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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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沉浸在领到辛苦钱的喜悦里,每个人大声嚷着?自己有钱了。
几个汉子相互闹着?,“走啊,今儿个去王盛那铺子买壶酒,上俺家吃一顿去啊。”
“得嘞,明年能?买头牛使使了,俺看的别人家那眼馋得要命,可算轮到俺有了。”
有个婶子站到自家凳子上喊,“三德叔,你们别走啊,俺今年有了钱,你们给俺再盖间啊。”
大伙笑她,“可算显着?你了。”
但眉梢眼角都是满足,上一年有了钱,他们想着?先吃饱穿暖,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可今年有了不少?钱,粮食也足,吃穿不大愁了,就想着?更好的东西了。
比如修间更好的屋子,买几只牲畜,让自己下地不用那么累,或者?张罗着?给自家添人口,而?婚丧嫁娶、民俗礼节都在悄悄地恢复。
而?这?一切都因为钱。
姜青禾看着?他们的笑闹,她想起自己跟和西格说的,她高兴,又不止单单为了钱而?高兴。
是为了有钱后逐渐走向富足的生活而?高兴啊。
而?她也有了点余钱,暂时没去买旱码头旁边的歇店,只租一间来试试水。
但她揣着?钱去了衙门?,她要买草原上的地。
她跟书吏交道好,买的又是平西草原上的地,那里水草不丰,没多少?人买,也不属于?良田,它算得上是下等田那一价的,一亩就二十个钱。
姜青禾拿出剩八十两积蓄,她买下了四百亩的草原,剩下的十两是补交草原开路的钱。
当她站在那片被书吏划分出来的草原上时,她没有那么一刻清晰地认知到,抬头四处可见的茫茫草原都是她的。
那种喜悦从?虚无到真实。
她还沉浸在没有成为羊大户,却成为农场主?的喜悦里。
姜青禾离开草原的时候,想起了以前背过的一首诗。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希望以后的草原也如此,更希望它水草丰美,牛马衔尾,群羊塞道,人民殷实。

当湾里的牧草一茬茬被割下晾干, 河滩荒地上的?红高粱熟了。
原本荒草丛生乱石堆砌的地方,被牧民们一点点开垦翻地过后,牛和马拉着犁在这里走了一遍又一遍,播种下糜子和高粱, 从黄水江担水来浇灌它?。
牧民们像是盼着一头小羊羔长大一样, 期待地里的粮食能在粪肥和江水的灌溉中, 长出堆满田野的?粮食。
而今天他们等到高粱红了,高粱米结满一株,沉甸甸的?一串,被他们捧在手里。
牧民阿妈们乐滋滋地盘算自己?能有多少粮食,那么多的?高粱米做什?么吃。
满都拉婶婶拿着砍刀砍下一株高粱杆, 她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大牙,“磨掉壳吃蒸的?高粱米呀, 再煮一锅手抓羊肉。”
“上次图雅教的?那个烫皮子, 哎呦, 我?想那个味道很久了, 等拿到新高粱, 我?要做一次尝尝,”胡吉奶奶乐呵呵地说, 还指指自己?的?牙, 已经缺了好几?颗。
蒸的?高粱米她觉得太硬了, 奶制品好些也嚼不动, 羊肉更?没法吃。只有那奶茶, 还有熬的?小米粥,用?浸泡过的?高粱米上石磨磨出米浆, 在锅里刷油摊成的?高粱皮子她爱吃。
毕力?夫砍着高粱杆说:“听图雅说,高粱还能做酒吃, 真想尝尝是啥味道啊。”
“酒是什?么味道,它?就什?么味道,你喝你的?马奶酒去吧。”
大家?哄然大笑,在长得高高的?红高粱地里穿梭,笑声惊得远处的?鸟雀扑棱翅膀飞走,也有不怕人的?,飞过来啄地上掉落的?高粱米,啾啾啾地叫唤着。
牧民们也不赶它?们走,笑呵呵地让它?们吃,反正他们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当然要让一点给这些生灵。
