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真轻声道了谢,罗老师又说了几句同学要互帮互助的话,就先走了。
罗老师一走,陈琦真握着许小华和李芯麦的手道:“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大概会走上另一条路了。”
原来,陈琦真久久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以为自己落榜了,这个时候知青们要么考上大学走了,要么在城里找到工作走了,再不济的还有投靠亲友走的,只有她,哪里都去不了,仍旧待在乡下。
“半个月前,有一个回城的知青给我来信,说他们厂里有一个四十左右的鳏夫,想找一个知青结婚,说如果我和他结婚的话,男方可以给我在城里安排一个工作,我家里兄弟姊妹多,房子不够住,大家都不希望我回去挤他们……”
说到这里,眼睛发红地望着许小华和李芯麦道:“真的,但凡华大这边晚联系我半个月,我可能都点头和人结婚去了。”
李芯麦有些气愤地道:“陈小琦太不要脸,太黑心了,她自己想要个锦绣前程,自己不努力,顶替了别人的,差一点,她就改变了你的一生。”
小华抱了她一下,轻声道:“没事了,你现在已经在华大了。”
陈绮真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眼泪却是怎么都止不住。
小华笑道:“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看书,高数老师说下周要进行随堂测试,你晚来一个月,可得多下点功夫呢!”
听说要考试,陈琦真才收了眼泪,看书去了。
没几天,小华就发现陈琦真在高数领域很有天分,她们要一节一节学习的内容,陈琦真看一眼就会了。
第二周的随堂测试,陈琦真竟然拿了第一名。不仅是许小华、李芯麦,就是高数老师也惊到了,喊了陈琦真去办公室,又做了一份难度更高的卷子,这姑娘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完了题目,准确率还是百分之百。
这回何维桢老师看向陈琦真的眼睛里都闪着星星,和小华她们道:“说不定,你们帮助了一个天才。”
这件事原本是学校里小范围传播的,不知道怎么就捅到了外头去,在学校通报还没出的情况下,就有好些报社来采访陈琦真。
陈琦真通通婉拒了,说功课紧张,没有时间,私下里和小华她们道:“我怕多说多错,我能读书就好了,别的我也不敢多想。”
小华鼓励她道:“文化`革命已经结束了,琦真,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像你这种情况肯定不是一两例,如果通过对你的报道,能给那些冒名顶替者一个警告,是非常有意义的。”
陈琦真想了一下,笑道:“小华,你说的对,做人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你们也是这样行事的话,我就不可能来到华大。”
陈琦真想通以后,准备接受记者的采访,和小华她们道:“你们陪我一起可以吗,我……我面对记者还有些胆怯。”
小华和杨小钰推了李芯麦陪她,说李芯麦人沉稳,还是班长。刚好这时候,小华收到了艾大姐的一封信,说他们要从丹国进行制糖技术引进,需要外语好的专业人才,问小华有没有兴趣。
小华立即回信应了下来,就没太管陈琦真这边。
4月28这天,刚好是周五,小华上完课以后,回宿舍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回家去,不成想,刚出宿舍楼,就遇到了耿传文,说要来采访他们宿舍。
第203章
许久未见, 小华被拦住的一瞬间,险些都没认出耿传文来。待反应过来,笑道:“耿哥, 你可比两年前看着有派头一些。”他穿着宽松些的西服,在中山装、卡其布裤子的人群里,颇有些鹤立鸡群。
耿传文指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笑道:“先前我们去了一趟海外, 这是单位帮我们置办的。”
耿传文又道:“小华, 我刚从罗佳源老师那过来,听说陈同学被冒名顶替的事, 是你先发现的?”
