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慧一听就知道了方位,那边住的一般都是老京市人,有些家底的,房子都是独门独院的,听来,这小许家里条件倒不差。说起话来,也条理清晰。
眼睛瞥到许呦呦有些松垮和散乱的头发,心里暗叹道:就是这姑娘家的规矩似乎差了点。
这还在家属楼里呢,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今天要是不来这一趟,等这俩人就这么从门里出去,明天这空军大院里,怕是得流言满天飞了。
想到这里,顾向慧走近摸了一下许呦呦的衣服,“小许,你刚来的时候,在外头等了不少时候吧,这衣服像是都湿了,要不要去我那里换件再走?”
许呦呦忙谢道:“不用了,就外面湿了一点,谢谢顾大姐。”
顾向慧又抬手给她把散下来的头发,往耳后夹了一下,“今儿风真大,把人脸都吹木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许呦呦心里却一跳,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从床上起来,忘记整理了头发,有些尴尬地道:“谢谢顾大姐。”
此时的许呦呦,觉得自己在顾向慧跟前,已然无所遁形。又下意识地安慰自己,吴庆军马上就会向部队里打报告,到时候他俩的事,就算过了明路了。
顾向慧握着许呦呦有些发烫的手,和吴庆军道:“庆军,你去后勤部说一下,借他们的车送下小许回去,就说是我说的。这外头风大雪大的,照顾你们家属,也是我的责任。”
顾向慧本来就负责后勤部运输的工作,吴庆军见她这样说,忙道谢。他心里也觉得呦呦要是再冒着风雪回去,可能会冻感冒。
经历了刚才的插曲,他觉得自己的对象就像一朵娇艳的花,要小心地呵护。
等吴庆军去联系后勤部那边,顾向慧又扯家常一样,问起了许呦呦的工作、家庭情况,等听到她自己毕业于京大,现在在《中央党报》任职,爸爸是外文出版社的副主编,叔叔在西北搞国防建设,婶婶是京市六中的老师,妈妈因为身体不好,这些年在家休养。
觉得庆军这对象找的还不赖,搞不好她那老同学张建英会满意。
等聊得差不多了,吴庆军也回来了,顾向慧把俩人送上车,才拿着搪瓷缸子回家。
丈夫屈成志正在看报纸,见妻子回来,随口笑问道:“向慧,怎么样,见到人没?”
顾向慧把手里的搪瓷缸子交给了保姆,才低声和丈夫道:“幸好我去了,庆军的室友最近不是出任务去了嘛?你说孤男寡女的,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差点就闹出事来了。”
“哦?庆军胆子这么大啊?”
顾向慧瞪了眼丈夫,“你别说庆军,谁不是那个年纪过来的,你当年又比庆军好多少?”接着才道:“今天外头雪那么大,那个小许过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我猜肯定是换衣服,俩个人一时没刹得住车。”
屈成志道:“没到那一步吧?庆军的婚事,怕是吴首长夫妇还要过问的,要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闹出大动静来,我以后都不好再见老领导。”
顾向慧道:“没有。”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小许不会还能装没事人一样。
屈成志有些不放心地道:“你确定?”
顾向慧点头,“你放心,我不会看错的。”
又把许呦呦的家庭背景和工作,大致地和丈夫说了一下,末了道:“听着是不错的,你说,这事我要不要和庆军妈妈通个气?”
屈成志忙道:“肯定得说一声,这一回没出事,不代表没有下一回。你能每次都去的那么及时?再说庆军也有休假的时候呢,万一在女同志家里发生了点什么,回头庆军又后悔了,怎么办?”
顾向慧点点头,“你说的对,我现在就给建英打个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就接了起来,对面的张建英得知儿子处了个对象,忙详细地问了几句,等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又问道:“向慧,你说,刚才庆军把那姑娘送回家了?刚才才走的吗?你那天也黑了吧?”
