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林皱眉道:“当年确实是她对象妹妹偷了我的手表,我也没有诬赖她,这件事情,我是看在她的份上,才没有往团长那里报,不然她那对象妹妹,能有个好?偷东西都偷到部队里来了!”
沁雪道:“她不会这样想。”
金林又道:“说起来,当时你还给她垫了一百块钱给我呢!你还不是好心帮她?难道是故意拿出一百块钱来侮辱她的吗?她今天趾高气扬的,问你要不要借钱……”
沁雪笑道:“没事,我以后也不会再和她打交道。”
金林这才想起,她申请调走的事儿来,皱眉问道:“怎么了,你的调令下来了?”
沁雪点头,“下周一就要去那边报道,我和团长说了,今天就离开这了。”
金林惊呼了一声,“这么快!”
沁雪上前抱了她一下,金林把她抱得更紧一些,开口道:“姐妹,我真是舍不得你,你这一走,团里就没人能压得住罗青青的风头了,她怕是更猖狂一些。”
沁雪提醒她道:“金林,不要和罗青青起冲突,她要起高调,就让她起。”
金林撇了一下嘴,还是应了下来,“好,沁雪,你要多保重!”
“后会有期了!”
一周以后,团里又要开始排练新节目,罗青青分到了领舞的角色,忍不住问团长,怎么没考虑卫沁雪,这几年,只要有卫沁雪在,份量重的角色,就都是卫沁雪的。
她的本意是想让团长夸夸她,说她有进步,在某些方面比卫沁雪表现好。
不成想,却从团长那里得到了卫沁雪离开京市空军文工团,前往内蒙的事,一时脑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团长一听这话就皱了眉,“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俩关系不是最好?她走之前,没有和你说?”
罗青青脸皮红了一点,“没有。”
从排练室出来,罗青青整个人都有些烦躁,她想方设法嫁给了吴庆军,以为终于在家庭背景这块,可以和卫沁雪不分高低,以后团长也不会再一味地偏帮卫沁雪,还冠冕堂皇地说,是因为卫沁雪天赋高。
没成想,她刚住进吴庆军的房子里,卫沁雪就调走了。她总觉得,这份胜利的果实,少了几分甜滋味。
特别是她刚到家门口,就被两个小崽子堵在了外面,情绪就更差了些。她耐着性子,劝道:“小石头、小年糕,可得让阿姨进去,阿姨还得给你们做饭吃呢!”
小石头恶狠狠地道:“我们才不吃你做的饭,你这个坏人,你离我家远点,我们才不喜欢你。”
她本来心情就不好,此刻也懒得应付这两个小孩,“你们不喜欢我,可是你们爸爸喜欢我,你们要是再不给我进去,回头我让你们爸爸,把你们送走哦!”
小年糕“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引来了隔壁的邻居,罗青青只道:“逗小孩玩,没想到小孩吓哭了,哎呀,这回庆军回来可得说我说话没分寸。”
小石头没哭,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最后,罗青青进了家门,小石头拉着小年糕去了屈团长家,说妈妈欺负他们。
屈团长安慰了小孩子两句,就让人把妻子喊了回来,问道:“这可怎么办?庆军才和罗青青结婚呢,小孩子就连家都不能回了,你去做做罗青青的思想工作,可不兴欺负小孩儿!”
顾向慧道:“这话怎么好说,我去问她,她能承认自己欺负小孩儿?搞不好还要倒打一耙!”
屈团长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顾向慧道:“这个婚是你逼着庆军结的,现在你还问起我来?”
屈团长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我也是给逼的没办法,庆军要是不离这婚,部队里是待不下去了。”
顾向慧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给建英打个电话吧,这到底是她亲孙子,总不能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在后妈跟前受委屈!”
小石头带着妹妹在客厅玩,一直竖着耳朵听,等顾奶奶喊他,说他奶奶让他接电话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他和妹妹要离开京市了。
他不想走,这是他们兄妹和爸爸妈妈的家,但是妹妹才两岁,他还要去上学,没有办法天天跟在妹妹身边保护她。
他想给妈妈写信,问妈妈他该怎么办?
