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筠这几日一直忙着外面的事儿,都无暇顾及府里头的内务。
程云朔在她那日亲自去请后,便日日按时按点回了家。
也再没有听他那女徒弟的事儿。
邢代容快要生产,她这段时日安生许多,程云朔也不与她争论,偶尔邢代容跟他说两句话,他也是能回应一二的。
邢代容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今天叫程云朔过来吃饭。
破天荒的,程云朔也同意了。
饭桌上,两人相顾无言,程云朔直接拿起筷子吃饭,邢代容看他吃饭,想了很久才道,“云朔,大夫说我快生了。”
“嗯。”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一样。”
“我觉得我怀的一定是个儿子。”
吃着饭的程云朔停了停,可很快,就回了一个音节,“嗯。”
两人的对话一下子就停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俩连话都没了。
这还是邢代容好不容易想到的共同话题,可是程云朔却只有嗯,嗯,嗯这种回答。
他都不想跟她往下聊下去。
或者说,在刚刚那一下思考的过程里,程云朔是有其他的回答的。
但就是回答在他喉咙里转了一圈后,变成了一个敷衍的嗯。
没什么可聊,没什么意思。
邢代容感受到程云朔的态度,她脸上打起来精神的笑僵住了,她看着面前一个劲夹菜的程云朔,心里头那股委屈,不甘,心酸又往上涌。
她憋屈得很,有一种气往上冲,叫她想把饭桌掀了,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
问他是不是要不想跟她过了。
问他是不是不爱她了。
可是,她又平静下来了。
她什么火都没再发,因为她知道,她要是再跟程云朔发火,程云朔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理她一下。
她想要他过来,想他陪她,她就必须要装样子,忍下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明一开始,她同他不是这样的。
她可以跟他想发火就发火,不高兴就使小脾气,程云朔必须要来哄她。
他要是不哄她,他就完蛋了!
可是现在......
她连不满的表情都不能跟他表达出来。
邢代容盯着面前的程云朔好久,在他要皱眉的时候,她低下了头,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两人这一餐饭再没有别的话。
吃完之后,程云朔就说还有公务要处理,回了自己的摇光阁。
邢代容没有挽留,眼巴巴的看着程云朔走。
他走后,她站在院子里,一双眼睛干巴巴空洞洞的。
“邢姑娘,世子这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刚刚为什么不多跟他说说话?”秋葵上前道。
她挺不解的,邢代容以前不是跟程云朔说不完的话吗。
现在两个人也总算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两句,怎么她就说那么两句就没了。
邢代容忽的自嘲冷笑一声,“是他不肯跟我说。”
“怎么可能,我看世子对你说的话都有回应。”
邢代容听到这里,不说话了。
秋葵继续道,“你得多说,说得多了,世子爷肯定会像以前一样,跟你无话不谈。”
邢代容跟着秋葵回屋,她嘴里喃喃着,“无话不谈,无话不谈。”
陆令筠在处理完王绮罗,陆含宜两个人全都去了江南的事儿后,歇了两日。
得空之后,她便开始张罗给程云朔摆酒请同僚吃饭的事儿。
上回答应过他。
请同僚在家里吃酒不是第一回 了,这一次她轻车熟路,叫着下人采买的采买,布置的布置,酒菜全都备好,便是能同程云朔定日子了。
“明儿便叫你那些同僚来家里吧,我东西都备好了。”
陆令筠道。
“好。”
程云朔一口应下。
第二天程云朔当差回来后,侯府便热闹了起来。
“堂堂侯府就是不一样!”
“真是气派啊!”
“我家要是能像都督家一样,多好啊!”
一群人恭维中,一道脆生灵动的声音传来,“你想美事吧!我师父家可是堂堂的侯府,你那破落家拿什么比!”
陆令筠正在屋子里陪着小秉安。
小秉安这些时日越发的黏她,白日里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嘴巴里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甚是可爱。
“那姑娘也是奇得很,一个女子扮男装,成日同那些男子混在一起,倒是有几分邢姨娘以前的模样。”来传话的下人道。
陆令筠听后,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清清淡淡一笑。
“行了,咱们吃饭吧。”
“是。”
陆令筠的小院子上了一桌菜,她什么都不管,也不在意程云朔到底怎么想,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反正外面怎么样,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一日三餐,吃好喝好便是。
陆令筠这边风轻云淡的过着,内院别的地方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云朔今天又带了人来?”
“是少夫人安置的,摆了宴席,在外面请了世子的很多同僚们来吃饭。”
听到是很多同僚,邢代容的脸色稍稍放宽了。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件事,“那个女人呢!她来了吗?”