顾向慧看了一眼丈夫,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建英,你脑子真是好使,这么点蛛丝马迹,都能被你发现。”
顿了一下又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还好我今天去的早,没出什么事儿。老屈的意思,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得和你们夫妻俩通个信。”
对面的张建英立即道:“谢谢,这事我不同意,麻烦你们先帮忙盯着庆军,我最近抽出空来,就去一趟。”
等挂了电话,顾向慧叹道:“好嘛,庆军会不会反悔我不知道,他妈妈不同意倒是真的。”又和丈夫道:“你最近给庆军多安排点任务,最好是出去十天半个月的,等建英过来了再说。”
屈成志点了点头,“行,这事好办。”
周末见了许呦呦以后,许小华就把这个人抛在了脑外,一心一意地奋斗在工位上。
如她先前猜想的一样,舒雯雯确实是看她不顺眼,见她在二区工作顺手,没几天又要把她调到三区去。
不同于一区和二区负责空罐的洗涤,三区主要负责空罐的钝化处理和玻璃罐的漂白浸泡。
玻璃罐的漂白浸泡处理还容易些,重点是铁皮罐头的防钝化,需要采用药剂。
隔周周一早班班会的时候,舒雯雯说把许小华调到三区去,不仅是谢心怡,就是叶禾苗都有些惊讶,出声提醒道:“舒班长,这一部分要使用化学药剂,小华才刚来不久,对这些东西完全没有概念,要是处理不好……”
舒雯雯微微笑着道:“我是看许小华好学的很,想给她一个机会,没事,我带着她操作,不会有大问题的,这些活不能一直我们老员工干,也要教教新人的。”
她说的在情在理,叶禾苗就是心里有疑问,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再驳了她的面子。
许小华直接举手道:“对不起,班长,这个工作我不能胜任。”许小华现在庆幸,自己先前拉着心怡提前学习了下,知道三区到底是个什么工作情况。
不然肯定就会当一般的转岗工作,带着学习和挑战的心理接了。
这个铁皮罐子的钝化处理,需要用到重`铬酸钠和氢氧化钠,先使铁皮钝化,另外还要加一些磷酸三钠减低水的硬度,以及去油污处理,还要加上少许土耳其红油,使锡层表面更容易和重`铬酸钠起作用。
整个过程首先要在二重锅中将水加热,再倒入试剂,处理好空罐后,再用自来水清洗。
她在上一世看过很多试剂出事的新闻,上周末去京大上课的时候,就顺便问了刘鸿宇这些试剂会不会有什么伤害?
刘鸿宇告诉她,这个工作劳动强度大不说,那些试剂如果不小心碰到皮肤上,皮肤就会异常瘙痒,而且蒸发出来的蒸汽对人体有害,特别是呼吸道和眼睛。
为这事,她还特地去问了技术部的人,他们隐晦地说,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国外有的工厂已经采用连续运转设备来完成对空罐的钝化处理。
但是她们国家,目前还不具备这样的技术和条件。
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三区的员工,每个月多加五块钱工资。
许小华听着,心里有些伤感,但也知道,华国尚处于初期建设阶段,很多技术和设备都在慢慢更新中。
她佩服那些用身体和生命奋斗在工作前沿的人,比如在西北搞国防建设,连女儿回家都没法回来见一面的爸爸;也包括这些以牺牲健康为代价,为自己的小家撑起一片天的普通工人。
但是许小华自问,她是退缩的,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要照顾他们的晚年,她还答应了荞荞,要攒钱给荞荞在县城里买一个工作。
即便这个试剂的伤害,只是一点点,许小华也不敢做出这样的冒险。
离开技术部的时候,她的心情有点沉重,问技术部,是否能给三区的员工额外加一些医用防护口罩和防护镜。
技术部的人苦笑道:“许同志,你说的这些都是紧缺的医用和国防物资。”
许小华哑然。
此时,舒雯雯见许小华不同意,冷笑着问道:“哦,许小华,你对我分配给你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吗?”
