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华犹豫了下,正准备点头,就忽然听庆元哥道:“沈凝,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沈凝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徐庆元,有些迟疑地问道:“庆元,你和鸿宇都不去吗?我还以为你们都会去,才会厚着脸皮提呢!”
徐庆元淡淡地道:“我们去,但是不方便带女同志,怕小华家里人误会。”
刘鸿宇听了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元哥,想不到向来闷不做声的元哥,在关键时候这么拎得清!
沈凝勉强笑道:“怎么会误会?我们是同学,又是老乡,庆元,我有点不能理解你的话……”她是听到刘鸿宇和徐庆元都去,才动了心思要去凑个热闹,这俩天,她和徐庆元待在办公室里校稿,她想多说几句,他都态度淡淡的。
她直觉,如果这次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怕是更难有这样近距离接触的可能了。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想着,也许换个环境,比如去朋友家坐坐客,能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她以前也跟着同学们去过同学家坐客,除了今天是除夕以外,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唐突。
徐庆元忽然问许小华道:“你包里还有糖吗?”
“哦,有!”她包里还真有糖,是前天发给心怡他们,剩下的两颗。
徐庆元让她递给沈凝,才道:“沈凝,忘记请你吃喜糖了,我和小华前些天定了婚。”
沈凝瞳孔微微睁大,有些吃惊地看着徐庆元,又看了眼许小华,“不是,你俩家不是故交吗?”
刘鸿宇忙补充道:“是故交,婚约也是俩家长辈早年就定下的。”边说,还边朝徐庆元悄悄比了个大拇指,实在想不到,他家元哥也有这么护人的时候,这可比他看的小说好看。
沈凝这时候才明白徐庆元的那句“不太方便”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女同志跟着人家跑到未婚妻家里过年,确实不太合适,有些尴尬地道:“不好意思,我不了解情况,是我唐突了。”
心里一时“突突”地跳着,明明差一点,她就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忍不住打量了下许小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还没她高,没她会穿衣打扮,没她稳重大方,学识定然也是比不过她的。
她再怎么看,也找不出,这姑娘比自己好在哪里?可是却偏偏入了徐家人的眼。
心里瞧不上是一回事, 面上沈凝还是一如既往,落落大方的做派。
朝前两步,拉着许小华的手, 似有些过意不去地道:“小华,不好意思,我压根不知道这事, 刚才是我冒昧了。”
许小华微微笑着摇头道:“没事, 沈姐姐。”
说完, 就把手抽了出来,转身和徐庆元道:“庆元哥, 你们是不是还挺忙的, 我让刘哥带我去图书馆看会儿书,等下午你们忙好了,我们再一起过去?”
半点没提什么邀请沈凝去她家吃年夜饭的话,毕竟庆元哥都已经把得罪人的话说在前头了, 她要是再因为顾及面子而违心地邀请, 那真是纯粹给自己找不痛快。
徐庆元看了下手表道:“大概下午三点,我去图书馆找你们。”
许小华点点头,又和沈凝挥手道:“沈姐姐,回头再见!”
沈凝笑着应了声:“好,回头再见!”
等许小华和刘鸿宇走了,徐庆元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接着干活。
沈凝望着他的背影, 总觉得有一些不甘心, 她和徐庆元, 既是同学,也是老乡, 现在又在京市里遇见,还有这样多来往、交流的机会,她一直以为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原来不是吗?
许小华这边,和刘鸿宇一出了外语楼,就笑着问道:“刘哥,你刚刚是不是故意咳嗽的?”
刘鸿宇忙道:“那可不是,我比你还想听沈凝会说什么,就是吧,我没想到,她在感情这事上,竟然也一点不扭捏,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要说出来,属实惊讶到我了。”
许小华也道:“我也没想到,不过还好刘哥你咳嗽了几声,不然我俩站那听完,再给人看到,也是挺尴尬的。”许小华觉得,这一层纱不彻底捅破,以后庆元哥和沈凝再一块儿合作,也不会那么尴尬。
要是真说出口,以后怕是见面都不好打招呼的。
刘鸿宇有些感慨地道:“今天元哥真是惊到我了,你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我们都只当他除了研究,眼里没别的东西,竟然也有心思这么细腻、敏锐的时候。”知道在小华跟前刷好感,知道和女同志保持距离。
许小华笑道:“是,我也没想到,”顿了一下,又道:“刚才沈凝开口说去我家的时候,我都懵了一下,一来和她不熟,二来,她和庆元哥的关系,刘哥你知道的,真要是带了回去,我奶奶和我爸妈怕是不高兴。”
刘鸿宇点头,“那可不,这大过年的,你带个对元哥有企图的人回去,不是闹得一家子都替你难受吗?”上次去参加小华和元哥的订婚宴,他就发现,许家对这个女儿还挺在乎的。
小华奶奶的意思,许家以后都是小华的。
这会儿,要是看着元哥带沈凝过去吃饭,那许家人还不如鲠在喉啊!