可是他找不到妈妈,他又想到了小姨,温声细语地安慰他们的小姨,她是妈妈的妹妹,肯定会帮他出主意。
吴庆军回家, 第一反应就是找罗青青问情况。
罗青青身上系着围裙,脸上还有些锅灰,闻言有些委屈地道:“我不知道啊, 我从外头回来,他们不让我进家,我哄了他们半天, 他们才让我进去, 小石头又说要带妹妹出去玩, 我做好了饭,下去找人, 一个都没看见, 问了半天,才知道是去团长家了。”
小年糕已然忘记白天的事了,爸爸问她,她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爸爸。
吴庆军心里叹了一声, 又问儿子, 谁料,儿子冷哼一声,只一句:“我不知道。”隔了一会又道:“我要去外公家玩一天。”
罗青青笑问道:“小石头想外公了吗?庆军你要是没空送他们过去,就我去送,是在白云胡同那边吧?铁军以前去过一趟。”她和吴庆军刚结婚,要是频繁和继子女闹矛盾, 邻里邻居的都会说闲话, 闹狠了, 部队里也会过问, 她现在巴不得两个孩子去外公家待着。
吴庆军连忙拒绝道:“不用,我明天去送。”要是让青青去, 怕是岳父连门都不会给她开。
罗青青也就是这么一提,并没准备真的去送。
那是许呦呦的娘家,她去算什么回事?
第二天傍晚,吴庆军就把小石头和小年糕送了过去,一到许家,两个孩子就和小南瓜玩了起来。
客厅里,吴庆军和许怀安道:“爸,小石头想来住两天,麻烦您和童姨了。”
许怀安抿了抿唇,望着吴庆军道:“你家里容不下两个孩子?”
吴庆军硬着头皮笑道:“没有,爸,就是小石头想您了。”
许怀安也没有戳破他,“行,你先回去吧,孩子在我这,你放心。”
“哎,麻烦爸爸和童姨了。”
吴庆军前脚出门,后脚许怀安就问小石头道:“家里有人欺负你吗?”
小石头点头,有些委屈地道:“外公,罗阿姨说要把我和小年糕送走,顾奶奶给我奶奶打电话了,我奶奶可能要接我走,我不想走,我要是走了,那里就不是我和年糕,还有妈妈的家了。”
说到这里,又有些抽噎地道:“要是……要是罗阿姨再生个弟弟妹妹,爸爸也不是我和年糕的爸爸了。”
许怀安叹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道:“小石头,你还小呢,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你要是不喜欢罗阿姨,就住外公这,或者是去爷爷奶奶那,都可以的。”
小石头望着他道:“外公,我想给小姨写信,我想问问小姨,我应该去哪儿?”
许怀安愣了一下,“小姨?”
刚回来的荞荞,也听到了这一段,“小华吗?”
小石头点头,“荞荞阿姨,你和外公知道小姨的地址吗?我想给她写信。”
孩子的眼眸黑白分明,满脸的稚气,可是荞荞却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私心里,她是不愿意许呦呦的孩子和小华多接触的。
小华心软,不会给小孩脸色看,也不会把大人的矛盾转移到小孩子身上来,但是曾经的那个梦,让她对吴庆军和许呦呦一家都心生警惕。
荞荞温声问道:“小石头,告诉阿姨,你找小姨有什么事啊?”
小石头就把罗青青要赶他们走,奶奶想接他们的事说了,“荞荞阿姨,我想问问小姨的意见。”
荞荞道:“小石头,这件事小华也没法替你做主,你问问外公和爸爸的意见好不好?他们才是你的亲人。”
小石头抬眼望着她,并不吱声。
荞荞也没法再说,怕她的拒绝太明显,让许伯伯看出来,这毕竟是许呦呦的孩子。
荞荞也就没再管,带小南瓜玩去了。
晚上,临睡之前,童辛楠和许怀安道:“难道你还真要把小华的地址给小石头吗?你信不信,这封信要是寄到春市去,秦羽不生气,妈妈也会生气。”
许怀安道:“不至于,他们是小孩子……”
童辛楠见他这样固执,有些生气地道:“怎么就不至于了,他们是呦呦的孩子,是你的外孙,你心疼,小华丢的时候比小石头还小呢,谁心疼?”