开始收割高粱的?那个下午,姜青禾也过来帮他们一起收,累了就从割下来的?高粱杆挑根甜杆,坐那嚼着吃。
好些牧民也跟她有样学样,随意擦了擦放到嘴里一咬,还真有甜味。然后一人拿着剥了皮的?高粱杆,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再吐到自己?的?掌心,或蹲或站看着不远处的?糜子。
等高粱收完后,糜子也要熟透了,不挑地而又耐贫瘠耐旱的?糜子,在这片荒地上生根发芽,长出许许多多饱满的?穗种,收割下来后,将会填满牧民们的?粮仓。
这让啃着高粱杆的?巴图尔又一次感叹,“巴彦那木日(富饶的?秋天)。”
大伙很赞同,这才是富饶的?秋天啊。粮食满仓,牲畜兴旺,有着吃不完的?白食,羊毛早早售出,等皮子和羊群卖出去,又能有新的?砖茶,而他们上一年的?还没有喝完。
他们的?日子就像草原的?冬天,那些希望的?草籽已经深埋地下,只等着大雪覆盖,春天到来,长出蓬勃而新绿的?嫩苗。
而那些种下的?草籽诸如还要开荒播种的?粮食,已经选址修建的?蒙学,日后会有的?蒙医,有两个孩子已经去往了边城学医。会有更?多的?兽医,以及成群的?马匹、牦牛,灌溉草原的?水渠,通往边城的?大道。
以及长满不同牧草的?草原。
光是想想,好像那些漫长日子里劳作的?辛苦与疲惫全都消失了,有的?全是奔涌的?力?量。
一株株高粱被割下,一大片的?糜子在镰刀挥舞下倒伏,没了牧草的?原野又有了粮食的?新衣,平坦的?地面上全部都晒满了粮食。
堆满原野的?粮食,也让最后一批即将南下的?禽鸟吃了滚饱肚圆,而牧民们总是不吝啬地跟它?们分?享粮食。
新粮晒好后,夜里大家?又杀了几?头羊庆祝粮食的?丰收,高粱米在锅里冒出白气,姜青禾则担负起了烫米皮的?大任。
蔓蔓和一群孩子跑来跑去,欢呼吵闹,最早吃上了炖好的?羊肉,然后边吃边念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埋头吭哧吭哧啃肉,再等着吃热乎乎的?米皮卷肉。
孩子们只觉得每一天都能吃上好吃的?,所以他们每一天都得说一句,玛希吉日嘎拉,(十分?幸福)。
点着羊油灯的?夜晚,大家?欢聚一堂,热闹地像是过年,而现在本就应该是蒙古族意义上的?年,叫查干·萨日,也就是白节。
所以炉子里上温着羊奶,都兰在捣鼓咸奶茶,乌丹阿妈切了冷的?手抓羊肉,又抓起糜子做的?炒米放下,刮起一勺奶油,做起了温达茶。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白食,有晒干的?奶皮子,也有湿的?,刚煮好捞起没多久,带着醇厚的?奶香味,一大盘奶酪、奶干,白油、黄油和酥油盛放在大大小小的?罐子里,供人随意拿取。
以及一叠奶豆腐,还有不常见的?酸奶豆腐,它?吃起来有着浓重的?酸味,清淡的?奶香,很复杂的?味道,却并?不难吃,只是蔓蔓被酸的?呲牙咧嘴的?。
蔓蔓抹了抹酸出来的?眼泪,只可惜她爹去了工房不在,没人安慰她,姜青禾还在旁边笑她,太坏了。
不过转眼羊肉上了桌,她又高兴地吃起了羊肉,这次除去了水煮羊肉、手抓羊肉,还有烤全羊、羊肉抓饭、羊肉汤、羊肉串和肚包肉。
吃的?本来就爱羊肉的?牧民们十分?尽兴,在这个秋天里,总算实现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梦想。
而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
他们每个人端起碗敬了姜青禾,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草原,而姜青禾却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富裕的?草原。
等到夜里,大家?都有点喝醉了,额日巴拉站起来说:“图雅给你瞧样东西?。”
姜青禾揉了揉脸,她有点想睡了,打着哈欠说:“是什?么?”