许小华又道:“就是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在学校里……”如果是普通同学,她今天定会欣然邀请。
刘鸿宇见她还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忙打断她道:“打住,小华,你可千万别犯傻,我和你说,感情这事里头,你同情谁,都不能同情情敌,知道吗?这可是大忌!”
许小华见他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笑道:“刘哥,我就这么一说。哎,对了,忘了问你,你怎么没回去啊?”
刘鸿宇摸摸后脑勺道:“家里人口多,房子不够住,就不想回去挤了,一个人在这边落得轻松自在。”
许小华有些不解地道:“人多热闹还不好吗?”她压根没觉得房子小是个问题,这个年代城里的住房都拥挤,一间房子用窗帘或木板隔成几间,是再正常不过的。
就是再挤些,一家人挤在一个大通铺上睡觉,也是有的。
刘鸿宇叹道:“人多,我呢,又是我爸偏爱的那一个,关键前头的哥姐和我不是一个妈妈,每年过年回家,他们都要为老头子偏疼我的事,闹上那么几回。”
许小华道:“那你确实还不如不回去,有点糟心。”
“糟心”俩个字,仿佛触到了刘鸿宇的某根心弦,忍不住和小华叹道:“我家的问题,就是我妈同情情敌的结果。”简单地把家里的事,和小华说了一遍。
他爸爸的前妻在麻将桌上傍上了个当官的,就坚决和他爸爸离婚了。
他妈妈却觉得爸爸前头的妻子不容易,人家每次来看娃,她就好吃好喝地招待,人家再嫁了,她也毫无怨言地帮着养孩子。
好嘛,那女人跟后来的丈夫处不好,又闹了离婚,但发现他妈妈是个软和性子,就不要脸地以哥姐的名头,三天两头往家里跑。
建国前,那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那个女人才是刘家的大房,而他妈妈不过是个妾。他妈不知道为此抹了多少眼泪,却还认为,那女人被离婚,不容易什么的。
也就是当时爷爷奶奶还在,果断地勒令爸爸不准再见那个女人,家里这才消停点。
但是那个女人那段时间来回跑,可不是白跑,暗地里在哥姐面前诋毁、中伤他妈妈,还说她和爸爸离婚,都是因为他妈妈的插入,让哥姐自小就对他没个好脸色,有时候还动手脚。
长大些,哥姐又觉得爸爸偏心,手里的钱都私底下贴补他了。真是天地良心,他也就一个月从爸爸那里领十五块钱生活费而已。
家里每年过年,都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所以他今年过年,就不想回去。
许小华轻声道:“刘哥,还真看不出来,你有个这么糟心的童年,平时看你乐呵呵的。”
刘鸿宇苦笑道:“祸福相依吧!虽然小时候的日子不好过,但是爸妈的爱,我确实是独享了。”又和小华道:“所以,千万不要同情情敌,不要给你的敌人接近你生活的机会,你都不知道她会在哪里给你埋炸`药。”
许小华忽然就理解,他为什么爱好文学来,一个内心敏锐的人,对生活和人事的感触,往往会更多一些。
轻声道:“刘哥,我觉得你如果坚持,以后肯定能成为很好的小说家。”
刘鸿宇笑道:“真的吗?不是安慰我吗?”
