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言,树木簌簌摇曳,树海万里声。
河有语,浪打崖岸,绵绵不绝恨。
一霎时?,仿佛人间回转古江山。
山河有灵,同唤“母亲”!
皇帝肩上的月轮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蓦地,歌谣声像一柄无?形的利剑,斩断了皇帝与月轮的联系。
似光鲜的银漆层层剥落。一片、一片,过于洁白新鲜宛如涂抹的脂粉,从月轮上碎裂而散。
月轮开裂,跳出了一轮发黄发旧,皱巴巴的胖月亮。
皇帝神色大变,立即将?大袖一卷,卷着贵妃、其他修士,一瞬间往后飘去,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这?轮发旧的月亮一从月轮里跳出,就发出了柔和微黄的光。
月光本应自阳光来,但此时?,天上的太阳却仿佛被这?柔和的光所刺中?,骤然缩小、缩小,像被刺破的皮球,咻地一下,又?逃回了遥远高天,不敢再下降。圣贤们的影子在其中?隐去了,万丈阳光所化的锁链霎时?消融。
皇帝肩上的日轮,光芒也骤然暗了许多。
旧月旋转一周,变作了一个颀长女子,月亮就悬在其脑后。
祂挥手一震,将?残留在手脚上的锁链震开,环顾四周。
祂的面目,除皇帝外,无?人敢于直视。
连轮回殿的黑厮本来无?礼,但只?瞥到了女子银白色的唇,就忽然全身噗地一声爆开,化成黑水,半晌才?重新凝结起来,这?一次也不敢再扭曲了?*? ,老老实实地避开了祂的面容。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女子是真?正的返虚大修士。
通天教时?代月亮的象征,姜月。
张白拄着剑,捂着胸口,从凤凰背上站了起来。
他松开手,笑眯眯地对姜月拱手:“太乙宗,张太白,见过月神。”
李秀丽一眼就看到,张白被穿透的胸口,无?血也无?肉,竟然露出了被烧焦的木炭。
一路与她同行的张白,竟然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最低有炼炁化神修为的傀儡!
她瞠目结舌,却听姜月向?张白还了一礼:“多谢圣宗搭救。请转告圣子,他日必报偿。”
大夏皇帝的目光移到了张白身上,听到“太乙宗”三个字,表情阴沉。
其他阴神门派的修士,则有惊讶愤怒,但又?一种“我就知道”的咬牙切齿。
花头发嘀咕:“我说这?个天讯门怎么行事作风不对劲。果然是太乙魔宗的人!”
姜月又?向?李秀丽点了点头,便将?袖一挥。山河社稷图中?,吹拂山林水泽的风,化作了姜虎;漫天而游的云,化作了姜熊。
姐弟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其身侧,哽咽着拉住了姜月的衣袖:“姨母!”
姜月一人摸了一下脑袋,以示安抚。随后看向?大夏皇帝,声音微冷:“我姜姓华族,与你大夏仙朝的祖先,夏族,世代为婚,两族互相?流着对方?的血,乃为一体。大夏的祖宗,曾对着诸表人间所有人族发下毒誓:‘我族作皇天,汝族为后土。夏与华,永相?亲’。诸表人间所有人族,都同时?流着我们两族的血。大夏最初的道统,更是直接演变自我通天教。”
“你们还讲‘孝道’,可笑!你们违背血誓,通缉我教教徒,出手囚禁我华族后人,何异于欺师灭祖?不肖子孙。”
大夏皇帝不能答,只?说:“姜祖,我们绝无?意伤害于您。我们也希望以礼相?待。”
姜月一字一句:“以礼相?待?你们叫了几个主宗的返虚后期的老怪,在一场寻常的斗争中?,突然如身亲临此表,偷袭于我。锁链加身,用?你们大夏后世的三纲锁我,五常困我,把我和熊、虎关押在我教曾经的至宝山海图中?。这?就是‘以礼相?待’?”
祂身上的威压愈重。
“我们最初是想以礼相?待。可您始终不肯说。”大夏皇帝额头冒汗,不敢轻举妄动。他一个被加成的炼炁化神中?阶,固然在山河社稷图能比返虚修士,但山河社稷图本来改自通天教的山海图,它?不仅对他有加成,对姜月也有加成啊!