“邢姑娘,我不知道。”秋葵又没去外院。
今儿侯府来了那么多外男,她们内宅的女眷都是不见客的。
她是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更是不能随便走动的。
便是没打听那么多。
“不行,我得去看看!”
邢代容起身,直接要走。
“我的姑娘啊,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此时,外间,酒过三巡。
程云朔的一堆同僚们吃的甚是高兴。
请客吃饭这种事挺有讲究的。
尤其是程云朔现在的身份不低,在金吾卫里也有官职,他请大家吃饭,就是请下属吃饭,很能笼络到大家的心,日常公事上,大家就会向他靠拢,听从程云朔安排。
再就是日后还有什么升官之类的,他也有一定的人心基础。
程云朔很满意陆令筠给他安排的这一场饭局。
“大家都吃好喝好,一定要吃尽兴,喝尽兴!”
“这是一定的!”
“我们侯府别的不多,好酒好菜管够!”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从宴会厅里面响起。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带着酒坛子的丫鬟小厮们。
这来的正是邢代容。
邢代容挂着极为得体的笑容,就像女主人一样出来招待客人。
她当然不会像秋葵说的那样,再冲出去,胡乱的折腾一通,最后又哭又闹的收场。
她学聪明了。
为此,她还特意花了重金打赏下人,用她自己的私库叫厨房又上了酒水,一起带过来。
要知道,侯府里什么东西都是有份例的,没有陆令筠安排,她自己要搞出东西来,那都是要花钱的。
她难得花了自己的钱,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可是程云朔看到她出现,那微笑中的脸立马冷了下来。
现场金吾卫们并没有多少人见过陆令筠,众人看到大着肚子的邢代容,还以为是程云朔的正妻,纷纷道。
“嫂夫人来了啊!”
“原来是嫂夫人!”
邢代容在听到众人这么称呼她后,脸上的笑更是止不住。
她看着其他人,“大家都辛苦了,在都尉府更是帮了我们家云朔不少忙,今天一定要吃好喝好。”
她学着当家主母的派头,看着众人一一道。
上面的程云朔见到这里彻底坐不住了。
他起身拉住邢代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的同僚朋友们。”
“对呀,云朔,你这么小气做什么!”
“嫂夫人来了就跟我们介绍一下吗!”
“早就仰慕嫂夫人了!”
众人纷纷应和着。
邢代容在大家的话里,更加飘飘然,脸上挂着笑,就要与大家再说几句。
而程云朔心里却升起极难言的情绪,似乎因为那种一个他并不骄傲,并不拿得出手的女人,在人前替他待客,生出来的尴尬和窘迫。
邢代容已经不值得他骄傲和拿出手了。
在很早很早之前,他会大大方方把邢代容介绍给他认识所有朋友们。
那个时候的她,一颦一笑,一个想法都足够叫他长脸,即便她那时身份很低很低,可是带着邢代容,依旧会叫他骄傲不已。
可现在。
他只想把她藏起来。
哪怕现在的邢代容,在这一刻表现的举止都非常合理,也不疯癫也不闹腾,大大方方给所有人说两句话,他还是觉得难言的尴尬。
她出来做什么!
人家陆令筠都知道把席面安排妥当,便是退到内院,一丝风头都不抢。
她出来作甚!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男装,娇小的人从外面上完厕所进来,她一进来便是见到了上面的邢代容,顿时,杜若和她的脸色全都一变。
“你这贱人果然来了!”邢代容脱口而出。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程云朔一拉,直接拉进了内屋里。
席间所有人面面相觑,众人不解看向杜若,“阿若,你也认识云朔的妻子?”
“她哪里是我师父的正妻!她就是我师父的妾!”杜若盯着进了内屋的人道。
这时,金吾卫里也有人认出了邢代容,“那确实不是嫂夫人,那就是都督以前在青楼花了万钱娶的花魁!”
“噢噢噢!我想起来了,就是跟云朔最早闹得沸沸扬扬那个女子!”
“是她啊!云朔可是为了她做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
“原来就是那位奇女子呀!”
一群金吾卫们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程云朔做了官后,和从前彻底分开了,可他当年为了邢代容做的那些事依旧是足够轰轰烈烈,叫人记得。
当下所有人都眉飞色舞的议论起来。
杜若听着众人的讨论,不满不屑的撇撇嘴,“什么奇女子,就一个怨妇毒妇!”
她音量不大,还是叫其他人听到了。
“阿若,怎么回事?”
“对呀,你快说来听听!”