“不是。”
刘鸿宇望着她笑道:“谢谢小华妹妹,到时候要是出书了,我就把你写进我的前言或者后序里,感谢小华妹妹在1964年的除夕,对我的鼓励。”
许小华笑道:“你加油,我能不能在畅销文学著作中,留下名字,就全靠刘哥你了!”这是以前心怡对她说的,上报纸要靠她的话,许小华觉得,用在这里也很应景。
中午,俩人就在食堂里吃了点面条,下午三点钟,刘鸿宇就喊她道:“小华,走吧,元哥估计来了。”
小华忙把书收了起来,快到图书馆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雪,已经薄薄地在台阶上铺了一层,有三两只麻雀飞到了门里来,又吱吱喳喳地叫着要飞走。
徐庆元站在门口,望着外面的雪出神,他的背影莫名地看起来有些落寞,许小华想,他可能是想到他爸爸。
这个天去边疆,日子可不好受。
刘鸿宇忙喊了声:“元哥!”
徐庆元听到声音,回头朝俩人招了招手,他的脸上神色淡淡的,望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却是带着点暖意。
许小华笑问道:“庆元哥,你的活做完了没?”
“没有,剩下的,初二再来校对,先走吧,今天公交应该慢得很。”说着,递了一把伞给刘鸿宇。
然后带着小华,撑了一把伞。
一出图书馆,一股凌冽的寒意扑面而来,许小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徐庆元把他拉到了自己右边来,挡在了他身后。
许小华捂了捂耳朵,和俩人道:“这天可真冷,你们晚上住我家吧,回来估计也没车了。”
刘鸿宇笑道:“我听元哥的!”
许小华又抬头问徐庆元,“庆元哥,你说呢?”
徐庆元点头:“好!”
几人等了二十来分钟,公交才到,车厢里也被乘客鞋底上的雪水,弄得湿漉漉的,徐庆元拉着小华的胳膊,往里面走了走,叮嘱她拉好扶手。
人很多,不到两站,车厢就挤满了,徐庆元不动声色地护在许小华的身后,旁边的刘鸿宇看得心里都微微慨叹,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羡慕。
他和元哥同寝室三年多,知道他这人虽然面冷心热,平时却不声不响的,像块榆木疙瘩一样,这找了个对象,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
而让元哥变化这么大的,是因为找了个合心意的对象,纵然车窗外雪花纷飞,他想,在元哥心里,大概也是没那么冷的。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有个女同志尖叫了一声:“流氓!”
车厢里瞬时静寂得可怕,都默默地朝她女同志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挺年轻的姑娘,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穿得很时髦,淡绿色的细呢子大衣,里面是米色的高领子毛衣,头上带着米色的绒线帽,穿着一双黑色的高帮皮鞋。
此时正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一个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小伙子,气忿不已地道:“你干什么?这可是公共场所,你就敢耍流氓!”
那小伙子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黑色袄子,领口还有些明显的油污,微微笑着道:“这位同志,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耍流氓,我怎么你了不成?”
“你……你刚刚……刚刚……”
小伙子侧了侧耳朵,“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我怎么了?”
姑娘死死咬着嘴唇,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半晌道:“你不要脸,你就是对我耍流氓了,你不要脸,你个下三滥的狗崽子……”
她刚骂两句,那小伙子就沉了脸,恶声恶气地道:“同志,你别以为你是女同事,就能随便骂人,把我惹毛了,我可控制不住脾气。”说着,还扳了扳手掌,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姑娘又恨又气,到底是不敢再骂,一个人站在那里哭。
许小华看得皱眉,扬声道:“姑娘,这附近离公安局挺近的,车里人多,你不方便说,咱们去公安局说呗!”
那姑娘哭得正泪眼朦胧的,抬头朝许小华的方向望了望。
许小华又道:“我让我哥和他同学,给你帮个忙,你说他耍流氓对不对?”又道:“这车里的人都可以给你作证!”
姑娘咬牙道:“对,他就对我耍流氓了,他刚才摸了我胸,他不要脸!”本来觉得难以启齿的事,见忽然有人支援她,好像也觉得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
她这话一出来,车里的人议论纷纷,有人直接和司机师傅道:“师傅,要不你直接开到公安局门口吧,这姑娘看着还小呢,没这么欺负人的。”
又有个大姐嘀咕道:“他刚才还掰手腕,吓唬人家小姑娘。”
“就是,我都看不过眼,你听他那话问的,不是故意调戏人家小姑娘吗?当谁不懂呢!”