姜月可是货真?价实的返虚修士,再一加成,他根本不是对手。只?能一面暗中?掐决通告主宗,一面尽量拖延时?间。
皇帝道:“小辈我只?是分?宗的镇守弟子,也是听令行事。您知道,仙朝只?是希望你们说出那个秘密而已。只?要你们说了,一切仍如过去。”
姜熊听不下去了,打断他:“姨母早就告诉过你们,祂并?不知道你们口中?的‘桐音宗’所在,更不认识桐音宗中?人!是你们一味地不信!”
她大大咧咧地说出口。
皇帝瞥了一眼听到“桐音宗”三字而眼睛发亮的其他门派修士,叹了口气:“可是,仙朝检测了这?么多年?,最近一次,最新一次,检测到桐音宗的下落,确实就是在不久前,姜祖现身罗家村的时?候。”
暗中?,则催主宗那边来支援来催得愈急。
等到混战时?,再想办法把这?几个日曜城、地煞观的“无?意中?”料理了,一切都推到姜月身上,只?说是被返虚大战波及。绝不能让消息流落出去。
大夏仙朝的最初道统都是演变自通天教,法术千变万化,也终究是那几个源流演变。
姜月作为老牌返虚修士,一眼就看出了皇帝的小动作。
祂说:“不必指望那几个老怪了。祂们本事再通天,也无?法在合道大能的阻拦下行动。”
二字一出,皇帝瞳孔骤缩,所有修士都打了个冷颤。
一直表现镇定的皇帝身上微微发颤:“不可能,你们通天教还有合道修士……?”
但传音至今,主宗那厢毫无?动静。他有些相?信,又?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我教纵使没落,也是至今为止,诸表人间绝大多数人族的祖源。你们太小看我教了。”
皇帝说:“不,就算你们能找到合道来帮你们,我仙朝同样有,而且有更多合道老祖……”
姜月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是。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了。”
足够什么?
皇帝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山河社稷图的分?图,竟然不待作为此方?皇权之主的他指令,就自行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两截分?开,露出了外界的一丝天光。
姜月轻笑一声,夸了一句:“好,山海图,真?乖。”
一旦她脱困,大夏有优势的山河社稷图,便宛如又?变回了“山海图”,像母亲裙畔的乖乖女,极为听话。
便倏尔站在了皇帝跟前,以他完全无?法反抗、无?法反应的速度,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瞬间,皇帝的修为全被封闭,成了货真?价实的凡人。
姜月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鸡仔一样提起来,带着姜熊姜虎、李秀丽、张白等人,飞出了社稷图。
此时?,外界正是早晨。
众文武刚刚上朝。
在众文武惊骇的目光中?,一行人凭空出现在大殿上,姜月提着皇帝,将?他抛在御座上:
“足够,审判汝等,摇汝等道统。”
冕旒龙服,玉阶森森,高坐世人之上。
文武百官手持笏板,天下才人云集金殿,俯身而?拜,山呼海啸圣明天子。
军国大事一一决断,朝会?即将结束之际,却一声接一声,鼓声传入殿内。
一羽林郎奔入:“陛下,有人敲了?登闻鼓,来告御状!”
来告御状的,多数是民告官,越级上诉。
皇帝问:“可?受了?杖?受杖之后,带上殿来。”
羽林郎踌躇片刻:“不曾受杖。那告御状者,是……一七岁小儿。再轻的仗,也?怕打死了?他。”
朝堂上有了?一丝骚动。
皇帝奇道:“七岁小儿能有什么天大冤仇?莫不是效仿缇萦救父事,其父母祖父母有甚冤屈,他代父、祖告状?”
羽林郎说:“小儿不肯开口,跪死鼓前?,要先见到?陛下。”
皇帝自?认是贤能之君,便道:“既然如此,先免了?仗,把小儿带上殿来。”
很?快,就?有人引了?一小儿入殿。
小儿瘦弱不堪,着麻衣,手捧一张状子,垂着头,跟着羽林郎到?了?殿前?。
偌大金殿,仿佛有森然冷气。
他颤抖身躯,跪在地上,笨嘴拙舌,学着戏文中的词:“草民罗蛮儿,叩见圣上。愿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有与他计较礼节,声音温和的出人意料:“罗蛮儿,你有何冤屈?要状告何人?”