吁了一口气,又轻声道:“怀安,这不公平,不能因为小华善良,你就欺负人。小华回家来,看到小石头他们,没有不理睬,没有冷着脸,已然是很好了,我们但凡自觉一点,都不该再为着呦呦一家的事,打扰小华的生活。”
许怀安沉默了一会儿,“小石头那边怎么办呢?”
童辛楠言辞有些激烈地道:“这是小华该考虑的问题吗?这不是呦呦和曹云霞该操心的事吗?曹云霞作孽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小华怎么办呢?”
缓了一下,才道:“直接说小华出差去了,暂时不在春市。”
许怀安又问道:“辛楠,那让小石头他们回北省爷爷奶奶那边去吗?”这话就是试探妻子的态度了。
童辛楠转身望着他,直接点破道:“怀安,你想把他们接过来养着?如果你执意,我也不会过于反对,但是怀安,我提醒你,小石头他们有血亲,你许怀安也有血亲。”
又提醒他道:“这事你还得问妈妈,这是妈妈的房子。”
童辛楠想想都觉得不是很合适,怀安认许呦呦是女儿,可是在婆婆和秦羽眼里,这就是敌人。
前头小华为着许呦呦的事,特地回了一趟京市想办法,已经是很有情分了,无论许呦呦、怀安曾经对小华有什么样的恩情,小华这一趟,都足够抵消了。
要是再在这套房子里,养大许呦呦的孩子,那真是欺负人了,童辛楠自觉自己做不出来这么恶心人的事儿。
想到这里,童辛楠诚恳地规劝丈夫道:“怀安,你但凡有心,都不要再为着呦呦的孩子麻烦小华她们,太不公平了。”
又有些不明白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小石头他们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呢?他们既然愿意接孩子过去,肯定是心疼孩子的。”她感觉丈夫每次遇到许呦呦的事,行事就有些偏执。
至此,许怀安才道出了他的担忧,“辛楠,你知道的,庆军爸妈一向不认可呦呦这个儿媳妇,小石头都这么大了,爷爷奶奶一次都没来看过,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如果两个孩子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以后……怕是不会再和妈妈亲。”
童辛楠:……
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六月七日,刚好是周末,小华一早接到了荞荞的信,提起小石头的爷爷奶奶想接他们到北省去,后面又道:“伯伯像是不愿意,童姨为这事气了好几天都没搭理伯伯,说北省的爷爷奶奶才是小石头和小年糕的血亲。小华,有一件事我想问下你,假若小石头想和你通信,你愿意吗……”
小华看到这里,头皮一麻,她知道这个问题不是荞荞心血来潮,定然是小石头真的提了出来。
上次回京市,只是临时相处两天,她释放下善意,没什么。
一旦通信,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意味着她和小石头兄妹俩将真的以姨侄的身份相处。
她是小石头的小姨吗?答案是否定的。
小华立即给荞荞回复了一封信,“荞荞,我看到你问的,心里都‘咯噔’一下,虽然说小石头只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不应该牵扯到小孩,但他是许呦呦的孩子,他有父有母,还有爷爷奶奶姑姑,再不济还有我伯伯呢!
我要是和他通信,以后许呦呦出来了,她会怎么想?她怕是会以为我蛊惑她的孩子和她离心。不说我妈妈和奶奶,就是我自己也不行,我妈妈为了找我,浪费了十一年的光阴,痛苦、焦虑、害怕了十一年,我做不到。
66年的车祸,许呦呦救了我一回,上次我回京市,我自认已经抵消了这份欠债,伯伯怎么做,我管不到,我确认是做不到和小石头当亲戚的。”
小华写好了信,就要寄出去,出门的时候,给妈妈看到了,笑问道:“要去寄信吗?给荞荞的吧?她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着急?”
小华想了一下,到底没告诉妈妈,怕把妈妈气到了,笑道:“说和刘哥最近吵架了,我心里着急,想着赶紧寄封信过去劝劝。”
秦羽笑道:“去吧!早点回来,一会庆元大概过来了。”
“好的,妈妈!”
把信寄出去后,回家的路上,小华想了下,如果小石头执意,大伯会不会遂他的意?
后面的一个月,小华每次收到京市的信,心里都要微微发紧。
七月中旬的时候,荞荞和她说,小石头和小年糕已经被奶奶接走了。
小华回去和奶奶、妈妈说了下,沈凤仪道:“到底有个靠谱的,不然你那傻子大伯,肯定把这事揽了过来,别人的孩子是那么好养的吗?要是真养出一个许呦呦来,他那条命折了都没什么,还有辛楠和小南瓜呢!”