见有这么多人声援她,本来还抽泣着的姑娘,立即也不哭了,快两步跑到许小华这边来,转头和流氓道:“你不仅耍流氓,你还恐吓我!你等着,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候刚好到了一站,公交车门开了,流氓见事情闹大了,也不敢耍嘴皮子,立即就跟着人往外涌,徐庆元叮嘱小华一声:“你先回家去!”立即拔腿追了出去。
刘鸿宇忙跟在后头帮忙。
吴庆军正从东门大街的副食品店出来,就看到徐庆元在追着一个人,后面还有人大喊:“抓流氓,抓流氓!”
吴庆军立即就把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上前去堵住了那小伙子的路,三两下把人按在了地上,扭着他胳膊问徐庆元道:“庆元,怎么回事啊?”
许小华到底不放心,和刚才的姑娘一起下了车,见人被抓住了,都微微松了口气,姑娘恨恨地道:“等着吧,他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等到了近前来,发现吴庆军身上的衣服,姑娘眼前就是一亮,上前忙道谢道:“谢谢解放军同志,这人在车上对我耍流氓,这几位同志见义勇为,要帮我把他送到公安局去!”
吴庆军点点头,望了眼徐庆元和许小华道:“我陪你们去。”
他今天穿着一身空军的衣服,一到公安局里,里面的同志就忙站起来问道:“同志,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吴庆军让那姑娘把事情经过讲一遍,那姑娘立即开口道:“同志,你好,我叫卫沁雪,今天从空军大院那边出来,准备回家……”这么会儿,她似乎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口齿清晰地把事情阐述了一遍。
许小华觉得“卫沁雪”这名字有点耳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等录好了徐庆元、许小华几人的口供,徐庆元看了下时间,见已经四点半了,问询是否能先走,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转身和吴庆军道:“庆军,今天谢谢你的帮忙,我们先走一步。”
吴庆军点点头。
卫沁雪忙过来抱了一下许小华,“小华同志,今天真是谢谢你和你朋友,如果不是你们,我今天就白被欺负了。”她确实是真心感谢许小华,在许小华没开口之前,整个车里都没人敢替她说一句话,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流氓欺负她,就是现在想起来,卫沁雪还觉得有些委屈。
许小华见她又要哭,忙安慰她道:“没事,你也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压力,犯错的又不是咱们。”她知道,女同志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羞耻、难以启口什么的,可能事后还会陷入自我怀疑和谴责中。
卫沁雪点了点头,知道许小华的话,确实是一片好意,诚恳地道:“我知道,我一定会让这个流氓付出代价,真的谢谢你,小华同志。”
等许小华他们走后,吴庆军的口供也录完了,刚向卫沁雪辞行,就听她仰着脸,有些紧张地问道:“解放军同志,你可以送我回家吗?这天都黑了,我心里有点怕。”说着,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吴庆军犹豫了下,想着这小同志今天估计是被吓狠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他本来是要去呦呦家吃晚饭的。
路上,卫沁雪问吴庆军是在空军哪个团?然后才轻声道:“吴同志,你可能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去空军文工团了,以后你有空的话,来看我们的演出好不好?我舞跳得可好了,我们团长都夸我呢!”
吴庆军心里惦记着去呦呦家的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
等把人送到了家,吴庆军准备告辞,卫沁雪喊住他道:“吴同志,今天真是谢谢你,你记住我的名字好不好?我叫卫沁雪!”
她不过十八九岁,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因紧张、羞涩,脸上还有些红晕,让人心口都不觉跟着一软,“好,卫沁雪同志,我记住了!外头冷呢,你快点进去吧!”
“哎,好!”
等他走了,卫沁雪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个流氓,脸上还有些忿忿的,转头就回去找爸妈,打定主意要给这个流氓一点教训!
这边,五点多一点,沈凤仪见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孙女还没回来,有些担心地和儿媳道:“小花花怎么还不回来呢?会不会挤不上公交车啊?”
秦羽心里也有点着急,“妈,我去找找看,别路上摔跤了。”说着,就围了围巾,准备出门去。
不想,院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只听小华喊道:“奶奶,爸妈,我们回来了!”
婆媳俩赶忙出来,见三人撑着伞,脸都冻得红通通的,忙让他们去炉子跟前暖和一下,问道:“是不是赶不上公交车啊?怎么搞得这么晚?”