小华点头, “我和顶替者陈小琦算远亲,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改名了,后面高数课上她连最基本的函数都不会,我就有了疑心, 去和罗老师反映了下。”
耿传文笑道:“小华, 你要不要换个专业,去学新闻吧,毕业后来我们单位上班?我发现你对人对事敏锐度都很高,还爱观察生活,正义感也很强,适合做我们这一行。”
“耿哥, 你真是抬举我了, 当记者还得有牺牲、奉献精神, 以及抗压、抗威权的勇气和能力, 我觉得我离这个行业还有一段距离。”
耿传文笑道:“我夸一下你,你就把我们整个行业都抬起来了。”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 小华道:“耿哥,你等下,我上去喊琦真下来。”
耿传文点头,“行,行,我们在这等着。”
小华到了宿舍,发现杨小钰不在,就喊了陈琦真、李芯麦下来,耿传文见她仍提着东西,像是喊了人,就准备回家的样子,忙道:“小华,你晚会儿走,一会采访完了,我还有点事麻烦你呢!”
一旁陪同的记者刘一鸣道:“许同志,其实这次关于陈同志的采访任务是派给我的,我们耿主任说他有朋友在,特地陪我过来的。”
小华笑道:“是,我和耿哥1964年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老朋友。”
很快采访开始,刘一鸣问了陈琦真关于知青生活、高考备考和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心理状态等等问题,尔后又问许小华她们是怎么察觉出先前的陈琦真是冒名顶替的?
许小华把事情捋了一遍,末了道:“除了我们宿舍发现先前的人不对外,还有文学院的一位男同学,曾经找到我们宿舍楼下,说陈小琦是冒牌的。”
陈琦真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是王华峰?是我们一起下乡的知青。他……他都没和我提过。”
小华道:“先前我们怀疑陈小琦是冒牌的,但没有证据,是王华峰跑来说她顶替了你。”
陈琦真的眼睛立时就红了起来,轻声道:“我们在乡下的时候,并没什么来往,我压根没想到他会帮我。”
小华道:“他说你经常给大家讲题。”
陈琦真点头,“是,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复习,他们来问我什么,我就看什么……”
小华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陈琦真看来给别人讲题,等于自己复习,而在王华峰看来,她牺牲了自己宝贵的复习时间,给他们讲题。
李芯麦带着陈琦真和刘一鸣去找王华峰了。
等人走了,耿传文才和小华道:“小华,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有正事的,我最近在做文`革后青年生活转变的专题报道,包括知青返城、工人的重新择业、入学等问题,想问问你有没有空,给我们提供一些素材?”
小华想了一下道:“行,我今天回去整理一点资料和联系方式,明天给你送到报社去。”
耿传文忙表示了感谢,又问道:“小华,现在生活上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困难?”
小华笑道:“没有,都挺好的。”
耿传文点点头,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又像临时改了主意,只道:“那就好,那就好!”
小华笑道:“耿哥,你刚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耿传文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准备和你提一嘴许呦呦,你们现在没有联系吧?”
小华摇头,“没有。”如果不是中间小石头来了一趟,她都觉得这个人好像离她很远一样,但其实她们都在京市,甚至还有共同的朋友,比如耿哥。
耿传文道:“听说准备离婚。”
小华愣了一下,“先前她复婚的时候,那么波折,怎么会闹离婚?”她甚至一度怀疑这两人是真爱,即便中间夹了个罗青青,也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感情。
没想到这会儿说离婚就离婚!
耿传文道:“我听说,先前她要复婚,完全是为了两个孩子,现在孩子们像是还不愿意接受她,她自己也就放弃了,说和她爱人之间有无法忽略的矛盾。”
许小华:……她怀疑这个矛盾是罗青青,大概罗青青回去刺激了他们。
眼看着天快黑了,耿传文忙道:“小华,你是不是要赶着回家,我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好,耿哥,我明天把资料整理好,就给你送到报社去。”
四十分钟后,小华到了家,和家里人提起许呦呦要离婚的事儿,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凤仪在给小星星做布鞋,刚挑了两块碎花布,剪的一样大,开口道:“当初她要结婚的时候,你大伯怎么都不同意,她执意要嫁,后来被迫离婚又复婚,我还有些不明白,现在闹离婚,倒更教人想不通了。”
把鞋面边边都修剪好以后,沈凤仪又道:“不管男女,人生大事上每一步都要走稳了,回头再后悔,也没法重走前时的路,年岁滑一下就过去了。”
秦羽却想到了另一个层面,“小华,小石头那边,你去这一封信就好了,后面还是不要多来往。”
见女儿看过来,秦羽接着道:“以许呦呦的个性,你来往多了,人家可能认为你别有用心,孩子是个好孩子,确实也有几分可怜,但他们做父母的不心疼,旁人是不好多插手的,何况我们两家还是这样的关系。”
小华应了下来。
一家人聊了一会,有邻居来串门,就没再提这个话题。
第二天上午,小华去报社给耿传文送资料,门卫笑道:“耿主任和我们打招呼了,让您直接去二楼社会新闻部去找她。”
等到了以后,接待她的是刘一鸣,说耿传文刚给总编喊走了,安排小华在接待室坐一会儿。
小华一边等人,一边拿了一份报纸来看,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耿传文回来了,不想,一抬头看到了许呦呦。
这是她从春市回来,第一回 见到许呦呦,相比一年半前,她的体态稍微丰腴了些,精气神却不是很好的样子。
许呦呦开口道:“我刚经过,看到是你在这边。”
小华道:“我等耿主任。”
许呦呦点头,“我猜到了,总不会是来找我的……小华,小石头先前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替他向你道声‘谢谢’!”