额日巴拉像风似地跑出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跑回?来,手上拿了一个四方的?东西?。
屋里灯光昏暗,蔓蔓还趴在她的?腿上睡觉,姜青禾不好挪开,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是什?么,她只好问,“这是啥?”
“上次你叫我?们削的?羊皮啊,我?们真削出薄薄的?羊皮来了,”额日巴拉语气难掩显摆,他用?简单的?四根木条绑上羊毛绳,再贴上薄到透光的?羊皮,简易的?羊皮灯罩就做好了。
他把灯罩扣在羊油灯上,整个蒙古包里就透出朦胧而昏黄的?光泽来,一团光蕴在最中间,有着说不出的?美感来。
姜青禾的?酒一下醒了,她取下灯罩,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层羊皮,特别?薄,像是两张纸粘连的?厚度。
她用?手指甲戳了戳,有小小的?回?弹,却没有破,羊皮很坚韧却又细薄,皮子想熟好也容易,但想弄成薄透不坏难度极大。
这种比单纯的?皮板又要值上不少钱。
“能削几?张?”姜青禾摆动着手里的?灯罩,她压抑着兴奋问。
“也就我?跟格日勒会,三天弄一张吧,”额日巴拉说,把羊皮铲薄很费时,这还是在前面已经把皮子熟好煮好铲掉多余的?皮板外,再一点点地用?刮刀刮,用?皮铲却削,不能马虎外。
姜青禾琢磨着,“其他人再学一学,三天一张还是有点慢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羊皮保存问题,薄羊皮没有带皮板那样容易保存,太薄就容易皱而且干裂,要用?绳子四处扯开挂着,不能钉板,只能中空,或者是卷起来放好。
不管山羊皮或绵羊皮,都得用?湿布蘸软了,再用?刮板沾着绵羊油来刮擦皮子,从而让皮子平展而光滑,不会收缩回?弹。
羊皮做灯最怕回?弹,又开裂而且蜡烛烤着面皮焦黑,所以姜青禾不做羊皮灯,她只出薄羊皮,这种不管做灯或者是镂刻涂色绷于靴面都行。
她想着事情,一点酒意都不剩了,第?二日她带着羊皮来到了毛姨家?里。
每个月不管有没有事,只要她在家?,隔三差五总会上门拜访毛姨,毕竟在姜青禾心里,没有毛姨就没有现在的?她。
“又带啥来了,一个月拿那么些东西?做啥,”毛姨拿剪子剪掉白线,抖抖正在做的?靴子,她如今不太管脸上大片的?胎记露出来了。
“告诉你了甭拿东西?,有了你,俺们这日子也不愁吃不愁钱用?的?,上回?还刚又买了两口大铁锅准备熬胶呢,你们这两口子也是实在人,你家?男人自己?混到工房去,还得给俺们找个活计补补家?用?。”
毛姨的?笑容很真切,没有因为脸上大片黑斑而显得狰狞,她说话也总很温和,只是人也固执,哪怕湾里变好了,也不肯出门。
姜青禾也只能隔三差五跟她说点新鲜事,她这回?来除了说皮子外,还有件事想说,“婶,我?和土长商量了下,这河段就你们这户住这最冷清,叫你们搬到湾里去也不方便,皮子要不少水,你们这味又重,就给你们这边上种些香樟树除味。”
其实本来她是想把码头建在熟皮坊这边上的?,好叫这里也热闹些,但是味道实在太熏了,只能先从改造和消除臭味开始。
“难为你总挂心俺们,这味道都闻十好几?年了,也就闻惯了,花那个钱做啥啊,”毛姨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很熨帖,只觉得没白看错人。
她拿过那卷皮子摊开,感叹道:“这手艺可以的?,只是羊皮终究太难伺候了点,要是换成牛皮就容易得多。”
“这就好上色了,用?那种年画匠熬的?画料涂上去,盖个章也成的?,你要卖的?话还能往鼓匠那瞅瞅去,他们也爱用?羊皮绷鼓面的?。”
毛姨虽然不出去,但她随口就能说出不少东西?来,又把羊皮卷回?去,她闲聊般问道:“俺听俺家?那口子前两天去镇上回?来时说,今年皮做局皮子收得太多了,已经放出话来只收好皮子了,你那的?卖出去了没?”