许小华点头,“是,班长,我有点不同的意见,第一,我没上过高中,我搞不清楚那些试剂,怕浪费了材料,造成厂里的损失;第二,我才刚来不到半个月,据我所知,这个工作都是老员工在做,而且都是年龄在四十岁以上,成了家的,我想厂里这样安排,肯定有厂里的理由,我不符合条件。”
就是这个理由明面上不好说,所以她要是不是好奇问了刘鸿宇几句,也压根想不到,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工作,竟然还藏着健康隐患。
舒雯雯见她这样伶牙俐齿,带着几分冷笑道:“行,我回头就和人事部那边说,你不服从组织安排。”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许小华却是丝毫不惧的,大不了这份工作不干,她也不能拿自己的健康来冒险,点头道:“那麻烦舒班长跑一趟了,要是需要我去说明情况的话,我一定会积极配合。”
她这话让舒雯雯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但是到底也没真的去人事部,她在这个厂里干了十来年了,对三区的工作早已心里有数。
就是想不到,许小华一个新来的临时工,竟然也会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心里却是又给许小华记了一笔。
没想到她没去,许小华那边倒先一步去找了梁安文,说换车间转岗的事了。
第029章
早班班会结束以后, 叶禾苗单独问舒雯雯道:“雯雯,你怎么忽然把许小华安排到三区去啊?你先前不还说,这姑娘后面有人撑腰吗?”
舒雯雯撇撇嘴道:“估计也就是家里凑了钱, 找了梁安文的关系进来的,又不是亲戚,梁安文后面还能接着管她不成。”她在厂里干了十多年, 知道这些走后门进来的, 人家只管收了钱, 将你弄进来,进来以后怎么办, 人家可完全不管的。
叶禾苗见她语气不好, 试探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啊?”
舒雯雯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才道:“还是我家那个侄女的事儿,上周末我回娘家, 我哥又问我, 侄女的工作到底什么时候给安排?连我妈都跟着凑热闹,说我是亲姑姑,又不是她抱养来的,怎么这么点事儿,都不替侄女上心?”
舒雯雯现在也后悔,先前在娘家将话说的太满了, 以至于现在再说为难的话, 娘家人只当她不上心。
昨儿走的时候, 妈妈送的她出门, 说:“姑娘,你就是不替你哥嫂操心, 也要管管你老娘呢,你这事一天不办好,你嫂子就在家里摔摔打打的,给我脸色看呢!”
她昨晚上,为了老娘的这句话,一晚上都没睡好。
今天一早看到许小华,就有些来气。
叶禾苗给她出主意道:“我看你还是去人事部那边使使劲,你好好说,正式工不行,临时工总可以吧?”顿了一下又道:“不然你就去问许小华,她是怎么进来的,就走她的路子。”
这个说法,倒是让舒雯雯心里一动,准备中午休息的时候,就去问下许小华。
许小华压根不知道,舒雯雯又把脑筋转到她身上来了。一下工,就和心怡一起去食堂了。
俩人一出车间的门,谢心怡就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道:“舒雯雯今天发神经吧,竟然要把你调到三区去,还好你没有上当。”
谢心怡妈妈是厂里的老员工,厂里有哪些坑,都一早和她交代了。今天早班班会,听到舒雯雯安排小华去三区,她心口都忍不住冒凉气。
许小华轻声道:“我也没想到。”她都觉得舒雯雯有些疯魔了一样,做起事来不管不顾的。
心怡安慰她道:“你别太往心里去,她就是欺负你是新来的,等以后咱们也混成老员工,她就不敢再这样乱来了。”
许小华却不这么想,她一个新手,对上舒雯雯这个十几年的老员工,能踩雷的地方,真是防不胜防。
她是来工作学技术的,又不是来搞斗争的,没必要把时间和心力花费在提防这人身上。打定了主意,就准备先和梁干事那边打个招呼,能不能早一个星期调到别的车间去。
和心怡道:“心怡,等回吃完饭,你先回去,我去趟人事部,找下梁干事。”
谢心怡轻声问道:“你要把这事和梁干事说吗?”好心提醒她道:“虽然梁干事上次说了,让你有事可以找她,但是小华,三区毕竟比较特殊,梁干事怕是也不好为你出头。”
俩人正小声聊着,不想转弯就碰到了梁安文,许小华忙打招呼道:“梁姐姐,我一会可以和你坐一块吗?有件事,想请您帮帮忙。”
她觉得,不管人事部那边的态度是什么,她都有必要上报一下,舒雯雯不就打赌她一个新来的临时工不敢惹事,受了委屈或不公的对待,必然会默默咽下苦水吗?