小华摇头,“不用,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没有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许呦呦就忽然笑了一下,“小华,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神奇,那些年里,我这个母亲日思夜想,就盼着见两个孩子,可是等出来了,他们倒像成了我婆婆的孩子,我不死心,千方百计地把他们从北省拉了回来,可是小石头见了你一面,我的努力就化为泡影了。”
许呦呦说着,想到小石头临走时的决绝,忍不住红了眼睛,“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几年里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小石头这么信赖、重视你,连我这个母亲都比不上?”
这句话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质问。
小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望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抱歉,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你,从1970年到现在,我和小石头满打满算,只见过两回,一回是1970年,一回是半个月前。”
许呦呦定定地看着她,“小华,不瞒你说,我一度以为是你故意报复我。”
小华冷淡地道:“我们这一辈的事,我不会牵扯到孩子身上去。”缓了一下,又道:“你放心,以后我也不会接触你的孩子。”
许呦呦张了张嘴,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到底没有说出口,在某种程度上,她确实希望许小华不要接触她的孩子。
她和许小华的矛盾,她在许家的过往,那些事情她都不想回忆,也不想让她的孩子去接触和了解。
小华到底气不过,说了一句:“许呦呦,你与其问我做了什么,不如想想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扪心自问,你和小石头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的原因吗?真的太荒谬了,我当年不过是可怜一个孩子,和他说了两句软和话儿。”
吁了一口气,又问道:“如果你是我,碰到两个有家不能回的孩子,你是想对他们报以冷眼,还是视而不见?你的想法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许呦呦瞬时红了脸,“小华,我很抱歉,我刚刚想到小石头离家时候的眼神,一时情绪上来了,对不起。”
许小华摇头道:“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遇到就当不认识。”
耿传文过来的时候,发觉小华脸色有些不对,再一看,发现许呦呦也在,笑喊了一声:“许主任,你们这是怎么了?”
许呦呦勉力笑了一下,“没什么……”
她想极力维持体面,然而这一次,小华没有配合她,“许主任认为我不应该安慰一个找不到母亲的孩子,我想许主任当记者这么多年,思想见解肯定远超我们普通人,但是我确实无法理解,耿主任你这边能不能帮忙问下报社,什么时候让许主任开个讲座,给我们讲讲这中间是什么道理?”
许呦呦的事,耿传文是知道一点的,立即就明白这两人为的什么吵起来,心里也觉得匪夷所思。
尽力打圆场道:“小华,今天可不行,我这边还等着你的材料呢!咱们改天再说讲座的事?”
小华也想起来,她今天过来是有事的,朝许呦呦道:“许主任,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事,没法奉陪了。”
许呦呦朝耿传文点了点头,面红耳赤地走出了接待室。
许呦呦走后,耿传文轻声问小华道:“还真吵起来了?你们很多年没见了吧?”