姜青禾摇摇头,关于这件事她知?道是必然的?,做生意哪有年年都安稳的?,每一年当然要经受不同的?考验。
就像今年的?稻子丰收那样,粮食换价立马跌了下去,又比如今年棉花长势也不好要减产,如果其他地方也这样,棉花的?价格又高上去,市场总是在变,涨涨落落,起起伏伏
而皮做局上一年已经有了名气,有不少人知?道,今年肯定有更?多的?人往他那里送,姜青禾当然能凭着交情让大使把今年的?皮子收下,但她不会这么做,没必要。
所以她已经给皮子谋新的?出路,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而她的?新出路就在旱码头新开的?歇店里,虽然上次边城的?那个歇家?给她出了主意,她也问过姚叔,可是她也并?不草率。
在租铺子前她去旱码头蹲了两天,这个旱码头虽说临河,其实连乌水江有很远一段距离,它?更?近南北往来的?官道。
这里来往的?大多是小贩,挑担拉车售卖东西?的?,大头是骆驼客,和牛帮商队,他们从这里带着水烟和皮毛往返于西?南或是东北口岸,以及外来的?商人。
姜青禾之前不咋来这里,就是因为它?已经出了镇子,在另一个更?远城门口这里,她必须自己?赶着车从入城口横穿半个镇子到那里。
但是那里出乎意料地人烟稠密,因为从官道下来要进城的?话,关税口就在那,不交不能入城,夜里宵禁只能在外头住宿。
所以这里也有着最多的?歇家?,他们开的?歇店遍布整一条官道,让姜青禾叹为惊止,但是也好办,她想在这里插个空进来,直接把钱给同行,就能从他手里租个铺子过来。
她这铺子装修的?也很简陋,毕竟做的?不是长期生意,这里春冬两季冷清,夏秋人多,她也只做这两季的?生意。
在这里不兴叫卖,也不兴像在镇里那样给点小便宜,这里来来往往大多是人精,蝇头小利他们看不上,反而会闹笑话。
所以姜青禾只在木板上写?了字,出售薄羊皮:可做羊皮灯、风灯,中厚羊皮:做靴面,厚羊皮、秋山羊皮、冬绵羊皮、羔羊皮
以及出售蒙古羊系山羊、大尾寒羊、育种羔羊
至于其他的?两族用?品也零星写?了点上,除此之外用?了颜色鲜艳的?氆氇和卡垫,还有羊毛毯来吸引视线。
不过由于这里官道的?尘土烟沙实在大,姜青禾又把东西?放了回?去,只选了一张最艳的?作为招幌。
这里虽然尘烟滚滚实在难受,但人流往来多,要从官道往里头上郡去的?人不少,都被拦在关税口排队检查货物收税,这种叫过税。
歇家?虽然在这里活跃,但人终究不及商人多,所以有一部分?想要找人代纳关税的?商人就找不到人,只能拉着沉重的?货物进旁边的?旱码头里等着。
姜青禾听见前面带着毡帽小帽,嘴里叼着旱烟,说话口音浓重却还是能听得懂,他骂骂咧咧地旁边的?人道:“啥玩意啊,叫你找的?歇家?呢,不找这么个人得扣俺好几?两银子,这使黑心的?玩意,尽欺负俺们这些人不识税关,被他们扒拉下一层皮来。”
她的?眼神从他们带的?粮食上瞟过,缴税这东西?她熟啊,如递数、写?单、丈量、估税、收税银、总收各类使费和杂费等。
这些她为了部落和湾里不被多收,在当上理?书后没少往衙门里跑,而且她口算还好,脑子不糊涂,这玩意她很熟啊,毕竟税收可是她每年都要经手的?大事。
她冲旁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位过来,那商人正一肚子火呢,但还是叼着旱烟过来了,以为人家?是要招揽生意,张口就说不买。
“买啥,你们怕关税口多征你的?是吧,找我?,我?给你过,”姜青禾说的?信誓旦旦。
那商人不信,呸了声,转头要走,姜青禾也不恼,她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咋丈量你的?东西?有多少吗,关税三十税一,你能算得明白不?报单你会写?吗?递报税数呢?”