“你以前也是会把你的朋友介绍给我的呀!”邢代容继续道。
程云朔此时脸色极不好看,“你别闹,赶紧给我回屋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邢代容听到这里,突然只觉得一股嘲讽。
尤其是想到自己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把自己所有脾气脸色都收起来,只为了叫程云朔不生气而觉得可笑。
她,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已经为了他改变这么多,退让这么多,到头来,他却连朋友都不再给她介绍!
连他那些朋友的面,都不给她见!
“程云朔,你是觉得我不该来,还是觉得有什么不该给我看的?”邢代容心口悲凉道。
程云朔脸一沉,全是不耐烦,“你又在胡说什么!”
邢代容突然尖叫起来,“你少装了!是不是外面那个女人!”
她的声音非常尖锐,即便是隔了门,外面也是能听到的。
她的突然失声尖叫让程云朔眉头一紧,死死捂住她的嘴。
邢代容顿时情绪再度失控,对着他哭闹的打,狠狠的咬着他的手。
程云朔吃痛,手松开之后,邢代容更是变本加厉冲上去捶他,“程云朔,你就是一个花心负心汉,你还总是不承认!”
“那个女人就是你的新小三对吧!我早就看出来你跟她关系不一样!你还装,你还演!”
程云朔被她这番无理取闹搞得身心俱疲,“邢代容,你疯了你就回屋去,你再跟我闹,我就休了你!”
他直接喊出了最后那压在心底的一句。
一从二令三人木。
他对邢代容从百依百顺,百依百从,再到慢慢的冷然冷漠冷对冷待后,终究是走到了最后的休弃。
邢代容在听到休了她后,登时从疯狂状态冷静下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满脸冷漠,说出这话后,脸上依旧决绝模样的程云朔,不可置信。
“你要,休了我?”
“呵!你真以为我不敢吗!”程云朔满目厌烦的看着她,“邢代容,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满脸妒忌,满脸怨恨,你七出之条更是条条皆犯,我有什么不能休了你!”
他一个字一顿,音量不大,甚至外间宴席上,众人正在讨论的话都能在里面听到。
那些人全都在说着邢代容,一字一句,每一个讨论,全都像魔音一样钻入他耳朵里。
那种小声音的讨论只叫他越发的厌恶面前给他带来讨论的女人。
这一刻,他们俩不是因为什么巨大原则性,巨大根源性的问题而爆发出矛盾深沟。
就是因为外面人的讨论,那种叫程云朔没有半分骄傲,光是听到就感觉带上羞耻的讨论。
他后悔与邢代容以前发生的那些轰轰烈烈的故事。
后悔爱过她。
更是后悔,他曾经会迷恋她的感觉。
他把他以前同邢代容在一起的所有经历,所有过往,通通都打上了羞耻的标签。
彻彻底底的否认了一切。
“程云朔!”邢代容大声尖叫着,她的眼泪唰的盈满整个眼眶,她不可置信,惊慌失措,还有满满的痛苦绝望看着面前此时只剩下平静的男人。
“你就是一个混蛋!你就是一个混蛋!”
“呵!”程云朔冷笑连连的看着她,“你想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吧。”
“你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邢代容扑上去大力捶打着他,“是你以前跟我说过的,你会爱我一生一世,你许诺我这辈子就爱我一个人!”
“你烦不烦!”程云朔已经懒得再同她去说,她的那些变化,她现在的模样,她做的事都是跟他想的不一样爱的不一样。
因为,他真的不爱她了。
他甚至否认当初爱她的痕迹,爱她的一切。
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废话。
“你不能这么对我!”邢代容哭着哭着软了下来,她死死揪住程云朔的袖子,一个劲的给自己辩解,“云朔,以前很多事是我不对,可我都有改的啊,你说我脾气不好,我改了,你说我索取太多,我现在也没要了,我伤害过秋菱,可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啊!”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程云朔听着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话,脸上只剩下满满的嫌恶。
他一点点的抽开自己的手脚,往外走。
在他脚步毅然决然推开门出去后,邢代容彻底爆发的站起来冲上去。
她当着外面所有人的面,大声的痛骂他。
“程云朔!我不好,那你就好了吗!”
“说到底,你比我可恶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我最起码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负过你!我没有跟别人上床过,可是你呢!”
“你小三一个接一个!你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负心薄幸,花心成性的负心汉!你对我的那些承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全都是假的!”
“你就是一个极其虚伪,毫无担当,满口谎言的骗子!!”
邢代容冲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臭骂程云朔。
程云朔在听完她这些咒骂之后,森森冷冷的勾起一个笑,“好,好,好。”
“我承认了,我就是一个负心的男人,我就爱留恋花丛,我就从来没有专一过!”