“上次回京市要房子的时候,见了一面,以后见到也会当没见到。”
耿传文道:“你也别气,许主任许是为着孩子们的缘故,最近脾气是有些怪,我昨天准备和你提两句,没好意思提,没想到你们今天还遇上了。”
小华平复了下心情道:“她自己没处理好和孩子的关系,好意思赖到我身上来,真的,耿哥,我活了这么多年,真是开眼界了。”怪不得妈妈昨天那样叮嘱她。
耿传文笑问道:“小华,那如果你知道会有今天的场景,当时还会对小石头他们好吗?”
小华想都没想地道:“当然,当年小石头才6岁,小年糕才2岁,我就算和许呦呦有仇,也不会说去欺负两个孩子吧?”
耿传文道:“那就行了,你别气了,你自己问心无愧,别的你就别管,来来来,快和我介绍一下这几个人的情况。”
耿传文说的是钟杳杳、林其容、郑楠、李芯麦等,小华道:“我先和你说个大概,你要是觉得有采访的价值,自己再去联系他们愿不愿意接受采访哈。”
耿传文忙道:“你放心,流程我们熟,肯定会去信问的。”
许呦呦出了接待室的门,并没有立即走,站在一旁听了会儿,听到小华说不会欺负两个孩子的时候,心里也有些百感交集,但她知道,经此一事,她和许小华再度交恶,以后人家怕是避她如蛇蝎。
第204章
小华和耿传文聊完, 已经是十一点了,耿传文留她在单位食堂吃个饭,小华婉拒道:“谢了, 耿哥,我怕一会遇到许主任,又要添堵。”
耿传文笑道:“小华, 你这脾气可比以前厉害了一点。”
小华想了一下道:“耿哥, 你说的‘以前’大概是十四年前, 我才17岁。”那时候,她才回家不到一年, 虽然奶奶和爸妈对她很好, 她还是有些拘束、不自在的,与亲人间的隔阂,要到好几年后才完全消除。
耿传文见她不愿在这吃饭,就送她出去, 随口问道:“小华, 那你大学毕业以后,准备从事哪行呢?”
小华道:“大概率还是制糖工艺这一块,我还挺有兴趣的。”顿了下,又道:“咱们认识的那天,刚好举办五一技术竞赛,你还记得吧?”
耿传文点点头, “记得的。”
小华道:“我那天问春市糖厂的艾大姐要绵白糖, 一点白糖而已, 大家那么珍惜, 我当时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后面接触了这一块, 觉得我们和国外还有很大的差距,未来大概需要更多的人投入到这个领域来。”
她没说的是,目前国内的制糖工艺主要来源于苏国,苏国缺少甘蔗,但是相较于甘蔗,甜菜制糖的效益很低。
技术引进和革新实是迫在眉睫的。
耿传文驻足,望着她道:“小华,我没想到你对从事的行业还有这么深的思考,我相信你会在这个行业内大放异彩的。”
小华微微笑道:“谢谢耿哥。”
耿传文又问道:“小华,你刚说1964年的五一技术竞赛,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当时是不是帮了一个晕倒的同志,也是你们单位的,好像姓章?”
小华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一点,“对,章厉生,现在在理工大学后勤部工作。”
耿传文道:“我记得他家当时条件不是很好,家里还有一个瘫痪在床又老年痴呆的祖母,母亲是摘了帽子的右`派,我想着,是不是也可以纳入我们单位这次的文`革后的青年专题?”
小华道:“他是符合你们这个专题要求的,但是先前我和你说的郑楠是他的前妻,如果要加入章厉生的话,郑楠大概是不愿意加入你们这个系列的。”
耿传文有些奇怪地道:“他们是文化`革命结束后离的婚?闹得不愉快?”
“对,耿哥!”
耿传文微微挑了下眉,“章厉生家的情况,在当年可是特别不乐观的,他这属不属于过河拆桥?”文化`革命结束后,闹离婚的有很多,不外乎是那几种情况,耿传文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章厉生和郑楠属于“过河拆桥”一类。
小华没有多说,只说如果他想放在专题里的话,可以去问下楠姐的意愿。
耿传文应道:“那我明天就联系一下郑楠同志。”
5月1日,许小华和徐庆元在京市火车站接到了许卫华一家,甫一见面,卫沁雪就紧紧抱住了小华,“妹妹,真是好久不见!”