顿了下,又道:“他那奶奶,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前些年不还跑到我家来耀武扬威,这两孩子要是跟在她身边长大,许呦呦出来以后,才有的头疼。”
秦羽道:“如果曹云霞有心,也可以把两孩子接过去。”
沈凤仪有些鄙夷地道:“这一家子都是糊涂人,曹云霞要是不急慌慌地改嫁,从农场出来后,完全可以过来给女儿带娃,外婆亲自带大的娃,能和妈妈不亲吗?”
末了又道了一句,“偏小华大伯看不清,人家自己血亲都不操心这些,他一个前继父忙前忙后,就差剖心挖肝出来了。”
老太太越说越气,放了碗筷道:“我出去透透气。”
秦羽劝道:“妈,你走慢点,为这事生气不值当。”
沈凤仪点头,“我知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老太太出了家门,就直接到了附近的邮局,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荞荞,沈凤仪道:“荞荞,你喊辛楠来。”
过了一会,童辛楠接起了电话,笑问道:“妈,怎么了,您老人家是想小南瓜了吗?”
沈凤仪道:“自然是想的,但今天却不是找他来的,许呦呦那两个孩子的事,我都听说了,辛楠,我和你说,怀安的钱,你要看紧了,一半寄到我这里当赡养费,我花用一点,剩下给小南瓜存着,另一半你要让他切切实实地花到你们一家三口身上去,北省那边,一毛钱都不许寄。”
童辛楠道:“妈,这怕有点难……”
沈凤仪想了一下道:“你们一个月二十够不够花?够的话,就多给我寄些,回头我和老大说,我最近给他气的身体不好。”
打完了电话,老太太的心气儿才顺了一点。到家,却是半句都没和孙女、儿媳提。
童辛楠这边挂了电话,倒是和荞荞说了两句,有些犹疑地道:“我要是和妈一起骗怀安,他后头知道了,怕是得生气。”她一直觉得,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和坦诚。
荞荞小声道:“童姨,我说句不该说的,许伯伯每次对上许呦呦的事儿,脑子就像没法自主思考一样,他不为小南瓜着想,你却不能不想,小南瓜才三岁呢,现在这形势,万一,我是说万一,家里要是出了事,你手头一点钱不存,他怎么办呢?”
荞荞见她听了进去,又接着道:“小石头还有爸爸,爷爷奶奶和亲姑姑,小南瓜只有你和奶奶、小华呢!”
童辛楠叹了一声,“是啊,小南瓜的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了。”可没法照顾她的孩子,如果她和怀安出了事,难道还要隔房的侄女帮养孩子吗?
童辛楠一旦下了决心,行事就颇为果断,直接按照婆婆出的主意,和丈夫道:“怀安,妈妈今天打电话来,说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要经常上医院去看看,我想着,小羽她们贴身照顾着,我们离得远,该多出点钱,你说呢?”
许怀安点头,“辛楠,你考虑的很对。”
童辛楠就提出每月给婆婆五十块钱的赡养费,又道:“妈妈年纪大些,总不能克扣她的花用,小南瓜还小,营养也得跟上才行,以后我俩得节省些了。”
许怀安点头,过会,才想起来,他预备每年给小石头他们一笔钱的,和妻子商量了一下,童辛楠皱眉道:“小石头他们有亲人养,压根用不到我们担心,怀安,我们要是有余力贴点也没什么,实在是家里情况也紧张,这事,以后再说,你看呢?”
许怀安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这事过后,不到三个月,许怀安就出了事,被开除了党籍,要下放到印刷厂当印刷工。
消息传到春市去,沈凤仪担忧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和孙女、儿媳道:“这下小华大伯该消停了,我现在倒希望许呦呦早些出来,我想看看,怀安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能为这个爸爸做到什么份上来?”
秦羽道:“妈,大哥现在一个月也就十几块钱工资,要不,就不要他在寄钱过来了?”
沈凤仪摆摆手道:“不,他就是再落魄,我也是他妈妈,他也得供养我,一个月至少也要寄八块钱过来,他这个人不给他上上紧箍咒,总想着外人的事。”
小华问道:“奶奶,你不担心大伯吗?”