过关税本来就特别?麻烦,而且要急运的?货物被卡着,因为稽查丈量货物时不过关,又或者是卡在报单上不能过,税率错误,除非多塞银钱。可又不是人人都是大商贾,有那么多的?钱,小贩要交的?利一多,卖东西?更?不容易,关税让每个商人都恨得牙痒痒。
“你真能办,你这能开保税限状?”那商人原本满脸的?不屑,听她说完立马跑回?来殷勤地道。
姜青禾当然还开不了保税限状,这得税关、歇家?和商人三者签,意思是商人到关后,东西?放到歇家?那铺子里,税关去查。确定报单数额以及应纳税额正确,再签保税限状,由歇家?代缴,商人只要付钱就能带着东西?离开关口。
但是姜青禾也能做,她会填报单这些,只要把货物叫给她来丈量填算就成,其他算税还慢一点,粮食却最快了。
这个她不要太熟,每一个项她曾经填写?过上百次,毕竟湾里的?丁银可是按七十几?户来的?,精确到具体是谁,多少粮食亩地来。她有时候得从早上天不亮点着灯,拿着算盘,算到黑夜,所以那些痛苦的?日日夜夜,如今都成了她的?底气和资本。
这种几?车的?都是小意思,半个时辰差不多就拿到了过关单。
商人只差给她跪下了,一个劲问道:“要多少钱,俺肯定给。”
他都卡在这快一天了不动弹,就差疯了,这批粮食要急运到上郡的?,今天再不过,他都要没糊口的?活计了。
“不要钱,你随便买些东西?吧,毯子啊皮子都行,”姜青禾本来就不是靠这个为生,她最主要的?还是卖东西?。
那商人愣了下,看看她店里最便宜才一百个钱的?毯子,咽了咽口水,皮子最贵也才九块砖茶九百个钱。
要知?道其他歇家?可都是一两银子起步的?,没东西?拿,白送给他们钱的?,但在这里咋就不一样呢。
商人茫然,但他还是买了一堆毯子走,十来条也才一两多银子,而且那歇家?还笑眯眯地送他离开。
这让他极大地不解,但是又觉得这是个好人啊,一路上碰见要往贺旗镇关税口去的?,他都让人去找在旱码头那的?女歇家?,具体到长相咋样,店里东西?放了啥。
在姜青禾又帮十几?个商贩过了关税口后,她的?歇店一夜间在官道上闻名起来,不是因为她卖的?东西?,而是她的?过税口本事。
好些人来找她代办,顺道就把东西?全给卖出去了,羊皮、毯子、毛制品还有羊羔和成年羊。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过了关税口,她的?这家?草原歇店彻底出了名,东西?也不愁卖,糟心事也有,其他歇家?当然要找她麻烦。
可有啥用?,她找了湾里好几?个彪悍的?大姨来震着,那些歇家?打架是打不过会薅头发的?大姨,反正人她帮了,钱也赚到手了。
事业也已经起步,她再也不需要靠皮客、皮做局又或者是羊客,等着他们挑拣东西?,靠她自己?就能把皮子一张按一张的?钱给卖出去,卖出上百头的?羊。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的?本事才好办事,铺子里的?东西?卖空了以后,她的?腰包前所未有的?鼓。在其他歇家?的?冷眼中关门歇业,谁也奈何不了她,反正这铺子她买下来了,地契握在她手里。
明年她肯定还会来的?,毕竟谁教以后蒙藏边城通路后,她还得来拉生意呢,那个时候她的?保关限状就谈好了,过关税更?容易。
有了这笔钱后,姜青禾找了宋大花,宋大花如今在镇上混的?哪条道上的?人都知?道,在八独街上找来了一批没活可做的?汉子来,进到草原来挖渠挖路。
干活不给钱,只给粮食,还包三顿饭,给了这群人在冬天活下去的?希望。
而土长那边已经跟其他庄子的?人谈好了,要来这里挖路就过来,包饭还一天给十个钱,给粮食都成。