小华笑道:“嫂子,好久不见!嫂子,今天怎么改称呼了,以前我俩不都喊名字吗?”
卫沁雪望着她,鼻子微微发红地道:“我觉得喊妹妹更亲热一点。”
许卫华在一旁轻声道:“最近沁雪爸爸给我们来了一封信,说1976年的时候,你回京市出差来,顺道去看望他,还偷偷给他配了眼镜、买了蜂窝煤,又留了钱,解了他燃眉之急。沁雪看完信,伏在桌上哭了一场。”
卫沁雪眼里含着泪花,望着小华道:“我爸爸怕我担心,一直没告诉我,这回知道我要回来,才在信里漏了一点口风,”说着,紧紧握着小华手道:“小华,谢谢!”
小华道:“沁雪,就算你不是我嫂子,以我们俩的交情,我去看望卫叔叔也是应该的,何况你又成了我嫂子,本来就是一家人,我俩之间用不着客气。”
卫沁雪道:“我知道,你哥也这么说,可是我就是想说。”她一想到爸爸当时的境况,心里就特别不好受,她这个当女儿的毫无察觉,是小华默默地帮她尽了心。
卫沁雪想到这里,摸了摸儿子的头道:“青川,这是你姑姑!”
小华蹲下身来望着三岁的小侄子许青川道:“小青川,坐火车累不累啊,姑姑抱抱好不好?”
小青川就伸了胳膊,让她抱。
小华把孩子抱了起来,然后和哥嫂道:“长得和我哥哥小时候真像。”
许卫华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哪看出来的?你看到我的时候,我都十二岁了。”
小华道:“就是像啊,不然你问问嫂子?”
徐庆元也在一旁附和着说像,一行人到白云胡同的时候,秦羽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笑道:“就等着你们来了,”又招呼小青川过去让她看看。
午饭准备的很是丰盛,沈凤仪一个劲儿给沁雪和孩子夹菜,“大华和小华兄妹俩,也隔了好几年没见了,这一回倒是能在京市好好聚聚,”又问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调回京市来?沁雪,你爸妈就你一个孩子,也是想你回来的吧?”
卫沁雪点点头,当着一桌子的人面,她没有多说。
午饭后,徐庆元心里挂念着试验,又去了单位。
卫沁雪到小华房间里,闲聊了几句内蒙那边的情况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小华,我这回回来,还要去看看我妈妈。”
小华随口问道:“你妈妈还好吗?”
卫沁雪微微叹了一声,才道:“不怎么好,有一件非常荒唐的事儿,我一直都没和你说。”
小华问道:“什么?”
卫沁雪望着她道:“文化`革命的时候,我妈妈还准备来你家闹,没想到过来一看,发现你一家都搬走了,砸了点东西就走了,荞荞当时不在家,估计都不知道怎么好端端地遭了这么一难,我妈最近写信才和我提起。”
妈妈还说,秦羽阿姨是躲过了一劫,如果秦羽阿姨没有在1966年离开京市,她肯定是会让秦羽阿姨吃吃苦头的。
后面的话,卫沁雪没说,但是小华从她的表情里,已然猜出来一点。
卫沁雪又道:“我妈后面嫁的那个革委会副主任,去年就坐牢去了,我妈现在说是生活无着,希望我能奉养。她是我妈,我自是该赡养的,但是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儿,我心里又觉堵得慌。”
小华道:“你先去看看她的实际情况,要是衣食无着,总不能看着不管,要是日子还能过,你不管也就不管了。”
卫沁雪道:“你哥也是这么说,那我下午过去看下,小华,你陪我一起吧?实话说,我自己都不想去面对她。”
如果小华一家没有搬离京市,她都不敢想象她的母亲会做出什么来?如果妈妈真害了秦姨,她以后要怎么面对小华和大华?