沈凤仪叹了一声道:“只是下放到工厂去,比许多人已经好很多了,我估计上头还是看在九思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小华怕奶奶只是宽慰她们才这样说,观察了奶奶几天,见她一切如常,心里才放下心来。
等天气冷了起来,小华才骤然发现,快到年底了,今年爸爸和哥哥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第160章
晚上, 许卫华拿着两个铝制饭盒回家,就见妻子已经在家了,忙招呼她道:“沁雪, 来吃饭吧,今天的排骨香得很。”
沁雪笑道:“不急,大华, 小华来信了, 问我们年底有没有空回去, 你看看。”
许卫华把信接了过来,看完以后, 笑道:“我提前和部队里说声, 今年尽量过去一趟。前些时候,庆元也给我来了信,我今年要是再不过去,他俩怕是不会再等我了。”现在边境那边平静了下来, 今年该是能请探亲假的。
卫沁雪笑道:“你要是不能去, 就我一个人去,庆元和小华的婚事都拖了几年了,可不能再拖下去。”
想了想,又道:“最近咱们凑点布票、棉花票,给小华做一床棉被吧!我抽空去商场里看看花色。”
许卫华问道:“爸爸那边,最近有消息吗?”
卫沁雪摇头, “没有, 你知道我爸爸的, 怕连累我, 一封信都不敢给我回。”八月份的时候,她爸爸被下放到津市那边的拖拉机厂, 两个多月也就托人寄了一张小纸条过来,上面只有一行字:“一切都好,勿念!”
和丈夫嘀咕道:“他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念?我倒不担心他在那边吃苦,他年轻时候就参加过革命,什么苦都吃过,就怕一有点风吹草动的,那些人就把他拉出去批判,有些造`反派下死手,过后也不会有人追究。”
许卫华道:“沁雪,你要不要准备点吃食,回头我托我津市那边的战友去看看?”
沁雪想了想道:“好!”
吃饭的时候,卫沁雪又提到京市的事来,“刘营长家的吴嫂子给我写信,说吴庆军一直避着罗青青,像是怕青青怀上孩子。”
许卫华随口道:“罗青青难道没想过,以后许呦呦出来,吴庆军要和她复合怎么办?”
卫沁雪看了一眼他道:“大华,你信不信,罗青青只要能生下一个孩子,她就能让吴庆军离不了婚,更别说和许呦呦复合了。”
她离开京市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罗青青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完全不在乎什么脸面、名誉之类的,这样的人,除非她自己想脱身走开,不然吴庆军是一辈子也甩不脱的。
十二月初的时候,沈凤仪和孙女道:“小华,年底了,我想着给辛楠和小南瓜寄点钱过去,不然他们这个年怕是都没法好好过。”
小华道:“奶奶,那我一会陪你去。”又道:“奶奶,我也拿一点吧!”她原本也是准备寄点钱过去的,荞荞在信里和她说,小南瓜的棉衣短了,伯母似乎没钱给他买新的。
沈凤仪摆手道:“不用,我这里钱够了,你大伯这几年给我寄的赡养费,我都没怎么花,就怕哪一天他落了难。前头的不算,从65年开始,这都有五年了,每个月35块钱,我就是每个月拿一半给他,他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小华想不到,奶奶算的这样远,“奶奶,那前头大伯下放,你怎么还要他寄钱来呢?”
沈凤仪望着孙女,淡声道:“让他吃吃没钱的苦,他是好日子过久了,忘记一分钱也能难倒英雄汉,恨不得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给许呦呦,也不想想,一旦他出了事,自己妻子和儿子日子怎么过?”
老太太说着,又摇头道:“他被下放、被改造,我一点都不心疼,我巴不得他遭这一遭,经历下人心的险恶,脑子也清醒点,免得这一辈子都给许呦呦拖住了。”
转身进房里,拿了一个存折出来,递给孙女道:“小华,这个存折你拿着,都是你大伯这些年来给我的,以后每个月,你帮我去邮局跑一趟,给你伯母汇二十块钱过去,我一会拍份电报过去,这钱是给辛楠和小南瓜的。”
小华应了下来。
打开存折一看,上头工工整整地写着1780块钱。
这些钱,够大伯他们熬到76年了。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不知道大伯收到这笔汇款,心里会作何感想?