听到他承认,邢代容笑了起来,笑着哭着吼着,“你承认了吧!你就是骗子!你这个让人恶心的男人,我邢代容瞎了眼才看上你!我要你死!”
邢代容拔下头上簪子向他冲过去,程云朔直接一巴掌把她推开。
满屋子的人看到这里,全都惊得说不出话,程云朔却是连看都不再看,直接道,“我们去青楼喝花酒!今晚我请客!”
他领着一群人往外走,邢代容看到他的背影噗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直接昏了过去。
秋葵等一群人看到这里,纷纷冲上去。
“邢姨娘!”
“糟了!糟了!快去请少夫人!”
“邢姨娘下面流血了!”
“少夫人,邢姨娘要不行了!”
陆令筠丢下筷子,把小秉安交给文娘照看好,本欲赶往秋香院,刚提步,下人就提醒她,邢代容在外院。
“她怎么会在外院!”
下人们在路上把邢代容刚刚去外院送酒,同程云朔再一次争吵的事全部告诉给她听。
陆令筠越听眉头越紧。
“蠢货!蠢货!蠢货!”
她一路骂着邢代容,可语气里皆是恨铁不成钢。
她恨的是邢代容到现在都看不透想不透自己的境遇,满脑子除了她的情爱,多一点点东西都不装。
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不在乎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生命,掉进那执念的深坑,成日里就想着该死的男人。
“人怎么样!”
她赶到了外院,大声道。
“少夫人!”秋葵一看到陆令筠来,慌乱的心立马定下来,两行眼泪唰的就往下流,“邢姨娘要不行了!”
“胡说!”陆令筠呵斥着她,赶到邢代容面前。
此时的邢代容面色白如纸,身下全是血,状态比秋菱那时候还差。
“大夫呢!稳婆呢!”她大喊。
“都去请了。”
“世子爷呢?”
“世子爷带他那些同僚去,去青楼花酒了。”
陆令筠听到这里,“赶紧去青楼把人给我喊回来!快快快!”
“是!”
这个时候,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抓住了陆令筠的手腕。
陆令筠低下头,就对上邢代容微微睁开,没有半分光芒的眼睛。
邢代容有气无力道,“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
邢代容自嘲的笑一声,“死了也好,死了我就要回去了,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她的声音很凉很凉,透着那股如骨子的悲凉。
秋葵听到后,眼泪不受控制,噼里啪啦往下落,哭得不成样子。
陆令筠却反手一把抓住邢代容的手,满是力量道,“你能活!你一定能活!”
这个时候,秋菱还是玲珑全都赶了过来。
秋菱看到这样的邢代容,已然是没了半了嘲笑吃醋的意思,她忍不住道,“少夫人说你能活,你肯定能活,你自己不能放弃!”
“咱们好好活着,越是咱们这样的人越该好好的活,活个精彩出来!”玲珑也道。
邢代容听着昔日里都是敌人的人,在这种时候跟她说的话,忽的觉得一股浓浓的嘲讽,“没想到,最后跟我说这些的是你们。”
“你闭嘴,给我好好活下去!”
“你的日子还长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要出生了,你难道就不想见见他,保护他,陪他长大吗!”
邢代容了无生机的摇着头,眼泪一颗一颗滚落。
陆令筠看到这里继续骂着,“我知道,你满脑子就是男人!你就知道想着那男人,那你就去争去抢啊!拿出你以前的心气来啊!把他栓你身上,叫他这辈子都离不开你啊!”
“再不济你爬起来去给他几巴掌,把你的委屈都还给他啊!在这里哭,哭,哭什么哭!废物!”
终于,邢代容动了。
她那枯槁到没有生机的眼睛终于有了活力,迸发出了活下去的希望。
恰在这时,大夫产婆们全都赶了过来。
“快快快,把她给我救活来!”
“是。”
一群人冲上去,可很快他们全都摇头。
“少夫人,不行了啊!”
“这位姨娘失血过多,真的要不行了。”
“大人小孩我们哪个都不一定保得住!”
“救救救,给我把她一定救回来!”
邢代容这时也有了生机,拼了命的求生。
整个侯府,所有人都上上下下的忙起来。
所有能帮的,能做的,全都紧着邢代容这边来,秋菱和玲珑也都搭把手的递东西,熬汤喂药。
一大群人忙活了一个时辰后,一个小猫仔一样的孩子艰难出生了。
“生了!生了!”
“是个什么?”邢代容来了一丝精神。
“是个男孩。”
听到是儿子,邢代容脸上挂了一丝光。
还没等陆令筠和众人窃喜,就听得稳婆又道,“糟糕!姨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是双生子!