蛮儿举起状子,自?有内侍取了?,奉与皇帝。
状子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仿佛是初学者写的,措词用句都错漏百出。
皇帝一眼看罢,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蛮儿说:“我不打算状告谁。圣上,蛮儿此来,只是想求您还我一个清白。这对富有天下的您来说,是一件微末小事。对我来说,却是我来到?这里?的唯一缘由。”
小小的孩童,纵然身躯颤抖,叩首而?言,口齿清晰:
“我不曾偷盗,镯子是我父亲自?己拿去?换了?赌资。赌坊里?应该有人可?以证明,我父亲也?亲口承认了?。但无论是村长、还是城隍老?爷,都不肯还我清白。
村长明明听到?我父亲承认是冤枉我,却要逼我认下偷盗的罪名;城隍老?爷是个伟丈夫,作?为神鬼,法力广大,已经查证我所?说都是实话,却仍然要抓捕我。
您是英明君主,十分仁慈,面对我这样?的乡野小儿,也?愿意给我面圣的机会?。
您的金殿里?,站着贤良闻名天下的文武百官,我听说,他们都是天下最有才华的人,通晓圣贤的至理。
村长或许糊涂,神鬼也?可?能不通人情。
但我想,我在这里?,应该能得到?公平的决断。”
状子纵然写得七歪八倒,语句不畅。但仍可?以一眼就?读懂前?因后果。
是的。这是一件极简单的小事。小到?在偌大的宝殿里?,在军国大事的映衬下,显得滑稽可?笑。
皇帝不仅是阳世的皇帝,也?是这片土地幽界的君王。
他没有训斥这孩童,而?是侧耳倾听。很?快,从幽世的臣子那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耐心地听完了?,问台下的阁臣、六部主官,京兆尹等人:“爱卿们觉得罗蛮儿的请求,应该如何处理啊?”
众文臣交头接耳一会?,说:“不受。子称其非告父,但实际行为是忤逆,等同告父。念其年?小,不受其案,不予追究。打发回家。”
皇帝道:“罗蛮儿,你可?听清了?群臣的意见?倘若你就?此罢止,朕就?给你一些银两,送你还家。”
蛮儿的脸色白了?,却坚持不走,要一个决断:“圣上,草民不要银两,只要一个公平。”
皇帝说:“既如此,那就?朕亲自?来判决。父在子上,君在父上。朕为君父,确有资格责备汝父。”
“你确实受到?了?冤枉。汝父亲口承认自?己拿了?银镯充作?赌资。不日,朕会?派人,到?你所?在的村落,去?宣读这一事实,责备汝父荒唐。”
蛮儿抬起头,怔怔地看向皇帝,眼里?闪闪有泪,枯瘦的儿童面容上,似叠着一张又一张不同的面孔,但乍一看,又似错觉。
他强忍哽咽,向皇帝叩首:“谢圣上,谢——”
此时金殿仿佛成了?天宫,原来他觉得森冷的气质,也?显得肃穆庄重。
话音未绝,蛮儿却听高处传来皇帝平淡平和的声音:“来人,将这小儿拖出去?,即刻绞死。”
蛮儿的黑眸骤然抬起,他立直身体:“我非告父母——”
“身为人子,为一点小事的冤屈而?不断向上告诉,顽抗不认。
如果父子尚且如此,君要臣死,臣难道能因为有冤屈,就?不去?死?
不能孝于父母,岂能忠于国朝?不能服从家庭,如何服从君王?”
“你父亲认定是你偷的,为全汝父的颜面,即便委屈,也?应俯首待罪,待死。
朕为君父,应当为天下清除不忠不孝的种?子,赐死于汝,以儆效尤。”
阶下大臣,顿时齐齐下跪,山呼“陛下圣断!”
在歌功颂德声中,蛮儿像一尊石刻,驻在了?大夏最高的权利场所?之中。
森森冷气,又霎时遍全身,寒到?中心。
父亲犯错,却只得到?一声责备。
他让其得到?责备的代价,则是一条性命。
他缓缓仰面,喃喃自?语:“那么,对错怎么办?公正怎么办?”
他朴素的,来自?于人关于事实的“对错”,与朝廷的“对错”相撞,被撞得粉骨碎身。
这张儿童的面上,叠了?一张又一张痛苦的脸,有面对士绅特权的贫弱,有面对丈夫暴行的女人,有无数张的“人之对错”被撞了?粉碎的脸。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与蛮儿一起无助地重复:“那么,对错怎么办?公正怎么办?”