十二月十日,童辛楠收到了来自春市的汇单,去邮局把钱取了出来,立即去给孩子买了一块蓝色的厚棉布和棉花,预备给小南瓜做一身棉袄。
快四岁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去年的棉衣,今年已经无法穿上了。
把棉衣和棉花买回来,就喊林姐帮忙裁布做衣裳,林姐笑道:“这料子摸着厚,穿起来肯定暖和,我们小南瓜这个冬天冻不着了。”
童辛楠笑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裁着布料。丈夫被下放到印刷厂以后,工资几乎可以不计,家里除日常开支外,还要支付林姐的工资,中间她实在凑不出钱的时候,荞荞还借了她一些。
林姐是没法辞的,不然小南瓜就没人带了。拮据、艰苦,比她当初奉养右`派的母亲还要盛些。
大人可以吃苦,小孩子却是不懂的,看到烤的香喷喷的板栗,红艳艳的糖葫芦,都会闹着要吃,每每她拒绝了儿子后,夜里都难以入睡。
如果婆婆不寄来这笔钱,她压根不知道这个年要怎么过?
两个人把布料裁好,就听到院门开了,林姐起身去厨房做饭,随口和许怀安道:“怀安,你看辛楠给小南瓜买的料子,摸着真厚实。”
许怀安一进门来,就看到了摆在客厅桌上的新布料和棉花,轻轻道了一声,“挺好的。”
童辛楠轻声道:“妈妈寄了一笔钱过来,让我给小南瓜过个好年。这料子回头要是有剩的,我给你做一副手套。”
许怀安摆手道:“不用,不用,你自己做一双,我用不上。”
童辛楠没有应声。
晚上,临睡前,许怀安和妻子道歉,说是拖累了她。
童辛楠道:“说拖累也说不上,谁也不能预估未来的事,就是孩子,我心里真是心疼,怀安,我现在只恨前头没有多为他考虑,没有多攒下些钱来。”
她这么一说,许怀安心里的愧疚更甚。
童辛楠又道:“凭良心说,你待呦呦一家都算得上掏心掏肺了,呦呦出事了,你心疼两个孩子,隔三差五地接过来,要不是他们爷爷奶奶接走了,现在怕是就在我家定居了,可是你出事了呢?他吴庆军有伸什么援手吗?”
这话,许怀安没法回。
童辛楠又道:“你心疼别人的女儿,最后为难的不还是你的孩子,妈妈眼看就到八十了,还在为我们操心,这钱,怕还是从她老人家嘴里省下来的。”
童辛楠说完,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就是心里有些郁气,不说出来憋得慌,不想,却忽然听到丈夫道:“我明天去一趟庆军那,先前呦呦生孩子,我拿了些钱给他们。”
童辛楠张了张嘴,想说现在是罗青青当家,未必会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觉得该让丈夫去碰个壁,长长记性。
许怀安第一趟去没见到吴庆军,隔了几天再去,人是见到了,一分钱都没有拿回来。自那天后,他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样,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
童辛楠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总是不说,童辛楠急得都上火,和荞荞道:“他这是有了心病,要是不及时处理,以后脑子都得出问题。”
荞荞道:“童姨,我去问问看吧,我在那边刚好还有个朋友,许是能问出来一点。”
她说的朋友,是吴庆军家隔壁的吴雪怡。
吴雪怡见到她,还愣了一下,等听完她的来意,叹了一声道:“这事我还真知道一点,头次许伯伯过来的时候,罗青青站在门口说,庆军不在,他就走了。”
“吴嫂子,那第二次你知道吗?”
吴雪怡点头,“第二次庆军在家,他身上没钱,到我家来借,许伯伯坐在他家等着,等他把钱借回去,就刚好碰到许大伯从他家出来,庆军留他,他甩了一句‘我是黑`五类,可不能影响了你们一家。’至于罗青青具体和他说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荞荞回去,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童辛楠。
童辛楠大致猜出,是罗青青刺激了他,回头就和丈夫道:“怀安,前头的事,全抹消掉吧,我们好好把小南瓜拉扯大,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父亲,你心疼这个那个的,怎么就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