陆令筠和众人听到这里皆是一怔。
那只剩一丝光亮的邢代容脸上这时是肉眼可见的消退。
她,要不行了。
“少夫人,不行了!”
“糟了糟了,姨娘,你坚持住啊!”
“姨娘,你这样不行的!你再给力气啊!”
邢代容真的不行了,太虚了,她整个孕期都在生气伤心,伤了心肝脾肺,积郁成疾,如今是受了刺激生产,流了一堆血还能生下一个孩子,已经是极限,再多的,就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她生不动了。
邢代容一把抓住陆令筠的手,“我太累了,算了吧。”
“你胡说什么!你给我活下去!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不,累了。”邢代容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她紧紧抓住陆令筠的手,“云朔,云朔,云朔.......”
“程云朔快回来了,你坚持住。”
邢代容的眼角划过两滴干净的泪,她摇着头,“不是,他答应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一生一世。”
“说好的,一生一世。”
就在这时,她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拼尽了全部力气,在所有人的惊呼下,她死死抓紧陆令筠的手,瞪大了眼睛。
“少夫人,生,生了......”
“生了!生了!”
“姨娘生了......”
“姨娘死了......”
“程云朔呢?”
陆令筠心中升起一股悲凉。
“世子爷,还在青楼。”
陆令筠看着面前的邢代容,她伸出手把她的眼睛阖上。
“安排棺椁,厚葬邢姨娘。”
陆令筠起身,她从产房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夜风一下子把她周围的血腥气吹散。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非常沉重。
每个人耳边都响的是邢代容到死前还在念叨的那句。
“一生一世......”
她一直到死都在念叨着这句话。
陆令筠沉默了很久,她抬头看着皎皎明月。
“一生一世太长,姑娘,不可当真。”
可是他一个都没让她们近身,一个人喝着闷酒。
“师父,你怎么了,说好了带我来青楼见识一下,其实你就是在这里喝闷酒!”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还是说,你其实还是想着家里那个奇女子?”
程云朔看了她一眼,“你该回去了!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旁边则是一群人起哄,“阿若,你见识过就行了,赶紧回去吧!”
“你走了,我们的正场才开始!”
“你这是没听懂你师父的话啊!”
杜若在一群起哄声中,红着脸瞪了众人一眼,“切!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她被赶走了,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侯府的下人又来了。
“帮我们通传一声我们世子,说府里出大事了,少夫人请世子回去!”
杜若听到这里,直接对其他人道,“滚滚滚!把人都给打发掉!我师父今晚不醉不归,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侯府里的人全都被打发回去了,不许再进来。
这些人走后没多久,在屋里喝闷酒的程云朔忽然心口滞了一下,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整个人猛然站起来,满脑子都是邢代容。
“云朔,你又怎么了?”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你就回去看看吧!”
听着周围这些人的话,程云朔停住了脚步,他只问了一下下人,他们侯府有没有人过来。
听到说没有,他惶然慌然的坐了下来。
没人找他就代表没什么事,就这样吧。
而且,他回去做什么呢?
难道要他为邢代容道歉?
不可能了。
他最多是,不休她。
他对她已经没什么感情了,看着她就生厌,看着她就心烦,他根本不能跟她像以前一样,甚至跟她连话都没得可说。
他的工作她根本不懂,她也不会在意,他那些想法趣事她也听不懂,而她,每天无非就是问他有没有女人,身边的女人是谁。
想到这里,程云朔又烦了起来。
从头到尾,他和她其实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差得太远了。
只有最初相逢那一下,是有交点的,往后的每一天,其实都是越走越远。
他根本不理解邢代容,邢代容也不理解他。
他们只在那刹那碰撞的时候,疯狂的相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浓烈深厚,可到底,他们之间,隔着千万座长满刀片的大山。
那是他们中间的差距。
每往前一步,刀片就会把他们俩的脚底磨得鲜血淋漓。
相爱容易,相处太难。
程云朔想不通想不透,他疯狂给自己灌酒,满脑子想着邢代容那些不好才把心里头的慌张惶然给压下去。
毕竟,邢代容说他是负心汉,说他是骗子。
那他就是了。
就这样吧。
第二天。
程云朔从宿醉中醒过来。
他去了都尉府心不在焉的当了一天差,到了晚上的时候,才回到侯府。
一进侯府,他便是感受到了异样。
下人们都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他没回自己院子,在要去摇光阁的路上迟疑了一下,因为他怕路过月容阁,怕又见到邢代容。
怕看到她,她就发疯,怕又跟她吵。
她真是烦死了。
他直接去了陆令筠的院子。
可一进陆令筠的院子,他就发现了更多的不同。
几个尼姑在陆令筠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