这口苦水,她非不咽。她就不信了,这么大的一个工厂,舒雯雯一个空罐车间的轮班班长,就能在这个车间里压着打她了?
梁安文见是许小华,温和地笑道:“可以啊!”又主动问道:“小华,你来这边有大半个月了吧?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好,梁姐姐。”
梁安文见她旁边的谢心怡,苦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问了一句:“小华,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许小华就把舒雯雯要将她调到三区的事说了,也没说舒雯雯是故意的,只是委婉地表示,自己才初中毕业,不熟悉那些试剂,其次她见那边都是老工人,这项工作肯定是要选有多年经验的操作工的。
末了才道:“没想到我推辞以后,舒班长很生气,说我不服从安排,要去人事部上报我的情况,我想先问下梁姐姐,这件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意思,就是担心厂里会不会将自己辞退了。
梁安文没想到,舒雯雯竟然会这么逮着许小华欺负,当初许小华还是她带过去的呢!
她在人事部多年,对这些车间班长、师傅欺负人的事,也时有耳闻,就是被欺负的都想着息事宁人,不说上报给厂里,就是她主动去问,对方也帮着遮掩,就怕后面再被报复。
她还和丈夫讨论过这件事,丈夫说:“有人的地方都有斗争,你以为你能给他们解决问题,可在人家心里,你一个坐办公室的,最多走走形式,你还能每天盯着他们不受欺负不成?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地要每天面对这些班长和老师傅,要从人家手底下学经验,好糊口饭吃的。”
她后面见管不了,也就没再理会这事。
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真有人报到她面前来了。
立即安抚住许小华道:“小华,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你应对的很好。三区……三区的操作工工资比别的岗位多五块钱,所以要求也更严格一点,不仅要有基本的实操经验,而且还必须上报给人事部通过。舒雯雯临时调你过去,本来就不合规矩。”
至于为什么多5块钱,梁安文是清楚的。
许小华这时候才知道,舒雯雯根本就没有权限将自己调到三区,她就是欺负自己是临时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回头自己要是真在三区出了什么问题,她可能还会倒打一耙。
旁边的谢心怡帮着搭腔道:“梁干事,今天舒班长可生气了,当众批评了小华不说,还说要上报呢!我担心她后面会对小华有意见……”
许小华听到谢心怡这么说,不觉有些侧目,她知道这个姑娘来这里上班,是得了家里叮嘱的,不招事不惹事,现在却帮着她,在梁安文这里给舒雯雯上眼药。
梁安文微微笑道:“不用担心,小华,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你在每个车间轮岗一个月的吗?我看你现在在这边做得挺好的,下周就换个车间,你看可不可以?”
许小华忙道了谢。
等从食堂出来,许小华信誓旦旦地和谢心怡道:“心怡,明天我给你带俩个鸡腿!”
谢心怡笑道:“一个就可以了,你奶奶要是知道你把俩个鸡腿都给我,可得心疼自个孙女的。”顿了一下又问道:“小华,你都这么大了,咋还有鸡腿吃啊?不用留给弟弟妹妹或者侄子侄女吗?”
“我家就我一个,哦,以前还有个堂姐,最近和我大伯他们搬出去住了。”
谢心怡有些羡慕地道:“你真是好命,你妈竟然就生了你一个,我妈也疼我,可是我上头还有俩哥哥呢,都成了家,家里鸡腿都是小娃娃们的。”
许小华安慰她道:“没事,以后我奶奶买到鸡,我都给你分鸡腿。”这个年代,像她家只有一个孩子的,确实很少。她想,大概是她走丢以后,爸妈心里愧疚,不愿意再多生的缘故。
爸妈为她付出了很多,所以她更要爱惜自己的生命和健康,才有机会好好地侍奉他们的晚年。
谢心怡望着她笑笑道:“不用,加明天的,我都吃了你家俩个鸡腿了!咱们还是多努力,好好学本领,希望早点加工资!就是一个月多两块钱,我也能多买好些鸡蛋吃了。”
许小华想,她也得好好努力,她还答应了荞荞,要攒钱给她买工作呢!
换车间的事情解决了,许小华再回到空罐车间来,心情都轻松很多,不想,刚到工位上,舒雯雯就走了过来,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许小华正诧异着,就听她开口道:“小华,我有个私人的事情想问下你,你是怎么进的罐头厂?找的谁帮忙?”