一开始,他们的声音很?微弱。
渐渐地,他们的声音开始响亮。
最终,他们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上,像轰隆巨雷。
所?有歌颂声都被回荡的“惊雷”被掩盖了?。
这如雷的质问声还在一声一声往外荡。
从皇宫,到?京城,到?北方各省,最后到?整个大夏。
天空上高悬的日,被隆隆声波震得摇晃不停。
噼啪、噼啪,太阳碎了?。
大夏的天黯了?下来,却不至于黑暗。柔和的月光遍洒人间。
月亮升起,它叹息:
“说什么伟丈夫,说什么贤良官,说什么圣明天子。
天日昭昭,却断不得一桩清浅如水的‘盗窃案’,硬生生,要屈死七岁一小儿。”
“父母子女之情,应当是互相的。却沦为一方生死掌握在另一方手中。
男女之爱,等价齐观,并肩而?行。却变成一方终生被另一方揉搓。
君臣之信,本是结伴而?行,臣择君,君择臣,却变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为什么,人族本能之中,为了?维护族群而?诞生的天然至性、天生情谊,却变成奴隶他人的利刃?”
大夏之中,无数人被问得怔住。
月亮慢慢低沉,低沉,落到?了?大殿前?,化作?一个颀长女子。
祂凝视着大夏皇帝,又像穿过他,注视着无形而?遍布大夏的某种?东西?:
“你们可?知罪?你们可?知错?”
皇帝以为自?己在审判蛮儿。
但他的审判,字字句句,在姜月这里?,却是在审判他自?己,在审判本表人间的大夏道统。
皇帝忽然清醒了?:“朕罪于何人?朕错于何人?”
姜月道:“汝等罪于‘人’,汝等错于‘人’。”
皇帝哈哈大笑:“那你去?问问,大夏百姓,大凡受教化的,谁敢说朕今天的审判是错的!”
姜月说:“那便让天下人来说罢!”
大殿上忽然多了?一条条人影。
有的,是贵族公侯;有的,是士绅乡贤;有的,是百工平民。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每个人的身形,都像是同类重叠。
他们以虚影的形式,垂首待问。
姜月问:“你认为,你的仆人,你的下人,你的佃户,与你们擦肩而?行的平民,与你们是一样?的人吗?”
贵族公侯、士绅乡贤,脑子尖叫着说:“不是,不是!”嘴巴张开说:“不是!”
他们睡过婢仆整理的床的肌肤,接触过温热的肌理的手,听到?过一样?呼吸的耳朵,沉闷地说:“是的。”
姜月问:“你认为,你们的妻,你们的母,你们的姐妹,与你们是一样?的人吗?”
男子们的脑与嘴,大张开来:“天尊地卑,男尊女卑,不是,不是!”
他们咿呀学语时,倒映着母亲温柔之爱的心,他们青涩之时与姐妹们一起玩耍时的快乐,他们在家中看到?过妻子与自?己同样?忧愁喜乐的情感,都叹息着说:“是的。”
姜月问皇帝:“你觉得,你的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吗?是大夏王朝的天下吗?”
皇帝说:“是,当然是。”
但他咬着牙,青筋鼓起,脸色涨红,用尽所?有修为,让自?己的全身都老?实听话,不要说出其他语言来。
但他的极力抗拒,却已经是另一种?回答。
姜月叹息,对以自?己的心灵而?听到?了?这场审判的大夏众生,说:“审判结束。”
她收回了?覆盖大夏的临时洞天。
瞬息,月亮褪去?,仍是白日。
虚影消失,大殿之上,皇帝冷汗涔涔,与脸色发青的百官面面相觑。
皇帝清晰地听到?了?四面八方的碎裂声。
本表人间的大夏道统,仍然通天达地,为世代的驯化而?加固。却在此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御座上的皇帝猛然呕出一口血来,身上被禁锢的修为开始急速下降,最终,气息跌到?炼精化炁初阶,宛如凡夫。
道统的细缝开裂声,延到?了?幽世。
从遥远的冥冥虚空之中,从另一重天地之中,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通天教徒,尔敢!!!”
姜月莞尔:“终于到?了?。”
大夏的合道已经出手,她请来帮忙的人,说已经尽力。
而?仙朝的老?怪们,即将到?来。
姜月拉过泪流满面,却神色不再凄苦的蛮儿,对姜熊、姜虎说:“走罢。”
姜熊不舍:“姨母,这里?也?是我们的家。我们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吗?”