在春山湾旁边的?庄子没有几?个富裕的?,他们穷到守着一大片土地还吃不饱饭,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更?别?提其他的?,大冷天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去镇上做工也没人肯要。
能在这周边混口饭吃,还有钱可以拿,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庄子好几?户拖家?带口的?来了,他们闻名的?原因就是,穷,因为离水源地远,庄稼长不活得多。
已经快饿死了,难得抓到一个救命稻草就过来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一个壮的?,瘦的?像木架子撑着人皮。
其实知?道他们干不动太多,天又冷,但是土长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他们,一天两斤粮食,让他们不至于在冬天饿死。
看着一群人在寒天里,干着修渠挖路最苦的?活,却笑容满面时,土长问姜青禾,“你想过会有这天吗?”
姜青禾说:“在以前想过,现在努力?着。”
她该怎么跟土长说呢,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为了脱贫攻坚做了多少努力?。
而她没有那么伟大。
她看着茫茫的?天,只想着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秋声?瑟瑟, 大风呼呼刮,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干的热火朝天。
戈壁滩左侧是捡石头翻地的,右侧则是种树苗子的,低头还能看见有人坐在地上铺砂石。
今年铺完的几亩砂地, 在热死黄天里没下雨的时候, 保住了全部?的苗种, 虽然蔫巴了不少。但?是有不少一入秋又长出了新芽,虽然有些灌木枝干矮小,可?只要过个几年没折,就能长得高而健壮,挡住流失的沙土。
旁边从进湾口这段路开始修路, 汉子们挥锄头砸地,刨出里面的石头。妇人们则蹲在地上拔除杂草, 草根都不能留, 要修一条宽大道的话, 就得平而不能有草。
所以等着汉子们刨地, 把土都翻出来, 另一边有人带着去采石运石,铺到地下防止夯土不实而塌陷。
这翻过的地哪怕填土回去后?也是凹凸不平的, 要用?小碎石, 也就是要把从戈壁滩上捡的那?些碎石填充到里头, 来达到道路平整。
为?了防止有草芽生出, 还得用?粘土掺草灰铺一层在上面, 夯实后?路就平稳到不会颠簸了。
而这些太过耗时耗力,他们要修一条大道出来的话, 除去农忙时节外,至少也得三年才能修到镇上。眼下这地是好翻的黄土地,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戈壁荒滩,挖也不好挖,光捡石头就得捡三个来月。
但?是只要能把这段打通,让路通到镇上的话,原本驾车两三个时辰才能到的,这样平坦的路只要一个时辰,或许更快也说不定。
而相比之下,草原上的路就好修的多,只要拔除一部?分草苗填石夯土就行,不过比较麻烦的是砍树造围栏,又得买树苗再种回去。
最难的还是开渠,干的人梦里都在刨土,而且三年内草原这水渠都挖不下来,坐在那?地上呼呼直喘气的人,谁没想过它?通渠有水的那?天,会哭的多么稀里哗啦。
毕竟那?么多的力全都出在这里,数不清的汗水滴进?地里,只盼着它?能早点通渠灌溉这片草原。