这次没有怪腔怪调的,也没有冷冰冰的,相反还相当温和。
似乎怕许小华不说,又补充道:“我家有个亲戚想来,找不到门路,所以问下你那边,知不知道谁可以帮忙?”
许小华知道,她说的“亲戚”应该就是她侄女舒青梅。
舒雯雯见她不开口,语气更缓了一点,“小华,今天早上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是看你虽然进厂时间短,但是学习态度很好,所以想让你多学点东西。你当着大家的面驳了我的脸面,我一时下不来台,语气就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顿了一下又道:“咱们以后共事的时间长着呢,你会发现,我就是个急脾气,但是对车间的人,真没有什么恶意。”
最后几句,在许小华听来,就是半哄半威胁了。
想了一下,回道:“舒班长,这个工作,是我亲戚给我找的人。”
舒雯雯听她开了口,忙追着问道:“找的谁啊?我们单位里哪个部门的人,有送礼吗?”
“没有送礼,是我家亲戚的同学。”
舒雯雯盯着她的脸问道:“我们单位里对接的是谁?”
“曲副厂长。”
舒雯雯的眼眸顿时一缩,支吾着问道:“你是通过曲厂长的关系进来的?小华,你没蒙我吧?你要是通过曲副厂长进来的,怎么会只是个临时工呢?”
许小华见她不信,随口道:“我家亲戚是这样和我说的。”
舒雯雯尬笑了两声,“你家亲戚是蒙你呢,要真是这样,肯定不会是车间里的临时工,再怎么样也是坐办公室的。”
许小华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舒班长,要是没事,我就先干活了。”
“行,你去吧!”
等许小华转身走了,舒雯雯心口还忍不住狂跳了两下,她觉得许小华刚才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
她怎么都没想到,介绍许小华进来的人会是曲副厂长!
晚上回家和丈夫聊了下,丈夫一手捏着酒杯,一手夹着花生米,和她分析道:“八成是蒙你的呢,你还能去问曲厂长不成?她这是又不想告诉你,走的什么门路进来,还想着吓唬你一顿,让你下次不要欺负她。”
舒雯雯听的半信半疑的,这一晚上到底是因着这事,半宿没阖上眼。
第二天,许小华发现舒雯雯对她的态度和缓了很多,不仅见面会笑着打招呼,早班班会上还特地表扬了她,说她进厂时间虽然短,但是学习能力很强,希望新来的员工,都积极向许小华学习。
中午午休的时候,谢心怡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小华,我怎么觉得舒班长不对劲呢?别是憋着什么坏招吧?”
许小华笑道:“她昨天问我,走的什么关系进来的,我说是曲厂长,她大概怕我去告状。”
谢心怡以为小华是故意在舒雯雯跟前夸海口,笑道:“你胆子真大!不过,她肯定不敢跑去问曲厂长,就是怀疑,也只能心里憋着。”
许小华点点头,她下周一就能换车间了,只要舒雯雯这几天安静点就行。
心怡又问道:“明天元旦放假一天呢,你准备干嘛?”
“在家待一天,我家有客人来。”奶奶上周末就让他通知徐庆元,元旦过来吃个饭。她去京大的时候,没见到人,托刘鸿宇转告了,也不知道明天来不来?
1964年的元旦,许呦呦一早就拎着一些水果罐头、牛肉罐头、鸡肉罐头回了浅水胡同的筒子楼。
曹云霞正躺在床上,见女儿回来,轻声问道:“呦呦,怎么带这么多罐头回来啊?拿你爸爸的购货证买的吗?”
“是,妈,平时我也没什么时间,今天想着多买点回来,你后面想吃的话,就热一下。”她知道现在这个保姆小刘,做法很难下口。
曹云霞咂舌道:“购货证上这个月的量,都没有了吧?你这孩子,这还是第一天呢!后面要是有什么急需的,可怎么办?”她倒不是舍不得几个钱,主要是现在买什么都要票,这里又比不上白云胡同那边,她婆婆出门找人凑凑,总能凑得到。
这边筒子楼里,家家户户都缺票,不说副食品的票了,就是粮票,这里也缺的很,她刚来不久,就被人问了几次了,能不能借点粮票?