姜月说:“大凡有人族血脉之地,都是我们的家。当年?教内‘天道’与‘人道’共存。我族选了?‘天道’为主,大夏却选了?尊奉‘人道’。导致我们分道扬镳。而?如今的‘人道’,却污染了?人族。”
“等到?有一日,人类之情,再不被‘人道’污染,就?是我们回来的时候。”
姜月将袖一拂,一个银甲神将就?吐着血,伏在地上。
一个偶人被推回到?了?李秀丽怀中。
李秀丽惊喜地抱住了?自?己的“刘丑”。
姜月温声道:“小友,多谢你,情谊好,千里?来相救。从此之后,通天教,连山氏,姜姓华族,将永远是你的后盾与朋友。如果你愿意,日后我们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姜熊、姜虎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胳膊,都泪汪汪的:“别忘了?,我们随时愿意当你的娘和舅舅!”
李秀丽:……这就?不必了?。
姜月说:“好了?,孩子们。秀丽没有成为我们的族人,虽然遗憾,此时也?是幸运。大夏将会?派人不停追杀我们。我们与大夏同血同源,将会?被他们以血缘法术无穷定位。此去?,我们将在诸表人间和幽世流浪躲避很?长一段时间。何必拖累小友?”
祂招手:“来,小友,近前?来。”
李秀丽走上去?,姜月握住她的手,传音道:【我们的祖先,是通天教主,连山氏的女娲、伏羲。两位教主双身一体,前?身为女娲,后身为伏羲。幽世之中,游曳的那头一头双身之鱼龙,即是二位教主的象征之一。
你既然已经学会?了?鱼龙变的秘术,便能融其炁,游曳于大夏故土之中,阳世,有万千与教主象征炁运相连的大夏人族之炁,为你遮掩。到?了?大夏对应疆土的幽世,也?有那头大现象为你遮掩。
却偏偏,没有我华族的血脉,无法被血缘法术定位。
只要你不轻易离开大夏,就?像鱼入大海,龙归九天,纵使合道修士来了?,也?无法通过超凡力量把你找到?。】
【所?以,秀丽,我们要远走避祸。你要避祸,却不能离开大夏。】
感念李秀丽的友谊,祂不但没有为鱼龙变的秘术外泄而?责怪李秀丽,反而?将内情告诉她,让她避祸。
李秀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姜月叮嘱完最要紧的事,又“看”了?她一会?。虽然李秀丽不能抬头看祂的面容,却能感觉到?其视线在自?己脸上徘徊。
姜月沉吟片刻,说:【至于,桐音宗……】
话刚出口,祂又自?止了?,摸了?摸她的脸颊,像长辈那样?,嘱咐:【好好修炼,以后,我们必有重逢日。】
姜月看向张白:“张道友,我们要走了?。请你把小友也?带离京师,好生安置。”
张白说:“必定善始善终,放心。”
这时,蛮儿也?走上来,拉了?拉李秀丽的衣裳。
李秀丽低下头,却见蛮儿挂着泪花,冲她笑了?:“姐姐,我不怒了?。”
小小的蛮儿,一直心怀“愤怒”。但这怒,是对什么的,对谁的,他一直无法分辨。
直到?此时,终于有所?明白。他,不怒了?。
无数青色光点般的炁,从蛮儿身上涌了?出来,涌入鲤珠。
游戏页面,提示跳了?出来:【诵世天书:蛮儿之怒。(收集进度:10/10)】
怒炁与此前?以鱼身形态帮助他人所?得的炁,一起冲入了?李秀丽的身体。
初阶突破中阶所?需要的炁,与入道和到?初阶的炁,所?需要的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但这大量的炁,一下子涌入。瞬间,怒炁冲刷肝脏,李秀丽的浑身冒出丝缕黑气。
黑气蒸腾而?去?,她神清气爽,知道肝脏祭练完毕,从此,百毒不侵。
而?其他的炁,一下子凝聚在她的五脏之中,将她的修为从炼精化炁中阶冲到?了?接近高阶。
凡人看不到?。但在修士眼中,大夏的天空上方,已经乌云突变,天空变成黑漆般的镜子,闪出三张隐约的怒脸来,好似亘古巨人。漫空横闪紫色雷霆。
“老?怪将至,走!”