许小华忙道:“本来四点就能到家了,在车上遇到有人耍流氓,欺负一个姑娘,我们就帮忙了下,把人送到公安局去了。”
沈凤仪听到还有这么一出事,有些担心地道:“怎么还叫你们碰到了,我以前也听人说,有些不务正业的,就在车上欺负女同志,你以后坐车还得注意点。”
“我知道,奶奶!”
徐庆元在一旁接话道:“奶奶,你不用担心,以后我每周都送小华回来。”
沈凤仪笑道:“那再好不过,有庆元在,我这心里也放心一点。”
刘鸿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沈奶奶,不好意思,又来你们家叨扰了。”
沈凤仪忙摆手道:“鸿宇,你别客气,我就猜着,你们肯定有人没回去,让小华喊你们来一块儿吃饭。你们赶紧洗洗手,饭菜都好了,咱们先吃饭。”
许家的年夜饭准备得比较丰盛,有卤猪蹄、酱鸭、松鼠桂鱼、银芽里脊丝、椒麻贡菜、酿馅尖椒、皮蛋豆腐和一份南瓜羹汤。
饭桌上,许九思又问起女儿:“你们今天帮助抓人,没有受伤吧?”
徐庆元摇头道:“没有,叔叔,人也不是我们抓到的,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熟人,是他帮的忙。”
许九思点头,“那就好!”
沈凤仪给刘鸿宇夹了一块猪蹄,笑问道:“是你们同学,还是谁啊?”
徐庆元轻声道:“是吴庆军。”
沈凤仪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哦,是这孩子啊!今天他们部队里不应该有大锅饭吗?怎么还出来了。”很快又想到,大概是去看呦呦她们了。
想到了曹云霞母女,就想到了今天独自过节的大儿子,心里微微叹气,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怀安有没有本事折腾一口热乎的饭菜出来?
许呦呦这边,一直等到七点钟,还没见吴庆军的身影,饭菜冷了又热了一遍。
曹云霞望着黑黝黝的窗外,嘀咕道:“呦呦,庆军今天是不是有事耽搁了,来不了啊?”
许呦呦淡淡地道:“可能吧,再等半个小时,不来的话,就算了。”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了敲门声,许呦呦忙起身去开门,身上还堆了不少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呦呦道:“呦呦,真对不起,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这么久。”
曹云霞笑道:“人来了就好,我把饭菜热一遍,就可以吃饭了。”
许呦呦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轻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吴庆军就把帮着徐庆元他们抓流氓的事说了,还说了送卫沁雪回家的事儿。
许呦呦淡淡地道:“怎么是你送回去,这不是徐庆元和许小华他们帮的人吗?”
吴庆军挠挠头道:“可能是看我穿了一身空军衣服吧,她喊我‘解放军同志’,我也没法子拒绝。”顿了一下又道:“哦,这姑娘说她马上就要来我们这边的文工团,是跳舞的。”
许呦呦轻轻瞥了他一下,“下不为例!”
吴庆军见她有些吃醋的模样,嘴角就差笑咧到耳根了,“哎,好,呦呦,我都知道的。咱们翻过年来,不就订婚了吗?你和你爸妈商量了日子没有?”
曹云霞端了份红烧排骨过来,笑道:“你们俩自己商量就好。”
吴庆军又道:“那要不要问问你奶奶他们,还有许小华她爸妈?”
许呦呦还没开口,一旁的曹云霞就叹道:“唉,庆军,那边先不喊吧,都是我连累了呦呦,她奶奶和叔婶他们还生着我气呢,这个节骨眼,怕是不想来参加呦呦的订婚宴。”
吴庆军宽慰道:“曹姨没事,那我回头问下我爸妈的时间,我正月十五以后,估计还得出任务,那就在十五之前。”
曹云霞笑着应道:“哎,好!”说着,又喊女儿一起去帮忙端菜。
俩人一人一句,这件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定了下来。
许呦呦起身来,望着窗外的雪花和院子里隐约的灯火,有些怔怔地想:这是她愿意的吗?是她期待的婚姻吗?
好像在什么时候,她已然忘了问自己,是不是喜欢,是不是愿意?
如果她爸爸在,这时候一定会问询她的意见,一定会让她仔细斟酌考虑。
她正出神,就听妈妈喊她道:“呦呦,你把那盘烤鸭端过来,菜就齐了,庆军晚上还得赶回部队去呢!”
