诀——全部不行,粗浅的口诀总能说点吧?
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孙雪答应了。先?教了她相?面之术。
李秀丽很快就掌握了。
她做题总觉得头疼,学这些需要运转观察“炁”的修行法门,往往飞快。
收下这妇人的银子?,正给她看面时,余光却瞥到了一点凶煞的银光,正刺向人群一少年。
李秀丽瞬间大怒。
在她的摊子?前行凶,要是血流涂地,以后谁还敢来她这里相?面?
这是砸她的私房钱?
当即一脚蹬在摊子?上,凌空而起!
宋环闭上眼,正绝望地想吾命休矣时,一只绣花鞋斜里飞出?,踢折了刺向他的雪光。
咚。刀剑两截落地。人群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互相?推攘。
素裙散如花,女?子?的帛带从他脸上轻柔地拂过,少女?一把?抓住他的后脖衣领。
他双脚一空,被人拎到了半空,又再度落下。
“丽娘”将他放下,随手掩在身后,并一脚踢飞了那个行刺者,随脚踩了一下。
咯噔一声,宋环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胸骨被那只绣花鞋踩断的声音。
因人群散开,显出?动手者,倒下地上的刺客,竟是一个高鼻深目,模样?不类周人的男子?。
“丽娘”拍拍手,侧脸回看宋环一眼,只扫了一眼。她的脸色忽然僵住了。
李秀丽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发出?卧槽的一声。
她看到这个少年的面相?上,发出?金光啊!就是那种,那种她当时抽身份卡的时候,失之交臂的金光啊!
同时,与金光一同亮起的,是他面部的命炁上,一条代表仇敌惊怒,通向死亡与虚无的炁痕正在生成。
但是,仿佛是她看错了一样?。就在下一刻,这少年脸上的金光就非常不甘愿地散去?了。而那道炁痕也戛然而止。
宋环惊魂未定,感激无比地看向“丽娘”,却见那少女?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种又警惕又极艳羡的表情,对口号般:“大佬。狗游戏公?司。论坛?”
啊?宋环茫然,二人面面相?觑。
人?间四月芳菲尽。
抬头望去,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道观,却仍斜出二三山间野桃花,凝露沾雾,自得世外。
石阶上,一锦衣的胖贵妇锤着腿,呼哧呼哧直喘气,半步都走不动了。汗水从她的假发髻间不断淌出,冲得脸上一道白一道黄,珠粉半落。侍女忙取沾了冰凉泉水的巾子为?她?拭汗。
旁边,另一个瘦一些,同样簪金点翠的贵妇,也撑着树,鼻子里不住喷气,微张着嘴,汗滚如雨。
不过瘦贵妇比胖的要好一些,还能说出?话来,灌了几大口?水,略缓过一些神来,嘲笑对方:“罗姐姐,你这、这就不行啦?平日里、也要、也要多?、多?动动。”
她?身后的石阶上,陆续还有人?在攀爬的身影。
看着多?是富贵中人?,不乏有女眷。没有轿子,也没有肩舆,侍从婢女最多?只搀扶两把,全?都是靠两条腿在蹬阶。
这俩贵妇竟算是爬得快了。
但只她?们休息的这功夫,石阶的另一侧,几个穿着草鞋,裹着头巾,麻衣粗服,还背着大竹筐的黝黑民妇,健步如飞,几下就攀越了最后一段石阶,用衣袖擦着汗,就往太乙观里去了。
罗夫人?缓了好一阵子,才从放空的疲惫里回过神,抱怨:“这能怪我吗?实在是太乙观的几位道长?太过苛刻。说甚么‘拜我山门,均齐世间’。世上万般人?,古来皆有高低贵贱之分、贫富之论?,哪能一样对待?我父是尚书,我夫是侍郎,我身加‘硕人?’为?外命妇,自然养尊处优,却还要与这些贫女贱妇一起爬这石阶。”
瘦贵妇却道:“你不爬便回去嘛。太乙观的得道高人?们,对凡夫那都是一视同仁。莫说是你,便是帝姬皇子在此,不一样要爬这台阶?上次官家兴起,欲进观游玩参拜,熟料鸾车龙驾都没给上山。太乙观客客气气地说,他若不愿自己登山,便不要进观,在宫中等着他们即可。官家最后是败兴而返。”
太乙观广开山门,无?论?男女老少,贫富妍媸,王公贵族抑或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任何人?都可参拜求助,他们都愿意给一个机会?。
但太乙观也曾说过,以?人?为?柴薪,以?人?为?奴,以?人?为?畜,此为?不均齐,不必过我山门。
如果不想吃太乙观的闭门羹,过了山门,就只能老老实实爬山,或快或慢,靠自己的能力走到观中。
不必自己登山的,据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太乙观的客人?。
但太乙观的“客人?”何其难当,连官家都没有得到这个待遇。至今也没人?知道这个标准是甚么。
也有坊间传言,说是这天降的道门真修,太乙观,看不上官家。这纯属风言风语,真假不得而知。
“也不知道,谁能让太乙观大开山门迎接。”瘦贵妇说:“莫不是其他有道修行者?”