而追根究底,两家其实无仇无怨的,只有多年前的一点意难平而已。
小华想了一下道,“好,我陪你去吧,你就说是朋友,你妈应该也不记得我了。”
卫沁雪点点头。
下午三点钟,两个人牵着小青川找到了柳思昭的住处,大杂院里一个十来平反的房子,即使是下午也拉着窗帘,屋子里黑洞洞的,入门的左手边摆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破柜子,放了碗筷和茶杯等,靠里摆放着一张单人床,中间是一张小方桌,坏了一只腿,底下用一块石头垫着。
此时屋主人正在整理着桌面,卫沁雪喊了一声:“妈!”
小青川跟着喊了一声:“姥姥!”
柳思昭的身形僵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头,望着门口站在光线里的女儿,又望了望外孙,轻声笑道:“沁雪,你站的地方太亮了,我看不清你,快进来。”
卫沁雪拉着儿子的手,小华没有进去,说在外面等她。
等进了屋子缓了一会儿,卫沁雪的眼睛才渐渐适应里头的光线。
柳思昭变化倒不是很大,眼睛在小青川脸上扫了一下,就移了视线,问女儿道:“你这回回来能待几天?孩子是跟你,还是跟他爸?”
卫沁雪道:“妈,能待一周,小青川跟我回去,”又对孩子道:“小青川,过去让姥姥好好看看。”
小青川没应声,也没动,一双大眼睛盯着姥姥看,像是有些害怕。
柳思昭摆摆手道:“行了,别为难孩子,让他出去玩吧,我们母女俩好好说说话,外头那个是他姑姑吧?”
卫沁雪点头,柳思昭就让小青川出去,小青川见妈妈点头,又喊了一声“姥姥,”就跑出去找小华了。
院子里刚好有小朋友在跳格子,小华带着小青川一起去玩。
柳思昭看了两眼,和女儿道:“你带着许小华来,是防着我对孩子怎么样吧?”
不待女儿回答,柳思昭又道:“你防的也没错,我看见这孩子,心里头就不是很喜欢,沁雪,妈妈都不明白,你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千挑万选的,最后选了一个农村大头兵?”
卫沁雪忍耐了一下,道:“妈,我和大华结婚很多年了,感情很好,还有了一个孩子,那些不合时宜的话,就不要说了。”
柳思昭冷笑了一下,“我告诉你,当年我不同意这门婚事,我现在依旧不同意,我信里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带和许家有关的人来,你倒好,一下子带来了两个。”
卫沁雪道:“妈,我想着你没见过亲外孙。”
柳思昭道:“是我的亲外孙不假,也是许小华的亲侄子,这回回来,你们都住在许家吧?”
见女儿没有否认,柳思昭缓了一下语调,“秦羽怎么样?”
卫沁雪如实道:“秦姨还挺好的,小华回京市上大学,秦姨的工作也调了回来,还是在京市六中当老师,妈,你和秦姨的事,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咱们不要提了好不好?”
柳思昭咬着牙,道:“可是这个人毁了我后半辈子的生活,没有秦羽在里头挑拨离间,我和你爸现在肯定还好好的。”
卫沁雪皱眉道:“那我爸下放农场,你也跟着去?我爸穷得买不起蜂窝煤,你也跟着他挨冷受冻?妈,你觉得你能做到吗?”
柳思昭眼睛闪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女儿,只是道:“我和你爸要是没离婚,还不是他去哪我去哪?”
卫沁雪心口有些发凉,“妈,你做不到的。你现在是看我爸又起来了,心里不甘心罢了,我爸要还是躲在家里用不起蜂窝煤的小老头,你怕是提都不会提这个人。”
柳思昭不高兴地道:“你也知道你爸起来了?我防了秦羽几十年,都没有想过最后你嫁给她的干儿子,还真是白白辛苦一场,给别人做嫁衣了。”
卫沁雪听得头皮都有些发麻,站起来道:“妈,我不会沾我爸的光,大华也不会,更不要说小华一家了。”留了两百块钱在桌面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华刚带着小青川跳了两个来回,见沁雪出来,有些奇怪地问道:“沁雪,这么快吗?”
“嗯,没什么好聊的,我们走吧!”
小青川还回头看了一下,见他姥姥就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还想喊妈妈打声招呼,忽然就见他姥姥重重地往地上“呸”了一口,仿佛看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