许呦呦忙应了一声,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纷纷扰扰的,似乎不给黑夜思考的时间,迫不及待地要在天明之前,把大地铺满白色。
第051章
年三十, 远在杭城曲水县的许家村里,李荞荞正在听着继母牛大花冷嘲热讽地道:“我看你和许小华,以前俩个人好成一个人一样, 怎么,这回人家飞回金窝当凤凰去了,也没把你一起带着去吗?”
边说边瞄着继女的神情。
李荞荞端着碗, 望着碗里的红薯杂粮饭, 有些木讷地道:“妈, 那是小华的亲爸妈,又不是我的。”
牛大花立即用筷子敲了一下桌子, 冷哼了一声道:“咋地?嫌弃我和你爸对你不好, 想着自己也是被捡回来的就好了?”冷淡地看了一眼这个继女,又接着道:“你可想得美吧!咱家就这条件,你弟弟妹妹都饥一餐饱一餐的,我和你爸可没那好心眼子给人家养娃。”
就是这个继女, 她也是不想养的, 要不是左右叔伯邻居看着,她早想把这个拖油瓶给扔到山上去。
别说养别人家的孩子了。
李荞荞忙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捏着筷子的手却不由紧了紧。
牛大花见她尚算乖巧,这才换了话题道:“呐,我都听说了,你们这劳动大学, 每个月还发三块钱给你们当生活费用, 你这回回来, 身上想必还攒了些钱吧?给你弟弟妹妹发个压岁钱吧!”
李荞荞立即放下了碗, 从怀里拿出两张一毛的纸币来,“妈, 我给弟弟妹妹准备的。”
牛大花抬眼看了一下,见只有两毛钱,正皱着眉要骂人,就听李荞荞道:“妈,我给你和爸也准备了。”说着,递了两张一块的纸币过去。她知道,回来肯定有这么一茬,早就准备好了,没想到牛大花能忍到年三十才发作。
牛大花把钱揣在了腰里,仍有些不乐意地道:“四个月呢,你就攒了两块钱?”
“妈,我们那边牙膏、牙刷、卫生纸都要自己买,所以剩的不多,等开学了,我再努力多攒一点。”
牛大花还要再说,一旁的李永福到底开口了,“行了,安生吃顿饭吧!”
桌子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闷茄子,一份油渣炒白菜,一盘子烀土豆和一碟子腌萝卜。李永福给俩个小些的孩子各夹了一块红烧肉,准备夹第三块给长女的时候,忽然听到婆娘咳了一声,立刻就把筷子头一转,色泽匀亮的红烧肉掉到了牛大花的碗里。
李荞荞没有抬头,默默夹了一筷子腌萝卜,就着红薯杂粮饭吃。
等一家人吃完了,李荞荞主动把碗筷洗了,才回到和妹妹的房间里,妹妹春妮往里面挪了挪,有些不乐意地道:“姐,许家空着呢,你咋不去许家住?”
李荞荞淡淡地道:“她家没人,我一个人咋去住?再说,小华又没给我许家的钥匙。”
春妮有些不信地道:“怎么可能,你和小华姐关系那么好,她咋会不给你钥匙,要是妈再把你赶出去,你晚上住哪?”
李荞荞望着窗外的积雪,轻声道:“那就冻死呗!”其实小华早就和她说了,让她去许家住。可是现在许家一个人都没有,她要是开了许家的门,牛大花肯定跟着进去拿东拿西的。
寒假学校里,不准学生留宿,不然她不会回这个家,她现在只盼着学校早点开学。
她正想着,就见妹妹忽然坐起身来,凑近了她道:“姐,你不会真就攒了两块二毛钱吧?一个月三块,四个月得有十二块钱呢,你至少能攒下一半才对。”
李荞荞抬头望着她的脸,微微笑道:“是,怎么会就两块二呢,悄悄和你说,我还有八毛钱呢,想着马上雪化了,给你和秋生买点桔子片吃,你要是告诉妈的话,回头吃不到可别怪我。
不得不说,这个妹妹有些了解她。她确实攒了一半,加上小华跟着妈妈走之前,给她留下的4块钱,她一共有十块五毛钱,但是为了能安生地过完这个暑假,她拿出了两块二哄牛大花,现在还有八块三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