许呦呦听着妈妈絮叨,心不在焉地应道:“妈,没事,回头我在单位里给你凑。”
她这回回来,是有事和爸妈商量的,没看到爸爸的身影,问了句:“妈,爸爸不在家吗?今天还去单位加班吗?”自那天去了白云胡同找奶奶以后,她已经有一周多没有回来,对家里的情况并不清楚。
曹云霞脸上的气色不是很好,摇摇头道:“不是,我让他去街道办那边问问,能不能再推荐一个保姆来,这个小刘,我真是受不了了,你一说她,她情绪就激动的不得了,嗓门大得像吵架一样,院子里的邻居们,几乎天天过来看热闹。”
自从嫁给许怀安后,曹云霞还没像这段时间一样,受了这么多的闲气。
又和女儿道:“人家小月子坐不好,可能是丈夫和婆婆不心疼人,我这里呢,家里人都没怎么着,倒是保姆天天给我气受,我身上到现在还没干净呢!”
曹云霞说起这事来,心里越发气闷,她这一次小产,本来就伤了根本,打定主意要好好坐小月子的,没想到招个保姆,倒像是请了个祖宗回来一样。
做的饭食、洗的衣服,没有一件事让人看得过眼的,偏你还不能说她一句,不然什么“资本家”“地主老财”的帽子,就往你头上招呼。
许呦呦宽慰母亲道:“妈,只不过是个保姆,你要是觉得实在受不了,辞了就是,犯不着自己受气。”
曹云霞嘀咕了句:“换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女儿一周多没回家,丈夫早出晚归的,她就是想换人,也找不到人给她跑腿。
曹云霞这才想起来问女儿道:“先前不是让你去你奶奶那边,把林姐喊过来帮忙吗?怎么,你奶奶不同意吗?”
这事没法隐瞒,许呦呦点头道:“嗯,奶奶不同意,”顿了一下又道:“还把我赶了出来,说我只是许家的继女,她没有照顾和教育我的责任。”
曹云霞没想到老太太的心肠会这么硬,脸色有些不好地道:“老太太以前很疼你的,估计是许小华和秦羽在你奶奶跟前挑拨的,不然我们的事,怎么也不至于连累到你身上。”
许呦呦一想到那天在胡同里站了两三个小时,鼻子就有些发酸,又想到最后空军大院的顾大姐,给她理头发的事,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就转了话题道:“妈,我想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又要去外省调研吗?”
许呦呦微微低头道:“不是,妈,我谈了个对象。”
曹云霞愣了一下,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心里倒不是很意外,那次女儿去西四长街看电影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些怀疑了,最近事多,倒忘了问女儿。
一想到吴庆军,许呦呦的脸就有些发烫,“就是最近的事,我先前不是负责去空军部队采访吗?然后认识了那边的一个连长吴庆军同志。”
听是个连长,曹云霞又问道:“他家什么情况?呦呦,我提前和你说好了,你可不能找不如我们家的人家。”
许呦呦皱眉道:“妈,你别急嘛,他爸是北省军区那边的师长,她妈妈是汉城市卫生局局长。”
一听是这情况,曹云霞悬着的心顿时放了大半下去,笑问道:“多大年纪了啊?家里还有别的兄弟姐妹吗?”
“比我大四岁,家里还有一个姐姐。”
曹云霞点点头,“姐姐好,不能是俩兄弟的,你看我和你婶婶俩个一闹起来,你奶奶心偏的简直没边了,不仅房子留给许小华不说,还要你爸每月拿一半的工资来交赡养费。”
许呦呦现在没心思听妈妈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耐着性子等她说完,又忙道:“妈,庆军的意思,部队里的情况比较特殊,经常需要出任务,想趁着现在不是很忙,先把我俩的婚事定下来,让我先来问问你和爸爸的意思?”
听到女儿这么快就要说婆家,曹云霞还有些舍不得,但是这个吴家的条件,她凭良心说,是她女儿高攀了,点点头道:“我这边没问题,你一会问下你爸爸的意见。”
她应得这样干脆,许呦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