山道旁,一丛灌木后,一只黄眉毛垂地的老狐狸,侧着耳朵听完了她?们说的话。听到这句,眉毛一抖,露出?人?性化的不屑表情,从鼻子里滋了一声?,便甩着尾巴,跟其他凡人?一样,继续踩着脚印,沿路往山上而去。
脚步虽然比凡夫们快了许多?,却仍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走上去。
胡说,这京中的百神,没听过哪个敢不老老实实爬山的!
吭哧吭哧,二贵妇总算爬完了这陡峭狭窄的石阶,到了道观前。
迈过台阶时?,斜生道门外的野桃花上,有露珠滴露,沾湿了她?们的发髻。
大凡能亲自爬上山,跨过观门者,无?论?身份,皆得桃露一滴。
霎那,如饮仙露。
二人?一路疲惫全?消,精神煞时?抖擞。惊异地彼此对望一眼,心中愈加敬畏,束手束脚地进了观。
此时?,观中的大紫炉前已经围了一群人?。
看衣着打扮,上至贵家男女,官员士人?,下至平头百姓,什么样的人?都有,闹哄哄的,都等着亲手点燃一根香柱。
奴仆们也不敢很去推搡抢占位置,大声?叫着“避、避、避”!只护在主人?家身边,以?防郎君娘子被刮蹭。
罗夫人?眼尖,一眼扫去,认出?了不少熟识的面孔。看到其中一人?时?,她?哎呦了一声?,压低声?音:“你看,真来了!”
瘦贵妇姓孔,闻言探出?脖子一看,也兴奋起来:“看来传言是真的啊。”
原来,人?群的一角,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靠近围着一人?,另外两个护卫则在外圈又形成一堵人?墙。
在这众多?富贵人?家里,也显得防护重重的,是一个戴着帷帽,但轻纱下,依旧可见容色风清露愁,憔悴中也不失清丽的美妇。
她?着大袖,长?裙曳地,霞帔垂落,玉坠轻晃。
此种打扮,虽然尽量低调,衣饰上去掉了繁复精巧的御用花纹,但其形制,仍然是宫装的形制。除了宫中妃嫔,其他官眷不得用。
罗、孔二人?作为?品阶不低的外命妇,因为?丈夫、家族各自的站队,也对如今的朝堂和后宫风云颇为?熟悉。
这美妇,近来不常出?席皇后召集命妇的宴席上。但她?们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赫然就是环郡王的养母,称病不出?的刘婕妤。
注意到并认出?刘婕妤的不止她?们两个。一时?惊动。
现场有不少官眷、贵女,都认了出?来,还有一些官员在妻、母的提醒下也知道了。
昨日,城东出?了一桩震动朝野之事。
官家的两位养子之中,年长?的环郡王,在离开宫府游玩时?,遭遇了刺杀。
据说,当时?是一名叫“丽娘”的民间算命的女子,将?环郡王救下。
而刺杀者,人?人?皆传,竟然是狄人?打扮。
环郡王受了惊吓,回到宫中就病倒了,闭门不出?。
官家震怒。
如何不怒?
狄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玉京之中,青天白日,大庭广众,刺杀可能被立为?皇子、太子的环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