姜月带着三个孩子,遁入幽世,身形转眼消失。顷刻离开了?此表人间。
张白一手拎还喜滋滋的李秀丽,一手提着刘丑,旋身消失。
大夏的雷霆震怒,已至。
但留给祂们的,只有萎靡的皇帝,出现裂缝的道统,一地狼藉。
为首的老?怪伸手拘殿内尚未散去?的信息。
于是,留给祂们的东西?多了?一样?。
噢,却是少女李秀丽尚未散去?的、嚣张的、“嘎嘎嘎”的笑声。
一个阳世的部分道统被打出裂缝,更走脱了掌握桐音宗信息的通天教徒。
仙朝颜面尽失,雷霆震怒,当即在诸表人间与幽世,同时追缉逃脱的姜家人,并严加监视所有通天教遗脉。
除却姜家人外,大夏的怒火也蔓延到了张白、李秀丽身上。
还虚大修士的旧月难以追捕,难道一个小小的炼精化炁还抓不到?
尤其是本?表的大夏分宗,更将李秀丽的通缉等级一再提升。声称无论死活,只要抓到,必有重赏。
但李秀丽一去,如鱼龙入海,当真渺无踪迹。
炼炁化?神的幽官们得令出动,连仙朝都派出了还虚大修,犁地一般,搜捕了三日三夜,俱无功而返。
李秀丽的阳世家族,更是早就声明与逆女一刀两断,将其除族,甚至反过来通缉她。朝廷连迁怒都做不到。
大夏朝廷上下都憋了一口气。
李秀丽却再一次看着某个土地巨人与自己擦肩而过,直乐:“他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我这么个大活人就在这里。”
张白按了按斗笠,笑道:“因为?炼炁化?神以上,已?经习惯以炁辨人了。有千万种变幻容貌身形的办法,属于本?人的炁却无法轻易改变。修为?越高,越以‘心眼’观世。但以炁观之,你的炁却因被‘鱼龙变’所掩盖,与大夏千万子?民类似,难以分辨。这就是灯下黑啊。”
“不过,大夏估计很快就要反应过来了。他们会让低阶修士与凡人朝廷一寸一寸,以大量人手,将阳世搜索过去。”
李秀丽皱眉:“那怎么办?”
“不必担忧。大夏之境也多?是通天教故土。”张白说:“如今你身负通天教秘术,得到其教主?正传的祝福与庇佑,在大夏境内定然逢凶化?吉。看。”
此时,日色将暮,天昏暗,他们正行在荒野,暂时坐在河边的一颗大树下休息。
张白指着天上一颗亮起的星子?,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星子?吗?”
李秀丽的地理还不错,大夏虽是异世,天文地理却极像她的世界。
她认识这颗星子?:“这是北极星。它的位置肉眼看去常年不变,在航海和野外,都可以靠它辨认方向。”
张白说:“北极,又称北辰,紫薇星。居其所,众星拱之。上古时,通天教最?初崇拜的天神,就是北辰,也为?北极天神。同时,也是他们祖先最?早勾连变化?的自然象征,是尚未陨灭的通天教大现象之一,在所有具备通天教血脉的人族世界,都能看到这颗星子?。以后,你行走大夏疆土,若遇追兵,遭逢困厄,不知去路,就仰头看着北辰,它会引导你摆脱困厄,转凶为?吉。”
这么神奇?李秀丽还在仰头看北极星,张白却站起来,整衣襟,朝她一揖。
李秀丽看他郑重其事?:“你干嘛?”
张白道:“相?逢一场,离别在即,敬同行者!”
她吃了一惊,跳起来:“你要走?”
张白指了指傀儡胸口的大洞:“这具傀儡自有遮蔽己身之炁的手段。但毕竟只是傀儡。它穿越了数个阳世,走过好几个幽世,才找到此表人间。之前又在社稷图大闹一场,与皇帝大动干戈。如今,这具傀儡上的炁将要耗尽。”
“炁一旦耗尽,它就会变回木头,遮掩的手段也就失效了。继续同行反而会牵连你。秀丽,我已?经完成?了圣子?交给我的救援任务,要返回宗门了,只能送你到这里。”
李秀丽皱眉:“你要回,那个太一,噢,太乙宗?”
“哈哈,其实?太一也是对的。”张白说:“我们宗门,既可以叫太一宗,也可以叫太乙宗,你如果愿意,还可以叫我们太极宗。只是回宗不能带你回去。”他轻描淡写:“太乙宗千年之前就已?经被众阴神门派围攻而崩解,化?整为?零,散落诸天。至今仍被追杀。所以我们的临时驻地,对外都是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