水渠忙碌,牧民们则忙着打草晾草,加固羊圈,做好羊群今年的配、种,以及扛上锄头去翻草地灭茬。
除了把草茎埋到地里熟化根草外,还要将?那?些准备在里头越冬的虫卵给翻出来,尤其蝗虫最喜欢秋季在地里头产卵,还把卵产在得很深,浅翻没用?,要翻一遍再犁。
姜青禾替牧民买了十头牦牛,所以每天都能见牧民拉着牦牛在犁地。犁完的草地有牧民在后?面撒种,撒的是草木樨和?田菁的种子,这两种不当牧草,而是用?来做草肥的。
当草木樨到了盛花期收割后?,把它?堆沤池里做底肥,或者是直接铲了翻入土中也可?以。
而田菁耐盐碱,在那?些盐碱风化的土地下种,等它?蕾花期时要么做沤肥要么翻入地里。这种草肥能使贫瘠的土壤在下一年里,又能生出更多草苗来。
除了这些,秋播春生的牧草也可?以播种撒籽灌水了,等着今年的雪水灌溉后?,明年有不少的牧草会占据苜蓿的地盘,在草原上生长。
而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姜青禾去了她买下的草原,一点点规划着未来这里的样子。
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徐祯从工房赶了回来,被她兴冲冲拉着到这片草原上来。
姜青禾站在大轱辘车的车板上,她带着毛绒绒的羊皮帽子,露出来的眼睛明亮有神?,手拉着徐祯要他看远处的草原。
她的脸颊两侧因为?冷而发红,一说话嘴唇裂开的地方?又出了点血,可?她脸上却有着奇异的神?采,她对?徐祯说:“那?片草原都是我的了!”
拥有草原的喜悦远比有很多的牲畜都要让人兴奋。
姜青禾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在他们面前她应该是成熟而稳重的,可?在徐祯面前,她终于能袒露自己的快乐、喜悦和?兴奋。
“反正我的钱都是你的,再买几百亩,你当草原最大的地主,”徐祯也笑,握着她的手,“下次这里就改名叫苗苗草原。”
姜青禾捶了他一下,两人抱在一起傻乐,其实这会儿的草原压根没有任何看头,万物枯黄,举目望去全是深重的黄棕色。
但?姜青禾跳下车,仍有兴致地规划,“这片地划拉出来,到时候种上马莲,等它?五月开花这片都是蓝盈盈的,多好看啊。”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爬到个缓坡上,指着远处蜿蜒往前的草原,她说:“这里到时候就撒各种能开花的草籽,一年一年地撒,那?样一年四?季都有花能开了。”
“你看,从这里开始,”姜青禾拉着徐祯指立一排木头的地方?,“那?就是草原去往边城的路。”
“在我们看见那?个大湖泊的地方?,我要在那?造一排的屋子,让过路的人住,把草原歇店开到这里来。”
姜青禾完全不用?拘束,她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倾泻出来。
屋子最好是两层或三层的,有很大露天阳台,反正这里很少会下雨,冬天在雪来临前就给它?遮盖住,那?时站在上面就能看见茂密的草原,吹着来自草原的风。
“再种些菜,养点牲畜,”姜青禾走下缓坡,“养些蕨麻,最抓点小猪崽,我还是想知道蕨麻猪是啥味的。”
猪当然也能在草原上放养,再养群鸡鸭,它?们可?以自己啄食虫子,放养出来的,肉质紧实还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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